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靳站直身子,嘴角咧开微笑地给予他最后一击。
“国丈这个位置,不是只有你给得起……”
“不!不可能!”他和含烟情投意合,甚至说定了年底就要迎娶她过门,柳丞相不可能再将她许给司徒靳的!
司徒靳冷眼看着司徒丰,看见他心灰意冷、一脸绝望的模样,心中突然产生一股不快与恼怒。这和他想象中的对决差了许多,至少,他以为司徒丰会拼死抵抗、或者抽出宝剑选择和他同归于尽,那么至少他多了一个除掉他的理由,不是吗?
这样颓废倒地、绝望木然的司徒丰,斗起来太无聊了!
“来人,把五皇子带回大里寺。”司徒靳语气淡淡地开口。
当门外的护卫一左一右架起司徒丰打算离开的时候,司徒丰突然大声喊道;“不要抢走含烟!”
司徒靳缓缓转身,黑瞳若有所思地望着司徒丰。
“皇兄,不管你要将我贬为平民,发配到边疆、一辈子不准回京也行!我什么都不要了,只求你把含烟还给我!”司徒丰开口哀求。
“她是我未过门的妻子,把她还给我,好吗?”
司徒靳敛下眼沉默不语,当他再次抬起头的时候,黑瞳里只剩下一片冰冷。他的嘴角再度勾起淡笑,以闲聊的方式说道;“我想你也听过那个传说对吧?算命师在柳小姐小的时候为她算过命,说她有权倾一世的凤凰命?”
“……”司徒丰没有说话,只是瞪着他。
“拥有凤凰命的女子,注定是龙碧皇朝的皇后。”司徒靳不可一世地笑了。“龙碧皇朝的新君是谁,柳小姐就该是谁的皇后,这点你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不是吗,五皇弟?”
“司徒靳!”司徒丰开始像发了疯似的挣扎,但就算他使尽了所有力气,依然无法挣脱两旁护卫的束缚。
“带走。”司徒靳挥挥手,下达命令。
等到司徒丰被带走、再也听不到任何一点声音的时候,司徒靳才缓缓抬起头,静静地打量这个房间。
差一点点,真的只差一点点……如果不是他先采取行动了,今天被狼狈拖走的就换成他了。
静静在屋里坐了好半晌,司徒靳这才从屋里走出,等候在外面的汪大人立刻向前,恭敬询问道;“所有人都已经押回大理寺,等候太子殿下的定夺。”
司徒靳没有反应,依旧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像是什么都没听见。
“太子殿下?还有什么事需要属下去处理?”汪大人觉得奇怪,忍不住开口再问了一次。太子这一仗赢得漂亮,虽然不知道他是用什么方法拉拢柳丞相的,但实在是太让人佩服了。
“也没什么……”司徒靳突然低声说道。
“殿下?”
司徒靳转身,抬头看向身后的宅邸,嘴角露出了淡淡的轻蔑,说道;“这栋宅邸,看起来并不怎么样。”
汪大人虽然听得一头雾水,但什么也不敢说,只能安静地留在原地。
“汪大人,放把火,把这里全都烧了,我讨厌这栋宅子。”司徒靳淡淡开口。
不给汪大人回应的时间,司徒靳踩着优雅的脚步离开了。
翌日,右相柳正龙率领近百名官员,在朝堂上联名奏请东宫太子司徒靳登基继位,司徒靳欣然接受,将登基大典订在半个月后,并昭告天下,继位的同一目将迎娶右相之女柳含烟,册封该女为后。
喧扰一时的新帝人选问题,就此尘埃落定。
第五章
当龙碧皇朝里里外外,为了半个月后的登基大典忙得天昏地暗、人仰马翻的时候,京城里仍然有一个地方,完全没有受到这件大事的影响,依旧按照它特有的步调和方式,与世隔绝,平静的度过每一天……
天欲亮、大地还灰灰蒙蒙的时候,位置处于水月镜花整间铺子里、最偏远也最隐密的无忧阁外头,隐约传来了打鼾的声音。
扰人的打鼾声断断续续、持续了将近半个时辰后,无忧阁的两扇木门悄悄打开了,从里面走出一名身着浅蓝衣裳的女子,她手上拿着一件斗篷,循着打鼾声,果然看到一名身穿夜行衣的男子,怀中紧紧抱着一只大花瓶、倒在不远处呼呼大睡。
李善喜。水芯在心里念出对方的名字,她举起脚步、小心翼翼地前进,缓缓来到他的面前,举止温柔地为他盖上斗篷……
这人似乎有很严重的梦游毛病,已经连着七、八天在睡梦中走到无忧阁来了,更奇怪的是,他还喜欢抱着一只大花瓶一块梦游,这样不会累吗?
