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题是我不觉得他恨啊。”安亦成又叹气了。
那男人分明看穿了她的心眼,眸光很柔,又是心疼又是愧疚,像在难过自己怎么会让她演出可笑戏码。
乔欣还看着后头,收不回目光。
正因为他不恨,她才会更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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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下了一整夜,恍若要下到世界末日般始终不停。
一辆车在雨帘中转进梅友廉位于临近郊区的住所,两人一前一后地下车。
不用按门铃,因为来人发现门根本就没锁。
梅友弦踏进客厅,这才发现面向大门的落地窗根本没关,雨打湿了大片的地,就连厚重的双层窗帘也被狂风吹得翻腾如浪。
“你既然坐在这里,就不会顺手把落地窗关上吗?”梅友弦无奈道,上前关了落地窗,系好窗帘,顺便绕到厨房后头,拿了块抹布,往地上一垫。
“大哥,帮我查到了吗?”坐在沙发上,神情很恍神的梅友廉一开口,声音低哑得叫人猜出他可能一夜未眠。
梅友弦瞅他一眼。“你浑身湿透,不要跟我说你就打算在这里坐到衣服干。”瞧瞧,那衣服跟醃酸菜根本没两样。
“查到了吗?”语气重了点,更不耐了。
梅友弦摇头,看了眼身旁的冯柏翃,后者立即意会地抽出公事包里的文件。“已经全都查到了,资料在这里。”他双手恭敬地奉上。
梅友廉缓缓抬眼。“你怎么也来了?”
“柏翃原本就是我最得力的助手,这些事是我要他去查的。”三年前借将给他,为了帮助他早日上轨道,没想到成效不佳,不是柏翃没能力,而是友廉无心工作。“有些事,根本不需要我出面,你交代他就可以了,就连贯薇也是他替你找回来的。”
他接过手。“谢了。”
“董事长客气了。”冯柏翃看他毫无精神的眸色,忍不住说:“董事长没事的,既然已经找到线索,就一定能找到人。”
梅友廉黝黑的眸直瞅着他,蓦地露出一抹笑。“可不是吗?只要人还活着,哪有可能找不到?”以往他不找,是因为他被灵堂给骗了,认为她真的不在了。
但,他现在确定她还在这个世界,他知道她朋友的插秧机号码,记住昨晚载走她的那辆车车牌号码,有这两大线索,当然找得到人。
“……我以为你很失落呢。”梅友弦有些意外能瞧见他如此沉稳的笑。
“我只是在想事情。”梅友廉翻看着资料,浓眉微拢。“手机号码持有人是连莲?车子持有人则是安亦成……”
欸,怎会这样?他明明记得那时接手机的和昨晚是同个男人,贯薇也叫他亦成,那这调查结果就代表着——安亦成和连莲正在交往中,那么,贯薇现在一定是在连莲家中。
他立即拿出手机,拨出他忘也忘不了的号吗,不断地重拨现重拨,直到电话总算接通——“喂,你好,请问贯薇在吗?”
“……你一定都要在这么早的时候打电话吗?”电话那头是安亦成相当压抑的低咆声。
“贯薇在那里吗?”
“……你等一下。”手机传来窸窣的声音,一会换人开口了,“喂,谁呀?”
“连莲,是我。”
“……哇呜,你怎么知道我的手机号码?”连莲吓得跳起来,听见她的亲亲男友懒声说着——
“他之前有打来过,是我接的。”
“那你怎么都没告诉我?”她哇哇大叫着。“老板,你快点来接贯薇啦,她一直在哭,医生说她的状况很差,所以她才会想要离开你,怕你伤心……”
梅友廉沉下眉,沉声道:“看着她,我马上过去。”就知道,肯定是跟她的身体有关!笨丫头,都什么时候了,非但不依靠他,甚至想逃离他……找到她后,非先打屁股不可。
“大哥。”深吸口气,梅友廉抬眼。
“嗯?”
“车子借我。”
梅友弦打量着他。“需不需要顺便借柏翃?”他想,柏翃应该不介意充当司机。
“不用。”他起身。“钥匙在车上吧。”
“喂,你要去哪?”梅友弦见他往外跑。“你好歹也先换件衣服吧!”
“我等不及了。”他喊着,发动车子,扬长而去。
梅友弦透过落地窗看着他开车离去的身影。“我已经有多久没看见他开车了?”
“差不多再三十三天就三年。”冯柏翃发挥出他身为特助的干练专精。
“是吗?已经这么久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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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贯薇,你怎么会在这里?”连莲在楼上遍寻不到她的身影后,转而下楼,便瞧见她就窝在花店的工作桌旁。
乔欣呆呆坐着,眼睛低垂着,置若罔闻。
“贯薇?”连莲担心地走向她。“你都没睡吗?是不是头很痛?我带你去看医生好不好?”
