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瑞扬起手里的剑,冷戾的威吓道:“想杀人,再不出去,可别怪我手下不留情。”
见他亮出剑、一脸凶残,掌柜等人吓到了,不敢再多言,丢下手上的事便急急忙忙奔逃而出。
封清澜抬首环顾屋里的一景一物,思及她就是在这里被杀,顿感心痛如绞,他取出火折子,点燃里头的布匹,他要烧掉这地方为她送葬。
他的悲、他的怒、他的恨,顷刻间全都化为烈焰火舌,无情的吞噬着屋里的一切。
他站在烈焰之中,没有流泪,脸上的神情却比哭还要哀痛欲绝。
万瑞静静看着他烧毁一匹又一匹的布,见火势逐渐大了起来,他却似乎不想离开,赶忙上前将他拖了出去。
“够了,走吧。”
回头望着炽烈的火焰吞没了整间屋子,封清澜漠然问道:“我让你安排的事,做得如何了?”
“已安排好了。”
“可以进行了。”
“好。”万瑞应了一声,脸上闪过一抹狠戾。
第9章(2)
自从得知珍珑轩的人重金悬赏不少渔船,沿着朔江打捞尸首,赵楠贞便开始提心吊胆,尤其她的侍婢幸儿自那日后也不见踪影,更让她不由得怀疑,封清澜已经得知是她找人杀害了凤喜。
这几日来,她犹如惊弓之鸟,寝食难安。
再听说他一把火烧了紫纱布庄,更把她吓坏了,他定是知道她就是害死凤喜的幕后黑手。
因此在看见父亲听见下人禀告,说他跑去烧毁布庄,震怒的准备要去找他讨个公道时,她死命上前拦阻。“爹,别去!”
“你这是在做什么?清澜跑去烧了咱们的布庄,你还想替他说情吗?为了个丫头失踪,他闹腾了这么多天,简直太不象话了。”赵全荣大怒。
赵楠贞紧紧拉着他不让他走。“爹,求您别去找他,他现下心情不好,您就多忍忍吧。”如今他只烧了布庄没来向她问罪,或许是不想让事情闹大,她害怕爹这一去,会让澜表哥把凤喜被她害死的事给抖出来。
赵全荣怒斥女儿,“你这孩子在说什么?纵使他心情不好,也不该无故跑去烧了咱们的布庄出气,要烧也该烧他的珍珑轩才是。”
“爹,就当女儿求您,别去。”赵楠贞跪了下来,苦苦哀求。
“你这是、你这是……都还未过门,你倒是一门心思的向着他了!”赵全荣恼怒得甩袖回房。
见父亲没往外走,赵楠贞这才略略安下心来。她缓缓爬起来,神思恍惚的走回自个儿住的院子,猛然间,颈项一痛,还来不及思索发生何事便两眼一黑,昏厥过去。
赵全荣被女儿气得没去找封清澜,他却在两个多时辰后主动找上门了。
“清澜,你来得正好,我正要找你问问,你为何烧了咱们的布庄?”赵全荣怒气冲冲的质问。
“舅父没有问过贞妹吗?”封清澜神色异常平静。
赵全荣一愣。“你说楠贞?她与这事有何关系?”
“其中关系可大了。”他慢条斯理的语气透着一抹冷冽。
“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明白?”
