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来的都是早已不受宠的姬妾,她们地位低贱又不得宠,接获传唤,不敢不来。
花萝淡淡的瞥去一眼,不冷不热的说了句,“难为你还记得我是王妃。”
那名姬妾被她那透着冷意的眼神一瞥,心下一惊,语气稍稍恭敬了几分。“王妃言重了,您是奉王妃,众人皆知。”她在心里暗暗再补上一句,被奉王不待见和无视,也是众人皆知。
“既然知道我是王妃,那么怎么会不记得该来向本王妃请安?”花萝的神色如同冰雪铸造的霜刀,说话的同时,锐利的视线缓缓扫视着底下坐着的六名姬妾。
几人皆感到一股迫人的寒意,一时之间竟没人接腔答话。众人欺她心软和善,除了刚进门那几日还记得过来请个安外,在摸清她的性子后,便也同其他人一样,没再搭理这位如同被打入冷宫的王妃。
见这些姬妾全都哑口无言,花萝也不在意,神色淡然的自行续道:“往后,你们也无须每日过来,每三日来请安一次便可。”
一名姬妾解释道:“以往没过来向王妃请安,是怕扰了王妃的清静。”
花萝瞟了她一眼,冷冷的道:“我倒不晓得,本王妃的事还由得了一个小妾来作主了。”
“奴婢不敢。”那名姬妾急忙道。
其他几名姬妾俱都敛目垂眸没敢再出声,如今王妃端起架子,她们也不敢多加冒犯。
瞟看几人一眼,花萝看向红衣吩咐道:“今日未前来请安的姬妾各罚两个月月例,下次传唤再没来,形同藐视本王妃,按规矩杖打十下。”
红衣见自家主子真的如她所言,狠下心来整治这些不长眼的姬妾,心中高兴,高声应道:“是,奴婢这就去向总管传达王妃的命令。”说完,她屈膝福了个身,快步离去。
几名姬妾见她竟要罚那些没过来的人月例,不由得暗自庆幸自个儿过来了。
“没事的话,都散了吧。”花萝摆摆手道。
“是,奴婢告退。”几人起身行礼。
出了院子,待走远后,六人不禁交头接耳,议论起来——
“欸,你们说,王妃这是怎么回事?好似变了个人。”
其中一人压低嗓音猜测道:“我听说呀,前几日云姗姗强夺了王妃很喜爱的一件玉饰,据说那是王妃的陪嫁之物,云姗姗不管不顾,硬是弄到了手,这才惹怒了王妃。”
“啧,这云姗姗也真蛮横,连王妃的东西都敢抢,不过她目前正得宠,怕就是连王妃也不敢动她吧。”
“我瞧那可不一定,你们方才没瞅见王妃的神态和眼神吗?我看她是不打算再窝囊下去,要一振王妃的威仪了。”
“方才她端起架子摆起脸色来,是怪吓人的。”
“欸,我说你们可别小瞧王妃,她再不受宠,也是当朝太傅的嫡亲孙女,婚事还是皇后亲自给指的,可云姗姗的爹不过是个商贩,她拿什么同王妃相比,也是王爷如今还宠着她,等眷宠没了,她就什么都不是了。”这名小妾平日里没少受云姗姗的气,说起这话透着一股子幸灾乐祸。
其他几人也同样看不习惯云姗姗那跋扈骄蛮的性子。
“可不是,届时就看王妃敢不敢真办了她,若王妃真罚了她,那我就服了王妃。”
就在不久之后,奉王府里其他没来请安的姬妾都各自接获了消息,得知要被罚两个月的月例,俱是生气又惊讶。
当晚,白千量回府后,云姗姗便马上来向他告状,“王爷,王妃竟不由分说的罚了咱们两个月的月例,您要替咱们作主。”
这事的来龙去脉在白千量回府时,便从王府总管那里听说了,他倒没有不分青红皂白的袒护她,反问道:“她传唤你们,你们为何不去?”