乔欣目色茫然。“莲,我看不见。”
连莲闻言,心头揪得死紧。“走,我带你去看医生!一定有办法可以医好的,你不要那么早就放弃!”她冲去开门,回头拉着她就打算跑。
“没用的。”
“也许是误诊啊!你就不会多看两家医院吗?”气死,说什么没用!“光只是哭,能解决事情吗?你每次都这样,这么容易放弃。”
“你以为我喜欢吗?”是事情根本没有转圜的余地。“我也不想放弃,我好不容易才得到幸福,好不容易才又跟他在一起,好不容易答应他的求婚……这一定是报应,我的天谴!”
连莲瞧她哭成泪人儿,只能无语问苍天。不知道到底要不要告诉她,她刚才已经把她的下落泄露给梅友廉了。
“别哭了。”
“有什么关系,又不怕哭瞎眼,反正已经看不见了。”她呵呵笑着,又哭着,自我解嘲。
“……贯薇。”不要这样啦,会害她想要跟着一起哭捏。
“开玩笑的啦,我没事,你不要担心。”
“厚,不要拿我安慰你的话来安慰我啦。”连莲气得跳起来,恼她都什么时候了还要顾及别人的情绪。“你一直在替别人想,替你爸想,替你妈想,替梅友廉他爸想,替梅友廉想,可是到最后,谁为你想?”
“你呀,你不是二话不说要我赶紧过来?”她笑着,眼前并非全黑,却已经模糊得只剩轮廓。
“你是我的姊妹耶,你以为我会不管你吗?”
“谢谢你。”她张开双手,连莲立即自动地凑上前,任她拥抱着。
“不要谢我,这种事不用谢。”连莲用力叹口气。“好了啦,先都不要说,我去帮你买早餐,你待在这儿,别乱跑。”
“我现在能跑到哪儿去?”她笑得自嘲。
连莲回头瞪她一眼,极不喜欢她那种说话的调调。回柜台拎了钱包,往外头走去。
然,她前脚刚走,梅友廉后脚就到。
车势极为凶狠地在店门前甩成完美平行,他下车,就瞧见乔欣坐在里头,连忙推门而入。
乔欣抬起头,心里忍不住猜想会是梅友廉吗?但想想又摇头,不可能,他不会知道她在这。
梅友廉黑眸定定地看着她,脚步缓慢移动着,像只准备狩猎的优雅猎豹,正欲开口,便听她说——
“不好意思,我们还没营业喔。”
他蓦地停下脚步,黑眸难以置信地瞪着她。
想假装不认识他吗?不对,她的眼……没有焦距。
“先生?”她喊着,用力地瞇起眼,猜想身形这么高,应该是男人吧。
梅友廉喉头滚动了下,张口,说不出话,泪水先滑落。
都这么严重了,居然还不告诉他,甚至打算离开他!
她到底是打算去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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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欣眼睛的状况时而恶化,时而明朗,此时此刻她可以看得比较清楚,在她面前的梅友廉,脸上没有怒气,而是浓稠的爱意和柔情,而眼底是叫人心疼的血丝,整个眼眶红透了。
她的眼睛真的很严重了吧,居然看到了不是事实的事实。
这个时候,他应该暴跳如雷才对。
她窝在连莲住所的二楼沙发里,不解地瞅着缓步走到身旁的他,就见他单膝跪下,拎起她的手。
“宝贝,嫁给我。”梅友廉嗓音瘖痖低沉。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求婚……”她傻愣地看着他再次把戒指套进她的指间。刚才,连莲明明把她的事都告诉他了,他居然还跟她求婚?
“是啊,我也没想过会求第二次,谁要你把戒指丢还给我?”
“为什么?”明知道她复元的机会渺茫,为什么还要对她求婚?
“你第一次问我时,我说,除了我爱你,我想不到第二个理由,但我现在想到了。”他眉性骚扰笑得很柔很柔。“我要你当我的老婆,这么一来,不管你发生什么事,他们会第一个通知我。”
乔欣闻言,泪水滑落。
死心眼的男人,他比她想像中还要死心眼!
“我告诉你,我很生气上次你昏倒时,他们居然是联络我大哥。”听大哥说起时,他气得要命,因为那是属于他的专属!
他佯怒的凶恶嘴脸,逗得她又哭又笑。
“我要让每个人都知道你是我的老婆,只要一看见你,就可以随时打电话联络我,这样不管你跑到哪里去,我都可以找到你。”
“我不是通缉犯。”她啼笑皆非。
他轻轻抚去她的泪。“贯薇,我要成为你的丈夫,成为你的依靠,如果你看不见了,我就当你的眼,如果你走不动了,我就当你的脚,如果你动不了,我就当你的支柱,不要每次遇到问题就想自己撑,你要记住,你还有我。”
她热泪盈眶。“你不强迫我动手术?”
“你可以自由选择要不要动手术,我不会逼你。”
“真的?”
