他稚气的小脸上那无比认真的神情,逗笑了花萝。
白千量进来时刚好瞧见她绽开的粲笑,瞬间停步,无法将目光移开。
这段时日以来,他已很少再去想起当年救过他的那名少女,因为在他心里,越来越鲜明的是花萝,她的一颦一笑一喜一怒,都在不知不觉间烙进了他心里,牵动了他的心。
红衣和丫鬟们留意到他进来,出声行礼。“奴婢见过王爷。”
“义父。”虎子开心的跑过去,恭敬的行礼。
花萝收起笑容望向他,朝他福了个身。“王爷。”
“今天天气不错,本王带你们出去走走。”白千量抱起虎子,将已复原的左手伸到她面前。
她垂下眼,迟迟没有伸出手,白千量也不催促,耐着性子等着她。
虎子在一旁看着,不明白为何她还不牵住义父的手,忍不住轻唤了声,“义母。”
花萝瞟看虎子一眼,略一犹豫,这才将自个儿的手搭上白千量的手。
他立即紧紧握住,牵着她,抱着儿子往外走,翘起的嘴角抑不住满足的笑意。
“汪汪……”大白跟上前去吠叫了两声,提醒主人别忘了还有它。
“今儿个要去遛马,不能带狗去。”白千量回头朝红衣吩咐道:“把它拉着,别让它跟来,免得届时跟丢了。”
“义父,今天要去骑马吗?”虎子欣喜得眼睛睁得又圆又亮。
“没错,高不高兴?”
“高兴!等以后虎子学会骑马,就可以骑马带义母和大白出去玩了。”他兴高采烈的说着。
白千量用头轻轻撞了下他的额头。“你要载就载大白,你义母自有本王。”
虎子扭头看着跟着走在一旁的义母,小脸流露出一抹可惜,却也乖巧的没有违抗。“好吧,那虎子就载大白。”
见两人宛如亲父子一般说着话,花萝的眼神透着抹自个儿都没察觉到的温柔。
但一直留意着她的白千量却发现了,英挺的脸上笑意又加深了几分。
来到马房,他将虎子交给一名侍卫,扶着花萝跨上自个儿的爱驹,再翻身坐到她身后。
虎子则被另一名侍卫带着,一行九人,纵马而出。
白千量两手控着缰绳,圈抱着花萝,由于担心她不习惯骑马,他便让随从们带着虎子骑在前头,他则用稍慢的速度跟在后头。
她的背轻倚着他的胸膛,随着马儿的起伏,彷佛也能感受到他胸膛下那强劲鼓动着的心跳,就如同她此时的胸口,也怦然的鸣动着。
她察觉已死去的心,彷佛在缓缓的复苏。
马儿朝前方空旷的荒野奔驰而去,她的心绪在前生与今生之间徘徊挣扎,她忘不掉前生所经历的那些事,却又抵挡不了他一日又一日的亲近。
她迷茫了,不知自己是该彻底的拒绝他,抑或是趁此牢牢抓住他。
白千量靠近她的颊畔,指着被侍卫载着的虎子道:“你瞧虎子笑得多开心,以后有空,咱们一家三口再出来玩。”
听到他这么说,花萝不禁动容,他口中所指的一家人,只有她和虎子。
她情不自禁的回头看向他,他伺机飞快的啄吻了下她的芳唇。
她腮颊顿时飞上一抹嫣红,羞恼的轻捶了下他的胸膛。
他高兴的大笑出声,将她牢牢的环抱在怀里。“花萝,咱们也生个孩子给虎子作伴,你说好不好?”
闻言,花萝微微一怔,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白千量的脸在她耳旁轻蹭着,以低沉蛊惑的嗓音呢喃道:“我们做一对真正的夫妻吧。”
这几个字他明明说得那么轻,却重重撞击着她的心。
他轻唤着她的名,郑重许诺,“花萝,本王以后再不辜负你。”
他的话,让她悸动得胸口都在发颤,她闭起眼,掩住带着湿意的眼眸,一串泪缓缓从眼角滑落,泪水流淌到她干涸的心里,滋润了她干枯的心。
白千量不舍的抹去她脸上的泪,歉然开口,“先前是本王不好,让你委屈了四年,你再给本王一次机会,让本王能好好弥补你,今后本王定不再错待你。”
须臾,花萝幽幽出声,“那……王爷心里的那个人呢?”她想知道,他把她摆在心里什么位置。
“你知道?”他有些意外她知道这事,除了皇后、太子和九弟,没人知晓他心中另有人,对了,鲍淑仪也知情。“是淑仪告诉你的?”