头一次,当她在睡梦中听到外头传来奇怪的声音,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打开门后发现外头地上躺着一个人,吓得她差点尖叫出声。但幸好认出对方是李善喜,她手上紧握的花盆才没有朝他扔过去。
虽然猜出李善喜是因为梦游才会睡倒在这,但水芯也不敢真的走过去叫醒他,只敢藏在树后面偷看、看他究竟什么时候会主动醒来离开。结果一直等到天亮,当水芯看见水月镜花的少年侍从三两成群、准备要来打扫的时候,她才捡起地上的小石头扔过去,“匡”的一声敲醒了呼呼大睡的李善喜。
“啊!我又睡着了?咦?这里是……奇怪,我为什么跑到这里来了?”惊醒后的李善喜一脸茫然,不一会就抱起那只大花瓶匆匆忙忙跑开了。
从那天以后的每一个早晨都是这样,她被外头的打鼾声给吵醒,打开门探视,发现抱着花瓶、躺在地上呼呼大睡的李善喜。而她会在天亮后扔出一颗小石子叫醒他、为他保留面子,不让前来打扫的少年侍从有机会撞见他在这里。
不过最近天气开始转冷,李善喜在睡梦中也猛打喷嚏,但怎么就是不会醒,水芯最后不忍心,只好取出一件斗篷为他盖上,等到要叫醒他前才取回自己的斗篷。
由于李善喜始终睡得很沉,所以这段日子他都没有察觉异样,更不知道她始终躲在一旁看着。
水芯,我希望你对李公子好一点,至少,别再像躲洪水猛兽似的避着他。
佟老板曾经说过的话,她没有忘,只是心里头始终忐忑……就怕李善喜和过去那些人一样,因为太接近自己而无端受害。
但随着日子一天天的过去,李善喜除了早、中、晚都会来无忧阁用膳之外,现在还多了清晨时候的梦游,但他似乎完全没有受到自己厄运的影响。照理来说,他每晚梦游,只穿着单薄的衣服睡在冷冰冰的地面,换做其它人早就病了,但他依然每天吃得好、睡得好。虽说他人有些莽撞,动不动就跌倒、摔跤,但总能在最紧要的关头化险为夷,真是……好特别的人啊!
“难道佟老板说的是真的,我的厄运已经停止,再也不会带给别人不幸?可以过普通人的生活了?”水芯喃喃自语,一颗心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念头震动了一下。
老天爷真的赐下奇迹了吗?如果,如果是真的……意念牵动了脚步,水芯不由自主朝李善喜的方向又走了几步,整个人的注意力全都放在熟睡的男子身上,一双墨黑的眼瞳盈满了不安、忐忑,却又带着一丝丝期待,专心的、静静的凝视着他。
两道浓眉平均占据他饱满额头的两边,椭圆偏长的脸型上有挺直的鼻梁,厚薄适中的嘴唇,一双黑瞳因为沉睡而紧闭着,但她隐约有印象,他有一双明亮、神采飞扬的生动眼睛……默默凝视了好一会,水芯的脸颊不由自主开始发红、发烫,不过并不是因为李善喜长得太好看、让她怦然心动,而是长这么大以来,这是她头一次这么仔仔细细地看一个人。
记不清楚有多久了,应该是她意识到自己容易带给他人灾厄的那时起,水芯就养成了不直视他人的习惯。不看人,就不会给人添麻烦;不看人,也就不会看到其它人嫌恶的眼光。
但李善喜不一样,他已经在自己身边好一段日子了,既没染上怪病、也没受什么伤,正好……让她测试一下厄运是不是真的已经解除了,如果站得这么近、专注地凝视他都没有事,那或许,她真的变成普通人了呢!
“……啊!”睡梦中的李善喜突然大叫一声,让站在旁边的水芯吓了一跳,以为他出了什么事,脸色苍白地往后退开躲了起来。
“宝贝!哈哈!发财了!我发财啰!”下一刻,李善喜张口嚷着,不过他的双眼依然紧闭,伸出双手胡乱在空气中抓了抓,最后又重新抱回他的花瓶,翻了个身再次沉沉睡去。
“原来是做梦啊!”水芯这才松了一口气,她再次走回李善喜的身边,看向对方的目光已经不再有戒备和不安。
“李公子,天气越来越凉了,你这个梦游的毛病要是再不改,身子一定受不了的。”水芯微笑,嘴里轻吐出只有趁着对方熟睡才说得出口的关心话语。
水芯抬起头,发现天色也快亮了,于是向前一步,打算将盖在李善喜身上的斗篷拿回来。
就在水芯拉起斗篷时,后者突然一个翻身,他的动作让水芯紧张得手一抖,斗篷“帕”的一声来不及抽走,反而整件盖到了他的脸上。
糟糕!水芯在心里惊呼一声,但已经来不及收手了,而同一时间,被斗篷盖住脸的李善喜也被惊醒了,他直觉扯开蒙住自己的斗篷,错愕的黑瞳瞬间与水芯慌乱的眼睛对个正着;
“你……”
两个人对望了半晌,谁也蹦不出一句话,李善喜被突然出现在眼前的水芯吓了一跳,而水芯则是紧张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不会吧!又在这里醒来?”过了好一会,李善喜眨眨眼回过神,跟着难以置信地猛摇头。
哇咧!如果不是自己一不信鬼神、二不信妖魔精怪,他真觉得这水月镜花闹鬼了!没理由每天晚上他搜刮了值钱的东西想翻墙逃走,却怎么都走不出去吧?每个晚上他都是走到双腿无力才坐下来休息,然后每天早上在水月镜花花园、湖边、凉亭各式各样不同的地方醒来。
说到这几天可就更邪门了,每天早上醒来他都发现自己睡在无忧阁附近,而且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醒来的地方就离水芯姑娘住的阁楼更接近了一些,要是哪一天醒发现来自己睡在无忧阁的大门口,那他岂不是要背上“采花贼”这臭名了吗?!
