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谁?」他噙着笑意,眼底透着兴趣,慢慢朝徐皎月走近。
「徐皎月。」她琢磨着,能住在皇宫里的只有皇亲国戚,他是哪位?
「哪家的姑娘?」他歪着头看她,眼底有着探究。
「庆王府。」
庆王府?他在嘴里念过两遍,点点头。「记住,我是二皇子萧承钰。」
萧承钰?她知道了,是德妃所出的皇子,因身体赢弱,即使年长也没出宫建府,只是……记住这个做什么?今天这种事不会一而再、再而三发生吧。
徐皎月还没反应过来,萧承阳已经从墙外跳进来。
他紧张地看着徐皎月,问:「有没有怎么样?」
见他担心,徐皎月忙道:「你看,我没事的,连嗯哼都吓不倒我,不过是只大狗,算什么!」
听徐皎月说大话,萧承钰笑得更厉害,她忘记刚刚抖成什么样儿?
「是秦若水把你带进来的?」萧承阳声音中的温度急遽下降。
徐皎月知道告状不是种好行为,但刚经过一场生死攸关的奋斗,她有权利任性。「是她把我推进来的。」
鼓起腮帮子,噘嘴怒目,她以为自己充分表达了怒气,却不晓得这号表情看在两个男人眼里,是撒娇。
萧承阳摸摸她的头,说:「放心,她会为自己做的付出代价。」
昨晚的刺客,他还没同秦若水算帐呢,还以为她见到徐皎月平安,行事会更加小心,没想到又来这出。
当然,他不否认她的聪明,宫里的狗咬死人可以不负责任,更何况是二皇兄的狗。
「徐姑娘,要本皇子帮你出气吗?」
为安抚萧承阳,这回她真是撒娇了,拉起他的手,徐皎月用软糯的声音说:「不必,我相公会替我出头。」
果然,萧承阳被安抚了,他笑得日月失色、星辰无光,笑得她的目光集中在他的脸上,拔也拔不掉。
萧承钰莞尔,相公吗?这两个字从她嘴里吐出,听起来怎会如此顺耳?
然,二皇兄的笑让萧承阳有了危机感,他拉住徐皎月,轻声说:「我们回家。」
「好。」两人朝外,萧承阳掌风扫去,大门应声打开。
就在两人双双跨出门槛同时,萧承钰喊声,「三皇弟留步。」
「有事?」萧承阳连头都没转。
「让我,算我欠你一份情。」
他想也不想,直言拒绝,「不。」
「父皇亏欠于我。」这是摆明了要讲条件。
「那也不行。」任何条件都不能交换他的月月。
御书房内气氛凝重,几个皇子分立在皇帝跟前。
萧承阳背脊挺得笔直,脸上写着不屈服,萧承钰体力不支,仍坚持拄杖站立,然而冷汗不断从他的额头冒出,看得皇帝心生不忍。
「坐下、坐下,通通坐下。」
这话,皇帝已经说了第二次,萧承阳不理会,萧承钰见他不入座,便也坚持着,而太子看两个弟弟这模样,只能叹气,跟着站在一旁。
萧承钰说得对,皇帝对他感到愧疚。
十几年前,有人在皇帝御膳里下毒,是萧承钰代皇帝喝下那碗汤,救皇帝一命,而他自己却差点死于非命。
虽然太医在鬼门关前将他抢救回来,可自那之后他的身体蠃弱,经年躺在床上,他空有满腹理想,却什么事都做不成。
这些年,皇帝想尽办法补偿他,他开口所求,无不应允。
可是他封闭自己,什么都不要,只要一条凶犬陪伴,不教任何人靠近,好不容易有个看得上眼的女子,皇帝自然要替他周全。
可,他看上的不是旁人,是兄弟即将入门的侧妃,这让皇帝怎么决断?
「阳儿,你就让让你二哥,这些年委屈他了。」
萧承阳冷笑,委屈萧承钰的又不是自己,为什么要他来委屈?