她轻点螓首。
既然她已得知这事,白千量索性向她说起当年的事,“其实这件事只是本王的一厢情愿,本王与她当初只有一面之缘,她算是本王的救命恩人。九年前本王奉父皇之命前去平定嘉陵一带的匪乱,剿匪时不慎被贼子所伤,跌入嘉陵河中,那时伤重,无法游回岸上,被河水冲向下游,被她从河中救起时,我曾短暂的清醒过来,模糊的记下她的面容,之后她去找人来扶我,就在她离去时,侍卫找来了,将本王带走。”
花萝隐约觉得这事听起来颇为耳熟。
他又续道:“回去后,我差人绘下她的画像,并派人打听她的下落,想向她答谢救命之恩,却迟迟找不到她,这些年为了怀念她,这才会留下那些与她长得相似的姑娘。”
听完他所说,她回头仔细盯着他的面容打量。
“为何这般看着我?”察觉她眼神有异,白千量狐疑的问。
“数年前,臣妾也曾在嘉陵河边救起过一个人。”此话一出,就见他吃惊的望着她。“当时我前去探望外祖父,回程时行经河畔,因一时内急,遂下马车独自一人想找个隐蔽之处,忽然瞟见河里彷佛有个人失足溺水,因我幼时曾在外祖父家住过,外祖家附近有座大湖,表哥时常带我去那里戏水,因此学会了泅水,我遂下去救起那人。”
听到这里,白千量脸色愀变,猛地一拉缰绳,让马儿停了下来,急切的问:“后来呢?”
“那人醒来了,但他身子虚弱得站不起身,我力气尚小,扶不起他,遂离开去找人过来帮忙,不久,我带了马夫大叔过来时,他却已不见踪影,我们四下寻找,都没找到人。”
听毕,他满脸震惊,似是突然想起什么,继续追问:“这是几年前的事?”
“约莫九年前。”
“可我记得当年救起我的那个女孩,嘴角边有颗痣?”他质疑,所以这些年来他才以痣认人。
花萝仔细回忆那时的事,然后眼神怪异的望着他,缓缓回道:“那时我跳进河里救人,嘴边在河里沾到脏东西,我完全没察觉,是后来红衣帮我擦掉的。”
那时匆忙之间,她压根就没留意到他的长相,也不记得他的面容。
这个答案让白千量错愕得瞠目结舌,他万万没有料到,当时她嘴角边的黑点,并不是痣,只不过是不小心沾到的脏东西,而这些年来他却凭借这点,在茫茫人海里找她。
老天爷竟开了他这么一个大玩笑,他遍寻多年都找不到的人,原来早已被送来他身边,他却浑然未觉,还亏待了她。
思思念念多年的人就在眼前,一时之间,又惊又喜又震愕的情绪涌塞在心头,让白千量几乎说不出话来。
花萝的惊愕也不亚于他,她作梦也没有想到,原来在他心中的那人竟然是当年的她。想到在王府里那些嘴角带痣的姬妾,她啼笑皆非,不知该说什么了。
心头的郁结在这一瞬间全都化开,她的心又活了过来,被一股暖烫的情绪密密包围着。
激动的紧紧拥抱着她,白千量哑着嗓道:“这真是天杀的误会!”皇后没错,错的人是他,是他以痣认人,才让两人错过了四年之久。“要是本王当年在听了母后的话后,能亲自向你查证此事,就不会直到现下才与你相认。”
当年他对她思之难忘,九年后,他决定忘了她,全心全意对待妻子时,岂料,这前后两次让他心悦之人,竟是同一人。
花萝依偎在他温暖宽厚的怀抱里,眼里溢满里了温柔的笑意。
缘分真的很不可思议,若是当年她能记住他的模样,也许成亲那时他们就能相认,可偏偏她没记得,才教两人四年来相见不相识。
她更没想到的是,九年前她无意中救起的人,竟会对她心心念念了这么多年。
他竟是这么痴情的人!
侍卫们见他们没追上来,纷纷掉头回来。
虎子纳闷的望向他们,稚气的问:“义父您怎么不走了?是马儿跑累了吗?”
“马儿不累,是义父太高兴了,今天是义父这辈子最高兴的日子!”白千量开怀的吩咐一名侍卫,“交代下去,今日摆宴,给兄弟们加菜,让兄弟们尽情的吃喝,与本王同欢。”
“遵命。”侍卫虽不知主子的喜从何而来,可主子要加菜摆宴,他自然欣喜。
不管是皇陵守军抑或是府里头的下人,全都高高兴兴的吃了一顿饱,虽然不知这顿宴席因何而来,却不会妨害众人吃吃喝喝的好心情。
主子心情好,下人的日子也就好过,至于主子为何心情好,那就不是他们能过问的了。
虎子早早就被红衣给带走,此刻寝房里只有花萝与白千量。
两人共饮迟来四年的合卺酒,在红色的火焰照映下,花萝含羞带怯,杏眸柔亮明润,轻抿着嘴角。
白千量英挺的面容上流露出浓烈的情愫,炽热的眼神凝注着她,饮完酒,他拦腰抱起她,走向床榻,共度同样迟来的洞房花烛夜。
第8章(1)
翌日,白千量写了封信给京城里的太子和九弟——
苦寻多年,何曾料想到,吾与她竟会这般阴错阳差,这些年来吾先入为主的以痣认人,错失与她相认之机。
然上天终究待吾不薄,让吾前后心悦的两人皆是同一人,才得以与她相认,甚幸。
此事给吾一个警惕,任何事物不能只看表象,也由此思及父皇为治头疾所服之丹药,宫中太医皆无法治愈的头疾,仅凭一道人的丹药便能胜过宫中众位太医否?
