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膳官?”沁玉瞪大眼睛,一时间不知所措。
“对啊,皇上钦点你当药膳官,那可是天大的荣耀啊!从今往后,就算咱家见了你,也得尊称一声‘姑姑’了。”
姑姑?天啊,这是有头有脸的大宫女才拥有的称号,而她才进宫几天啊!
“可是……皇上为什么这样做?”沁玉呆呆地问。
“因为他喝了你昨天送去的药──这两年来,你是惟一一个能让皇上喝药的宫人。”
什么?那碗药……那碗搁在门边,她原以为无人理会,难逃倒掉命运的汤药,居然有如此好运?
皇上这是哪儿来的兴致?实在是吓人一大跳!
“时间不早了,今天的药也该送往紫阳宫了,你顺便向皇上谢恩吧!”管事太监不再多说什么,拂了拂袖,前呼后拥而去。
立在原处的沁玉,发了好一阵子的呆,直到太医院的小厮将药碗递到她手里,她才如梦初醒。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太诡异了,总觉得这天上掉下来的好运很有问题。
端著药碗,她第二次踏进紫阳宫的大门,心里打定了一个主意──今天,无论如何,她都要见到那个昏君不可!她要问问他为什么平白无故要钦点自己,苍天作证,他们可是素昧平生。
沁玉放慢了步伐,弃笔直的大路不走,偏偏往小径上绕道而行。
她打探过了,这时间那昏君习惯到花园里散步,不在大殿。她可不能再像昨天一样,任由汤药放在门边不管,连对方的面都没见著。
今天,她一定要亲手把药递到他的手里,再当面弄清楚心中的疑惑。
忽然,无数片叶子像羽毛一般,纷纷从空中落下,翩然美丽,却美得令她触目惊心。
没有风,叶子为何会落?
她站定,只四下瞄了一会儿,便弄清了原由。
只见落叶纷飞中有一个人影,如鹤一般舒展著身形,她看出那是一种内力极深的武功,只稍略一施展,便可震伤树心。
真要命,她居然意外撞上了别人练功的时候……这可是江湖大忌啊!
“谁?!”林中之人发现了沁玉在偷窥,猛然喝道。
“我是给皇上送药的宫女,恰巧路过,无意冒犯!”沁玉急忙开口。遇上这样的武林高手,必须马上解释清楚,否则招来怀疑,会有杀身之祸。
林中之人一怔,先前高扬的声音瞬间柔和了许多。“原来是你。”
沁玉定晴一看那道人影,不由僵了身子。
怎么会是他?那名昨天在水边遇到的灰衣男子……他居然会武功?而且是如此厉害的大内高手!
难道她对他的猜测全是错的?那副斯文的外表下并非柔弱乐师的身份,而是保护皇上的武将?
“原来你这么厉害!”沁玉笑著迎上前去。
“你知道我在练功?”他挑眉问,眉宇之间有一种夺人的魄力。
“难道不是吗?”她不解的反问。
“你真是个有见识的丫头,一般宫女遇见刚才的情形,都以为树上的叶子是被风吹落的。”他和缓地笑了,紧张的气氛在泉水一般的笑容里融化。
“我小时候见过类似的……功夫。”她暗中吐吐舌头,生怕再被他多问一句,自己真正的身份就要曝光,赶快转移话题,“对了,那只孔雀的病怎么样了?”
他满含笑意的眸子凝望著她。“好像死不了,因为它今天早上居然起来走动了,而且嘴角也不再像昨天那样焦黑。”
“那就证明它退烧了!”沁玉不由对自己的医术有几分得意。
“听说皇上封你为药膳官了?”他冷不防地问。
“啊,你也知道了?消息居然传得这么快!”沁玉耸耸肩,“这个药膳官当得莫名其妙的,我正想去找皇帝老儿问个明白呢!干么平白无故这样重用我?感觉像是有阴谋!”
“阴谋?”男子闻言竟哈哈大笑,“你想太多了!皇上封你这个五品女官,只是因为你昨儿救了那只孔雀。”
“那只雀儿?”沁玉吃惊万分。
“对啊,那只雀儿一直是皇上心爱的宠物,本以为救不活了,没想到你居然可以妙手回春,皇上当然要奖励你一二。”
“怪不得我昨儿送来的药,皇上居然喝了!”
男子不置一词──他这么做只不过是为了表示对她的感谢,不让她受杖责而已。
“这位大哥……”沁玉忍不住想解开心中疑问,“你……到底是这宫里的什么人呢?”
又帮皇上照顾宠物,又懂武功,消息还这么灵通,十有八九是皇上身边的侍卫吧?