“当然,我有自信可以看护你到最后。”说完,他扬唇笑得很迷离。“要是你不能动,我还可以抱着你去晒太阳,说故事给你听,要是你不在了……大不了,又是每夜爬起来打包行李……啊,不对,照这次的状况看来,我大概会爬到你的墓上,陪你一块睡。”
乔欣扁起嘴,泪水像束清泉淌落。
根本就是变相威协她嘛。
“反正,我尊重你所有的决定,唯有一点不退让,就是不准你不要我。”他笑着,眸底透着不容置喙的霸道。
他都这么说了,她还能怎样?
说由她选择,但根本形同没有选择。
然而为了不让他有机会去睡她的坟,她拼了。
在手术之前,两人到法院公证结婚,在双方极亲的几位亲朋好友之下,共度了一餐,两人已是合法的夫妻。
但,手术当日,梅友廉却被梅友弦强制工作,假借很多名义,把他调回总公司。
梅友廉像颗陀螺不停地转动,像是有永远忙不完的工作,让他怎么也抽不出空到医院一趟。
“二哥,还好吧。”由于事件颇大,身为梅家最小的么弟,且早已离开集团在外开了家精算师事务所的梅友虔,也特地被叫回公司支援。
“好到不能再好了。”他哼着,继续翻阅手中的公文。
其实大哥实在太大惊小怪了,他没有那么脆弱,他有自信可以迎接任何结果,尽管是他最不愿意接受的那一项。
“二哥,你手在抖。”坐在他隔壁,负责监视他的梅友虔直视着他有点抖的手。
梅友廉横睨他一眼。“我是想抽菸。”
“喏。”二话不说,他掏出菸盒。
梅友廉没好气地挑了根菸,叼在嘴上,手中的打火机却怎么打也打不着。
“喏。”二话不话,梅友虔点好火凑上。
梅友廉瞪着他,光火地把菸往桌面一丢,用力地抹了抹脸。
“二哥,别担心,会没事的。”
梅友廉不语。大哥果真是神机妙算,猜到手术时间多少会有延迟,眼看着手术早已超过原预算时间,他就愈沉不住气,他开始恐慌,开始焦虑,恨不得此刻就冲到她身边为她打气。
他很清楚,这个时候,任何一个男人都无法冷静。
突地,一阵手机铃声响起,尖锐地扎进他的心,他立即掏出手机——“喂?”电话那头回应他的,则是连莲无法自己的哭泣声,简直要哭碎了他的心。
“喂,连莲,到底是怎么了?不要哭,好好地说。”他深吸口气,强迫自己非得静下心不可,然而电话那头,竟只有断断续续的哭泣声。“连莲,你身边有没有人?随便交给任何一个人,让别人告诉我手术结果,不要一直哭,有什么好哭的!”
他恼火的低咆着,紧握着手机。
他知道他在迁怒,但他没有办法。
“手术、手术……”话未完,哇的一声,又哭了。
梅友廉闭了闭眼,深吸口气,正要张口骂人,却发现电话换人接听,不知道那方说了什么,只听他语带哽咽地问:“真的吗?你确定是真的?不要骗我……不准骗我……”
梅友虔转开眼,瞪着窗外的蓝天白云,听见男人压抑的哭声,他不看他,只是伸出手,拍拍他的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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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凉的风带来了入秋第一波冷锋的消息。
病房内,阒静无声,只有一个男人坐在病床边,紮着花,把整间病房妆点得像是童话中的花之屋,整个空间充满了缤纷的生命力。
而病床上,女人正在沉睡中,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然而却整理得相当舒爽。
病房门突地被推开。
“贯薇还没醒吗?”进门的是连莲。
“嗯。”专心扎花的男人轻应了声。
连莲环顾四周,花浪迎摆,吐蕊芳香,眸光转落,瞅着仍在沉睡的女子,目色悲痛。“贯薇……你怎么还不醒?”
“你别吵她。”梅友廉抬眼,眸色犀利。
瞬地,她脸色愀变,可爱的娃娃脸扭得很凶狠。“我怎么能不吵她?她再不醒来,再不赶快出院,我就要倒店了!”
再这样无条件供应下去,她真的会倒店。早知道当初她就不该那么大方,答应愿意随时供应他花朵。
“没办法,她喜欢花啊。”梅友廉也很无奈。
“喂,喜欢花的是你吧,梅先生。”床上甫醒的人儿,懒懒地伸了个腰,佯怒瞪着他。
“可是你也喜欢吧。”他迎向前,轻轻地拥抱她,替她调整最舒服的姿势。
手术逆转出现奇迹,在医生二次回手术房时发生,手术完全成功,已由乔欣改回本名的倪贯薇早就从加护病房转到普通病房,离出院没几天了。
“喜欢是喜欢,但数量会不会太多了一点?”她每次张眼,花就多一点,真怕下次张眼时,连身上都是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