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之,他很好,那就好了。
她不会后悔。
即使现在她亲爱的前夫就坐在她伸手可及的地方,她也能理智的把眼前的俊男当作纯风景,欣赏就好。
张可栗拿起三明治,大大的咬了一口,盯着他的胸口想——你现在这样真的很好,很好。
她不会再扰乱他的情绪跟人生,就让他这样自信又骄傲的在专业领域中发光发热,遇到另外一个女孩子,结婚,生子,进入另一阶段的人生。
她也会继续用自己的方式活得愉快,遇到另一个男孩子,绍婚,过日子,进入另一阶段的人生。
不知道他的小孩会叫什么……
她还是想把自己的小孩取叫晴天……不是朱晴天了,是某晴天……但是,孩子真是个遥远的梦啊,帮毛毛找个老婆说不定还实在点……额头上又被戳了一下。
张可栗无意识的脱口而出,“晴天……”
男人皱起眉,天色在几小时前就暗了,还晴天……等等……晴天……
张可栗干笑几声,“我是说,希望巴黎那边是晴天啦,不然下雨没人来,展场会很冷清。”
说完,立刻拿起三明治咬咬咬,一副“我很饿,不要打扰我”的样子。
朱天郡只看得到她的头顶,以及渐红的一双耳朵……
于是他很确定,她刚刚口中的晴天,就是他脑海中一闪而逝的那个……朱晴天……
戴高乐机场。
时差,加上飞机引擎的声音,导致张可栗只勉强睡了几小时,下飞机后,满脸浮肿——她超羡慕那种酒量很差的女生,两口红酒下肚,就可以一路睡到目的地,太神奇了,到底是怎么办到的?她要达到那种效果,至少得大杯威士忌才行。
朱天郡看她脸色苍白,双眼无神,决定放过她,“你先去饭店、睡一会,下午一点到展场来跟我会合。”
嗷,皇恩浩荡。
不知道饭店有没有设LV专柜——知道她要去法国出差,弟妹一直求她帮忙带包包,还一口气写了五个型号给她,说如果能全买到最好,如果不行,随便哪一个都好。
张可栗其实很想跟她讲,姐姐是去当展场粗工的,必要时还得表演“穿高跟鞋搬沙发”这个没多少人会的绝技,没时间逛街啊,可是想到弟妹生了双胞胎后没日没夜都在带孩子,只好硬着头皮答应,她会尽量,但是不保证一定买得到。
现在皇上放她三小时的假,幸运的话,说不定可以趁他不注意时做完这件事。
开心,是不能忘形。
“谢谢朱经理,我一定会准时到的。“硬生生忍下呵欠,张可粟拿出手机,“我联络一下厂商,看看他们的车子出发没?”
“不用,我在台北已经取消迎宾车。”
啊,所以他是预备搭计程车吗?
看出张可栗的疑问,朱天郡主动补充,“我弟会来接我。”
“你弟现在在法国?”
“家里准备要拓点,他过来看看市场。”
“那……”那请问王爷何时到?小的到底能不能先走呢?
“你先走吧,记得下午别迟到。”
“我知道。”她是十七楼最准时的人,就算台风大雨,她都能在九点前刷卡。
朱天郡看张可栗拖着行李朝计程车搭乘处走去,那么巧,朱天海正好出现 两个在他生命中扮演了相当重要角色的人距离不到一公尺的擦身而过,可栗背对着他越走越远,天海却朝他越走越近……
朱天郡猛然想起,这女人为什么对他有弟弟这件事情一点都不惊讶?
连他都是回家后一阵子父亲才告诉他这件事情,可栗根本不可能知道他有弟弟,但她刚刚的样子就好像问起纽约的旧朋友一样——露西回凤凰城了,摩莉决定继续留在纽约找试镜机会,铃子在东京发展得不错,你弟现在人在法国……
第6章(2)
“哥!”
朱天郡回过神,跟弟弟拥抱了一下。
“你看什么,那么出神?”
“你见过那个女人吗?”朱天郡指着还在视线范围中的张可栗,“绑着马尾,穿白色衣服黑色长裤那个。”
“没见过。”
“确定没有?”
“我确定我不认识她。”朱天海觉得奇怪,“她不是跟你一起来的同事吗?我刚才看到你们站在一起。”
方才他转入大厅时,明明见到两人在说话,他也从两天前的电话中知道哥哥会跟另一名女同事一起来,怎么现在却一直问他是不是见过她?
“如果我们早几个月相认,你就要喊她大嫂了。”
朱天海难掩诧异——他知道哥哥结过一次婚,但是从没见过照片,原来刚刚那个女人就是……
“你们复合了?不是,等等,不是同事吗?”
“是同事,我到东仕后才发现她也在那,我的直属部门。”朱天郡笑了笑,“地球是不是很小?”