“舅父何不差人找她过来,一问便知。”
赵全荣狐疑的命下人去找来女儿,但被派去的下人不久后便惊慌失措的跑了回来。“老爷,不好了,小姐她、她……”
“慌慌张张的做什么,好好说话。”赵全荣斥道。
婢女瞟了眼封清澜,上前低声禀告道:“奴婢适才过去小姐的院子,小姐屋里的丫头听说老爷找她,便进房里去请人,谁知那丫头却惊叫了声,奴婢以为发生什么事,便也跟着进去看看,怎知竟发现小姐与个男人睡在一块。”
闻言,赵全荣立刻脱口斥道:“她怎么可能同男人睡在一块?你是不是看错了?”他不相信女儿会做出如此不守妇道的事。
“舅父,咱们过去看看。”封清澜起身说道。
“这……”赵全荣这才想起封清澜也在一旁,方才的事让他听见,这可不太妙。纵使他相信女儿,但丫鬟也不像在说谎,怕是其中有什么因由吧。
“贞妹是我未过门的妻子,倘若她真同男人不清不楚,这可不好。”封清澜神色一冷。
赵全荣赶紧替女儿说话,“定是下人眼花看错了,楠贞绝不会做出这种不知廉耻的事。”
“去瞧了便知道。”封清澜率先而去。
赵全荣也急忙跟上。
来到赵楠贞所住的院子,几个丫头们守在小厅里,有些不知所措,见他们过来,众人便急忙福身。
赵全荣问,“小姐呢?”
“在、在屋里。”答话的是赵楠贞房里的丫头,幸儿失踪后,她便成为小姐的贴身侍婢。
“去把她叫出来。”
“可、可小姐睡得很沉,叫不醒。”她神色紧张,两手紧绞着衣裙,担忧自个儿收了人家的钱帮着陷害小姐的事会被老爷发现。
“怎么会叫不醒?”赵全荣见她支支吾吾,不耐烦的大步走到房前,推开掩上的两扇门板,一踏进房里,看见里头的情景后顿时脸色大变,不敢置信的望着床榻上裸着身相拥在一块的男女,登时一股怒火直冲他胸臆,震怒道:“来人,给我把他们叫醒。”
封清澜跟着进去,只瞟了眼便走回小鸥里。
赵全荣见状,一时又怒又尴尬,不知该如何是好,发生这种事,他简直没脸见封清澜了。
“舅父可有话要同我说?”待赵全荣也回到小厅,封清澜便冷冷问道,清俊的脸庞此刻布满寒意。
“这、这……”赵全荣搓着双手,一张老脸羞得通红,“小女不肖,做出这种不知羞耻的事来,这婚事就、就取消吧。”他颜面尽失,恨不得钻进地里。
这时赵夫人也接获消息匆匆赶了过来。
一见到妻子,赵全荣便迁怒道:“都是你教出来的好女儿!”
见丈夫如此震怒,赵夫人不敢回嘴,沉着脸走进女儿的闺房,方才已有人向她禀告过情况,但她还是要亲眼看见才愿意相信。
“舅父,听说幸儿日前不见了,我不久前替贞妹把人给找回来了。”说完,封清澜扬声朝门外喊道:“把她带进来。”
幸儿畏缩着跟着万瑞走进来。
看见失踪数日的幸儿,赵全荣疑惑的望向封清澜,不知他在这时将她找来做什么?
封清澜沉冽的眼神觑向她,命令道:“把你所知道的事一一说出来。”
幸儿扑通跪在地上,为保自个儿的小命,她不得不把小姐的所作所为全供了出来,然后哭道:“老爷,奴婢真的劝过小姐别这么做,可小姐仍旧一意孤行。”
听她说完,赵全荣整个惊呆了,待回神后,他为女儿辩解,“你这该死的丫头定是在撒谎,楠贞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来?”他不相信女儿竟是这般残忍。
幸儿泪流满面,抬手起誓,“奴婢可以对天发誓,奴婢绝没有撒谎,若是奴婢撒谎,就教奴婢不得好死。”出卖主子她也不愿意,但她不说实话就没命了。
赵全荣张着嘴,惊愕得一时不知该说什么,瞟见封清澜冷如冰霜的神情,他心头一颤,背脊窜过一股寒意,随即联想到他近日派了不少渔船沿着朔江打捞尸首,不久前还烧毁了紫纱布庄,总算明白这一切是为什么了。
但基于父女之情,他还是厚着脸皮为女儿求情,“楠贞她、她是一时胡涂才会做下这种事,清澜,看在我的面子上,你、你就饶她这一次吧。”
“她买凶杀了凤喜,还背着我与男人有染……”他以极轻的语气说着,眸里却布满了阴鸷,“舅父要我怎么饶她?”
