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友廉微眯起黑眸。“既然是爸,为什么她却要还你钱?”
“不是还我,是还给爸。”叫她拿走,不肯,瞧,出乱子了吧!
“爸给她钱?”
“你不是早就猜到了?”他哼笑着。
梅友廉黯然不语,瞪着那袋钱,不知心里暴生的怒火要发泄到哪。
大哥说的没错,老爸那些伎俩,他岂会看不穿?问题是,此刻,却让他发现了他不想知道的真相。
梅友弦看着他不语的侧脸,叹了口气。“都已经过去了,她也没料到爸会那么夸张,在她策动车祸之后,就立即买通医生假造死亡证明,甚至替她办了丧礼,完全把她逐出你的生命之外……”
“你说什么?”梅友廉的抬眼。
梅友弦阴鸷攒起眉,“你不是已猜到,她收了爸的钱?难道你没猜到车祸是她蓄意造成的?”太不聪明了吧,二弟!
梅友廉高大的身影踉跄了下。
他没想到,她竟然会大胆地策动车祸,难怪她那时无缘无故地发起脾气,然后方向盘被她扯歪,车子撞向路边的车……
她到底背负了多大的压力?竟要拿命去拼!为什么不愿意告诉她?为什么不让他分担?
“你不要怪她,她也是被爸给逼的,你也知道,爸临死前很后悔。”因为她作梦也梅想到,他一手策划的计谋,竟会将儿子给推进噩梦的淵藪。
梅友廉缓缓移动视线,记忆飘得很远,现在才明白,为何爸那时会那么的激动。既然知道错了,为何不告诉他,贯薇还活着呢?
“因为他找不到贯薇。”
梅友弦的回答让他发觉,原来他不知不觉把话给问出口了。“所以,你接下爸的任务去寻找贯薇,直到今年才找到她,要她来诱惑我,就为了要治好我的创伤症候群?”话到最后,她低低笑得很凄愴。
当他知道,她就是贯薇时,唯一不解的是,为什么这三年来,她对他不闻不问,他骗自己,是因为她脸部受创,需要做整形手术,所以才会拖那么久,但他仔细看过她的脸了,改变的只有鼻跟唇,但那看起来像是纯粹整形,完全没有受创的痕迹。
所以,他不问,不想知道她为何以狠下心不跟他联络。
结果她竟然是为了遵守与老爸的约定!早知道她是个重承诺的人,但一个承诺会比他重要吗?
若大哥不去找她,她是不是决定这一辈子都不再见面?
而他,将会不断地重复挣扎,浮出水面再沉入水底!
那很痛!
很痛很痛,痛到不知道该怎么活,让他觉得人生好茫然,没有方向,无法前进,会在死胡同里困到死!
“这点,你到是猜对了。”梅友弦拍拍他的肩。“既然你都知道经过了,就别生她的气,你也知道她是在有够一板一眼,把跟老爸的约定看的比什么都重,坚持一定要将老爸当年给的钱还清,就连那次在医院,我故意套她的话,她居然完全不提当年跟老爸的约定的内容和经过,哎,至于这比钱,她若想还,就让她还把,至少她心里会好受一点……等等,你干嘛这样揪着我?”
话说到一半,突地被揪起衣领,梅友弦有些不快。
“什么医院?”
“她连这件事也没给你说?”这女人是专门来藏秘密的吗?
“什么事?”
到底还瞒着他多少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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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的阳光竟微弱无力,天色阴霾,乌云密布。
晃神走在人行道上的乔欣,已经分不清,黑暗的是她的眼还是她的心。
她简直不能相信,命运可以这么折磨人——
“血块?”
在诊疗室里,她疑惑地问着。
她之前昏厥,被送往医院,医生替她做了断层扫描,发现她的状况有异,联络她几次才联络上。
“对,你应该知道你的脑袋里有血块吧?”负责诊治她的医生问道。
“我知道,但之前的医生跟我说,血块会慢慢被大脑皮质层给吸收掉,不会造成问题。”她双手掐得死紧,指甲都掐进肉里,她却压根不觉得疼。
三年前那场车祸,她有中度脑震荡,脑中有出血,但医生那时候告诉她,那不要紧。
“对,他说的没错,大部分确实会这样。”
“那——”
“问题是,这个状况会因为人的体制核环境状态产生改变,你的血块并没有被吸收掉,反倒压迫你的前额叶,现在正压在视神经上,所以你会产生视野残缺的状况。”
“那——”
“若不处理,你会失明。”
乔欣爆出一深冷汗,手开始微微颤抖,随即深吸口气,安抚自己,没关系的如果只是失明的话,还好、还好……
“然后,会因为压迫到脑干,整个人瘫痪。”
她瞠目看着他,浑身发抖,突然觉得诊疗室里的空调好冷。
“全身瘫痪,跟个植物人没两样。”医生毫不客气,毫不委婉地告诉她最后的结果。
乔欣开口欲言,却发觉喉头好干,她几乎说不出话。
“你也可以选择动手术。”医生刻板地告诉她。“但血块是卡在神经丛处,要是一个不小心,你也有可能会半身瘫痪或者变成植物人。风险很大,成功率不超过三成。”
她觉得自己脚下好碎成了一个大洞,她整个人不断下坠再下坠。
这一定是她的报应。
因为她违背承诺。
好想哭,眼泪却被吓得一滴也滑落不出来,突然觉得她的人生很滑稽,很想放声笑,却觉得光要牵动唇角就好累。
她好累。
走在人行道上的双脚好沉重,她站在路上,人潮丛身边来来去去,她却感觉不到半丝温暖,感觉不到低气压笼罩的闷热。
她好冷。
冷到浑身发颤,觉得自己沉浸了冰海里,恐惧不安如影随形,铺天盖地而来,让她无处闪躲。
她不怕死,却怕友廉会承受不起。
即使是现在,每天早上醒来,他总是会再三确认她的存在,亲吻着她,每晚入睡之前,他更是非要搂紧她不可,才能够入睡。
他的不安还未褪去,而老天却已判了她死刑……
为什么要这样?做错事的是她,为什么承受的人却是友廉?
