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年方十二的祖父什么也没有,他投靠了他父亲的好友平源将军,平源将军带他上战场杀敌,他才有出头的一天。
之后在班师回朝的庆功宴上,他和平阳长公主相遇了,两人虽非一见钟情却在相处下互有好感,皇上因此下旨赐婚。
改换门庭的祖父因尚了公主而青云直上,顿时成了朝廷新贵,身为皇帝的女婿,他终于有权有势找二叔报仇。
“祖父的二叔是庶出,所以祖父十分痛恨庶子,他和祖母只生了我爹一个嫡子,他在临终前立下遗嘱,要所有后代子孙遵从,嫡长子方可为家主,长房亡,长房长孙续,其次嫡二子、嫡二子的嫡长孙、嫡三子、嫡三子的嫡长孙……”
意思是一脉相传,只能直系嫡子,立长不立幼,庶子是旁支,除非无嗣,否则与家主之位绝缘。
用了“绝”这个字,可见他有多恨庶出。
“所以说你若有……呃,嫡子,那就是实打实的小少主,他的地位无可取代,柳城未来的主人?”
“没错,我们的长子是将来的柳城城主,你就是未来城主的娘,整个柳城你最大。”他取笑的说着,但眼神也出奇清亮,一瞬不瞬的盯着“孩子的娘”,想着将她压在身下恣意驰骋,把“孩子”放进她肚子里面。
“咳咳,什么未来城主的娘,我都还没成为城主的儿媳妇、城主夫人,你想太远了,我们还没走到那一步。”想到要和一个男人同床共枕,她孤僻的性子让她想跳车逃婚。
柳笑风手一举,抚向她白如雪玉的面颊。“你还没认命吗?我们这一辈子注定要绑在一起。”
“世事无常,不到入土的那一天都很难说。”身处他那个位置,想要一生一世太艰难,随时有人等着给他致命一击。
“放心,我会拉着你。”他轻轻握住她的手,忽地用力握紧,几乎捏碎她的手骨。
“拉我去死吗?”痛让她眉头一颦。
“我不会死,你也不会死,有我在,我会护住你。”他说出近乎生死与共的誓言,以他们以往的恩怨情仇,这已经是很重的承诺。
“万一护不住呢?”他看来不太可靠。
柳笑风拉下她的头重重一吻,狠狠咬破她的唇。“那就由你来保护我,我不想让你当寡妇。”
“柳笑风,你是个混帐!”居然咬她。嘴唇发肿的于香檀忿然一瞪。
“我是,可惜你是混帐的嫡妻。”死后和他躺同一穴,同受宗祠香火,他牌位旁立的是妻柳于氏。
一想到他们连死都分不开,柳笑风看她的眼神更炽热。
于香檀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小人得志不长久,你多吃樱桃噎死吧!让你继母额手称庆。”
她一把抓起银盘上的樱桃,往他嘴里一塞。“谋杀亲……夫……”
他含糊不清的,嘴巴直动,一会儿一粒粒樱桃籽吐回银盘,看的于香檀咋舌,心里暗骂,真是高手。
第九章 大喜之日装虚弱(1)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交拜。”
“送入洞房。”
“礼成。”
一声“礼成”一落下,屏气已久的于香檀终于松了一口气,她走得有点急促,想快点到喜房,偏偏前头的“老先生”像头垂垂老矣的老牛,脚步缓慢,动作迟缓,还边走边喘气,要人搀扶。
着实太压抑了,她是成亲,真不是参加丧礼吗?
隐约间,她似乎听见有人捂着口鼻轻泣,好像过了今日没明日,哀伤气息弥漫,全场没有一丝交谈声,安静得恍若谁高声就是不敬,让新人更加神伤。
谁家死了人吗?
还是准备挂白幡?
成亲是喜悦的事,欢天喜地,是谁搞得这么肃穆,连爆竹声都免了,鸦雀无声地看她跨火盆、摔瓦,在严肃的气氛中走向厅堂中央,礼官吸了吸鼻子哽咽地喊行礼。
她当初的决定果然没错,她还是适合当寡妇,那今日的拜堂就是未亡人上香,为亡夫守节,多符合气氛。
“柳……”
一进喜房,于香檀正想掀开盖头一喊,一只大手忽地捂住她的嘴,状似体力不支的跌向她,差点将她撞倒,但是另一只手始终扶着她的腰,让她踉跄几步却没摔倒。
“嘘!别说话,外头有人听壁脚。”
“听壁脚?”居然还有人干这种事。
“要不要做场好戏让人看?”看似脚下虚浮的柳笑风俯在他的少城主夫人耳边低语。
“你想让人看戏?”秋水般眸子轻轻一闪,那道教人忽略的狡光一闪而过,快如流星。
“有何不可。”他那双醺人欲醉的眼睛异常光亮,心里想着的是被翻红浪的洞房花烛夜,全然没听出她声音中的异状。
“好呀!我配合你。”想玩是吧!真把她当傻子看了,自食恶果可别怪她,她下手没分寸的。
“香檀娘子,我们……”该就寝了。装作极度虚弱的柳笑风正想伸手解开新娘子的盘扣,取下她重达十斤的凤冠,谁知忽地天旋地转,他被压在喜床上,一道幽香传入鼻息间,令人迷醉的玲珑娇躯伏在他身上。
多善解人意的新娘子,知道他“身子羸弱”,所以决定主动点,饿虎扑羊把他吃了。
好、很好,他太满意了,有妻如此,他一定会好好待她。
想得太美好的柳笑风两眼一闭,打算当个逆来顺受的好夫君,让他家娘子尽情蹂躏他,他绝无怨言。
但是……
“不好了、不好了,少城主晕过去了,暮夏、清秋快把雪参丸拿来,少城主快不行了!”
