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不是这么说,你要想清楚,我不过是会弄弄胭脂水粉的小小商家女,琴、棋、书、画样样不行,娶了一无是处的妻子没法成为你的助力,反而是扯后腿。”
“你在说服我不要娶你为妻吗?”看她面上一慌,他的心头无比舒畅,总算这只无比狡猾的小狐狸也会乱了心神。
“是。”高门深似海,一入无底洞。
“可惜你不嫁我不行。”他一脸同情。
“为什么?”她心惊,忽然不想知道原因,待宰羔羊的心情她能体会,天要塌了。
“因为城主夫人猜到我在天水城,而我唯一会找的人是你,如果我活着回去,还是面色红润、神清气爽,一副长命百岁的样子,你想她下一步会做什么?”柳笑风并非危言耸听,要不然于香檀也不会面无血色,惊恐的瞪着祸害她一家人的家伙。
这世上没几个真傻子,能爬上城主夫人之位的女人岂无几分手段,她猜都不用猜,对方定剑指于府,不管和他们是否有关,先灭了再说。
“柳笑风,我和你有什么深仇大恨,你要这样害我。”他们果然八字不合,相克。
“叫声笑风哥哥,我让你绝处逢生、遇难呈祥。”看到她有气无力的悲愤样,柳笑风大笑出声。
“啐!你个心黑的算计我。”早知道就不应该一时心软收留他,而是心硬如铁将人一脚踢开。
他笑道:“是阴错阳差,你是我的福星,要不是突遇林姑娘,我也不晓得我是中毒,而非胎里带病。”真是命不该绝。
“我想当寡妇的念头无望了?”看了他一眼,她心里的沮丧无法言喻,一个活的丈夫比死人难缠。
“有我在,你还是欢天喜地上花轿吧。”她逃不掉了。
“很难欢喜。”她只想拥被低泣。
“总比满门无活口好。”活着比死尸好看。
于香檀怒了,气得牙痒痒。“你是不是也做了什么安排,神情才会这般笃定?”
真敏锐。他暗吁,“我不是扎针便是泡药浴,哪里也去不了,你认为我还有余力做其他事?”
“真没搞鬼?”她一脸审案的神情。
“天地良心,我们是同一条船上的人,我有必要骗你吗?这件事我做不了主,你也是知情人。”他们的婚事掌握在祖母手中,否则几年前便退亲了。
等事一了,定上清凉寺向定一大师致谢,捐几千两香油钱,感谢他牵了一门好姻缘。
“真要嫁吗?”竟无半点转圜余地,除非她敢把一家子的性命架在刀口上。
“嫁我不难。”他给出承诺。
她不悦回道:“嫁你是不难,难的是你继母,婆婆磋磨媳妇是信手拈来,我若稍有不从便是不孝。”
“孝”字重千斤,会压死人的。
“你若待不惯咱们住到城外的庄子,那是先帝赐给祖母的皇庄,祖母给了我。”祖母确实偏疼他,手里有好的东西总是先给了他,因为他长得神似祖父,又自幼体弱养在祖母膝下,三个孙子中她最看重他。
“真的?”皇庄……一定很大。
“绝无虚言。”娶个妻子容易吗?又拐又骗,还要说尽一切好话,没入洞房前皆有变数。
像是认命了,于香檀轻叹一口气。“嫁就嫁呗,就算是龙潭虎穴也要闯,谁叫我误上贼船。”
闻言的柳笑风嘴角一扬,伸手拉住她柔荑。“能航到地头便是好船,管他是谁的船。”
她目光一滞,心如死灰。“你什么时候离开?”
“快了。”
“咦!快了?”她倏地回神。
“以为我会赖着不走,给你带来麻烦?”能住上这些时日已是打了无数掩护,再迟迟不归真会启人疑窦。
“可是你的毒……”未清。
柳笑风笑得很柔,云淡风轻。“好得差不多了,剩下一点点毒再慢慢调养。”
“香檀,于香檀,快来帮我,重……重死我了,快来帮我拿!欸,双手快断了!”明明没装多少呀!为什么死沉死沉地重得差点走不动,险些跌个青蛙翻肚。
“你在嚷什么,大老远就听见你的声音……”蓦地,于香檀两眼瞠大,越瞠越大,快成泉眼了。“你……要搬家吗?这大包小包又是箱子的,你爹知不知道你疯了?”
不疯不会做出这般荒谬的事,左一包、右一包,背上再一包,腰上系了十小包,胸口抱了一口花梨木箱子。
“我是为了谁呀!你好意思说风凉话,看看这些都是药,我为你准备的,清秋,我渴了,快给我一杯水。”累……累死她了,手脚都麻了,还打颤呢!
清秋笑着端来一碗水,满头大汗的林芷娘咕噜一口饮尽,她还没解渴,又向清秋要了一碗,连喝三碗才吁了一口气,往嘴里丢了一颗糖,薄荷香味立出。
一听全是给她的,于香檀眼前一黑,头都大了,这么多药她要吃到哪年哪月,吃到一命呜呼吗?
