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梓说了,不开则已,要开就开最大的。
可京城里外都是老铺子,哪里可能让他们买下半条街?
于是他们盯上城西那片稀稀落落的民宅,如果能够全部买下,开发成新的商业区,那么别说客栈旅店,想开什么铺子都没问题。
只不过这样一来,可是一笔大买卖,要花不少钱,恐怕凌家得倾其所有,何况最近还有个花大钱的工作,叫做置办嫁妆。
每个人都很忙、都很辛苦,但大家忙得满面红光,心情激荡。
娘说,工作带给人的,除经济效益之外,还有信心成就。
女人不该被豢养,若女人把注意力全放在男人和孩子身上,会变得目光短浅、心思狭窄。
她问萧承阳,认不认同娘亲的话。
他回答,「你认同我便认同,你不认同我便不认同。」
他对她的宠,俯拾即是。
由于徐皎月对金银珠宝不感兴趣,于是她外婆先前生气放话了,说:「你们要是再挑不出好的,老身出马,一定给你们买到好东西。」
外婆年纪这么大,怎么好意思让她奔波?
因此看过铺子之后,母女俩进了聚宝斋。
她们把匣子里的金簪、玉环逐一看过,最后母女对视,忍不住摇头。
「这是哪儿来的贵女,这么好的东西竟还瞧不上眼呢?这里可是京城最富盛名的聚宝斋,不会是有眼无珠不识货吧?」
娇俏声音响起,就算不想对号入座,徐皎月和凌虹衣也晓得对方在说自己。
转身,她们看见两个女子莲步轻移进入店内。
两人都在十五、六岁上下,年轻、娇美,光滑的脸蛋上带着些许傲气,微微上扬的眼尾,充分表现出鄙夷。
「瞧瞧,这是谁啊?不是庆王府的姑娘吗!表姊,她就是要嫁进北阳王府的侧妃。」
拿到和离书后,庆王凌锋办了场宴会,正式把母子三人和徐靖杉介绍给大家,也让徐皎月和哥哥正式入了徐靖杉的族谱。
恰恰好,不需要改姓,从此他们是庆王府名正言顺的外孙。
至于当年的事,只用一句「意外」轻松带过。
失忆的「凌虹衣」嫁与救命恩人徐靖杉,找回一双儿女,事情不涉及秦氏,是为着不打草惊蛇,也是因为皇帝对秦相的态度……现在不是招惹的好时机。
徐皎月和徐虹儿皱眉,这口气真挑衅,不过是出个门,怎就惹上京城贵女?
跟着母女俩出门的,是庆王妃身边的大丫头紫梅,她低声在姑奶奶和小姐耳边说道:「穿黄衫的是秦相府的若水姑娘,穿红衫的是定远侯的长女孙巧柔。」
原来是她们,徐虹儿恍然大悟,淡淡笑说:「月月,我们走。」
「庆王府真真是好规矩,见着主子连声问候都不说的?」孙巧柔挡在门口,摆明挑事。
对,她看她们不顺眼,在穷乡僻壤生活多年就该长得粗鄙丑陋,无知得像个笑话,可她们竟是一模一样,好似长年养尊处优,气度不输名门淑媛。
更恨的是,为着向北阳王示好,凌家认亲那天,爹娘还得上门庆贺。
对于和离一事,爹爹摆出宽大为怀的态度,道:「怨上苍作弄,剥夺我与虹衣的缘分,若不,如今一家和乐融融、共用天伦……」
官员们在表面上对爹爹表达几句无关紧要的同情,但能在官场上混的哪个不是人精,倘若事情没有隐秘,为何庆王府宁可让个出身低的徐靖杉将一对外孙外孙女认下,也不肯让定远侯府认回?
更何况身为亲爹,有足够的底气要回子女,便是律法也是站在亲爹这一边,为什么定远侯府选择退让?