“应该说是缘分吧。”
“她知道你。,
朱天海脑筋一下转不过来。
“没听懂?我跟她离婚三四个月后才跟你相认,可是她居然知道你。”
朱天海下意识的朝张可栗离开的方向看过去,“真的?”
男人于是把刚刚的对话重复了一次。
“会不会只是顺着你的话讲?”
“她不是那种人。”
何况,她脸上的表情一点惊讶的成分都没有——认识两年,结婚半年,他们对彼此的家族成员都十分了解,就算没见过面,也听过名字,看过照片,听过一些小故事。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独生子,可栗也知道他没有手足。
人也许会忘记介绍自己还有一个表姑,一个堂兄,但绝对不会忘记自己有一个弟弟。
当初他都花了好几天才接受这件事情,可栗居然一点诧异的模样都没有,除了她早知道天海的存在,否则他找不出任何理由。
他几乎可以肯定,她有什么事情瞒着他……
四天展期很快过去,一如张可栗预料的,做牛做马做粗工,而且因为展场很吵,必须扯着嗓子讲话,搞得她都有点“烧声”。
身体很疲累,精神压力也很大——手机一直有简讯进来,同事托她买这买那,居然还有白目问她会不会顺便去普罗旺斯,她想买精油,最好巴黎跟普罗旺斯有这么近,吼,她是出差,又不是出国跑单帮,哪来这么多订单啊。
然后这四天,前夫大人偶尔会用一种若有所思的眼光看着她,看得她有点发毛……真是。
算了,半个小时后,展馆的门就会拉下来,明天这个时间她就已经在飞机上了,她决定……敌不动,我不动,拿出装蒜本事熬过剩下时间……回到台北,她要立刻飞奔去宠物旅馆接毛毛,光想就知道,毛毛看到她时一定又是摇到尾巴快要掉下来的程度。
最后的三十分钟在张可栗热切的期待中终于过去了。
喔耶。
她赶紧用临时抱佛脚学的简单法文指挥工人搬搬拆拆,随着东仕区块越来越空,她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当最后一张椅子搬走时,她真的觉得可以听到天使唱歌了。
“你看起来很开心嘛。”朱天郡的声音传来。
张可栗头也不抬,继续在单据上勾勾写写,“那当然。”我又不像你这么容易不开心。
这四天的联展,其实东仕得到的评价不错,但朱天郡的笑脸却始终没展开过——他以前没这么难搞啊,现在到底是怎么了,她甚至一度怀疑原因出在自己身上,可是,她会出现在这里可是皇上钦点的,照理说应该不是她的问题……但他看她的样子又是怎么回事?
研究的,怀疑的,若有所思的……
还好只有四天,如果展期是一个月,她一定会马上下跪求他不要再这样看着她,害她心里很毛。
朱天郡双手交叉抱在胸前,“都处理好了?”
报告长官,“都处理好了。”
“没有遗漏?”
报告长官,“完全没有。”
她能在东仕待四年可也不是吃素的,面对朱天郡的疑问,张可栗像个小兵般的一样一样说明,如此……这般……已经确认……对方回覆……啪啦啪啦一大堆。
终于,前夫大人满意了,点点头,“很好,晚上记得不要迟到。”
晚上?迟到?
面对她的问号眼,朱天郡俨然不太高兴,“晚上在宾丽饭店有酒会,不要告诉我你不知道这件事。”
她……她是真的不知道这件事啊……
完了,她没有带礼服。没预约做头发,没带任何像样的首饰……
我……当然记得,正想跟经理报告,如果没事的话,我想先回饭店做准备。”妈妈啊,拜托饭店的发型沙龙千万要有位置,还有一定要有合适她尺寸的服装,首饰首饰,可是她现在连自己要穿什么都不知道,是要怎么租首饰?
一获得皇上恩准,张可栗飞奔着跑出会场,拦了辆计程车往饭店开去,一路上开始猛打电话。
感谢商务手机的便利,在抵达饭店前她已经先预约好一名发型师,也挑了三套礼服试穿,至于首饰,因为礼服都是黑色的,因此决定搭配万年好用的珍珠项链跟垂坠耳环。
晚上七点,她美美的出现在宾丽饭店。
进入宴会厅前,张可栗看到了自己的倒影——发型师将她的长发挽了发髻,礼服是v领缎面,锁骨很美好,腰线也很美好,低调,简单,脖子上的珍珠项链映得她的脸更温润。
张可栗对着那映着倒影的玻璃门想,比起大学时的毕业舞会,她的样子也不算差很多,说不定还更美呢,二十八岁也青春……想想又觉得太厚脸皮,忍不住笑了。
看着看着,张可栗从玻璃中看到朱天郡的身影。
他也正看着她。
距离有点远,看不清楚他脸上的表情,不知道他是觉得她太自恋,或者是有毛病,但无论如何,绝对不会是好话。
没关系,她真的不介意了。
因为,她打算要辞职了。
经过这几日,张可栗已经想得很清楚,她没办法再这样跟朱天郡相处下去,也没办法继续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她这阵子梦作得太多,酒也喝得太多,假装快乐假装没事都让她有种胃溃疡的感觉,这些反应都不好,所以她打算再次的从他眼前消失。
不同的是,上一次是为了他,这一次是为了她自己。
在那之前,就让她小小的再装一下——她要跟他再跳一支舞。
第7章(1)
第一支舞的音乐响起,朱天郡原想退到角落,没想到张可栗却挽着他的手说,“一起吧。”
他来不及说话,旋即被她带到舞池中央。
她的手很自然的扶着他的肩膀,抬起头对他一笑,“我们跳舞。”
“张可栗,你嗑药啦?”