“你猜呢?”男子故意不答。
“反正不可能是皇上!”沁玉笑道。
“为什么?”她笑言的同时,他却眉心一敛。
“大哥你如此好身手,岂是娇生惯养的皇家子弟能比的?”她藉机夸他。
然而,这样的夸赞并没有让他展露欢颜,相反的,深眸泛起微微的涩意。
“是啊……”他轻声的自言自语,“在世人的传言里,当今皇帝就是一个懦弱的窝囊废,你没真正见过他,当然也会这样看他……”
呢喃中似有一声低叹,他的拳紧紧地握了握,伸手往一旁的树干上一撑,只这么看似无力的一撑,树上便有花籽坠了下来。
没有人知道,他隐忍的内力在拳中蓄积,虽然没有爆发,却藉由此轻微的一个动作,抒发了些许心底的郁闷。
“啊──”沁玉却在此刻发出一声惊叫,引得他骤然回头。
“怎么了?”他看到她脸上异样恐慌的表情。
只见她正垂目盯著手中的托盘,托盘上是那碗预备端给皇上的汤药,或许因为刚才行走时不小心,碗盖滑到了一边,露出半碗汤药。
“这……这汤药里有毒!”她结结巴巴的回答中,夹杂著难以置信的语气,“怎么可能?送给皇上喝的药里,怎么会有毒?”
“你怎么知道有毒?”男子似乎并不意外,只是凝眸问她这问题。
“因为这些花籽……”
刚才从树梢上被震落的花籽?他顺著她的视线望去,果然看见一颗微小的花籽,不知何时从碗盖的缝隙钻入了汤药中。
“这是银簪花,花形如银簪,花质也如银簪──遇到毒物,便会变成黑色。”沁玉嗫嚅著解释,抬起一双迷惑的大眼睛,求助似地望著眼前的男子,“怎么办?汤药里有毒,我这个送药之人就算长了十张嘴也说不清了……”
“这一点儿也不奇怪。”男子十分镇定,淡然一笑,“这些汤药里一直有毒。”
“什么?”沁玉闻言更是迷惑,“什么意思?”
“这两年来送去给皇上的汤药一直都是毒药,皇上就是因为发现了这一点,所以才不肯喝。”
沁玉不敢置信的捂住了嘴。天啊!谁那么大胆子,敢毒害皇上
“皇上既然知道了,为什么不派人去查?”她脱口问。
“皇上当然知道想毒害他的人是谁,可这个人,皇上又不能动。”
此话一出,沁玉便明白了。当今天下,还有谁让皇帝如此畏惧?除了太后,恐怕再也找不到第二个人。
“沁玉姑娘,我劝你今后送药的时候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反正这药皇上也不会喝,会偷偷倒掉。”
这么说来,她这个药膳官只是掩人耳目的虚设职位?
沁玉爱打抱不平的侠女心肠,容不得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一股义愤之情突的涌上胸口。
只见她摇了摇头,义正词严地道:“多谢大哥的提议,不过既然我做了这药膳官,有些事情就不会坐视不理。”
第二章
淡蓝色的火苗微微燃烧著,扇子在手里一摇,便有雪白的蒸气从药罐里喷出来,霎时,满屋子便是清淡的药香。
“这样做是没有用的。”立在一旁的灰衣男子笑道。
“怎么没用?”沁玉蹲在炉火边,继续摇著扇子,不被干扰。
“你以为这样做,他们就没机会投毒了吗?”
“至少这药是我亲手煎的,待会儿我再亲手送到紫阳宫,他们不敢明目张胆地下手。”
“他们还是可以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投毒,你信吗?”
“所以我叫你来帮忙啊!”沁玉抬眸巧笑。
“帮忙?”男子眉一挑。
“我叫你来,有两个目的,其一,这药材是我到太医院亲手挑选,亲手煎制,你可以帮我作个见证,证明投毒的人不是我。其二,倘若这药中途被人调了包,或者偷偷下了毒,凭你的武功,亦可帮我捉到凶手。”
“捉凶手?”男子莞尔,似乎兴趣油然而生,“如何捉呢?”
“我想过了,倘若真的有人前来投毒,只能是趁我不备的时候,所以等会儿我假装有事走开,你伏于梁上,这屋子便像空无一人一样,估计凶手会在那当儿悄悄进来,待他动手之时,你便可一举将他擒拿,人赃俱获。”
“好主意。”男子颔首之间,意味深长地反问,“不过,你为什么如此信任我?就不怕我是坏人?”
“你肯定不是坏人。”沁玉自信地答。
“为什么这样肯定?”他凝眸问。
“因为你很爱惜那只孔雀,对牲禽尚且如此,何况是对人?所以,你肯定不会忍心毒杀皇上的。”
此言一出,引得他盯著她的脸庞,沉默了半晌。
“我从来没有认为自己有多好,但世人大多都觉得我很坏。”之后,他兀自抛出这一句耐人寻味的话,让她十分不解。
看出了她的迷惑,他却不多作解释,恢复言谈自若,“时间不早了,要来的人想必也快来了,咱们依计行事吧。”
说著,他身手矫健的一跃,无声无息的落在梁上,灰色的衣衫隐蔽于黑暗处。
沁玉笑了笑,推门而出,将雾气腾腾的药罐遗留在炉上。
她笔直穿过走廊,生怕没人瞧见她似的,发出极大的脚步声。
“咦,沁玉,你不是在煎药吗?这是去哪儿?”敏玲迎面而来,随口问她。
“敏玲姊,你不在床上躺著好好养伤,乱跑什么?”沁玉不由责怪道。
“我已经好多了,而且总不能老在床上躺著,总要去趟……茅房吧?”敏玲笑著低声说。
“我跟你一样,也是去茅房。”沁玉敷衍道。
“那你可要早点回来,别把药煎干了。要不要我去帮你看著火?”