“林芷娘……”
“啊!说错了、说错了,是三分之一是你的,三分之一是我的,剩下的三分之一是他的。”怕老虎发威的林芷娘腿脚俐落,忽地跳起来,一张笑脸笑得讨好。
“他也有?”她有些吃味。
听见自己也有一份,柳笑风十分意外。
“我有事不能继续帮他拔毒了,因此我在家里为他捣鼓了不少清毒的良药,我把方法都写上了,他只要照着做就能解毒。”他的药最多,有一大綑。
万事倶备,只欠东风,这不是送来了吗?柳笑风与于香檀互视一眼,林芷娘这道东风送得真及时。
“因为没法针灸了,所以你的药浴得天天泡,我改了其中几味药,药性较烈,可能会比先前疼上一倍,不过你只要撑过一个月,大致上毒就解了,余毒只要吃得清淡些,多喝竹叶泡水,自然而然会排出体外,不用担心。这几瓶是毒清完之后固本用的,每日服。”
医者父母心,林芷娘不厌其烦的解说药的用法,她一一分出柳笑风的,因大多是一帖帖的药,她带来那些惊人的药包就去了一大半,总算看起来正常些,就剩一些瓶瓶罐罐。
“林芷娘,你最好说清楚,又想做什么傻事,坦白点可以少受点罪。”她做事从不瞻前顾后,想做什么就做什么,鲁莽得叫人头痛不已。
“哎呀!别吼我,别吼,我最怕恶人了,你一脸凶相我就怕,我也就离家出走而已,没什么事。”她挥挥手,笑得很开心,完全没瞧见好友为之一变的脸色。
“等等,你刚说什么,离家出走?”她是脑子被驴踢了吗?吓死人的话脱口而出。
以于香檀对她的了解,所谓的“离家出走”绝非小打小闹、说说罢了,从城东走到城西便算离家,她肯定要去更远的地方,几个月内不会回家,先跟朋友道别省得他们担心。
“是呀!我要离家出走,是朋友就别劝我,我今日是走定了,绝对不会回头,千里不相送,你自个保重……咳!”她学人拍拍胸口表示情深义重,可是没人胸厚,重重一拍反而呛咳连连,脸都咳红了。
“说说你的理由。”于香檀冷静下来,想着她又为了什么事胡闹,她这人的脑子有洞。
像是找到知音的林芷娘连忙吐出一肚苦水。“还不是我爹,不知怎么想起他还有一个女儿,居然要把我嫁给药铺子的坐堂大夫赵大夫,他都快三十了,妻子早逝有两个儿子,我一嫁过去就当娘了,你说我爹心多狠……”
她才不当人后娘,做得好是应该,一有不对全是她的错,她一个如花似玉的黄花大闺女为什么要吃这种亏?
“所以你要走?”原来也是为了嫁人的事,同病相怜。
“对,非走不可,这些是我专门为你调配的药,还有一些救急的,你赶紧拿吧!我要走了,再不走我爹就要追上来了。”她急着把包袱收拾好,绑紧往肩上一扔。
“你要去哪里?”总有个去处。
林芷娘头也不回的挥手。“我去京城找双樱,她一定会收留我,我到了再给你写信。”
梅双樱……成。
“银子带了没?”于香檀边说边冲了上去,把身上的碎银、银票全塞给她。
“香檀,你真好……”林芷娘感动得眼眶都红了。
“好什么好,是你太傻……”
看着逐渐远去的背影,她心里非常不舍,眼中蓄满泪水。
“林姑娘太冲动了,孤身女子上路危机重重……”
柳笑风的话尚未说完,一只手臂被紧紧捉住。
“柳笑风,给我一个人暗地里保护她,除非有性命危险,否则别现身。”确保她安全无虞就好,吃点苦头算是教训。
柳笑风看了她一眼,目光落在臂上的细白小手。
“战七。”
怎么又是他!大呼倒楣的战七在心里哀嚎。
第七章 城主府派人下聘(2)
“咦!这是怎么一回事?”
巳时刚过不久,一列长长的车队进入天水城,带头的男子穿着一身威风凛凛的军服,朝路旁的百姓问路,而后华丽的车马缓缓驶进桂花胡同,喝了一声停在于府门口。
看门的老头一见有客到,还是声势浩大的阵容,有惊无喜的往大堂跑,把于府老小都给惊动了。
众人到了厅堂一看,一箱一箱的笼正往地上摆,叠得比人还高,后面还有很多,陆陆续续往里搬。
每个箱笼都贴上四角方方的红纸,看来喜气又大方,一看就晓得是下聘的聘礼,载了十几马车。
但问题是替谁下聘?提的是哪个闺女?
大家一头雾水,心里惶惶然,唯恐送错地方,手足无措的看着人来来往往,不敢开口询问。
因为扛箱笼的全是身强体壮的兵爷,他们小老百姓哪敢出言冒犯,只能心中无底的僵着身子等人开口。
“大喜呀!老爷、夫人,老身在此给各位贺喜了,你们真是好福气呀!有女婉兮,天仙娇容……”
“呃,容我们问一声,是什么喜?”
