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你一样,过两日我会找个适当的时机对他提那事,才初见面便贸然开口,怕会引起他疑心。”
在两人谈话间,马车已来到别院,下车前,万瑞忽然回头对封清澜说道:“少爷不久便要迎娶赵家小姐为妻,我却还是孤家寡人一个,看在我为你做牛做马这么多年的分上,也赏我个妻子如何?”
封清澜剑眉微蹙,想起他先前曾提过要娶凤喜的事,嗓音透着抹异样的情绪问道:“你有合适的对象吗?”
“我曾向少爷提过了,就是凤喜。”他半真半假的开口道。
“那日我问过她了,她不愿嫁给你。”他面色微沉。
“但少爷就要成亲,留她在身边也不方便吧,若是你作主让她嫁,想来以她的忠心,应该不会违抗少爷的命令。”
听到他竟提出这般无理的要求,封清澜素来温雅的神情不自觉掠过一抹愠怒。
“她跟随我多年,若是她不愿嫁,我绝不会勉强她,就算我成亲后,她仍是可以留在我身边,不致于不方便。”
万瑞冷笑着直接点破,“少爷是在装傻,还是真看不出来凤喜对你的心意?你若成亲,还硬将她留在身边,是要让她日日看着你们俩恩恩爱爱,而夜夜独自伤心垂泪吗?”
他这话问得十分尖锐,封清澜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话来驳斥。
没错,他确实明白凤喜对他的感情,包括那支白玉簪的事他也知晓。
因为在她拿着那块玉料去作坊找匠师雕刻时,那里的掌事见那块玉料品相不凡,不是她一个下人能随意得到的,因而怀疑这块玉石来路不明,便向他禀告了这件事。
掌事不知她虽是侍婢,但他每月给她的月银不少,几年下来,足够买得起这样的上等玉料,不过听了掌事的禀告后,他特地前去看了那块玉料。
原以为她是要为自个儿雕支玉簪,在得知她让匠师雕成栀子花的样式后,他便明白她是为了要送给他。
然而他对这一切全都佯作不知情,由着她三不五时亲手为他簪上,每次只要她为他簪上那支白玉簪,她总会特别欢喜,因此他也格外纵容,什么都没说。
“你若不能给她一个名分,何不放她离开?”万瑞进一步逼问。
封清澜沉下嗓,不悦的道:“若是她愿意跟你,我不会阻拦,至于其它的事,还轮不到你来置喙。”
说毕,他越过万瑞下了马车,抬眸便见到凤喜朝这儿走来。
“少爷。”看见他,她嘴角微扬,眼眸带着笑意,在他身前停下。
封清澜敛去眸里的愠色,出声吩咐,“回房吧,我有些累了。”
“是。”她跟在他身后朝他寝房走去。
万瑞下了马车,望着两人离去的身影,一手横胸一手摸着下颚,低喃道:“生气了,呵呵,看来有戏唱。”
他其实早已察觉封清澜并非不在乎凤喜,只不过他一门心思全花在报仇上头,并不在意儿女私情。即使答应娶赵楠贞,也只是为了报恩。
他坏心的想着,若日后他得知那日在江中救了他的人其实是凤喜时,不知会如何对待赵楠贞?
他不明白为何凤喜不把事实说出来,不过既然她没说,他也不须枉做好人。
第6章(1)
回到房里,凤喜如往常般服侍封清澜宽衣梳洗。
为他脱去外袍后,他忽然按住她的手,她不解的抬眸望向他。
封清澜细看了眼她受伤的脸,“这两日擦了除疤膏,感觉如何?”
“伤口有些发痒。”
他点点头。“这是好现象,忍着别去抓,我已拿到配方,再找大夫多配些药膏给你用。”
“多谢少爷。”他能如此惦记着她的伤,令她有些受宠若惊。
迟疑了瞬,封清澜问道:“你……觉得万瑞这个人如何?”
