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她有一个奇怪的念头,只要能让他开心,做他的玩偶又有什么不可以?
看看,他笑起来多迷人,她喜欢看他笑,他高兴,她便高兴,他郁闷,她的心也会跟着荡落谷底。
但愿他能永远这么笑着……她痴痴地看着他,连什么时候被他带进了寝宫都不晓得。
第4章(1)
花泪痕望着床上那床薄被,嘴角几不可见地抽搐了一下。
“天洪,时过中秋,夜晚天凉,你怎么还盖如此薄被?也不怕着凉?”他哪知她功力深厚,能抵寒暑,放着一床薄被不过是摆好看而已,事实上,她不盖被,照样一觉到天明。
“呃?还好啊,这种天气我还觉得热呢!”她一时没反应过来便答。
“你真不懂得照顾自己。”说着,也不管她答允与否,马上吩咐人送来一床厚被。
看着那比一般厚被更厚上一倍的锦被,这回换她抽嘴角了。
早知道他身体有问题,想不到竟畏寒至此,这厚的锦被盖下去,还不闷热死她?她有点后悔“侍寝”了,先要热得半死,再要累一夜,根本不是人干的事嘛!
“这样就好了。”看着那床厚被,花泪痕很满意地连连点头。
龙天洪则哀怨地目送自己心爱的薄被被收走。
“泪痕,现在才秋天,盖这么厚的被子,会闷死吧?”她不觉地抱怨。
“怎么会?”他笑得有点勉强。自家事,自己清楚,他这身体,若保暖做得不好,才的比死更痛苦。
不过他舒服了,枕边人就可怜了,得做好随时被冻死或热死的准备。
也因此,太子妃很讨厌和他同塌而眠,虽然她从未明白讲出来,但他还是看得懂她眼里的厌恶。
既然如此,他们就做对有名无实的夫妻好了,他也不强迫她,自新婚夜后,再不与她同床共枕。
可龙天洪……他说不清楚自己对她是什么意思,喜欢应该是有的,否则他不会拒绝太子妃的邀约,一回东宫就直奔她的住处。
至于她对他是什么感受,会不会讨厌和他在一起?他不是很清楚。
可至少,他从未在她眼里读出那种让人心碎的“嫌恶”。
这便让他安心,尤其在东方王府与她同塌而眠的第一夜,那种安然入睡、一觉到天明的舒服滋味,没有经历过夜夜难眠的人不会了解,能够睡得着又睡得好,是一种多么奢侈的享受。
若非心里忘不了这份美好,以他最近这般忙碌,哪里有空回宫?
他是离不开她,才勉强自己抽身回来的。
“天洪,这个……秋季天气多变,咱们宁可热一点,也不要着凉,毕竟,生病是很难受的,是不?”
她睨他一眼,本想反驳,但见到他眼里的一丝讨好,不知怎地,心就软了,满腹牢骚也消失无踪。
“也对,那就这样吧!”对他,她总是特别容易心软,从第一次见面就这样,兴许这辈子都不会改变吧!
希望将来的某一日,当他知道她接近他是另有目的之时,能够想想两人在一起时的甜蜜快乐,莫要彻底恼她,那么她一定会伤心欲绝……
“你也觉得我说得有理?”他显得很开心。“那床榻再铺一层皮裘如何?”
闻言,她两颗眼珠瞪得差点掉出来——别玩了,这样真的会死人的。
“哈哈哈……”见她一脸惊吓的模样,他赶紧打哈哈。“开玩笑的,你别当真。”原来她这么怕热啊!他有点遗憾,不能铺皮裘,这到了三更时分,他可有罪受了。
她看他目露遗憾,忍不住想笑。他的畏寒是体内有一股古怪寒气作怪,并非外在原因,因此不管他保暖做得再好也是没用的。
但这些事她又不晓得如何跟他解释,干脆推着他上床。
“泪痕,不必担心,今天晚上绝对不会冷,我跟你保证,你一定可以一觉到天明,所以快点歇息吧!”
保暖不够,他怎么可能一夜到天明?但秋夜盖这么厚的被,对一般人确已是种折磨,他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无奈地上了床。
“臣妾为你更衣。”她说。
更衣!他脑袋里灵光一闪,连忙摇头。“今天不必更衣。”前回让她帮他更衣是为了试探,如今试也试完了,知道她来历确实有问题,但九成九与他无害,所以那种自找苦吃的事就不必再做了。
他开口说道:“我……今天在外头吹了点风,有点畏寒,所以……和衣眠比较好……不对,是……我再去多穿两件来睡。”
“啊?”她觉得他已经穿得很多了,还穿,这样怎么睡?
但他已经迅速地下榻,穿衣去也。
等他再回来,龙天洪彻底傻眼。
她以为自己看到一颗球在地上滚……他穿得也太多了吧?
“好了!”他有点困难地上床。唔,这穿得似乎过多,很不舒服,但他还是勉强扯开一抹牵强的笑。“天洪,咱们睡吧!”