“这……”
此时屋里的赵楠贞已被母亲唤醒,一看到身边赤裸的男人,立刻尖叫出声,“啊,你是谁,怎么在我床榻上——”
“小姐,你怎么转眼就不认人了,我是挑粪的阿才呀,先前是你叫我到你房里来的。”一个陌生的男音响起。
“我没有、我没有,娘,我真的不认得他。”赵楠贞激动的否认。
“你老实说,你怎么会到小姐房里?”赵夫人厉声质问。
“奴才不敢说谎,真的是小姐让奴才来的,先前小姐见奴才模样长得不差,就曾多次向奴才示好,今日她说心烦,就让奴才悄悄溜进来陪她,奴才陪了小姐一会儿,太累了,就抱着小姐一块睡着了。”
赵夫人气极,喝道:“还不快去把你的衣服给穿上!”
闻言,阿才片刻也不敢耽搁,连忙抓来搁在榻边的衣服,遮挡着身体躲到屏风后面去。
封清澜听到尖叫声,来到房里,寒漠的眼神扫过赵楠贞,开口道:“既然事已至此,就让贞妹嫁给他吧,否则她名节已毁,也不会有人肯要她了。”
“不,澜表哥,我没有……”赵楠贞拥着被褥遮掩着赤裸的身子,神色激切的喊冤。
“事实摆在眼前,你还有什么好狡辩?”
他语气不重,但目光却宛如火炬,彷佛要烧毁她似的,赵楠贞心下骇然,刹那间明白了。
这一切全是他一手安排的,目的是为了要报复她买凶杀了凤喜,他想让她身败名裂,一辈子背负着这样的耻辱活着。
她脸色惨白,颤着唇跪坐在床榻上,痛哭失声,不甘的泣问,“你就这么在意凤喜吗,甚至不惜为她毁了我?!你知不知道要不是你执意要娶她,我也不会想害她。”
他的眼神冷如寒冰,“倒全是我的错了,但你可知道,若非你欺骗在先,今日我想娶的人只会是她,不会有你。”
一旁的赵夫人此时隐约听出今日这事似乎是封清澜刻意安排,为女儿心疼的怒责,“那日可是楠贞在江里救起你,你怎么能恩将仇报?”
“你何不问问幸儿,那日究竟是她救了我,还是凤喜救了我?”丢下这一句,封清澜不再看赵楠贞一眼,决然转身离去。
“幸儿,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赵夫人唤来幸儿质问。
幸儿垂泪答道:“那日是凤喜姑娘拚了命将表少爷给送到岸边,最后却乏力被江水冲走,小姐为了让表少爷感激她,才说是她命人救起表少爷。”
赵夫人惊讶的望向女儿,只见她宛如被抽走了魂魄一样,一脸木然。
谎言被揭穿,连唆使人杀害凤喜的事也被揭露,如今又失了名节,她这一生全毁了。
这时阿才已穿好了衣裳,跪在地上央求道:“夫人,发生这种事小姐也不可能嫁给别人,求您将小姐嫁给奴才吧,奴才是真心喜欢小姐,今后一定全心全意对小姐好。”那日有人找上他,给了他一大笔银子,说只要他这么做,就能变成赵府的姑爷,以后便可以过上好日子,为此他心一横,便放胆做了。
“你、你……”赵夫人被今儿的事给气得胸口一阵沉闷,头痛的道:“扶我回房去。”她管不了这些事了。
赵全荣早已被气得头顶冒烟,现下也没心思处理,只吩咐了声,“给我将这奴才关进柴房去。”便也甩袖离开。
第10章(1)
莫府所在的抚州,紧邻孚城。
此刻府里头一处院落里,一名侍婢上前牵起坐在树下的小姐,柔声哄道:“绿茗小姐,该吃饭了。”
被唤作绿茗的姑娘,怀里抱着一个木偶娃娃,指着树上的鸟窝,稚气的说道:“鸟。”
“对,那上头有鸟,咱们进去用饭吧。”侍婢耐着性子说道。
