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花看到莫名出现的宋钧,害怕的直往后退,「你来做什么?」
宋钧没开口,一手拎着她的衣领像抓小鸡似的,一个飞掠,吓得她尖叫出声,不过一会儿她就觉得脚踏实了。
春花猛一抬头便见到甘棠,即使大胆名声在外,她仍泪眼汪汪的往甘棠一扑,「吓死我了!棠儿,你的钧哥哥有病啊——」
她正告状,就见宋钧冷冷的目光瞟过来,小心肝再次一颤,所有的话顿时都咽下肚子,左右看看,她这才发现自己竟然在房里。
「春花,钧哥哥是没法子才这么做的,你别见怪,我们最多只有一个时辰的时间,你爹跟后娘就会醒过来了。」甘棠没说废话,将此行的目的很快说了出来。
「你要买我当丫鬟?」春花目瞪口呆,毕竟现在的她可不像以前那么健康,因为操劳太过,身形瘦弱且苍白,唯一不变的是她看向甘棠时的眼睛一样是笑意盈然,不同于见家中亲人时的漠然。
套句春花的名言,不在乎她死活的家人比陌生人都不如,她不屑给他们一个笑。但这个唯一的闺中密友时常偷偷拿东西给她吃,明知多数还是被岳氏拿走了,她还是不停拿来,只希望她在时能吃上几口。如今有点小成就了就要带她走,想到这些,春花眼眶泛红,喉头酸涩到说不出话来。
甘棠知道春花怕她花钱,所以一再强调自己有很多钱,不怕岳氏把她当冤大头,而且买春花当丫鬟也是假的,她只是想要让春花脱离这样艰困的生活。
甘棠说了很多很多,春花却吭也不吭一声,最终还是宋钧看不下去,冷冷的问:「你倒是应一声,先跟你谈是怕你不肯答应,宁愿在这里当老牛到死。」
甘棠猛点头,若是春花不愿跟她走,她舍得花再多钱也没用。
春花深深的吸了一口长气,压抑几度要浮现眼眶的热烫泪水,将内心翻涌的情绪慢慢沉淀下来,却是看着宋钧,「我愿意,但我有一个条件。」
他嗤之以鼻,要让她脱离水深火热,还要条件?但想到上回若不是她,甘棠这一生就毁了,他的表情又变得和缓。
春花对他的反应也不以为意,「十天,就十天,不管你们听到我怎么了都不可以过来找我,直到岳氏那个人渣去找你们,你们应了,我就答应。」
「为什么要再撑十天?这里没有一个人对你好。」甘棠不肯答应。
但宋钧看春花的表情又变了,似乎明白她想做什么,「好,这事我应了。」
「钧哥哥?」
「我们该走了。」
甘棠还不想放弃,春花朝她微笑,向她保证,「只要十天,我就到你身边……呃,到时候再说。」她突然看向宋钧,心里莫名发虚。
没事没事,宋家大宅屋子多,她躲远远的便好。
于是从隔天起,春花就卧病在床,就算被逼下床干活儿,也干没多久就昏厥过去,如此情形一次又一次。
岳氏打也打了,骂也骂了,眼见春花病恹恹的瘫软在床上,再也起不了身,她仍旧舍不得花半毛钱去叫大夫,倒是刻意绕到宋家大宅附近说了春花病重的事,想说不管是姚氏还是甘棠一定会风风火火的来救人,怎知她枯等两天,仍旧没等到人。
这一夜,宋钧在甘棠的苦苦哀求下,小心避开岳氏跟苏老爹,带着甘棠悄悄的进到春花房间,里头黑漆漆的,连油灯或蜡蜩都没有。
宋钧也不知去哪儿找,只好回家点了根蜡烛过来。
甘棠一看到春花憔悴削瘦的模样,哽咽怒道:「不要再等下去了,我明天就过来!」
春花却虚弱的跟甘棠摺下狠话,「若是要你拿一大笔钱给那个贱女人,那我宁愿重新投胎……记住了,不管你或大娘,都不许来看免钱的病或给药,我一定要等到岳氏亲自去找你们来看我……」
她是赌气,但凭什么虐待她的人还可以得到好处?
宋钧知道钻牛角尖的春花不会改变主意,也不多言,抱着甘棠施展轻功回去了,只离开前冷冷扫了春花一眼。
春花吓得整个人一抖,差点没从床上跌下来,不会吧,那家伙知道她是装的?