“少爷怎么突然问起他来?”她有些讶异。
“我只是想听听你对他的看法。”
她思量了下答道:“他这人看似轻佻不正经,但少爷吩咐他办的差事,他都能办妥,不曾出过差池,是个靠得住的人。”虽然不喜他的性子,她仍公正的评论。
听她对万瑞的评价不差,封清澜眉头微蹙,静默了须臾说道:“他今日又同我提起要娶你的事。”
“少爷,我不嫁他。”凤喜语气坚决的拒绝。
她的反应令他很满意,舒开了微攒的眉头,清俊的脸上也重新挂起笑意。“我说过,除非你愿意,否则谁也不能勉强你。”眼下还有很多事等着他做,他暂时无心去想其它的事,等事成之后,他会给她一个名分,不会委屈她的。
“多谢少爷。”她这辈子谁也不想嫁,只想留在他身边,直到他不耐烦撵她走为止。
隔了两日,封清澜便找到机会再见太子。
接到太子在宫里受了皇上的斥责、愤而骑马出城狩猎的消息,他带着万瑞赶过去。
林荫茂密的山林里,鸟鸣啁啾,偶尔传来几声兽吼。
寻到太子一行人的位置,封清澜与万瑞将事先抓捕到的山鹿放走,佯装在追赶它,制造巧遇。
“噫,是太子。”封清澜上前拱手道。
“你是……封清澜。”由于日前他送的黄金树很合他的心意,因此安明康记下了他的姓名。
“正是在下。”
“你上回提的事,本太子已差人安排了。”
“谢太子,昨日宫里的人已来找过在下,不知今日会遇到太子,否则在下定备上厚礼答谢太子。”
由于他上回送的黄金树很希罕,因此安明康对他所说的厚礼倒是颇为期待,直接交代道:“你派人送进我府里便是。”
“是。”虽是有意结交,但封清澜的神态不卑不亢,并不刻意逢迎巴结。
对于他的识时务,安明康很满意。“既然遇上了就一块玩吧。”
“多谢太子。”
几人继续符猎,封清澜有意无意为他指点邋物所在的地方,令他收获颇丰。
这让他原本挨了父皇责备而不快的心情转好不少,安明康也看出封清澜三番两次将猎物让给他,特地表扬,“你眼力不错,今天能猎到这么多猎物,算你一份功劳。”
封清澜温笑道:“在下不敢居功,天下以后将是太子的,所有的百姓和山里的一切猎物,也都属于太子所有,只要太子愿意,一声令下,想要多少就有多少。”
话里隐约透着某种暗示。
安明康听得心情大好,大手一挥,神色激昂道:“说得好,没错,等本太子继位后,这天下便是本太子所有,本太子想做什么谁都管不着。”
“现下太子已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还有谁能管得了太子?”疑惑的说完,封清澜急忙又改口道:“太子恕罪,在下失言了,忘了皇上仍春秋鼎盛、圣体安康。”
听闻,安明康的脸色忽地变得阴沉,他上头还压着个父皇,时不时便召他去责备几句,惹得他心烦不已,上回竟还威胁他要易储。
哼,老四现在下落不明,不过八成凶多吉少,等母妃再除掉老九,看老头子要怎么易储。
瞅见他变了脸色,封清澜佯作不安道:“在下说错话了吗?”
安明康没理会他,冷着张脸掉头往回走,他带出来的一大批随从侍卫也赶紧跟在他身后。
封清澜低声请教跟在他身后的一名内侍太监,“能否请公公指点一二,是在下哪里说错惹太子不悦吗?”说完,他还悄悄塞了个荷包到太监手上。
太监掂了掂重量,不动声色的收下,先悄悄瞄了眼走在前头的太子,才细声说道:“太子先前被皇上责备了几句,这才出来散心。”
封清澜显得有些欲言又止,“公公,有句话我不知该不该说?”
“是什么事?”太监好奇追问。
他靠向太监细声道:“我听说皇上似乎暗中派人在寻找四皇子。”
“你这消息哪来的?”太监诧问。
“珍珑轩旗下的分号遍布各地,四皇子出事地点附近也有一间,那里的管事前阵子曾见到几位官爷带着四皇子的画像过去询问,要他认认有没有见过此人,管事招呼他们时,听他们提到是奉皇命出宫来找人。”
“竟有此事?”听毕,太监急忙上前向太子禀告。
没多久,太子果真招封清澜过去询问,“父皇真派了人去找老四?”
封清澜故作迟疑道:“这……在下没亲眼见到,也不敢肯定,许是我手下的管事记错了也说不定。”
安明康神色阴鸷的摆摆手,示意他退下,父皇竟暗中派人去寻找老四,莫非他想找老四回来取代他吗?
他想起今早父皇责骂他挪用官款修建府邸的事时提及了老四,说他品性端正、淡泊名利、勤学俭用,言语间颇为懊悔那日没查清楚便贸然将他眨到南郡去。
哼,想找回老四,别作梦了,他若真的活着回来,他就让他魂断京城。
一行人往山下而去,瞟见一群猴子在树林间跳来跳去一跟在太监身旁的封清澜刻意对太监说道:“据说若有猴子不服猴王,只要打败它,便能取代它成为新的猴王,而原来猴王的妻妾也全都归它所有。”他的音量不大,却刚好能传到安明康耳里,他一边说着,一边暗地里留意着太子的一举一动。
只见安明康脚步微顿了下,须臾才再往前走。
跟在封清澜身后的万瑞明白他的用意,与他一搭一唱起来。
“以前咱们村子里种了些庄稼,常有猴群来捣乱偷食,村民们想驱散那群猴子,有人提出擒贼先擒王,心想抓到带头捣乱的猴王,猴群们没了猴王,便不会再来,没想抓了那只猴王后,没多久它们又选出一个新的猴王来。”
封清澜很有默契地续道:“猴儿虽是畜生,倒也挺有灵性,以前我听人说,他住的山上有只猴子,在猴群中称王很多年,有几只年轻的猴子去挑战都失败了,但后来有只猴子很聪明,它竟利用猎人设下的陷阱,将猴王引了去,让猴王掉进陷阱里死了,然后就轮到它称王了。”
太监听得有趣,搭腔道:“这猴子倒成精了,还懂得陷害猴王。”
“可不是吗?”
