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齐知道侯爷连娶进门的夫人都忘了,这还是第一次问起夫人的事,他回答道:「侯爷夫人看起来很娇小,皮肤很白,说话很小声,有点怕人,不太敢跟侯爷说话……」
事实上他也不记得夫人的长相了,在侯爷成亲前,他只随着侯爷匆匆见过她一面,又随着侯爷气冲冲的离家,只有依稀的一点印象。
「是吗?」严笙微蹙起眉宇,听起来是个个性懦弱胆小的女人。
阿齐还是难得见他蹙眉,就连在打仗苦思计策时也不见侯爷蹙一下眉,看来,不管以前或现在,侯爷都一样不喜欢夫人,也是,被强迫娶一个不喜欢的女人,还是个身分低贱配不上侯爷的贫女,侯爷怎能接受?
「侯爷,已经拖上好几天了,不能再拖了……老太君盼着您回去呢。」他提醒的道。
侯爷明明可以只在皇宫待上二日,就找个理由离宫返回府邸的,他却不拒绝皇上和康王的连番挽留,顺势多待了好几日,看来是真的不想见到那等了他三年之久的夫人。
「说的也是。」严笙轻轻一叹,他确实无法逃避那个他连脸孔都陌生的女人,而且他这趟回去,也有一件事要办,想必不会太无聊。
他半眯着眼眸道:「阿齐,回府后帮我盯着周遭的人,能神不知鬼不觉在我十岁时就对我下毒,更下了长达十二年的人,只可能是我身边的人,这次我回去,那个人看我好好的,肯定会再伺机而动。」
「到底是谁会对侯爷做出这种残忍的事?」阿齐光想就觉得可怕,他和侯爷是一块长大的,在十岁前侯爷的身子虽然虚弱了点,但大夫说只要好好养养,过个两年身体自然会健壮起来,没想到侯爷十岁过后身体依然孱弱,时常染上风寒,连大夫都百思不解,只能当他天生体质差。
直到三年前侯爷离家出走时毒发倒下,他们才知侯爷长年来中了一种叫蔓碧花的慢性毒,身体才会孱弱多病,初期症状就和得了风寒差不多,然而随时间过去,身子会越来越虚弱,五脏六腑会慢慢衰竭而死,让人不易察觉是中毒。
「大概是跟我爹娘有仇之人,怎么说都是从我十岁起就布局想毒杀我了,而会做出这种事,可能还有一个原因——除掉我,好得到威远侯的爵位,毕竟这是我身上最有价值的东西,你说是吧?」严笙噙起笑朝他问道。
侯爷这是说,是自家人要害他吗?
阿齐看着主子如春风般的笑容,打了个激灵。
第二章 夫君对面不相识(1)
严笙回来的时间比预定的晚上几天,这让在侯府里等候的严老太君和周氏心焦得很。
终于,在今天下午,一列浩浩荡荡的马车队伍到了侯府前,周氏一接到总管派人禀报,忙不迭的叫上大批下人去迎接。
当严笙下马车时,那颀长优雅的身形、俊美的相貌、风华绝代的气质,都让奴仆们看得心脏怦怦跳,觉得他们大少爷简直俊得像神仙了。
「侯爷,好久不见,您可安好?」
陆总管率先朝严笙尊敬的问候,两旁的奴仆们也跟着问安。
「陆总管,我很好。」严笙不认得眼前这高瘦的中年人,经由阿齐在耳边的提点,他才朝陆总管点了头,再望向眼前一位秀美娇小的中年妇人,他知道她的身分,亲切问候的道:「娘,我回来了。」
「大太太。」
陆总管小声的喊了一声,周氏这才回过神望向儿子,明明是相同的面貌,却有着迥然不同的气质,让她差点以为这不是她一手养大的儿子。
「笙儿,你终于回来了,让娘看看你长高了多少……」周氏顿了一会儿才走近儿子,她仰高头,从头到脚好好的看了儿子一遍,欢喜的道:「你长得更高了,更像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了,不过你跟着康王到赤蛮打仗,是不是吃了很多苦?有没有受伤呀?」她担心不已,捉着他的手问道。
面对周氏的温情关怀,严笙显得极为冷静,眼底不兴波澜,他的声音微微含着温和的笑意,道:「娘,我没有受伤,没有吃苦,我过得很好,请原谅儿子这么久才回来,三年了,您过得好吗?」
看到儿子变得十分沉稳有礼,周氏虽觉得有异,但也只能归于他长大了,在出去见过世面后,个性变成熟了。
「娘很好,娘只要你平安无事的回来就好……」周氏说完,忍不住又问道:「不过你在信里说你的身子变康健了,真的都没有问题了吗?娘记得你以前老是生病,让娘担忧得很……」
严笙安抚她道:「娘,我这样子看起来像体弱多病吗?我在信里说了,康王身边有个医术高明的神医,他不时为我施针看诊,加上这三年来奔波在外、行军打仗,经过锻链身体自然而然就变强健了。」