“不不不,敏玲姊你还是去休息吧!放心,罐子里的水多著呢,我马上就回来!”她连忙摆手,生怕好心人帮倒忙,坏了她的大事。
“那好,你这药膳官责任不小,别马虎了。”敏玲叮嘱了两句,拐了个弯,回房去了。
沁玉待她的背影消失,这才找了个僻静的角落埋伏著,等待事情发生。
这个角落虽然僻静,可是视野并不狭窄,一眼望去正好可以瞧见煨药的屋子房门。
刚才她出来的时候,故意没有把门关得很严实,依稀留一条缝,以便杀手潜入,随时可关门打狗。
一切计划周详,只等鱼儿上勾了。沁玉嘴角轻笑著,心中有几分得意。
但是,忽然,她的笑容消失了,因为她看到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有人从回廊那头悄悄走了过来,四下张望了一会儿,迅速窜入虚掩的门中。这个人,不是她期待中的杀手,而是与她无话不谈的好姊妹,敏玲!
不不不,她一定误会了,敏玲姊怎么可能有问题?应该只是去帮她看火吧?
但看她刚才那回头张望的紧张神色,她知道不能再自己骗自己了,那绝对不寻常。
心中一阵愤懑,她脚下不由施展轻功,箭一般冲上前去,将房门一脚踹开。
“沁玉啊……”敏玲正揭开药罐,忽被她踹门的声音吓了一跳,回头之间身子一僵,过了好半晌才勉强地笑道:“你回来了……”
“敏玲姊,你在干什么?”沁玉一步一步靠近她,肃然地问。
“帮你看火啊……”
“我不是说了吗,火我自己会看,要你回房好好休息。”
“我怕你在茅房待久了,一不小心把药烧干了……”敏玲支吾解释,“毕竟这是你第一次当药膳官,没什么经验,我想帮帮你……”
真的吗?她该相信她的话吗?有那么一瞬间,沁玉真的想相信,毕竟敏玲是她在宫里惟一的朋友,可是,她的直觉在提醒她要小心。
她正在犹豫之际,忽然一道灰色人影从梁上窜下, 的一声,将敏玲手腕一击,有包东西顿时掉落在地,白色的粉末四散飞扬。
毒药!只要闻一闻,沁玉就可以判定,刚才从敏玲手中掉出散落的,是一包毒药。
“你只是想帮忙看火?”男子微微笑道。
“啊──”藉著摇曳的烛光,敏玲看清了他的脸,激动的反应像是遇到鬼魅一般,她双膝一软,跪倒在地。
“敏玲姊,我万万没想到,一直以来毒害皇上的,居然就是你!”沁玉忍不住叫道,“这么说你是太后的人喽?你挨的那些打,都是假的?”
“不不不,我跟太后没有任何关系,我只是需要钱而已……”敏玲吓得瑟瑟发抖,连连磕头求饶,“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啊──”
皇上饶命?她是不是吓破胆啦,要求也该是求她沁玉饶命吧?
“对不起,敏玲姊,这件事我得禀报皇上。”虽然念著同屋姊妹之谊,但这等害人性命的事,她无法姑息。
“禀报皇上?”敏玲一怔,一时间忘了求饶,只呆呆地望著沁玉,“皇上就在眼前,还要去哪里禀报?”
“什么皇上就在眼前?”沁玉一阵迷糊,怔了一会才反应过来,她愕然地瞪大眼睛,“你是说……”眼前的灰衣男子,就是皇上?
天啊,这怎么可能?传言之中病恹恹,从来只顾享乐,不理国事的“慕帝”楚默然,居然就是眼前这个武功卓越,气宇轩昂的绝美男子?
无论如何,她都不可能把传言中的人和他合为一体……
“我听沁玉说,你时常因为送药的事情挨打?”不理她的震惊,楚默然对敏玲问道,“这是掩人耳目的苦肉计吗?”
“回皇上……”敏玲战战兢兢地回禀,“奴婢身上的伤都是真的,不过也的确是为了掩人耳目。”
“你当真不是太后身边的人?”
“奴婢只是一个小小的宫人,哪里能跟太后扯上关系?只不过是一年前奴婢承接了送药的差事后,管事公公找到奴婢,说是如果奴婢不照他吩咐的办,小命便会不保。奴婢一时贪生,才会与他们狼狈为奸,谋害皇上……”说著她不由痛哭流涕,“早知如此,奴婢当初宁可一死,也免得日夜受那杖责之苦……”
她哀哀切切的哭声传入耳中,沁玉忍不住牵动恻隐之心。想来这敏玲也的确不容易,被逼替太后卖命,钱没赚多少,伤势却没一天中断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