此事怕另有蹊绕,二哥当再谨慎查证,以免父皇遭奸人所害。
京城里的太子和白千熙收到他的来信,看完后,两人为他兜兜转转了这么一大圈,最后才发现他寻找多年的人就是他的王妃时,不禁惊讶得为之瞠目。
白千熙乐呵呵的打趣道:“还是母后英明,早就替他找到人了,八哥偏不信,这才浪费这么多年,待他回来,我定要好好取笑他一顿不可。”
太子则是把心思放到他信末所提的事,想起日前查到老三暗中培养了一批死士的事,面色凝重。那么多死士并不是一时半刻就能找来,他定是暗中筹谋许久。
还有八弟所提的丹药,怕也有问题,只是想从父皇那里要得一颗来查验,一时也不易办到。
就在太子在收到信的这一日,奉王府里也发生了一件事。
青儿没跟随花萝前往皇陵,留在府里,并且一个月前已经成亲,嫁给了王府里的一名侍卫。
主子不在,她平时只要打理好花萝先前所住的院子即可,其余空闲时,便四处串门子,同其它下人闲磕牙。
这日晌午,她来到厨房与几个厨娘们闲聊。
“郑嫂,你老家在嘉陵州呀,那儿是不是有一条嘉陵河?”
“没错,咱老家就在嘉陵河畔的一个小渔村里,怎么,青儿你去过那儿呀?”
“几年前陪王妃去探望她外祖回来时,曾经过那里,王妃还在河里救起过一个人哩,玄的是,王妃从河里救起那人后,回来找人要过去扶他,没想到那人竟不见了。”
“会不会是自个儿离开了?”
“王妃说他连站来都没力气,这才去找人要来扶他,哪能自个儿走呀。”
“你说的事发生在几年前?”忽然,插进来一道嗓音问道。
“我记得那年王妃十三岁,约莫是九年前吧。”回答完,青儿忽然发现几个厨娘都神色恭谨的站起身来,她回头一看,望见是鲍淑仪来了,也赶紧起身。
鲍淑仪突然喝斥,“王妃不在府里,你这丫头倒碎嘴的在王妃背后说长道短,议论起王妃的事来了,还有没有规矩?!”她那严厉的嗓音,尖锐得彷佛青儿犯下了多不可饶恕的错。
青儿一惊,吓得连忙跪下来求饶,“奴婢知错,奴婢不敢了,求鲍夫人饶恕奴婢。”心中却觉不平,她哪里有议论主子,不过只是提了件几年前的事,怎么会就被扣上这么顶大帽子?但现下自家主子不在府里头,由鲍淑仪当家,她不敢得罪她,只得委屈认错。
“这次就姑且饶你一次,往后再犯,就依府里的规矩重打你五十大板,再赶出府去。”鲍淑仪厉色警告。
青儿赶紧说道:“多谢鲍夫人,奴婢绝不敢再犯。”
“你们都给我记住了,主子的事不是你们这些奴婢能议论的,再有人碎嘴乱嚼舌根,绝不轻饶。”鲍淑仪沉声再次警告后才离开。
回到房里,思及青儿所说的话,她掐紧了掌心,面沉如水。
她不敢相信,也不愿相信,九年前在嘉陵河边救起王爷的人会是花萝!但时间对得上,地点也没错,且依青儿适才所说的经过,也与王爷以前所说相仿……
鲍淑仪坐立难安,在房里来回踱着步,心里只想着绝不能让王爷知道这件事,她得想办法阻止花萝在无意中把事情真相说出来。
六月初三这日,皇帝移驾凤梧山避暑行宫,部分大臣与几个受宠的皇子、后妃皆随行,太子则被留守京城。
也在同一天,就在离京城三、四天路程的长泰郡降下了暴雨,这一下连续数日,以致最后酿成了巨灾,不过此时仍无人知晓,这一场雨将为朝廷带来多大的动荡。
皇上离开后的隔天,鲍淑仪在得了留守的太子应允后,也离开京城,动身前往皇陵探视白千量。
当初皇上将白千量贬去守皇陵时,只允许他带一名妻妾同行,故而王府里其它的姬妾,不得恩准,不能擅自出京。
“二哥,八哥这会儿和八嫂已相认,正恩爱得如蜜里调油,你让鲍淑仪去看望八哥,岂不是打扰了他们?”白千熙不解的问。
太子解释道:“既然找到了正主,依八弟那性子,日后他府里那些姬妾必也会打发走,这鲍淑仪跟随八弟最久,早点让她知晓这事,也好让她心里有个底。我已修书一封让人带去给八弟,知会他这事。”
此刻远在皇陵的花萝,浑然不知京里发生的事,坐在小院子里,悠闲的看着虎子与大白玩耍。
此刻她眉眼之间不再有一丝阴郁,心情明朗得如同这初夏的太阳,弯起的嘴角带着暖笑。
“不行,大白,你要坐下,坐下才能吃肉,快点坐好,不可以乱动,啊,你不可以扑上来咬我的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