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与梦中的烨一样,皆令她心疼,令她不自觉的想靠近……他身上那股气息,众人皆畏惧退却,唯独她不由自主地深受吸引,只想紧紧依偎。
明明她生性胆小,可她却不怕他,非但不怕,她甚至起了想依赖的心思,就连那时她苦苦哀求他,能否让她留在他身边,她的心底总有种奇怪的感觉,似乎甚是笃定他会答应她卑微的乞求。
可她猜错了,他终究没答应……但,眼下这分不开的缠吻、他浓热的气息、环在她腰间的那双铁臂、紧紧贴住她的胸膛,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小妍……我一直等着这一天,一直一直等着,从来不曾放弃过。”他沉哑的嗓音擦过耳边,她的心口发闷,只觉浓浓的不舍涌上。
尽管弄不明白他为何会前后判若两人,可他话里透出的浓浓渴求,那无数个令她目眩娇喘的深吻,俱是让她不忍拒绝,亦舍不得拒绝……能如眼下这般被他疼宠着,她不知已在心里奢求过多少回。
初次见面他锈了她一命,后又亲手为她细心的上药,关心她的膝伤,又从那个可怖的妖物手里救了她一命。
哪怕只是顺便,哪怕他是出于不得已,到底他都帮了她无数次。他不晓得,即便是一个清冷的关切,都能暖着她的心,让她在面对自己卑微的出身、日复一日为人演奏卖笑的日子时,依然能存着一分美好的希冀。
“小妍,你终于只属于我了。”仲烨埋首在那雪白细嫩的颈窝处,浓烈的沉吟,声声牵动她的心。
不必再受限于仙界与冥界的律令,不必因为彼此身份悬殊而分离,此时此地,他与她,不过是两具血肉之躯,只是芸芸众生中的两个凡人。
他不是镇守地狱一身血腥煞气的阎罗,她亦非是佛祖莲花座下的弟子,他不必再忍,不必再苦苦压制对她的爱,不必再担忧自己会玷污了纯净无瑕的她。
思及此,仲烨的喉间滚出一阵粗哑的喘息,盘踞于胸口的那股闷郁之气,终于在此时缓缓流散而出。
“小妍,我爱你,我要你。”早在千年之前,他便对她入了魔,着了迷。
仲烨似啃似吮的吻着她的秀颈,一手探上她的胸前,利落地解开了蝶形绣扣,柔嫩似雪的肌肤在半褪的衣衫中若隐若现。
他的啃吮引起了阵阵麻痒,她咬住下唇,忍下险些脱口的呻/吟,扬眸望去,只能瞥见他黑色的头颅,虽是看不真切,却能感觉到他宽厚且修长的手探入衣内,隔着妃色的抹胸轻轻揉弄……
那酥麻的滋味实在太难忍,她方要启唇嘤声,微探出的舌尖已被他一口含住,丝绒般的芳腔被他细细舔舐过一圈,眼前又是一阵眩然。
……
“烨。喊我烨。”他的嗓音幽幽沉沉,自有一股蛊惑人心的咒力。
“烨……”水光盈盈的美眸泛起一丝迷惘,可她拒绝不了,终是顺从的低喃着那名,低低柔柔地喃着。
不知为何,当她这般喊着他,心竟然微微拧痛了,脑中又浮现那些迷离的梦境,似真,似幻。
终于……仲烨一震,素来冷峻而无动于衷的俊颜亦动容。跋涉千山,涉足万水,岁月凋零,只为再听她喊出这一声,烨。
他不过是一个沾满血腥恶臭的修罗,守住孤寒的一小阎罗,她却将他喻为世上最美好无争的花,一朵开在地狱火池里的花。
“你身上的每一处,都是属于我的。”大掌托住她的双颊,他俯身许诺。