她看得是既好笑又好气,也心疼。
“你这样能睡吗?”
“行!”虽然很不舒服,但总好过冻死。“我今天累得很,保证沾枕即眠。”
“可是……”
“你觉得孤的行为很古怪?”他又称孤道寡。
她很敏锐地察觉,当他自称“我”时,他的心是对她敞开的。
但他一说“孤”,仿佛他真的成了一个孤家寡人,虽然高高在上,却是高处不胜寒。
她不喜欢他眼里那抹死寂般的孤单,心头一软,便坐到他身上。
“泪痕,你信不信我?”
“什么?”这话题转得太快,他有点跟不上。
“你若信我,便把这些裘袍都脱了吧!我保证只要你跟我在一起,绝对能一夜安眠。”
这怎么可能?他这副破烂身体,连御医都没辙了,她以为她是神仙吗?可以帮人脱胎换骨?
他想拒绝,但一瞧见她眼底的那抹认真,心里的坚持便动摇了,她纤细如葱白的手指摸上他的裘袍,解开一颗扣子。
他手一颤,想要阻止她,却听她温柔似水地道:“相信我,好吗?”
她的声音如此清雅,充满无数柔情与关怀。
他莫名想起了早逝的母后。儿时的记忆已不甚清晰,但有一件事他很确定,母后很爱他,无论他做错什么事,母后从没有责骂过他,母后对他的爱无私而宽广似海。
而今的龙天洪竟也给他相似的感受。
这真是荒谬,可他抗拒不了她温柔的神情,怎么也无法拒绝,只好深深沉溺。
她将他的衣物一件件脱下,只剩最后的单衣。不必触摸他的身体,光是在他身边,便能感受那股寒凉之气。
她想,他说自己今天吹了风,有点畏寒是真的。
因为昨天他们在一起时,直到三更时分,他的身体才开始变冷,而如今才初更,他已经冷成这样,真到了三更……她无法想象,却知道今晚自己一定得费更多内力帮他抵御寒气。
简言之,她今晚要累得吐血了。
是不是干脆让他穿得像颗球入睡呢?这样她也轻松一些。
可是……她舍不得啊、舍不得,也说不清心里这份怜惜从何而来,只知她不想看他受罪,所以只好辛苦自己。
“睡吧,泪痕。”她脱下外袍,搂着他,一起躺上床榻,纤手一拉,厚被包裹着两人,她柔软温热的身子紧紧贴着他冰冷的身躯。“要说到取暖,有什么东西能比得上人体呢?”
“可是……”他想说,他体内的寒气非同小可,会冻着她的。
但她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半直起身子,在他唇上轻轻一吻。“睡吧!你不是吹了风,不舒服吗?好好睡一觉,明天就会好了。”
他低头看她轻颤的羽睫、苍白的俏脸、还有那微微泛青的双唇。
她身子是冷的,他体内的寒气终是伤害了她。
但她为什么不放手?依然抱他抱得那么紧,真不怕冻死吗?
他不知道她为何要这样做,因为他是太子,而她只是一个渴望飞上枝头做凤凰的舞伎?
不,若她这么现实,就不该只是抱着他睡,应该勾引他,行一场鱼水之欢,以期尽快怀孕,母凭子贵。
可是她这样……他不晓得如何形容心头的感动,只能张开双臂,轻轻抱住她。
“天洪,我不会负你的,绝对不会。”
她给他一份情,他会用一万份的爱回报。
****
次日清晨,当花泪痕从睡梦中醒来时,精神饱满,但脑子糊涂。
怎么可能?他又一夜到天明了,期间完全没有冻得醒来,就这样沉沉地睡着,直到调皮的金阳透过窗棂,唤醒他的神智。
这是第二次了,他酣睡一夜,无比舒畅。
前次,他以为是东方王府风水好,方保他一夜安眠。
但昨晚他却是宿在东宫,这个他住了二十几年,也挨了七千多个冰寒夜晚的地方,还是一觉到天明。
是老天爷终于开眼,降下奇迹,助他脱离病痛,还是……
他低头,看向身边依然熟睡的娇俏佳人。
第4章(2)
不,老天爷要开眼,早就开了,这一切的奇迹根本与上天无关,是她,所有的一切都是龙天洪为他带来的。
他无法形容心上的惊涛骇浪,曾经绝望,以为终生不得安眠,直到死亡抓住自己为止。
可他遇上了她,因而体会到希望是怎么一回事,安眠又是何等快乐。
“原来是你……”轻轻拨开她颊边的青丝,露出她细滑雪白的娇颜,还有那紧闭的双眸下的暗沉。
他记得那天,他生平头一回发现自己也会睡过头时,惊讶地瞧见和他一样睡了五、六个时辰的龙天洪却是一脸疲倦欲死的模样。
睡得这么好,怎么会累?除非……他的安眠是用她的疲倦换来的?
是这样吗?她用某种手法让他睡得好,却牺牲了自己?