有了想像,就有谣言,如今风言风语满街传,传得身为定远侯府小姐的孙巧柔面上无光。
再加上凌虹衣身形高挑,保养得宜,看来不过二十来岁,她的容貌娇美,风姿绰约,俨然临风芍药。而娘为定远侯府多年操劳已显老态,两人站在一起,娘硬生生老了十岁不止,这样的妻妾,就算他们自己对外说爹爹宠妾灭妻,恐怕也没人相信。
返家后,爹娘大吵一架,娘哭肿双眼,这些天孙巧柔没少往外打听,打听凌虹衣,也打听徐皎月,人人都说她美若天仙,如今一看,果然……
清秀的瓜子脸,长睫弯弯、五官明媚,肤白如雪、眸如点漆,整个人雪雕玉琢,脸上还带着七分稚嫩清纯,简直就是蟾宫中走出来的仙子。
更令人咬牙痛恨的是,在皇帝赐婚北阳王和秦府嫡女之后,王爷还亲自在皇帝跟前跪求赐婚,将徐皎月赐他为妻。
这代表什么?代表比起表姊,他更偏爱徐皎月。
真真是气死人,凭什么啊,表姊可是京城有名的才女,而徐皎月不过空有一副狐媚相,凭什么更得王爷的心。
想到这里,一窝子火冒上来,孙巧柔便忍不住出声。
对比起孙巧柔和秦若水的不友善,长期被系统大娘训练的徐皎月并不介意被人抹了面子,直觉忽略对方的恶意,想上前打声招呼,再客客气气把人送走。
只是当娘的不这么想,即使系统是她亲自设计出来的。
「这话可真教人听不懂,哪里来的主子奴婢?」徐虹儿不惹事,却也不怕事,柔声柔气道:「按爵位来讲,王府比侯府高上两等,真要论较身分,王府姑娘怎么也比侯府姑娘来得尊贵,你说是吧?
「更何况辈分摆着呢,晚辈不与长辈见礼,反要长辈向晚辈打招呼?这定远侯夫人果然不擅长教养子女,但也莫怪,能在成亲前暗渡陈仓的女子,怎还能奢望教养?」
徐虹儿掩唇轻笑两声,态度无比恶劣。
徐皎月却红了耳朵,脸上写满心虚,心中暗道:娘亲啊,你女儿就是那个在成亲前暗渡陈仓的……小姑娘。
孙巧柔闻言憋不住,怒道:「日后,表姊是北阳王府的正妃,徐姑娘不过是侧妃,什么叫做侧妃?说白了就是姨娘妾室,就是奴婢丫头,身为奴婢,向主子请安不是理所当然的事?」
敢这样说她家月月!徐虹儿一股火气往上飞蹿,但她面上不显,反而还笑得优雅淡然。
她看一眼秦若水,虽然自始至终她都没有开口,却纵容了孙巧柔的恶言恶行,怕是很满意她的作为吧。
「方才孙姑娘也说了是日后,秦姑娘都还没进门呢,就这么急着摆款?会不会躁进了些?人生嘛,处处意外,谁敢保证变化不会跑在计划前头?」
见表妹吃亏,秦若水柳眉微蹙,冷道:「乡间鄙妇,满口粗俗。」
徐皎月凝重了目光,骂她可以,怎能批判她的娘?她娘哪里粗俗、哪里鄙妇了?向来与人为善的徐皎月,咬牙道:「秦姑娘学养好,怎不懂敬老尊贤?莫非秦家的妇诫上,没有教导这一条?」
「好马不双鞍,好女不侍二夫,这等无德之妇,当不得长辈之尊。」
「秦姑娘是这么想的?」徐皎月怒起两道眉。
「是。」
「那么对收买刺客谋杀正室的妾室,不知秦姑娘又是如何想法?」
徐皎月语出,秦若水顿住,她深吸气,想再接再厉时,有人接了话。
「天理不容,国法难容,自该当诛。」
第十二章 自己送上门的才是妾(2)
所有人全转头看向声音出处,却见萧承阳从铺子后面走出。
嗯哼、啊哈看见徐皎月和徐虹儿,兴奋地跳上前扑上,母女俩蹲下身对着它们又亲又抱,咯咯笑个不停。
这副景象吓得孙巧柔、秦若水双眼打颤,下意识退到一边,她们紧紧掩住小嘴,把惊呼声压在帕子底下。
太可怕了,果然是乡下人,竟和畜牲交情这么好,肮脏、下流……
徐皎月才不理会她们嫌恶的目光,抱起啊哈说:「想不想我们家妞妞啊?要不要到我家玩?」
听到妞妞,两匹狼更加兴奋、扑腾不已。
徐虹儿笑道:「别搞得它们兄弟阋墙。」
比起人类,动物的感情更直接真诚。
孙巧柔、秦若水硬着头皮上前向萧承阳请安,声音柔得可以掐出水。「小女子给王爷请安。」
但萧承阳不给半点面子,他选择视而不见直接忽略,却对徐虹儿和徐皎月亲切打招呼。
「岳母、月月,怎么有时间出门?」
原来他不是看不见小人物,而是看不见她们?