“这一世,我只为你而活,我将用我的性命守护你,直至这具躯体咽下最后一口气,方能休止。”
乍闻这句诺言,佟妍整个人震颤不已,尚未扬声,满眼的泪已落在他手上。
“烨……烨……”那彷佛是来自于灵魂深处,一抹未知的执念,她不能自已的喃着他的名,泪水已淹没了双眼。
他万般珍惜的吻去每一滴泪,扯开了衣襟,抓起她的手压在胸口,压在那朵“岁凋”上。
让她亲手碰触,那一朵,累积了千年思念方能灿烂绽放的花。
佟妍看见了“岁凋”,美眸微地睁圆,似震惊,似怔愕,似迷惑。
有许多事、许多话,他不能向她明诉,例如他们的过往,及佛祖赐予他俩的慈悲之恩。
有些事,有些记忆,注定只能留在过去,留在岁月凋零之前,带不走。
他只能吻住她,用她的手心为他煨热了胸口,将思念透过每一个碰触,一点一滴宣泄而出。
鸦青色的长衫落在地上,与海棠色罗裙交缠着,亦如床榻上两具缱绻情深的人影,交融为彼此身上的一部分。
……
“小妍,为我生下孩子吧,我们……也只有这一世了。”
意识朦胧间,她听见他似这般说着,可那嗓音太低、太沉,她分不清是梦,抑或是真实,只能隐约感觉到,他的吻越发激切狂躁,一如方才那般……
人间百年,只是短暂一梦,“岁凋”只能换得这百年一梦,若他们能生下孩子,那孩子既不属于仙界,亦不属冥界,虽然只能留在人间,却能成为他们这百年一梦的誓证。
仲烨抱住怀中的人儿,抑下对她的心疼,哄着、劝着,让她再次为他动情,只为了成全他对这份爱的私心……
第9章(1)
又是那个如幻似真的梦境。
那个黑衫男子,及那名手执白莲的白衫女孩……曾经这梦境令她深觉迷惑,而今却觉如此熟悉。
佟妍在睡梦中弯起了一抹恬淡的笑靥,正欲翻身偎进男人温暖而宽大的胸怀,不意然的扑进一片残留的余温。
她睁开了蒙眬的双眸,望向身旁的床榻,发觉一片空荡荡,正怔忡着,却听见外间隐约传来一阵又一阵的谈话声。
“当初你说,你让她进你的寝房,不过是为了捉妖,你与她不曾有过什么,也将人放了。”湍王妃姬氏的嗓音冷冷地响起,“结果你这是在做什么?又将人带了回来,藏在你的寝居里大半个月,也不让嬷嬷送药,难不成你真打算让那个低贱的汉人怀上仲家的血脉?”
听闻此言,倚坐在床沿的佟妍捏紧了腿上的锦被,咬紧了下唇,螓首低低的垂下。
这半个月,彷佛置身于另一梦境,仲烨与她寸步不离,他待她几乎好上了天,教她骑马,教她习字,教她说西荒话,彷佛将她当成妻子那般的对待。
知道她挂心乳娘一家人,他遣人代她捎口信,又赏赐了一笔安家的银两,好让她再无后顾之忧。
她始终不明白,他清冷傲然的性情未变,要说像是变了另一个人,也不像,可他对她确确实实不一样了。先前的他,喜怒不定,忽冷忽热,如今却将她视为珍宝那般的好。
那双曾经无情冷睨她的银蓝色眸子,时时盛满了眷恋,刻刻是炽热的温柔缱绻,彷佛她是他向神佛求了甚久,终于得来的瑰宝。
这段日子里,她被他百般疼着、宠着,几乎要忘了自己是何人……眼前湍王妃尖刻淋漓的话,如一根细针戳破了这美梦,提醒她,她是何等出身,又有多么低微配不上仲烨。
“烨儿,你莫不是真让那个女人给迷住了?你别这么傻,你将来不只是要继承你父王的大业,更可能坐上帝位!你怎能辜负皇祖母对你的寄望?!”