“你才嗑药。”
“那怎么突然不躲我了?”这段时间以来,明明就是连正眼瞧他都不太敢的人,居然拉他跳舞。
“因为我开窍了。”而且刚刚喝了一大杯的威士忌壮胆,不会醉,但会让她不要再这么畏缩,让她可以提起勇气正眼看他。
在进入宴会厅前,她告诉自己要跟前夫再跳一次舞,为了即将到来的别离,她一定要完成这项任务不可。
“两个多月才开窍,真有效率。”
张可栗转了一个圈,趁着再次面对他时,轻轻的弯了一下膝盖,“多谢夸奖。”
她嘴角那一抹略带顽皮的笑意,很轻易的勾起朱天郡内心深处的柔软——这女人……是上天派来折磨他的,他的心情总会因为她的一句话或是一个眼神起了惊天变化。
看她穿低领的衣服会不高兴,看她拿零食当正餐觉得不健康,知道她每个周末都跟庄佑梅泡夜店到深夜,会故意在周一早上丢一大堆工作给她,让她记得下次要少喝一点,以免宿醉影响工作。
那日在餐厅,她那样慎重为自己过去的错误跟不智道歉之后,他足足在办公室发了一下午的呆。
是的,发呆。
总是被怀疑有德国人基因的他,竟然把时间用在空想上,他上一次发呆应该是发现她爱上别人之后。
他一直在想,如果她是这样的为她的外遇抱歉,那么,他要不要原谅她,真正的原谅,像母亲原谅父亲那样的原谅。
母亲当时说,“当然是会生气跟伤心,尤其那时候我还正在怀你,觉得好难过,一直想知道为什么你爸会这样对我,唯一感一到欣慰的是,当我们说开后,他跟我承认那是一时迷惑,请我原谅他,说他会证明给我看,他值得被原谅。”
“所以,妈就原谅爸了?”
“那时面临两个选择,一是离开他,然后失去他,第二是原谅他,然后重新得到他,因为知道自己还爱他,所以选择了第二条路……事实也证明,我的选择是对的,赌一口气很容易,但是我知道什么是我要的。”
朱天郡看着眼前这个与自己跳舞的女人,脑海中不断想起那日母亲跟他说的话——先离开他,然后失去他,第二次原谅他,然后重新得到他。
原谅他,重新得到他……
“张可栗。”
“嗯。”
“你现在有交往对象吗?”
“我有的话,就不会跟梅子每天黏在一起,还被误会是一对了。”
“没试过联谊?”
“有啊,可是我好像还是不太能接受那种事情。”
他带着她转个圈圈,“哪种事情?”
“别上号码牌,每个人手上一块板子,交谈五分钟,打分数,下一个,交谈五分钟,再打分数,两个小时下来,板子上密密麻麻,有圈有叉有三角形,可是你真的想不起来谁长什么样子,问的话都是,你家里有什么人,你是哪里毕业的,什么工作,有没有房产——当然这很重要,只是……我就是不喜欢这样。”
朱天郡笑了笑,他参加的也都是,问题更麻辣,会直接问他月薪多少,能不能接受不养孩子过两人世界。
他的月薪可以吸引很多女性,但他一定要孩子这点却又会击退很多女性。
在这点上,他很传统,他想要的是自已的孩子——自己的骨血,自己的基因,相似的容貌,以及相似的习惯。
宝宝很可爱,他希望越多越好。
最好每天开门回家,一堆小孩扑上来叫爸爸,然后互相吵着要他先看谁今天的功课,今天的作品,听他们说今天在学校发生什么事。
“以婚姻为前提的联谊不都是这样吗?”用条件来论斤秤两。
“我知道,我只是不喜欢,如果我结婚,一定是因为想跟对方一起生活,如果我想跟对方一起生活,一定是因为我爱他,爱是彼此之间的感觉,那跟工作房产是两回事,简单来说,我爱他,他没有房子也没关系,我不爱他,他有一百栋房子也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