他的态度狠狠地在她们脸上扇一巴掌,脸上苦、心里更苦。
秦若水满腹委屈,这凌虹衣算得上什么岳母,他真正的岳母在秦府里待着呢。
难道他不晓得她是谁?他没听过她在京城的名声?他怎么可以把人瞧扁。不曾被人这般对待过,秦若水红了双眼,用力咬住下唇,咬得渗出鲜血。
能不恨吗?
知道皇帝赐婚,秦若水满怀喜悦,她清楚北阳王和太子的关系,更清楚祖父此举摆明要弃四皇子于不顾,转移阵营。
从小她就被教导如何当个皇后,但四皇子落马,她失去机会,她以为这辈子再也不能当人上人。
不料皇上不追究秦家,还给了秦家这个殊荣,她发誓要好好把握机会,为家族拢络北阳王,没想到……
她怎能输给村姑?
恨意在胸口迅速扩散,她紧握拳头,指甲陷入掌心,掐出数道血痕。
萧承阳把孙、秦两人当成闲杂人等,连理会都不肯,却和颜悦色温声问徐皎月母女。
「铺子里的首饰,没有看上眼的?」
「不喜欢。」徐皎月老实回答。
她的回答让孙巧柔心中翻江倒海,一口气差点儿吐不出来,她是有多大的底气,竟敢这样对王爷说话?
「连一个都瞧不上?」萧承阳问。
「不是瞧不上,是觉得好像除了质料好坏的差别之外,每家铺子的款式都大同小异。」
外婆让她们多看几家,可眼睛都瞧花了,越看越觉得没意思。
萧承阳点点头,他知道徐皎月画工好、岳母眼光高,理所当然会看不上眼。
「要不,岳母和月月把喜欢的款式画下来,我让工匠抓紧时间做。」离大婚还有一段时间,而珠宝首饰不像家具,上好的木料可遇不可求,往往得攒上好几年,而饰品让工匠赶一赶应该没有大问题。
「你让?聚宝斋是你的吗?」
「是。」他点头。
哇,喜从天降赌坊是他的,庆余行是他的,连聚宝斋也是他的,赌坊、粮行、首饰铺子……他的家业到底有多大?