正在系拢腰带的纤手倏然一僵,佟妍低垂的双眸瞠圆了,心头一阵剧颤。
莫怪人人皆说湍王世子地位之尊贵犹胜当今太子一筹,原来……垂帘听政的皇太后有意改立他为储君。
外间传来仲烨低沉的嗓音,隐约可听出他的不悦,可具体说了些什么,碍于他压低了嗓,是以听不真切。
正当佟妍帮自己打理好,欲出寝居时,却见绿绣领着几名丫鬟将早膳送了进来。
“佟小姐,时候不早了,快些用膳吧,世子爷就怕您饿着了,特意交代奴婢送进来。”
绿绣是王府里的一等丫鬟,在一般下人眼中等同于半个主子,她指派着那些小丫鬟将早膳张罗好,将碗筷摆好。
“王妃在外边,我怎么能……”素闻湍王妃行事作风甚是强硬,佟妍虽然不曾亲眼目睹,光凭方才听见的那些责难,她心中已生了惶惧。
“小姐莫怕,这里是观莲居,一切由世子爷作主。”自她在仲烨寝居住下后,绿绣便跟在她左右,为她张罗大小事。
她没名没分,既非妻妾更非通房,在府里的地位委实尴尬,丫鬟下人们见了她多是戒慎防备,不敢放肆,即便是曾经极为轻蔑她的安墨,如今亦是恭恭谨谨,不敢露出半分嫌恶。
她自然明白,这一切并非是她跃上枝头成了凤凰,而是众人不敢违逆惹怒了仲烨,她能有这等待遇,自是倚借着他的疼宠。
“小姐快些用膳,要是饿坏了身子,绿绣可是没法向世子爷交代。”绿绣知她心中忐忑,主动拉她坐下,盛了一碗煲得软烂的雪耳红枣莲子羹,贴心的吹了几口,方送进她手里。
佟妍接过青花釉瓷碗,垂下眼,拨弄着碗里莹白如雪的莲子羹,有一口没一口的含进嘴里。
“绿绣……”她低低的扬嗓,欲言又止。
“小姐想问什么便问吧,绿绣能答的,一定如实答复。”绿绣心细如发,自是晓得佟妍的心。
“仲烨他……”
“小姐若是想问世子爷的事,绿绣可就不好答了。”绿绣歉然一笑。
到底是仲烨亲自拔擢到身边的一等丫鬟,绿绣一向谨言慎行,佟妍只好兜着话问:“那外头发生了何事,你可晓得?”
“小姐方才应该也听见了,王妃对小姐长宿在世子爷房里颇不谅解,加上皇京那边来了个特使,据说是奉皇太后之令来的。”
“皇太后?”佟妍惊愕的扬眸。
绿绣左右觑了觑,凑身到她耳旁,压低了嗓说道:“具体情形是如何,小的并不是很明白,可听说,那个特使是为了指婚一事而来。”
指婚?佟妍又是一怔。
“上回那柳知州来王府向世子爷讨人,背后便是仗着王妃的势,王妃也是一心为了世子爷,小姐应该也知。皇家族裔最重血统,王妃尤其看重此事,自然容不下小姐。”
佟妍点着头,眼前是西荒人称帝当家,虽然没有明文律令规定西荒与汉人不得通婚,可举凡是家底还不错的西荒人,决计不可能嫁娶汉人。
“世子爷的性子小姐应该也懂,很多事,即便是王妃也不敢当爷儿的面出手。”绿绣语带保留的低声道。
听出绿绣话里含蓄的暗示,佟妍的心暗暗收紧。若不是仲烨护着她,恐怕湍王妃早已出手整治她。
“王妃是个明白人,她不会为了小姐与爷儿闹不快,恐怕这回王妃是想藉由皇太后之手,让爷儿尽早成婚。”瞥见她脸色略白,绿绣忙又道:“小姐放宽心,世子爷正是为了这事与王妃争执,爷儿的性子绝对容不得他人擅自作主。”
是呀,仲烨心性极为孤傲,先前她待在王府充当诱饵时便已有领教。不过,那名特使可是皇太后派来的,若是指婚的懿旨当真已下,他能抗旨吗?