何况造成这个下场的,不正是皇帝自己,妻妻妾妾一大群,成天关在一堆,不勾心斗角做啥去?那药……是秦贵妃下的,却赖在董太医身上,以至于董家几乎灭族。
这个仇,他承诺董裴轩,一定会亲手帮他报。
萧承阳回答,「兄弟妻不可戏,二皇兄行差踏错,父皇自该好生教导,怎能助纣为虐,迫使儿臣退让?此事传扬出去,皇家颜面何存?」
「不过是个侧妃。」皇帝道。
「儿臣不介意把正妃让给二皇兄。」塞一个秦若水,想换他一个月月,这笔生意怎么算都赔。
「儿臣谁都不要,只要徐皎月。」萧承钰说完,一个踉跄差点没站稳,幸好太子及时将他扶住,否则就要殿前失仪了。
想他一个大好男儿,如今却只能落得如此,皇帝满怀歉意。
皇帝叹气,他虽是高高在上的九五至尊,却也是个爹啊,要不,当初凌云卓送回来的证据如此充分,他为何高举轻放?因为他是个护短的爹。
对老四,他都能够这般纵容,对老二……他应该做得更多。
凝声,皇帝向萧承阳施压。「阳儿,让给你二皇兄,他好不容易看上一名女子,朕承诺日后你看上任何女子,朕都为你作主,就算十个、二十个,只要你高兴,朕都为你作主。」
这话有施恩,更多的是示弱。
萧承阳双膝跪地,道:「儿臣这辈子也只看上一个,旁人取代不了月月。」
萧承钰见他如此,也跟着跪地,「除了徐皎月,儿臣宁愿一世孤独。」
「没有月月,儿臣自愿落发到皇国寺为父皇祈福。」只是,以后国家再有战事请自行处理,别来麻烦他这个方外人。
「没有徐皎月,望父皇赐儿臣七尺白绫,了却一身病躯,当年没死成,现在死也不冤。」
两兄弟竟还较起劲来了?皇帝头痛不止,他日理万机却败在家务事上,气恨不过,他恨恨道:「不过是个女人,你们竟连兄弟情都不顾了,再争我就赐死徐皎月,看你们谁能真正孤寡一世。」
他抓起砚台,眼看着发抖的萧承钰,最终,那方砚台还是砸在看起来结实很多的萧承阳身上。
一身黑墨,他仍然纹风不动,摆明抗争到底。
皇帝气急败坏,怒道:「出去,通通给我出去!」
见父皇动怒,太子扶起萧承钰往外走,萧承阳却凝了眼光,一语不发。
他越是倔强,皇帝越是愤怒,就没见过这么强的,「还跪着做什么?出去!」
萧承阳凝声道:「月月是秦若水引到二皇兄面前的,父皇以为,她的目的是什么?」
话说完,萧承阳跪地一拜,起身离开御书房。
但是短短几句话,在皇帝心中激起千重浪,目的……秦家的目的是……兄弟阋墙?对老四还没死心是吗?
萧承阳走出御书房,萧承钰还没有离开,他靠在墙边等萧承阳出来。
萧承阳看见他,却目不斜视从他身边走过。
「你放手,我会全力支持太子。」萧承钰说。
萧承阳停下脚步,看看萧承钰,再看看太子哥哥,寒声问:「这也是太子哥哥的意思?」
太子心知肚明,只要他敢点头,他与萧承阳之间就此恩断义绝,可……他能怎么办?父皇的意思、兄弟的意思,他难道不想周全?
「兄弟相争,父皇护短,不会对你们怎样,只会为难徐姑娘,这是你们乐见的吗?」
太子想赌,赌更喜欢徐皎月的那个会放手。
萧承阳明白太子哥哥的意思,心底微微失落,太子哥哥长大了,爱护他的心思已不如幼时纯粹。
萧承钰骄傲道:「信不信,我有本事把老四放出来。」
长年在病中,旁的事不能做,只能读书,虽不涉猎朝中大事,却也把朝局看得清楚透彻,萧承阳有大将之才,他有治国良方,谁也不逊色于谁。
萧承阳更骄傲回答,「信不信,就算他被放出来也无法作为。」
「你想赌?」
「不!我只是告诉二皇兄事实,并且,我不会让月月成为赌资。」
她是他最重要的亲人不是物品,他不允许任何一点点的可能性让她有机会离开自己。
萧承阳满满自信,他的傲气不是天生的,是从大大小小的战役中磨练出来,比起只能纸上谈兵的萧承钰略胜一筹。
「但……我想赌!」萧承钰咬牙道。
第十四章 大婚之夜血染京城(1)
没人拘着她,徐皎月却再不肯出府了。
秦若水轻轻松松就能让她陷入巨大危机,现在打死她都不肯与那心机女正面对决了。
她成天关在屋里,从系统大娘那里找来一堆书、一堆影片,从《甄嬛传》、《延禧攻略》到《如懿传》,每一部都仔细研究。
人生第一次这么上进,她要把宫斗宅斗这种事研究到淋漓尽致,当然,会这么做也是因为娘亲的强烈建议。
徐皎月的绣庄已经开张,双面绣在京城带起一股风潮,徐虹儿的脂粉铺子也开了,风潮未起但生意不差,等保养品慢慢从使用者嘴里得到口碑之后,肯定能够赚得钵满盆溢。而现在挂名为舅舅的「前世父亲」卫梓,酒楼客栈已经选好地点,正在筹备兴建。
过去,卫梓没有打算在这个世界落地生根,他还盼着将时光机修复返回二十一世纪。但他遇见董裴轩了,他没想到真爱会出现在这个朝代,虽然董裴轩还没意识到自己是某人的真爱,但不急,卫梓会慢慢教导他。
而且徐虹儿在这里,儿子、女儿都在这里,他还回去干什么?
他打算营商求个安身立命,但是没人晓得他打算在客栈下方建密室,制造划时代机械。
匪夷所思?不可能?
哼,晓不晓得巴格达电池距离二十一世纪的四千多年前被发明出来?三千年前的埃及就有电镀的技术?远在秦朝时期的数学就懂得开根号?