“这……”云姗姗没料到他会这么问,一时答不上话。
打从她入府后,得知王妃不受王爷待见,压根就没将王妃放在眼里,对她的传唤自是置之不理。
奉王府里的一切,白千量自是心知肚明,他虽不待见花萝,却也没苛待过她,可她既然身为奉王妃,却没端起王妃该有的威仪,任凭那些姬妾欺到头上,便是她自个儿愚蠢,没想到软弱任人欺了四年的花萝,居然难得的抬出自个儿的身分,整治了那些姬妾,倒是新鲜。
不过这些后院的事,只要不超出他的容忍范围,他倒也无意插手,于是他只回了她一句话,“她是奉王妃,有权责罚你们。”
三日后,到了花萝规定该请安的日子,姬妾们这次来了八、九成,就连庶妃鲍淑仪都来了,只余下两个没来,一个是云姗姗,另外一个是蒋文琴。
坐在椅子上等候的鲍淑仪,瞥见花萝从内室走出来,连忙站起身迎接。
其余姬妾见状,也不敢怠慢,纷纷跟着站起身。
花萝坐到首座后,鲍淑仪率着一干姬妾福身向她行礼——
“妾身见过王妃,王妃金安。”
花萝瞟了鲍淑仪一眼,有些意外她也过来请安,但表面上依旧波澜不兴,只是微微抬手道:“免礼,都坐吧。”
鲍淑仪入门比所有人都还早,据说她跟在白千量身边已有五、六年之久,是这些年来唯一一个至今仍受宠的姬妾,她不像云姗姗那般恃宠而骄,为人谦和,是府里头少数几个在表面上还算尊重她这个王妃的姬妾。
视线在众人身上转过一圈后,花萝问道:“云姨娘和蒋姨娘怎么没来?”
侍立在她身侧的红衣开口禀道:“禀王妃,云姨娘今早遣了个婆子来说身子不适,无法过来请安,至于蒋姨娘那儿没来人,奴婢则不知。”
花萝看向底下的一干姬妾,不紧不慢的道:“三天前我已经说过了,无故不来请安,藐视本王妃者,按规矩打十板子。”说完,她看向青衣吩咐道:“你带几个丫鬟婆子过去,把蒋姨娘带来,杖打十板。”
“是。”青儿欣然领命,领着几名婆子丫鬟走出院子,执行主子的命令。
见她当真要执行家法,在场的众姬妾心思各异,但俱是沉默着没发话。
须臾后,鲍淑仪开口了,却不是要替蒋文琴求情,而是示好的说道:“我前两日得了一匹布,觉得这花色甚好,很配王妃,特意拿过来,王妃瞅瞅可喜欢。”说着,她让随身侍婢将带来的那匹布呈了上去。
红衣上前接过,恭敬的递到王妃面前。
花萝见花色十分素雅,颔首道:“妹妹有心了,这花色我甚是喜欢。”她让红衣收下,接着又道:“恰好我也备了些小玩意要送给几位妹妹,来人,把东西拿过去。”
这些首饰是从她陪嫁之物里挑出来的,都是她鲜少配戴之物,先前罚了她们两个月的月例,这会儿再赏她们一点甜头,算是恩威并施。
几名丫鬟分别捧着一只铺着锦布的托盘,上头分别摆放了几副首饰,每名姬妾都得到了一副,有的是耳环、有的是珠链、有的是发钗。
鲍淑仪面露温婉的微笑接过。“多谢王妃赏赐。”她笑的时候牵动了嘴角边的那颗痣,令她清丽的面容添了分妩媚。
花萝瞥了眼她嘴边的痣,心里暗想,鲍淑仪并非是姬妾中最美艳的,却是得宠最久的,她不禁有点好奇,也不知她是如何能让喜新厌旧的白千量数年如一日的宠着她。
她的目光接着徐徐扫过其他姬妾脸上的痣,这些姬妾的痣全都长在嘴角左侧,只是位置稍有出入,有的是在左下角,有的偏上。
她心中纳闷,不知这白千量为何格外偏爱这嘴角有痣的姑娘,不过各人有各人的心头所好,她也无意细究。
今后他想宠谁都由着他去宠,她只要过好自个儿的日子就是。
青儿很快便将蒋文琴给带来,到了王妃跟前,蒋文琴还想分说辩解什么,但花萝压根不给她说话的机会,直接让几个婆子将她押到外头去打板子。
“啊、啊、啊—— ”