不对,他何必抗旨?他待她再好,万不可能娶她为妻,至多也只可能纳她为妾室,何必抗旨?
如是想着,佟妍心里松了口气,同时也泛起了一阵淡淡的酸楚。虽然早有心理准备,若想待在他身边,唯有成妾,可事到眼前,她还是免不了尝到了处境悲凉之苦。
寻思间,仲烨已经走到她身旁,伸出宽厚的大手抚上她怔忡出神的秀颜,见状,绿绣福了福身,静悄悄的退出了寝房。
“在想什么?”仲烨一日之中,总要抚她的脸数次,那眼神好似是在确认她是否真的好端端地在他眼前。
“方才外边……”
“那些事你别理会,我自会处理。”仲烨落了坐,亲自盯着她用膳。
他不让她过问那些事,怕是觉得她不够格吧?佟妍心中微涩的想。
“你什么都不必想,只要想着我,想着快点养好身子这两件事便好。”仲烨说着,一声吩咐下去,绿绣便又端着一碗黑稠稠的补汤进来。
她蹙起秀眉,直觉想躲,仲烨不让她躲,扣住她的手,亲自端过那碗补身的汤药喂她喝下。
见她喝得眉蹙脸白,仲烨看似清冷无绪的俊颜下,是懊恼与自责,是恼怒的心疼。前两日他让王府任用的医官为她把过脉,她底子本就虚寒,先前又喝了不少避孕的汤药,益发损折了身子,以至于不易怀胎。
为了一己私心,为了留下这只能拥有一世的曾经,他努力想让她怀上孩子,不管用尽什么法子都想,可却苦了她。
“为什么要让我天天喝这些药?”佟妍忍住欲呕的恶心之感,苦着娇颜轻推开他捧着瓷碗的手。
“你身子虚寒,要快些养好,才能生养孩子。”仲烨捏起一颗杏花糖,送进了她的嘴里。
“……生养孩子?”她嘴里含着糖,着实一怔。
她怎能怀上他的孩子?且不论他将来是否会继承大统,光凭他是湍王世子这身份,她能得到妾室的名分已是大幸,湍王妃怎可能容许她这样的女子怀上他的血脉?
仲烨明白她惴惴不安的心思,将她拥进了怀里,双臂圈着她的腰背,手劲是那样的轻,就怕弄碎了她似的。
“什么都别想,你只要养好身子,好好待在我身边,其余的交给我烦心就好。”
娇颜紧偎着他的胸膛,她垂下眼,粉颊染上了霞晕,杏花糖在舌尖上融化开来,稍稍冲淡了药的苦味,苦涩却上了心头。
莫说湍王妃不允,远在皇京的皇太后会肯吗?一个出身低微的汉女,得了湍王世子的专宠,这等事对西荒皇裔来说,已经是会招惹非议的丑事,如若她又怀上孩子……不管是她,抑或是孩子,都不容于这座王府。
已是初秋,夜色降得早,为了款待远从骥水而来的太后特使,湍王府设了盛宴,仲烨自然也推拒不得,傍晚时便让湍王派来的步辇接走赴宴。
一身玄衣绣袍、光曜慑人的仲烨前脚刚走,载着湍王妃的步辇随后便进了观莲居的院子。
佟妍才抱着两卷书册,从仲烨的书房里走出来,迎头便撞见一身锦衣玉华的湍王妃气势凌人的走来,身后还跟着一群仆妇与丫鬟。
只见湍王妃不怒不骂,脸上尽是笑,自是一番雍容尊贵,望向她的眼神却充满了鄙夷与怒气,似要用那双眼撕了她一般。
佟妍一僵,手里的书册滑落在地,连忙跪下身来,低垂着螓首不敢直视。
“民女见过湍王妃。”她的嗓音微微颤抖,双手伏在地上,暗暗捏紧了散成一个圆的裙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