“哦。”她乖巧的点点头,任由侍婢拉着她走进屋里。
她一边玩着怀里的木偶娃娃,一边吃下侍婢喂到她嘴边的饭,不时露出一抹憨笑。
莫夫人走进来时,看见女儿脸上那抹憨笑,心口不禁微微发酸。
她不知女儿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那日竟会受那么重的伤,如今她身上的伤差不多快痊愈了,可她却什么都不记得。
那时将她带回莫府后,她在她胸口看见那抹与女儿一模一样的青色胎记,她惊喜不已,不想待她醒来后,却变成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傻子。
不过变成傻子也不要紧,只要能找回来就好,她会请来最好的大夫治好她。
当年要不是她带着年仅三岁的女儿去上香,也不会让她走失,苦寻十几年,看见她还活着,她已经很欣慰了。
唯一可惜的是,没能让已过世的丈夫看见她找回了女儿。
看到莫夫人,变得痴傻的凤喜憨憨地叫了声,“娘。”
“乖。”莫夫人走到女儿身边,轻抚着她柔顺的发丝,“你大哥知道娘将你找回来了,很是高兴,还来信说这两日就会回来看你。”
朝中前阵子发生变故,皇上驾崩、太子谋反被诛,儿子被绊住,一时不能离开。由于小叔的女儿嫁给了兰贵妃的一个侄儿当填房,两家结成了亲家,她原本很担心身为武将的小叔和儿子也会因此受到牵连,所幸新帝登基后表示,除了那夜参与叛乱之人,其余人等皆不追究。
凤喜歪着脑袋,眨了眨一对美丽的杏眼。似是听不懂她在说什么,把怀里的木偶娃娃抱起来说道:“宝宝冷,要穿衣服。”
莫夫人柔声应着,“好,娘吩咐下人做几件衣服给它穿。”
“要很多很多哦。”她稚气的道。
“好,做很多很多。”她宠爱的摸着女儿的脸。
凤喜笑弯了嘴角,拿汤勺挖了匙饭要喂莫夫人,“娘,吃饭。”
“好,娘吃。”吃进女儿喂的饭,莫夫人怜惜的摸摸她的头,“娘一定会想办法找人治好你的。”
这时,有个丫鬟前来禀告,“夫人,少爷回来了。”
莫夫人欣喜的看着女儿,“绿茗,你哥哥回来看你了。”
她仰起脸,表情天真不解,似是不明白哥哥是什么意思。
莫子容很快地走进屋里。“娘,孩儿回来了。”
莫夫人朝儿子招了招手。“子容,你快过来见见你妹妹。”
莫子容走过去,看见母亲所指的人时,讶然脱口道:“怎么是你?”
“怎么了,你曾见过你妹妹吗?”莫夫人见儿子似是认得女儿,诧问。
“她是我一位朋友的侍婢,娘,您说找回来的妹妹,难道就是她?”
“没错,你瞧她的面容长得很像娘年轻时的模样,最重要的是,她的胸口有个同你妹妹一模一样的青色胎记。”
“这么说来,她真是我妹妹?”怪不得当初第一眼看到凤喜,他就觉得莫名的亲切。
“错不了的。”莫夫人接着追问道:“你说她是你朋友的侍婢,这是怎么回事?”
“我那朋友名叫封清澜,是左相封辰刚大人的侄儿,凤喜打小便跟在他身边,是他的侍婢,我第一次见到她时,便觉得她长得和娘甚是神似,还同她提过这件事呢,没想到她真是妹妹。”说完,莫子容觉得有些奇怪,他说了这么多话,凤喜却只是静静的坐在椅子上,用不解世事的表情,歪着头看他,他隐约发觉不对劲,问道:“娘,她这是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