这样的分离再相爱,到底有什么意义?倒不如一开始就让他以为她真的死了,至少他不用在痛一回。
恨恨想着,大雨磅礴地落下,地面署气横扬,路上行人加快脚步,唯有她动也不动地看着这片水洗的大地。
十字路口,四个方向,她却不知道能往那里走。
路边,有爸爸妈妈护着小朋友快步跑的温馨,而那头则有男人护着女友躲进骑楼,她却是孤零零的一个人,想跑也跑不了……为什么每个人都唾手可得的幸福,竟离她如此遥远?
如果友廉在,他有可能会抱着她跑,或者干脆牵着她在雨中漫步,不管怎样,他都会护着她,宁可伤到自己也不愿伤到她。
他就是这么地爱她,爱到她愿意违背承诺回到他身边。
怎么做,才算是爱他?
谁来教她,怎么爱,对他才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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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头雨狂风急,梅友廉在客厅里来回踱步,不断拨打着乔欣的手机,得到的回应,始终只有罐头音。
跑哪去了?
他焦躁地踱步,无法停下脚步。
不管她打去那里,都没有她的消息,他请了大哥帮忙找人,然而都已经晚上了,还是没有她的下落。
也许,他该出去找她。
车子就在车库里,他连工具都没有,但是……他捣脸苦笑,她肯定不知道那次车祸对他造成朵大的影响,他根本不敢再开车,连前座都不敢坐。
但若是要去找她,自己开车比较方便……想忖的当头,从落地窗瞥见屋外有车灯逼近,他眯起黑眸,冲到外头,瞧见车子驶过来,而车上有她。
“贯薇!”他喊着,连伞都忘了拿。
她就坐在车内,冷冷地看着他。
“贯薇?”
“亦成,麻烦你。”她不看他,转向身旁的男人央求着。
男人看了她一眼,无奈叹口气,下了车,直朝大敞的落地窗走去。
“你是谁?你要做什么?”梅友廉一把扣住男人。
“贯薇要我帮她搬东西。”男人沉声回答。
梅友廉怔了下。这声音……那回她没回家,他拨了她友人的号码,那时接电话的,就是他。
“你是谁?”他眯起黑眸。
“我是她朋友。”
梅友廉不理他,回头开了车门,他双手撑住车顶,眸色深沉地看着她。“贯薇,你怎么了?”
“没怎么了,只是累了。”乔欣冷冷勾着笑。
“什么意思?”雨如豆打在身上,他压根不觉得痛,然而她冰冷的视线却刺得他胸口发疼。
“字面上的意思。”她别开眼。
梅友廉叹了口气。“别闹了,你先出来。”
“谁跟你闹?”她用力地拔出指上的戒指往他身上一丢,“玩玩而已,干嘛这么认真?”
梅友廉视线缓慢下移,瞪着落在草皮上的戒指。
“坦白告诉你,我早就不爱你了,要不是你大哥说你因为我而有创伤症候群,我才不会在回来,我根本不想看到你!”她强迫自己把话说绝说死,不给自己机会回头。
他缓缓抬眼,黑色的眸定盯瞅着她。“你说谎。”
乔欣哼了声,“你想要继续做梦,我也没办法。你继续逃避吧,逃避到死也不关我的事,我已经仁至义尽。”
“说谎。”他沉而有力地道。
他太了解她了。
他比她想象中的还要了解她,否则不会从她的举措中猜到她的心思。
乔欣不予置评地耸耸肩。
“如果你真的不爱我,为什么要把钱还给我大哥?”他喃道。
她微愕,没料到他跟梅友弦见过面了。“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我借的,我就会还,这跟我们之间,一点关系都没有。”
“你不是这么跟我大哥说的。”
“看来你跟你大哥有联络,既然这样,他有没有告诉你,若不是他来找我,我根本就没打算要回到你身边?”她抬下巴,笑得很冷冽很无情。
“那时因为你重承诺。”
“那时因为我不爱你。”她深吸口气,强迫自己面对。“我如果爱你,别说三年,就连三天都撑不下去,不是吗?”