这排场看得人心惊惊,小心肝都快跳出来,他们还糊涂着。
“哎呀!敢情你们还不知道,我们来得太急了,来不及通知,信使还在半路呢!啊,忘了自我介绍,我们是柳城城主府的,夫人派我们来下聘,顺便说说婚期……”
“什么,柳城城主府下聘?”
一听到是柳城送来的聘礼,大家顿时松了一口气,双肩一松,露出惊喜的笑脸,也敢张嘴说话了。
但随即有人面露妒色,看到一箱箱的箱笼堆成山,里面装的必定是金银珠宝、布匹、器皿等珍贵物件,那一堆得值多少银两呀!让人看了不只嫉妒还眼红,心生贪念。
“爹,这几箱就搬到我屋里,正好我少了一些首饰,这些我就留着赏玩,日后到了人家家里做客也好给你增光。”两眼发亮的于香婕看中最贵重的金银头面,撒着娇向父亲讨要。
既然是聘礼,见者有分,她还客气什么。
“好好好,喜欢什么就拿什么,女孩家就该多多打扮,日后找个好婆家。”这么多聘礼,他发财了!
欣喜若狂的于进福笑得见牙不见眼,想着过两日再纳两名美妾,左拥右抱大享齐人之福。
婆家?于香婕目光一沉,心有不甘,再好的婆家有城主府显贵吗?若这桩婚事是她的,眼前的一切也是她的,还有清俊的柳哥哥……
这一刻,她心生歹毒念头,想将妹妹的婚事抢过来,取而代之,她是长姊,理所当然由她先出嫁。
“老爷,我的衣服都旧了,料子也不好,这几匹蜀锦、云绫缎、软烟罗就赏给我,我做了新衣服穿给你看。”
郑玉真莺声娇啼,勾着男人的心,把他勾得浑身酥软。
“呵呵……几匹够吗?我看这里有一大叠,全部给你了,晚上好好侍候老爷我。”于进福语带暗示地往小妾的嫩腰一掐,她媚眼一抛故作娇羞。
“谢谢老爷了,你真疼我。”呵呵,全是她的了,她能做多少衣服,想想就美滋滋。
“爹,我也……”庶子于润齐也想讨要几个金玉摆件,他看见一件三彩双狮戏珠镇纸便爱不释手。
“不行,你们一样也不能拿走,这是二姊姊的,只有她点头了才能动,你们不准占为己有!”义愤填膺的于润渝上前阻搁,将打开的箱笼又阖上。
“渝哥儿,还有没有规矩,客人还在,由不得你放肆!”于进福仗着父亲的身分喝斥嫡子。
“就是嘛!爹才是一家之主,什么时候轮到你做主,滚一边去,少来碍事。”哼!真是讨人厌,凭什么都是二妹妹的,她要全都抢过来,一样也不留给她。
“这孩子就是不懂事。”郑玉真轻轻落下一句。
老爷、姨娘、庶女,几个人同声同气的站在一起,彷佛他们才是一家人,对面的于润瑜则像捡来的孩子,被人喝斥嫌弃,排斥在外,始终不能同心。
“你们当着客人的面分檀姐儿的聘礼就是规矩吗?于府的后院是我管的,我说不许动就是不许动,谁敢动不是你们的东西我就去告官!”
包子娘难得强悍一回,以身护住儿子。
“娘……”于润渝委屈的一唤。
城主府的人还没走,都在厅堂上,他爹、大姊姊、玉真姨娘就迫不及待的抢着分聘礼,这种丢人的行径实在叫人羞愧,他们不能忍一下,等人走了再说吗?
“夫人,你也别宠着孩子,就几样东西而已,值得你吹胡子瞪眼呀!婕姐儿、齐哥儿都大了,也该给几件小玩意耍着玩,玉真入门多年服侍我也是辛苦,给她几匹布做衣服也没什么,你别小心眼,凡事斤斤计较。”
于进福的心是偏的,宠妾宠成习惯已改不了,他们已经好些年没瞧见值钱物件,他自是先以偏疼的为主。
至于正室和嫡子、嫡女,他根本没想过娘仨,也不当一回事,早把眼前的聘礼当成他的财产,他想给谁就给谁,由不得别人插手。
“我是心眼小,斤斤计较,不过我女儿的东西谁也别想碰,你要觉得他们少了什么,靠自己赚的钱去供,休想打聘礼的主意。”她绝不让步。
人有钱,胆气就足,原本见到丈夫就声弱的秋若娴在女儿给了她银子后,又管了府里几年中馈,她的包子性去了一大半,也敢大声说话,把当家主母的气势拿出来。
只是丈夫一吼,她还是有点心生惧意,小小的包子性又展露无遗,可为了儿女,她要装得大胆些。
说到赚钱本事,于进福脸皮涨红,因为平常有吃有喝有银子拿,他早就不管外面的生意,只当大老爷享受着。
“你讲不讲理!人家送来的聘礼本来就由爹娘收着,我当爹的不能做主放在哪个院子吗?你妇道人家头发长、见识短,胡搅蛮缠!”
“那就摆到清凌院,女儿的聘礼由她自个儿保管,日后出嫁时充当她的嫁妆陪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