他不知道,但看她这副憔悴的模样,心头却是涌满了怜惜。
“对不起,是我连累了你,我……”他想许下诺言,从今而后,但凡他在的一天,就不会再让她受任何委屈。
可嘴巴张了张,他终究没能把话说出口。
他还是太自私了,舍弃不了这种一觉到天明的舒畅滋味。
他还是希望和她同榻而眠,尽管知道这会让她很辛苦,但他已深深沉醉,无法自拔。
“天洪,我……对不起、对不起……”他垂眼,不敢再看她憔悴的容颜。她眼下的疲倦黯淡像刀子一样割着他的心。
“我保这样的日子不会很久,所以……让我任性一回吧……”
从前,御医就说过,他活不过三十,而今他已二十有八,至多不过两年,待死后,她便自由了。
可在他还有一口气的时候,他放不开她,哪怕他真的很喜欢她、千百万个不愿意伤害她,他还是将她留在身边,片刻不稍离。
“我会忍耐,十天……不,五天……三天好了,我尽量忍着不碰你,不与你接触,以免伤害了你,可当我忍不住时……天洪,我要跟你说抱歉,我需要你。我知道这样不好,可是……请你原谅我,我让自己的快乐成了你的痛苦,但请你相信我,我会补偿你的,在我有生之年,只要是你的愿望,我一定帮你达成,哪怕你想做女王,我都把王位抢来给你,所以……”
他低下头,亲吻着她微凉的唇,那凉冷锥刺着他的心,时刻提醒着他,若非他,她不会这般疲累。
他心里有千般不舍,可还是握紧了她的手。“我的爱太自私,但绝对真诚,我保证除了你,今生今世不再有其他女人,因此……别离开我,留在我身边……你放心,我不会耽误你太久的,最多两年,你就能得到自由,而这期间……天洪,给我一个梦好吗?一个我也能够跟正常人一样起居饮食、一样谈情说爱的梦……”
这样是否太贪心?可寂寞了一生,他真的不想放开她,至少在他离开前,都要与她在一起,时时刻刻、日日夜夜,永不相离。
****
龙天洪一直睡过了午时才清醒。睁开眼睛的瞬间,她依然疲惫欲死,全身的骨头好像先被马踢过、再来回踏踩几遍似的,酸疼得连动一根指头都痛。
“再这样下去,不必等报仇,我就先死了……”她像虫一样在床上扭动着。
别怪她动作慢,就算叫当今的武林盟主来干她这种活,一样要累得半死。
真不知道花泪痕体内的寒气是什么鬼玩意儿,恁般强悍,而且……也不晓得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那寒气好似会变化,昨夜替他运功抵御寒气,就觉得比前次吃力许多。
“要让那寒气继续变化下去,终有一天我会抵御不住……慢着,寒气倘使无限扩大,谁会先受不住?”
这念头一起,她如坠冰窟。
这等寒气已让花泪痕夜夜难眠,等它庞大到一个程度,岂非连他白日都会受到影响?
然后寒气继续变化,慢慢地、慢慢地……
老天爷,这样搞到最后,花泪痕岂不要成为冰雕一座?
这怎么可以?她咬牙忍住全身的酸痛,一骨碌翻身下床,随即双腿一软,差点跌个四脚朝天。
他若有个万一,她要依靠谁来替平安和大哥报仇?
他若不能平安康健,她……她晓得彼此身份悬殊,待他登基为帝,她报了仇,就绝对难再忍受他三宫六院、七十二嫔妃。
总有一天,他们会因为她强烈无比的独占心而分道扬镳。
可那不是现在啊,总有一天,也不知道是多久以后的事,最最起码,他现在眼里、心里都只有她,也就够了。
爱过方知情浓,没有动过心的人,怎会理解局中人的茫然、失措和那三不五时冒出来的傻气举动?
就像她,一整夜给人运功会轻松吗?那是拿命去赌的事,万一她的功力不继续,被寒气一冲,走火入魔,轻则重伤,重则小命都保不住。
但她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地帮他?
无它,一抹情、一颗心、一份爱而已。
比如现在,她多想再回床上躺着,躺到地老天荒也无所谓,因为她实在太累了。
可一发觉那股寒气会增长,终将危及花泪痕的性命时,她却是一刻也待不住了,恨不能插翅飞出东宫,找到房宝儿,让她立刻救花泪痕。
但她也知道这事很难达成,首先要说服花泪痕接受诊治便难,除非她对他交心、交底。
可一旦他发现她接近他的真正目的呢?他会怎么想?还会像现在这样恋着她吗?
万一他对她心起厌恶,别说她大仇不能报,她能否接受他的翻脸无情也是个大问题。
她不想赌,也不敢赌,因此最好的办法还是先找到房宝儿,跟她聊聊太子的病情,再寻计哄他去看病,才是两全之策。
她一边思考花泪痕的问题,一边迅速换上劲装——宫装是好看,可惜麻烦得要命,身为江湖儿女的她一点都不喜欢那玩意儿,还是劲装舒服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