请千万不要小看古人的智慧,而他……现在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古人」。
时序进入二月,是春暖花开的好天气,这种时候应该外出踏青郊游的,女子在嫁为人妇之后忙于家务,这种机会就少了。
如果徐皎月够聪明,就应该好好把握,但……她一点都不想,不想再和秦若水意外碰面,更不想给萧承阳带来麻烦。
他每晚都到她床边,却绝口不提二皇子的事。
但他不说,哥哥说了,说两个皇子为她闹得兄弟阋墙,说萧承钰求到皇帝跟前,逼萧承阳让步。
萧承阳为难,却不教她知道,她心疼他,只能用安分来回报。
打开宫斗文,徐皎月又开始「发呆」,系统大娘说得对,这叫做职前训练,良好的训练才不会让菜鸟上任时手足无措。
「小姐,二皇子来访。」丫头一句话,把她从「发呆」中拉回来。
「什么?」
丫头再说一遍,「二皇子来访。」
他怎么……来了?不是身体不好?不是连下床都觉得勉强?他这是……
「小姐……」丫头再催一声,徐皎月连忙点点头往外走。见她这样,丫头又急了。「小姐。」
「怎么啦?」徐皎月不懂,她怎么一喊再喊。
「小姐要不要打扮打扮,这样子出去见贵客……那是二皇子哪,太失礼。」
徐皎月轻哂,「不会啦,别想太多。」
不打扮都美得教人倾心了,再打扮还得了,她突然想念起当无盐女的光阴。
徐皎月快步从丫头身边走过,往前院去。
走进厅里,萧承钰拄杖朝她走来,徐皎月有些讶异,为什么长辈都不在?
萧承钰笑道:「老夫人和夫人体贴,让我与姑娘单独说说话。」
徐皎月皱眉,这是哪门子的体贴?轻咬唇,考虑要不要拔腿就跑。
「姑娘担心吗?门是开着的,外面就有丫头小厮守着。」他指指频频往厅里探头的丫头小厮。
是啊,担心太多,这里可是庆王府,她的地盘。徐皎月违心道:「我不担心。不知二皇子来访,有何指教?」
「我想徐姑娘应该晓得,为了你,我和三弟闹得厉害。」
「是,但我不明白二皇子为什么要这么做,你明知道我与王爷已有婚约,这行径……」她认真摇头。「不妥当。」
「徐姑娘要不要先听听我的话,再决定我是否妥当?」
「二皇子请说。」
「倘若徐姑娘嫁给三弟:顶多是个侧妃,至于未来的正妃……姑娘已经与秦姑娘交过手,想必对她的人品有所了解。两女事一夫,对女子而言并不容易,若徐姑娘愿意选择我,我承诺此生绝不纳妾,一生一世一双人,必不教姑娘受半点委屈,如何?」
徐皎月垂眉,半晌笑了。「这建议对女子而言,是很大的诱惑呢,可惜……」她摇摇头给了他答案。
「为什么不?」
「那日我在对大狗说话的时候,二皇子听见了,对吧?」
「对。」
「知不知我在林子里遇见的大哥哥是谁?」
「莫非……是三弟?」
「对。四岁小童在林中迷路有多恐惧,二皇子必定能够想像,但是他一出现,我就安心了。别问我为什么?我也不知道答案,黑黝黝的森林里,我连他的脸都看不清楚,但是当他那双比星星还亮的眼睛看着我,我就不害怕了。
「他背着我在山林里奔跑时,我好快乐,我不敢吃生鱼,他宠着我,给我采果子时,我好快乐,他为我在月下长啸时,我好快乐,在他连话都不会说的时候,已经带给我很多很多的快乐。
「你知道他学会的第一个辞汇是什么吗?是月月,是我的名字,我永远记得他说出月月两个字时,我们有多开心。
「后来我被徐家找回去,之后的日子……过得有点辛苦,但难受的时候,想着他就不难受了,伤心时想着他便不伤心了,流泪时想起他,泪水收敛、笑容现形……我想,在我还不真正认识他、认识爱情是什么东西的时候,我已经喜欢他、爱上他,已经把他深深地刻进骨头里。
「你说得对,二女共事一夫很辛苦,但是我爱他的方法是——我愿意为他牺牲、为他辛苦,即使很清楚他是高高在上的北阳王,是无数女子心仪的对象。即使我明白,他只会爱我一阵子、不是一辈子,即使脑筋清楚的我知道现在短暂的快乐必须用未来长远的寂寞来交换,但是我愿意,真的,我愿意。」
她一大串、一大串的话震惊了萧承钰。
是什么样的感情,能够让女人如此义无反顾,明知道辛苦多、危险多,明知道一不小就是飞蛾卦火,她仍然坚持她的爱情?
「我会比他更喜欢你,更专情。」他咬牙保证。
「不对,二皇子并不真正喜欢我,你只是觉得我……有趣?与众不同?你觉得我和其他女子不同,是因为我不害怕你的忠犬对吧?可你不知道是什么原因?那是因为王爷教会我与狼群和平相处,因为野狼对他而言是家人,我爱他就必须学会爱他的家人,如果我真的有那么一点点的与众不同,那是因为王爷,是他亲自教会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