几人就这样一路说着下了山。他们的马都拴在山下,上马时,封清澜瞥了眼安明康,瞧他若有所思,神色间隐隐掠过丝狠戾。
万瑞也瞅见了,不着痕迹的与封清澜交换了眼神,不动声色的翻身上马。
进了城后,他们便与太子分开。
“看来鱼儿已经上钩。”万瑞策马走在封清澜身边。
封清澜低笑道:“咱们还得再帮他一把,让他下定决心谋反。”他相信以太子的为人,不可能没有想过篡位之事,只不过有所顾虑而不敢行动,他会逼得他无路可退,背上谋逆篡位的罪名。
书房里的桌案上,摆着一份宫中地形图以及侍卫巡守分布位置图,此刻封清澜与凤喜以及万瑞正站在桌边研究。
封清澜指点着地图上的几个位置说明,“这里、这里以及这里,全是宫中防守较为松懈的地方,今晚我和万瑞从这里进去后,直奔玉阳殿,最后从玄清门撤走,凤喜,你到时便带着人在这里接应我们。”
凤喜蹙眉道:“少爷,今晚还是我与万瑞去吧,您留在外头接应。”
“但你上回受的伤……”
她急忙表示,“少爷,奴婢的伤势如今已完全痊愈,没问题的,况且宫中守卫森严,少爷的武功不如奴婢和万瑞,还是由我们同去妥当些。”
休养这么多日,她希望能为他做些事。尽管这件事是冒着杀头的大罪,她也不在乎,只要是他想做的事,她都会尽全力为他达成。
封清澜沉吟不语。他私心里不太希望让她去冒险,但她说的没错,他的武功确实不如她与万瑞,他手下虽也有不少人可用,不过全比不上他俩,届时怕难以应付宫中那些侍卫,万一被捕,便将前功尽弃。
见他不说话,凤喜更着急了,“少爷,奴婢的武功不亚于万瑞,请您相信奴婢,奴婢一定会办好您交代的事。”
“让她去吧,我会保护好她。”一旁的万瑞悠哉的道。
凤喜暗横他一眼,她哪里需要他保护,不过看在他为她说话的分上,也没反驳。
考虑须臾,封清澜这才点头答应,“好吧,你与万瑞同去,但切记一切要以自身安全为上。你们两人先将地图熟记,待入夜后再行动。”
“是。”凤喜用力颔首。
熟记地图后,万瑞先行离开,封清澜在他出去后望向凤喜。
“凤喜,你可知道我为何要派你们进宫?”他一直没同她说过他的计划。
“不是为了要嫁祸太子吗?”
“那么你可知我为何要这么做?”
“……是为了四皇子吗?”她想到日前被万瑞救回来的四皇子。
“不,我是为了要替母妃与我自己报仇。”他的表情难掩痛苦和愤怒。
“母妃?”凤喜很讶异,怎么听起来,少爷的身世似乎藏着什么秘辛?
他徐缓开口,“我本是当朝三皇子,生母是惠妃,在我六岁那年,我母妃被诬陷私通太医而被赐死,我则被一名侍卫抓走,他朝我胸口刺了一刀后,将我推下了山谷。”他将他身上最大的秘密告诉她。
听到这里,她愕然想起一件事。“难道少爷胸前的那处刀疤便是当年所伤?”
服侍他多年,她曾见过他胸口处那道伤疤,当时她曾问过这是怎么伤的,他只说是幼年时不慎受伤所致。
封清烂点头续道:“当年大伯暗地里跟着那侍卫,见他杀了我后,便悄悄爬下山谷,想替我收尸,没想到我没死,遂将我带回封府。”
听他提及过往的遭遇,凤喜又惊讶又心疼,下一瞬,她恍然大悟。“那么少爷如今所做的一切,莫非全是为了要对付兰贵妃和太子?”
“没错,这件事封家没有一人知晓,他们甚至不知道我一直记得自个儿的身分,你也别泄露出去。”
“奴婢绝对不会说出去。”她信誓旦旦保证。
她明白他是信任她才告诉她这些,她绝不会辜负他的信任,即使是死。
接着她又思及一件事,问道:“万瑞可知少爷的事?”万瑞这些年来虽是在少爷手下做事,但神态言语间却并不像是个下人。
“他是我母妃娘家那边的人,当年母妃被处死后,没多久,外公一家也被兰贵妃陷害而满门抄斩,万瑞是在一名忠仆的帮助下侥幸逃过一死。”
数年前,他前去外公一家坟前祭拜,无意中遇见万瑞,继而得知他的身分,两人便以主仆的名义开始暗中合作,伺机复仇。
“这么说来,万瑞与少爷算是表兄弟了?”
“嗯。”今夜她所要去做的事极为危险,他之所以告诉她这些沉重的过往,是想让她清楚明白,她是为何而去,不想她胡里胡涂的白白去冒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