她深吸一口气,从枕头里面拿出一块肉干慢慢啃咬,填了肚子后再从墙角里拿出一种草挤出汁,均匀的涂在脸上,这才躺平睡了。
另一边,宋钧将甘棠带回宋家,安慰道:「你不要太担心,春花还不至于会蠢到把自己虐死。」
「可她看起来快要不行了……」甘棠还是心疼,眼眶都泛泪了。
他不舍的为她拭泪,「钧哥哥保证,她一定会熬到岳氏来找我们的那一天。」
甘棠一向对宋钧的话深信不移,再看到他神情坚定,只能点点头。
第八章 众人联手救春花(2)
时间一日日过去,都超过十天了,岳氏还不来找人,甘棠愈来愈焦急,连在善工坊都无法静心工作。
原本,常老板的妻子徐氏动不动就在她面前说常以彻多好多好又多好时,她还能微笑以对,对她更直接的试探之言也能顾左右而言他的避开,但她如今真的没有心思应付徐氏,就向常老板请了假,说是药膏生意太好,姚氏忙到身子微恙,她请个五天假帮忙。
姚氏其实身子没事,但小姑娘要避开徐氏,她表示很能理解。
终于又过了漫漫两天,甘棠总算等到姗姗来迟的岳氏,她愁眉苦脸的求姚氏去给春花看病。
一到苏家,看到已经病得奄奄一息的春花时,姚氏喉头酸了,甘棠更是立马掉下眼泪。姚氏帮春花看了看,摇摇头,话说得很重,「她身体太虚,得好好养着,吃的汤药连同三餐都要好,也不能做事了,再做就备副棺木吧。」
岳氏脸色很不好看,春花不能做事,还要好好养着,那不是废物而是蛀虫了,家里哪来的钱养这只蛀虫?
「苏家嫂子会好好照顾春花吧?若不能,把人给我。」姚氏说。
岳氏眼睛瞬间一亮,点头如捣蒜,笑咪咪的道:「好啊好啊,宋家嫂子是大夫嘛,有你照看着,也能快快好。」
「在我那儿吃住就算了,但汤药总要钱吧,我估计她身子恢复要半年,至少得花五十两才够。」姚氏说得非常利索。
岳氏的眼睛立即瞪大了,脱口而出,「哪里需要那么多,你的药草不是山上拔的?」
「那苏家大娘就去山上随便拔一拔,回来弄给春花喝好了。」甘棠眼泪已停,瞪着岳氏的那双黑眸冷得让人发寒。
岳氏一噎,讷笑一声,「我这人说话快,没那意思的,可我们这样的贫困人家,哪里拿得出那么多钱?」
「没钱就卖人吧,把春花卖了,写了卖身契,她就是我的丫鬟,日后与你苏家再无丝毫关系。」甘棠说得义愤填膺。
岳氏一愣,是了,甘棠目前在白水村及景水镇上可是家喻户晓的大人物,钱赚得不少,要学大户人家身边有个丫鬟使唤也是正常。
她讨好的笑着,眼眸尽闪着贪婪之光,「好啊,但这价格至少也一百两吧,这春花有多好用,白水村里哪个人不知道?」
岳氏会狠敲一笔早在众人意料之中,姚氏冷嗤一声,「原来你还知道春花有多好用,替你家做了多少事啊?」
「苏家大娘,现在的春花值一百两吗?光药钱就要五十两,休养至少半年,吃喝不用钱,照顾她梳洗用膳喂药不花时间人力?你开口就要一百两,是脑袋进水了吗?」甘棠此时哪还有平日甜美可人的模样。
她很生气,气岳氏把钱看得比人命重,硬拖到这时候才求医,她更气春花,为何要为岳氏这种烂人赌上自己的一条命!
她又抹了一下泪,看向意识不明的春花,「不是我不帮忙,你这辈子就是来还债的,时候到了,便好好离开吧。大娘,我们走。」
她待不下去,心里太难受了。
「等等,这、这事太大了,我得找春花她爹商量一下。」岳氏精明,深知这要死不活的丫头绝不能留在家里,否则就是拖累全家。
她急匆匆的往后面屋子走去,苏老爹还在抽烟杆,她连珠炮似的将事情说了。
听完,苏老爹有些无措,讷讷道:「家、家里的事不都你在做决定?钱也在你那里,看是要给钱叫姚氏救人,还是卖了省事,随你决定。」
岳氏火冒三丈,一把将他手上的烟杆子打掉,气得大骂,「老娘这辈子做得最错的一件事就是嫁给你这没骨头的男人!春花能做那么多活儿又能挣钱,儿子也能去镇上的学堂读书,才觉得日子有盼头,现在可好了,那丫头半死不活,这往后的日子要怎么过下去?我怎么那么歹命啊!」
苏老爹吭都不敢吭一声,头垂得老低,他一开始也不是没有半点男子气概的,只是被岳氏凶多骂多打多嘲讽多,男子气概早就被踩烂在她脚底,化成泥不见了。
岳氏骂了一通再出来后,觉得为春花那贱丫头花五十两治病绝对不值得,但白白送人又太亏,因而还想跟姚氏讨价还价,结果人家直接转身走人,吓得她连忙将人拉了回来,咬紧牙关拜托她们将春花带走。
于是甘棠写了一张卖身契,让岳氏按了指印,这才和姚氏一起将软成一滩泥的春花搅扶着进到马车里。
宋钧是掐着时间驾车过来的,看到甘棠一脸哭过的样子,冷眸扫过身后的车帘,才驾车离去。
车内的春花莫名的抖了一下,几乎可以确定宋钧已经知道她是装病的。
岳氏看着马车远远离去,心里还是不甘愿,家里那么多活儿,是要累死她不成?