咦!他晕了?
这一招用得可真狠呀!
果然是好计谋,既能坐实他命不长久的传闻,又能避开被人窥视的新婚夜,一举两得。
他都不能不佩服她的急智,一眨眼之间一石二鸟,让他也跟着懵了,差点忘了他的体弱设定。
躺尸的柳笑风又好笑又好气,没法将这只小狐狸骗上手,他两眼一闭,装得煞有其事,牙根咬得死紧。
“小姐,雪参丸。”暮夏取来一粒雪白药丸,浓浓的参味扑鼻而来。
那的确是雪参丸,千年雪参提炼出的保命药丸,年迈体衰或天生病弱一吃定有疗效,能补元益气,补血顺肝,把只剩一口气的半死人给救回来,多几日生机好寻医问药。
它是救急药丸,一服见效。
不过对气血旺盛、身强体健的柳笑风而言,吃了不会如何,只是会心跳加快,满脸通红,全身充满一股热得要冲破任督二脉的气劲,亢奋地想爬起来打两套拳。
因为太补了,雪参丸的功效不下一大碗鹿血,但它是补元益气的,药性较为温和,没鹿血那般烈性,一颗下肚顶多丹田暖呼呼,气冲胸口造成急症发作的假象。
“快让少城主服下,他快没气了……”于香檀语气急迫,一副自己快当寡妇的惊慌样子。
叫相公!躺着装死人的柳笑风微睁一条眼缝,动动嘴皮子,无声的蠕动。
懂唇语的于香檀面上一热,狠狠的瞪他一眼,一手捂住他的嘴,又把他微睁的眼覆住,让他装得像一点。
捡起掉落在地的红盖头,掩着唇的清秋笑得很压抑,但她很识趣地收起笑意,装出一副忧心的神情,有意无意的站在床头边,挡住床铺内的小姐、姑爷,不让人看清楚他们在做什么。
“小姐,没法喂药,少城主的嘴闭得太紧,奴婢没办法将雪参丸让他服下。”唉,姑爷太辛苦了,大喜日子还要装死,真晦气,甚至连累她家小姐陪着受罪。
大丫头暮夏心里有点埋怨,城主府里的弯弯绕绕实在太多了,她家小姐最不耐烦应付这种明争暗斗。
护主的丫头十分忠心,只想着主子。
“找个东西把嘴撬开,药不吃不成,会没命的。”
于香檀往“死人”腰上一掐,然而柳笑风不吭气就是不吭气。
最毒妇人心,真想我死呀!双眼紧闭的柳笑风偷摸新娘一下,准确无误的捉住她的手,指腹在她手心轻撩。
“放手。”她小声的怒喝。
不放,谁叫你摆了我一道。
唇动,以口形示意。
他汗水淋漓、肢体交缠的一夜没了,整个人泡在她的狠心里,他千算计、万算计,算计得天衣无缝、完美无缺,谁知唯一的败笔落在她身上,她聪慧得叫人……恨呀!