“……不要说谎。”他不信。
他只想知道,到底发生什么事,让她产生这么大的转变,昨天明明还聊着何时要去拍婚纱,她还嚷着要减肥……不过是一夜之间,为什么天翻地覆了起来?
“老实告诉你,我只是要钱,你知道我很穷,我穷怕了,我想有个自己的家,我想要让父母可以过好日子……所以当你爸拿出一千万时,我没有犹豫……”
她说的是真的,只是她的出发点是——爱他。
因为爱他,所以离开,因为爱他,所以回来,因为爱他,所以分手……
“因为我爱你。”他笃定道。
乔欣看着他,心好痛,不断地绞着,像是绞得心间一片模糊,痛得她好想哭……其实,血块压迫的不是她的脑而是她的心吧,否则为何她觉得无法呼吸了?
为什么刻薄话说尽了,他还是不信?
到底要她怎么做,他才肯放过自己?
“我不爱你,别以为你有强迫症,也强迫别人要跟你一样!我已经受够了你神经质的强迫症,不断地确认,不断地黏人!”所以你必须要坚强,因为从此以后,我再也不能陪在你身边了!
“……大哥说,那晚你在医院,你为什么都没告诉我?”梅友廉眸色隐晦,恍拖对她的怒咆充耳不闻,只问着他想知道答案的问题。
转变,一定有原因,而造成她改变的原因到底是什么?
第十章
大雨肆虐中,乔欣瞪着浑身被雨打湿的他,心疼极了,然开口说的话却是比刀子还要冷锐。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她冷哼着。
“对啊,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他眸色如炬直瞅着她,那眸利如刃,彷彿可以剖开她,看清她的心思。
“……”乔欣被他的视线缠得好心虚,已经不知道该如何应对,瞥见安亦成刚好从客厅淋雨过来,忙开口,“亦成,你怎么那么慢?”她软声撒娇着,又嗲又酥的。
安亦成看了她一眼,把她简单的行李放在后座,随即坐上车,对早已被雨打湿的梅友廉说:“抱歉,我要开车了,可以麻烦你把门关上吗?”
“别走。”他哑着声请求。
“你挡住我关门了。”她抿着唇。
“你为什么每次有危难的时候都不告诉我?”他恼道。
乔欣瞠目结舌。
“我不能让你依靠吗?我不能和你分担吗?我要的不只是你的爱,还包括你的人和我们的未来。为什么你就不能放心地把自己交给我?”他心痛,痛自己的无能为力,让她在眼前演出如此憋脚的戏码。
她的眼神透着痛苦,泪盈着,说不爱,骗谁?
“你不只有强迫症,还有妄想症!”她咆哮着,硬是将他往外推。“你走开!我讨厌你、讨厌你!我求你不要再缠着我,还我自由,我已经不爱你了,我已经有心爱的男人了!”
“不要骗我。”他不会相信的。
嗓音会骗人,但眼神骗不了人,她身旁的男人从头到尾都只是静静地看着她,那不是爱人的眼神。
“你很烦!我不要再见到你,我真的觉得遇到你很倒楣,你到底还要怎么羞辱我?你知不知道你爸当年对我父母说的话有多难听?你知不知道我有多难过让我的父母因为我而蒙羞!”
她歇斯底里地吼着,拼命将他推开,眼看着他跌坐在草皮上,她也二话不说地关上车门。
梅友廉错愕地动也不动。
这句话,真的叫他难过。他听得出她说的是谎言还是真实,正因为听得出她说的是真心话,才会觉得好受伤。
他什么都不懂,自以为陷在爱情里很快乐,殊不知,她为了和他在一起背负着多大的压力……是他不好,是他没有好好地保护她。
“亦成,快开、快开!”乔欣哭喊着。
她的勇气用完了,再待下去,她会走不开的。
安亦成瞅她一眼,踩下油门,在广大的庭院里绕了个圈而走。
她不看跌在草皮上动也不动的友廉,然当车子愈驶愈远,她终究忍不住回头看着早已看不见的庭院,泪水如断线的珠链不断落下。
她压抑着哭声,纤瘦的身形剧烈地颤抖着。
“既然这么难过,又何必做得这么绝?”开车的安亦成忍不住叹气了,真恨自己这种角色,很怕自己会被老天误会他是个棒打鸳鸯的坏蛋,到时候毁了他的姻缘做赔。
“我难过,是因为我把他推开……我难过,是因为我可能再也看不到他了。”她哭得抽抽噎噎。
“既然这样,干脆回去算了。”何必这么难过,叫他这个作陪的也跟着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