严笙在信里没有提过一句他被下毒的事,回来后也不打算说,他不知道犯人是谁,决定故布疑阵,让犯人自行揣测他已让神医解了毒,猜测他这次回来的目的是要捉拿犯人,让犯人胆颤心惊还比较有趣,他还想趁机观察谁是最有嫌疑的对象。
不过,他失去记忆的事就得坦诚说明了,毕竟没有记忆的他要演出跟原主一模一样的言行是不可能的,肯定会被怀疑,不如直说来得省麻烦,而且,也能让犯人对他个性大变这事起疑,怀疑他在装神弄鬼,更容易让犯人露出马脚。
「身子变强健了就好,真是太好了……」周氏红着眼眶欣慰道,接着又道:「你奶奶一直盼着你回来呢,刚刚等累了先去午睡,晚点你再去见她老人家吧。」忽然,她像想到什么,左看右看,却没看到人,「浣露人呢?」
在一旁恭恭敬敬站着的陆总管回道:「早已经派人去禀报夫人了。」
「那怎么还没来呢?该不会人不在房里吧?」周氏忙朝身边的玉嬷嬷吩咐道:「快!快去叫她过来,夫君都回来了,她怎么可以不来迎接?」她又回头朝严笙嘱咐道:「笙儿,浣露等了你很久,你可要……」
周氏的声音戛然而止,她看到有两名衣着华丽的绝世美人从一辆马车里下来,走到儿子的后方朝她行礼,她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
「这两位姑娘是?」
严笙往后瞥了眼,状似无奈道:「皇上赏赐了很多金银财宝,还包括她们两人,我没办法拒绝。」
周氏有点尴尬的道:「若是皇上赏赐的,也没办法了,你可别有了这两个美人就忽略浣露,这三年来,她一直都在等你回来,你可要好好待她。」她把没说完的话交代完。
「儿子知道。」严笙顺从道,俊美的脸上读不出真正的情绪。
周氏拍拍他的肩又笑道:「笙儿,今晚娘再替你好好洗尘接风,要厨房煮些你爱吃的菜,帮你补补。」
说完,她忙朝身边的另一个嬷嬷交代,要她跑一趟厨房,接着又要陆总管带着下人将马车里皇上赏赐的金银珠宝一箱箱搬进屋里,包括安顿那两个美人,众人一时忙了起来。
晚点就能见到侯府里所有的人了吧?
严笙心里可是迫不及待,他趁着周氏忙碌时,朝前跨出了步伐,边走边望着这占地宽广的侯府,想尽快熟悉这里的环境。
「侯爷有想起什么吗?」阿齐跟着他走了一段路,以为回到曾经熟悉的住处,侯爷能浮现出什么记忆。
「没有。」严笙摇了头,又继续往前走。
这时他看到前方迎面走来了两名年轻女子,两人双手都抱着酒坛,其中一名梳着妇人头,身上的衣着并非丫鬟统一的衣裙,她眉开眼笑、唇角弯弯,喜色都写在脸上,让他举步的同时,不禁多留意了下。
那名女子便是方浣露,她并不在房里,而是跑到酒窖搬酒去了,因此没接到总管的通知。
翠玉看着自家夫人抱着酒坛,慌慌张张道:「夫人,这酒坛还是让奴婢来拿吧!」
「你已经两手抱着一个酒坛了,都没手了怎么帮我拿?没关系的,这又不重。」
方浣露满脸笑容,心情可好了,她等了三年,现在那个抛弃她的负心汉夫君终于要回来了,想到很快就能离开侯府,她的心情怎能不好?
虽然比预计还多等了几天,但并不影响她的心情,今天她心血来潮的想喝杯酒提前庆祝。
这酒是婆婆教她酿的梅酒,在侯府的这段时间,闲暇无事又有梅子可用时,她就会酿梅酒起来放,婆婆教她时还有交代,等夫君回来一定要让他嚐嚐。
不是她自夸,她酿酒的手艺真的很不错,不只婆婆喜欢,连最难搞的老太君也喜欢喝。
「欸?」
方浣露走到一半时停了下来,她发现对面有个穿着白袍、年约二十四、五岁的年轻男子正走了过来,这是她穿越以来见过长得最好看的男人。
他长得俊美绝伦,身形挺拔颀长,就像从漫画里走出的美男子,走在阳光底下,身上似罩着一片暖暖的金黄光芒,姿态相当优雅,尤其是他的眼神,温柔和煦里带着几不可见的一丝疏离,让她感到有些熟悉……
严笙也同时停下脚步,他与眼前的女人只差个五尺,自然也看清楚了她的容貌,她有着一张鹅蛋脸,长得白白净净,称得上清秀,原本她挂着笑容、抱着酒坛的姿态还有些有趣,现在一看到他就流露出惊艳的眼神,让他顿觉乏味。
严笙早对这种目光习以为常,只是,她的眼里似乎还多了什么,带了一点呆呆傻傻的感觉,像兔子般单纯,可爱得让人想捉弄,让他感到一股熟悉感……
两人不禁对望着,伫立在原地动也不动。
阿齐自然是不识得方浣露的,无法提醒严笙她的身分。
至于翠玉,她在五年前就来到侯府,自是识得严笙的,却因为看严笙看得呆住了,以至于没来得及阻止方浣露接下来的一问——
「公子,你是何人?」
方浣露很确定,她在侯府待上三年,从没见过这号人物,他是谁带进来的客人吗?