这女人的反应太快了,快到他只有傻眼的分,原本只想捉弄捉弄她,没想到反而整到自己,自食恶果。
早知道他就不多事的提醒她门外有人听壁脚,不然此时他早就得手了,让她插翅也难一飞,只能做他名符其实的妻子。
哭笑不得的柳笑风真想死了算了,他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自以为聪明的傻子,好好的新婚夜被自己搞砸了。
“是,小姐。”
暮夏正想着找什么来撬嘴,清秋眼一眨递来一根银匙,她愕然看了她一眼,不由失笑,果然是好姊妹,不用开口便能心意相通。
两丫头也调皮,被自家小姐宠出来的开朗性子,打从小姐订亲前两人就服侍在她身边,因此对这小夫妻的吵吵闹闹知之甚详,也曾为两人的不和感到忧心忡忡。
自从姑爷赖在小姐屋子拔毒后,小俩口昔日的恩怨似乎化解了,小姐虽然被姑爷的无赖行径惹得每每上火,几度想在他的药里下巴豆,可是看他解个毒那般痛苦,她一忍再忍,决定忍到毒清了再秋后算帐。
多听、多看、少说话是小姐的要求,她要绝对的安静。
不过她们看多了、听多了,多多少少看出两个人之间的一点小别扭,他俩闹得再凶也不会要了彼此的命,反而一方有了危急必会迅速出手,先把事儿摆平了再论恩仇。
像这回姑爷一得知中毒,小姐二话不说的让出自己的屋子,一边打掩护,一边为他寻来名贵药材,即便气得牙痒痒的,还是费尽心思打理一切,让姑爷平安度过劫难。
暮夏、清秋是门儿清,虽然嘴上不说但两眼看得明白,他们就是一对明明有情却装着糊涂的小冤家,多年来的互相攻奸产生依赖,又因依赖生了情分,只是两人都太聪明了,不肯先向对方低头,把萌生的情愫隐藏起来。
身在局中看不清,唯有身边的局外人才看得最清楚,他们不就是自我挣扎,以为别人看不出其中的曲折。
“发生什么事了,我们在前院招待宾客时就听见喜房出事,是不是大哥儿他……”死了。
急匆匆赶来的顾云烟眼角带着泪,一副心急如焚的慈母样,唯恐继子遭逢不幸,无力回天。
但若是细心人一瞧,仍能瞧见她眼底的兴奋异彩,说是泪眼婆娑却隐含笑意,彷佛等这一刻已许久,终于等到这个小贱种死了,以后她可以高枕无忧了。
当她踏进喜房的瞬间,正好看见新媳妇不知喂了继子什么,像是一粒白色药丸,他喉间一动咽了下去。
刹那之间,她有种不好的预感,似乎她的愿望又要落空了,微眯的眼中迸射出毒蛇般的冷芒。
“少城……相公他没事,只要服下护心的雪参丸,他的呼吸便会顺畅,恢复平稳。”
本想喊少城主的于香檀手心一疼,她恼意暗生的改口,趁人没注意时反拧一下。
“没事?”人都不醒人事了还能多留一口气?
“雪参丸是千年雪参炼制而成,其中还包含七十多种珍贵药材的精华浓缩在里面,因此只要不是断了气的都能救得回来。”她夸大其效,却也有几分噎人的意味。
“雪参丸?”顾云烟目光深沉,指尖因无法消失的恨意而深入掌心,尖细的指甲刺入肉里。
“是的,相公在天水城忽地全身抽搐,口吐黑血,面色黑紫的倒地不起,幸逢有一神医经过,便用银针扎穴解一时之急,相公才缓缓醒来,深吐了一口气。”演戏要演全,“神医”远走他乡了,任这位城主夫人翻遍天水城也找不到人。
“真有这么神?”该死!顾云烟恨到差点咬碎银牙。
“神医的确颇有办法,几针下去相公就苏醒了,不过要根治得费一番功夫,他得琢磨琢磨。”说得都像真的,连她自个也相信了,芷娘的医术确是高明。
“可以根治?”她错愕。不是说必死无疑吗?神仙下凡也难救,十几个太医、大夫说出相同的话,她信以为真,一年一年的等下去,没想过另下毒手,都注定是死人了,何必瞎折腾,白费心思。
没想到等到的并非是纸钱纷飞、打幡送葬,而是打脸,她的一时掉以轻心反而给了他一条生路。
这得多讽刺呀!她有多少下手的机会都被她自个浪费了,要是她早早动手,不要妄想以慈母模样换得丈夫的心,让他不再继续处处留情,他哪能长大成人,还顺利娶得如花美眷?
她被骗了吗?难道所有的太医、大夫都被收买了,联合起来欺瞒她一人,将她瞒得死死的,让她以为小畜生活不了多久。
整座城主府掌控在她手中,里里外外都是她的人,不可能有人内神通外鬼,连她都瞒了去……
等等,不对,还有一人——平阳长公主,她的婆婆柳老夫人。
顾云烟想到能瞒天过海、让她毫无所觉之人,唯有在佛堂吃斋念佛的柳老夫人,只有她做得到。
因此她把柳老夫人也恨上了,认为是她从中作梗,以致于她功败垂成,错失良机。
“中毒而已,没什么不能治的,只是比较麻烦,需要很多世间罕见的药材,要花很多银子去买,幸好相公身为柳城少主,在银钱方面不成问题。”要坑钱坑自己人,岂能让城主夫人置身事外。
中毒而已,她说得可真轻巧,都过了二十年了,顾云烟仍觉得恍若昨日。
给她药的人曾说此药无解,服下后会日渐疲惫,一日比一日衰弱,面黄皮皱,人会越来越嗜睡,四肢无力,查无原由地在睡梦中去了,为时三个月,算是一种慢性毒,可不知为何她的姊姊却活着生下孩子,拖过一段时日才死。
她不信顾云霞母子运气这么好,如得神助,他们总是在她面前逃过一次又一次,让她痛苦的扯发大吼。
不,不会了,她不会再重蹈覆辙,如果小畜生还死不了,她便助其一臂之力,让他早登极乐。
杀心一起的顾氏走向躺在喜床上的柳笑风,双手一张一握,似要将人活活掐死。
见她神色不对劲的于香檀连忙侧身一挡,不着痕迹的占了床头位置,不让“婆母”近身。
她不怕顾氏痛下杀手,以其能力还杀不了柳笑风,猫有九条命的话他至少十条,怎么也死不了,继婆婆还没那个本事能将他杀了。
她最担心的是形迹败露,露出马脚,把布好的局面打散,他们又得从长计议,另谋他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