听见外头传来蒋文琴痛呼的声音,坐在屋里的一干姬妾相觑一眼,心下都隐约明白,以前温顺可欺的王妃当真变了,不再是能任由她们拿捏欺辱的小白兔了。
花萝缓缓看着这些姬妾的表情,见她们在迎上她的眼神时,不敢再如先前那般轻慢,而是纷纷垂眸敛目,她不自觉勾起一抹冷笑。
她当众杖打蒋文琴就是要杀鸡儆猴,看以后还有谁敢再无视她这个王妃,如今看来,这效果倒是挺不错的。
待打完蒋文琴的板子后,花萝挥手让屋里的姬妾们散了。
鲍淑仪是最后一个走的,临走前她刻意说道:“王妃是该好好整治整治府里头的姬妾,省得有些不长眼的,连自个儿的身分都忘了。”
花萝深看她一眼,淡然一笑。“先前是我惫懒怠惰,疏忽了王妃的责任,往后本王妃不会再如此。”
她是死过一次的人了,不会傻傻的将鲍淑仪的话当成是好意,她犹记得前生在她死后,鲍淑仪可没丝毫为她感到不忍,当时鲍淑仪站在她的棺木旁,看向她的尸首时,那表情可是透着一抹嘲讽,甚至用别人听不到的音量,低声骂了她一句“蠢货”,所以她深知鲍淑仪绝非如她表面上这般温婉。
待鲍淑仪也离去后,花萝走到窗边,望着满园的春色,耳边传来雀鸟啾鸣声,她抬手拨动悬挂在窗前的一只铜铃,发出叮铃铃的铃声。
脚边忽然有异物蹭着她,她垂眸看了一眼,随即蹲下身,摸着小黑狗的头,轻笑道:“大白,往后你跟着我吃香的喝辣的,咱们只管在这王府里横着走。”
第2章(1)
掌灯时分,白千量回到王府,赵总管前来将府里头发生的事一一禀告。
听完,白千量抬眉说道:“她胆子倒是肥了,三日前罚了几个姬妾的月例,这会儿倒是连板子都敢打了。”
白千量是当今皇上的八皇子,赵总管是看着他长大的公公,在他出宫建府后,也跟着他一块出来,成为奉王府的总管。
皇子中第一个被封太子的是白千照,是为储君,第二个是三皇子白千慎,被封为礼王,但只有白千量,于四年前年仅二十二岁便被封奉王。
这么年轻就被封王,自是没少受兄弟们的嫉妒,但他凭借的完全是自个儿的能力,他暗中替皇上办了不少见不得人的事,除去不少碍事的人,他狠辣的手段就连那些皇子们也甚为忌惮。
身子微胖的赵总管垂手侍立一旁,继续恭敬的禀道:“蒋姨娘受了些伤,不忿的说要向王爷告状。”
“连自个儿的身分都拎不清,还想告什么状。”纵使这四年来他无视于花萝,但不管怎么说,她名义上终归是他的王妃,如今她想明白了,打算整治这些姬妾,那也是她身为王妃的权责,只要不太过分,他并不会插手干预。
白千量屏退了赵总管,进入书房没多久,云姗姗便捧着亲手熬煮的羹汤来了,她款步来到桌案前,浅笑吟吟的道:“妾身花了两个时辰替王爷熬了盅汤,请王爷尝尝。”她盛了一碗递到他面前。
他冷黑的眼瞳望向她带笑的嘴角,抬手摸向她嘴边的那颗小黑痣,微敛的眼神似是想起什么,隐隐透着一抹柔色。
被他这般温柔的眼神注视着,她欣喜又得意,索性大胆的走上前坐到他腿上,端起碗道:“让妾身来伺候王爷喝汤吧。”她笑得很媚,圉了一匙喂到他唇边。
她虽受宠,可天知道她至今仍未被王爷宠幸过,她暗自希望今儿个能勾得王爷上了她的床。
望见她那双艳媚的眼神,白千量皱起眉,将她推开。那样的眼神,一点也不像他记忆中的那人。
“啊!”猛不防的被推开,云姗姗低呼一声,狼狈的从他的腿上摔下,手上端着的碗也打翻了,热汤泼洒到她身上,可她顾不得烫,连忙跪在他脚边,幽怨凄楚的望着他。“王爷,妾身做错了什么?”进府这三个多月来,他从不曾这般粗鲁的对待她。
他注视着她那因为委屈而微微噘起的小嘴,彷佛依稀与多年前那张面容迭合在一块,心头一软,伸手扶起她。“可摔疼了?”