李善喜的目光非常迅速地瞟了水芯一眼,就怕对方突然嚷着要找佟老板告状,更怕在对方的目光中看到了“大胆淫贼”这样的伤人指控。
幸好!幸好,水芯姑娘只是脸色苍白,看起来有点吃惊,一双眼直直地望着自己,好像他身上多了什么奇怪的东西似的——
等等!奇怪的东西?!李善喜心跳漏了一拍,随即低头检查最重要的花瓶是否还抱在怀中,当他放心地重新抬起头时,突然发现自己右手握着一件陌生的斗篷。
这是什么?看起来像是女人穿的衣物?!喔喔!这斗篷颜色鲜艳,触感柔软薄如蝉翼,质料不错啊!肯定能卖不少钱才对!
见李善喜一脸喜色地望着斗篷,水芯以为他察觉了什么,一张脸在瞬间涨得火红,二话不说就回头狂奔、迅速躲回无忧阁去了。
“喂!”望着“咻”一声,就像惊鹿一样消失不见的水芯,李善喜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干脆把遇见水芯这件事抛到脑后,打算先回房间再说。
“嘿!今天也算幸运,又多了一件可以卖钱的好宝贝。”李善喜开心地自言自语,正要将手上的斗篷收好,突然闻到了一股淡淡的、属抄女子的特殊香气。
“好香,这味道是……”李善喜忍不住低头、将鼻子凑到斗篷上深深吸了一口气。这是……这好像和水芯姑娘身上的香气一样啊!
突然出现在自己身上的斗篷、上头有和水芯姑娘一样的香气!换句话说,这件斗篷其实是水芯姑娘的衣服?不过她的衣服为什么会在自己身上呢?李善喜不解地瞪着手上的女子斗篷,过了好一会,才突然恍然大悟!
这阵子天气明显转凉了,但他为了翻墙方便,依旧只穿着一身简单夜行衣,走累了躺在地上休息时,初时会觉得冷、喷嚏连连,但这几天睡到后来,却一点也不会觉得冷。他心里虽然奇怪,但因为每天早上醒来都急着赶回房间,也没深究原因,还以为是他每天吃得好,再也不畏风寒了,原来……是水芯姑娘趁自己睡着时为自己盖了一层保暖衣眼。
那个水芯姑娘的身世怪可怜的,从小到大只要一生病,附近的人就会跟着遭殃,大家都认定她是祸水、瘟神什么的,个个都躲她躲得远远的……
莫名的,李善喜想起了从少年侍从那里听来的故事。没错,如果要他说住在水月镜花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那就是每天上无忧阁用膳的时候了,但自从听了少年侍从提过水芯的身世,知道她刻意闪躲自己只是因为自卑、而不是针对他这个人的时候,心中的不愉快是减少了许多。
但就算如此,李善喜还是没打算和水芯有更进一步的接触,虽然她身世听起来怪可怜的,但世上可怜的人也不是只有她一个。他李善喜向来抱持着明哲保身的处世态度,窝在这里做客也只是暂时的,他唯一在意的,就是离开前能搜刮多少值钱的宝贝一起带走,这才是最实际的作法吧!
在不知道这斗篷属于谁以前,他只单纯觉得这是个能卖出好价钱的好东西,但在知道它属于水芯后,不知为什么,心里好像多了一丝丝的舍不得。
一个身世可怜,甚至不敢用双眼直视自己的姑娘,却在意一个和她无关的人的健康,每天从阁楼里走出为他添一件衣物,为什么?
李善喜手上握着那件斗篷,一时之间也忘了要离开,只是困惑地望向无忧阁那两扇紧闭的门,心头突然泛起了连他自己也不明白的感触。
又过了好一会,远方传来了好几个人说说笑笑的声音,李善喜一惊,知道水月镜花的少年侍从要走过来了,他急忙忙地将斗篷塞回花瓶里,然后迈开大步往自己房间的方向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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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善喜再次见到水芯,是大约一个时辰后用早膳的时候。
“今日铺子有贵客来访,老板要我转告两位不用等他了。”少年侍从在圆桌摆满了丰富的菜色后,恭敬有礼地解释佟老板的缺席。“两位请慢用。”
说完,两名少年侍从就退下了,只留下坐在圆桌两头的水芯和李善喜。
虽说两人已经一起用膳无数次,但以往都有佟老板作陪,东一句、西一句地和两人聊天、逗着他们说话,但今天佟老板一缺席,整个用膳的气氛在一瞬间降到了最低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