周氏朝下人交代完事情后,朝严笙追去,正从他后方走来,刚好听见了这一句话,她万般惊诧的道:「浣露,你不认得了吗?他是你的夫君呀!」
这下糗大了!
方浣露心想,她认不出自己的丈夫真的是太夸张了,但也没办法,她可是在他离家后才穿越来的,又没见过他,这三年间他也没回来,他对她来说无疑是个陌生人,她认得出来才怪,但她一句话都无法辩解,只能装作愧疚的低下头。
最后也是周氏打圆场,「欸,都三年了,你们会对彼此不熟悉也是自然,笙儿。」她使了眼色,要儿子说些什么好。
严笙看着头低到不行的妻子,深潭般的眸落在她身上,不知在思忖什么,接着,他微微噙着笑意道:「娘子,我回来了,以后请你多多关照了。」
「呃……」方浣露错愕的抬起头,对上他温柔的眼眸,一时说不出话来,她还以为,他是讨厌她这个妻子的。
接着,严笙朝她跨出步伐,接过她手上的酒坛,浅浅一笑,「这个太重了,给我吧。」
方浣露被他接过她怀里酒坛的动作弄得有点怔住,虽说酒坛很快由他身边的小厮接手,但他会有如此体贴的举动,也很出乎她的意料,翠玉说过他有着娇生惯养的性子,看起来并不像。
「谢谢……夫君。」
方浣露明明不想这么唤他的,但婆婆在一旁朝她猛使眼色,她只好别扭的开口,明明是不熟的两个人,却要互相叫夫君娘子的,真的是尴尬又肉麻。
不过……这男人真看不出来会是在新婚夜抛弃原主的混帐,他笑容和煦、气质斯文,全身充斥着一股优雅,让人感到如沐春风,看起来就是个暖男……
欸,不对,她在想什么,她等他回来是想和他和离的呀!
正当方浣露发现自己快被男色蛊惑时,传来了严老太君已午睡醒来的消息,要他们一伙人全移驾到大厅去。
二老爷的长子严律今日刚好休沐,三房的人今日也没出门,在接到消息后,没一会儿便都到齐了。
此时,严笙已问候完在场的长辈们,正陪着严老太君说些体己话。
严老太君握住严笙的手心疼的道:「可怜的孩子,你受苦了,没想到你在信里提到的盗匪,不只把你伤得那么重,还害你失去记忆……」
严笙安慰严老太君道:「奶奶,我是怕您担心,在信上才不敢说太多,幸亏有阿齐在,我才慢慢恢复一点记忆,总有一天,我会全部想起来的。」
严老太君在第一眼看到孙儿踏进大厅时,那与以往截然不同的气质,让她觉得他像脱胎换骨般变了个人,现在听到他伤重到失去记忆,便认为经历过生死关头,加上他在外头历练过,性子会变得沉稳懂事,整个人有所变化也是自然,她很快就接受孙儿的改变。
「笙儿,看着现在的你,你越来越像你爹了,颇有乃父之风,奶奶真的很欣慰。」她拍拍他的手背。
「奶奶,我比之我爹还差得远,是康王愿意给我机会,我还得多多学习。」严笙谦逊的道。
「好,很好。」
严老太君对他谦虚的态度满意极了,周氏也是第一次听到儿子说起丧失记忆的事,吃惊过后,心疼又骄傲的望向儿子。
而此时的方浣露,她知道严老太君不喜欢她,就算严老太君看在她冲喜有功的分上没有亏待她,但她那贫贱的家世还是不讨人喜欢的,便低调的退到婆婆后面,闷不吭声。
至于身材肥胖的二老爷则挤上前头,他打量着严笙,看到严笙的身子骨真的变健康了,也因为经历过生死,失去记忆而性情大变,不再是以往那个骄纵的病秧子,他像团火球般生着闷气,见不得人好,酸溜溜地道:「大侄子是表现得不错,但还是差大哥差远了,只是个出嘴皮子的军师,躲在士兵后方又不会有危险!」
严老太君怒瞪二儿子,「你连出嘴皮子都不行了,还能做什么?」
二老爷被骂了,悻悻然的退到一边去。
「奶奶别生气,我爹他只是心直口快,没有恶意的。大堂哥足智多谋,真让我好生敬佩。」
说话的是严律,他长得相貌堂堂,也称得上俊美,虽然面带笑意,但眼底却不着痕迹的闪过一丝怨妒,心里是不喜严笙回来的。
「大堂哥真的变俊了……」严紫鸳望向严笙,有些害羞的道。
一旁的二太太马上捏了女儿的手,严紫鸳差点没痛叫出声,二太太则朝向严笙微笑,只是笑得好生虚假。
只有三房一家人看起来是真心欢迎严笙回来,三老爷欢喜的朝严笙道:「笙儿,你现在可是顶天立地的男儿了,你爹看到你立了功,肯定会为你感到骄傲,这次好不容易回来,你可得好好孝顺你奶奶和你娘,将来还要继续为皇上尽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