云姗姗顺势偎进他怀里。“人家不只身子摔疼了,心口也疼,王爷帮妾身揉揉。”她抓着他的手往自个儿丰满的酥胸揉去,身子也往他怀里轻蹭着,她就不信这样还不能勾得他动情。
白千量那双如刀裁的墨眉微蹙,放开她,眼底闪过一抹不豫之色。“你衣裳都湿了,下去换一身吧。”
“王爷……”那双媚眼楚楚可怜的睇着他,无声的传达着自个儿的渴慕。
她不明白,他明明这般宠爱她,为何却迟迟不肯要了她?
“下去。”他低沉的嗓音流露出一抹不容人抗拒的命令。
云姗姗不敢违逆,轻咬着下唇,退了出去。
待她离去后,白千量让下人进来将汤碗收拾好,接着神色阴沉的取出九年前依他的记忆命人描绘的一幅肖像。
画像上是一名身穿荷绿色衫裙,约莫十三、四岁的娉婷少女,少女一双杏眸含笑,微弯的嘴角旁有颗痣,明眸皓齿、粉腮玉肌,是个清丽的俏佳人。
当年她在他溺死前救起了他。
那时他睁开眼,神智仍未完全清明过来,蒙朦眬眬间只看见一双关切的眼神。
“太好了,大哥哥终于醒了,你可以站起来吗?我扶你去我家马车上休息。”
他试了几次,但伤重的身子虚软无力,怎么也站不起来。
见状,她安慰道:“大哥哥别急,我去唤我家人来扶你。”
她前脚刚走,他的随从便寻来了,这时他又昏迷过去,来不及再见她一面,便被随从带走。
事后,他派人去找她,却怎么也寻不到她。
事实上,他记不清她的长相,只记得她的嘴角边有颗小小的痣,还有一双杏眸清清亮亮的。
他不死心,派了不少人去打听她的下落,但数年下来皆毫无所获。
他不知这算不算是对她一见倾心,但多年来迟迟找不到她,已成了他的执念,所以几年前当他无意中见到鲍淑仪,觉得她肖似当年那名少女,遂纳她进府。
他把他想给予那少女的宠爱全都给了鲍淑仪,后来陆陆续续有人为了讨好他,献给他不少美人,他又在其中发现两名嘴边有痣、长得像她的姑娘,便收进府里。
之后,也不知是从哪里传出他喜欢嘴角有痣的美人,因此那些往他府里送来的美人脸上都有痣,不过只有那些有几分像她的人能够留下来,其余的都被他给送走了。
四年前皇后宣称已找到她,并让父皇将对方指给他为妃,想给他一个惊喜。
成亲时,他原是怀着满满的期待,可不想揭开盖头时,见她嘴角没痣,压根就不是他要寻找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