母女相视而笑,徐虹儿有二十一世纪的审美背景,徐皎月的学习库里有一堆商品设计的书籍,也有不少先进的金工技法,了然一笑,倏地两张相似的脸庞勾起一模一样的笑容。
徐皎月问:「要不,我们画图稿卖给你,你让工匠做出来,包你发大财。」
他爱怜地摸摸她的头发,满眼满脸都笑意,说过的,他的笑会让天地失色、万物动容,他这样……真勾心哪,徐皎月的心被勾,秦若水的被勾,连孙巧柔的心都被撩了。
「给自已的店铺画图稿还拿钱,你好意思吗?」他说。
啥?徐皎月没听懂。
「汪管事。」萧承阳转身,一名四十来岁的中年管事走到跟前。
他额头微秃,满脸红光,笑呵呵的模样像极了弥勒佛,汪管事对徐虹儿和徐皎月拱手作礼,道:「王府名下有七十八间铺子、庄园五处、田地两万亩,这些年都由奴才掌理,奴才原本打算明日回庆王府投递拜帖,向小姐说明这些年的经营,择日不如撞日,不知小姐现在可有空?」
「为什么要向我说明经营状况?」徐皎月看看汪管事,又看看萧承阳。
汪管事回答,「王爷吩咐奴才,把这些全过到小姐名下。」
徐皎月吃惊,忘形地拉住萧阳的手,急问:「为什么?」
「嫁妆。」是他开口要十里红妆的,这十里便由他来铺就。
不过铺子田庄是小事,大宗的还在后头,何况皇太后、皇后、皇帝那里的赏赐还没下来呢。
听到这里,徐虹儿还有什么不满意的,这样的女婿打着灯笼都找不到,只是可惜了,有个不长眼的第三者。
她觑一眼秦若水,非刻意,却意外看见她狠戾阴毒的目光,心中一凛,这女子不简单。
「岳母。」
「嗯?」也有她的事?徐虹儿回神。
「不知近日岳母有没有空?」
「何事?」
「王府开库房,想请岳母过去挑挑,帮月月挑选些喜欢的。」
「也是嫁妆?」
「也是嫁妆。」
这话,摆明给徐皎月撑场面呢。「既然王爷有心,不如我也甭上门了,你让总管把库房里贵重的全送进庆王府。」
听娘亲这么说,徐皎月心急,连忙挡在萧承阳面前,捂住他的嘴巴,深怕他真的应下来。「不要不要,东西都给我,你怎么办?」
萧承阳旁若无人地牵起徐皎月的手,认真说:「我有你啊。」
一句话,母女俩心都甜了,徐虹儿摇头,原来女婿也挺懂得撩妹。月月傻,但当娘的却不傻,不爱说话的萧承阳当着秦若水的面讲那么多话,是为了表达他的立场,也是在告诫秦若水,不许任何人欺负徐皎月。
傻傻的徐皎月低了头,满心说不出的感动。
这样的对待……她怎么还能因为秦若水而难受,怎么还能挑剔他的心,嫌弃他不够爱自己?
若不是众目睽睽,她很想投入他怀里,大声说:我知道的、我都知道的,知道你对我有多好,侧妃也好、姨娘也罢,不管是什么身分角色,我都跟定你了。
但她话没说出口,他却读懂了。
他不在乎众目暌睽,但他在乎她的名声,所以他没将她拥入怀里,只是克制着心头甜蜜,转而对徐虹儿说:「岳母,这些日子要麻烦你教导月月主持中馈,不过也别勉强她,要是月月不喜欢,我去求皇奶奶送一个姑姑到王府帮她。」
这意思是要把王府中馈交给徐皎月?怎么可以!孙巧柔吞不下这口气,急得冲上前怒道:「王爷要宠妾灭妻?我……表姊她才是王爷的正室夫人。」
差一点点,她就要脱口而出,说「我才是王爷的正室夫人」。
她气急败坏,冲得太快,嗯哼趴在旁边,她一脚踩上它的长尾巴。
吼——吼——嗯哼露出锐利牙齿,朝她发出低吼,吓得她连连倒退,没想膝弯处撞上矮柜,一个踉跄,狼狈仰摔。
「啊!」她发出刺耳的尖叫声,啊哈受不了,一跃朝她扑去,看着阴森的狼眼,白牙外露的狼口,她猛然倒抽气,晕过去了。
徐虹儿轻蔑地扫过孙巧柔,目光刻意在秦若水身上停留片刻,对萧承阳道:「孙姑娘没说错,这宠妾灭妻的名头,咱们家月月担不起。」
「月月不是妾,在本王心里,自己送上门的才是妾。」
这么维护的话,把徐虹儿的心塞进暖炉,狠狠地暖过一回。
这时候的萧承阳,真的不知道他会因为这句话得到岳父岳母的全力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