她抿紧薄唇,回头走进屋里,气呼呼的一把捏紧丈夫的耳朵用力一转,「走!干活去!」
回到宋家大宅后,春花竟然像上岸的鱼回到水中一般,瞬间就活蹦乱跳的开始在厨房里忙了。
姚氏笑着摇头,先行走开,因为某个小美人儿正在生气,学起泼妇杈着腰跺了几脚,恶狠狠的瞪着春花叫骂,「骗子,大骗子!」
她骂来骂去也就那几个字,没多久便口乾舌燥,只得气呼呼的坐下来。
春花笑咪咪的为甘棠端上一杯凉茶,讨好的道:「好了嘛,气也发一顿了,再气下去伤了身,可会让人担心的。」
甘棠喝口水润润唇,又瞪她,「你还好意思说担心两个字?你知不知道——」
「知道你担心我快死了,但我们当朋友这么久,你不会不知道我有多聪明,为了那个贱女人伤害己身,我脑袋又没坏,装病而已,脸上拿些草汁抹抹就青黄青黄,你家大娘一把脉就知情了,但就是需要你的真实反应才骗得了那个女人嘛,对不起啦。」
甘棠不说话,就只瞪着她。
春花脸上的青汁早洗掉了,虽然仍然过瘦,但气色是好的,证明她真的没病,所以甘棠就算被欺骗心里其实还是开心的,她不希望也不要再看到春花生病虚弱的模样。
「对了,那张卖身契你可千万别撕毁了,没了那东西,岳氏见我又活蹦乱跳,肯定来事,还有,从今而后我就是你的丫鬟……痛啊!」
春花的话未说完,小姑娘已脑得一把捏住她的鼻子,「若我再从你嘴里听到『丫鬟』二字,我就再捏!」
「小姐饶命啊,还掐?啊啊……是棠儿,行了吧,喂,你捏上瘾了吧,别逼我出手喔,我只是怕弄伤你,你的钧哥哥会心疼——」春花说到一半突然没了声音,脸还发白。
娘啊,说人人到,宋钧就站在厨房门口,直勾勾的看着她们。
「我去帮大娘。」她瞬间如风一般的跑了。
「春花怎么会这么怕钧哥哥啊。」见到春花的怂样,甘棠忍俊不住的笑弯了腰。
等到她笑够直起身,宋钧这才近身一看,见她眼眶还有些微肿,不由得心疼,薄唇微抿,「那家伙装病,你却是哭真的,她知道我极为不喜,不跑行吗?」
「她是我的好朋友嘛。」她忍不住替春花说话。
没辙!他无奈的揉揉她的头发,「好吧,反正这里房间多,你也有伴,我回屋里去冲个凉,你也休息休息,娘说你回来就直骂人。」他倒了杯茶给她。
她吐吐舌头,那模样说有多可爱就有多可爱,宋钧看着,忍不住又捏捏她粉嫩的脸颊。不知是不是他多想,近日他似乎愈来愈喜欢摸摸或碰碰小姑娘,这应该不是占便宜或吃她腐吧?
一个被刻意压在记忆深处的画面突然弹跳出来,宋钧脸色瞬间一红,急急的转身离开。
「钧哥哥,你跑那么快干啥?不就要冲个凉而已吗?」甘棠疑惑地在后头大喊,可惜没收到回应。
白水村没秘密,春花病危让宋钧驾车载回宋家大院的事,不少村民都有看到,再细细打听,原来是岳氏将春花卖了,村里的议论自然多了,说岳氏及苏老爹绝情可恶,又说姚氏跟甘棠善良。
春花打着重病的旗子进入宋家,当然不能太惹眼,因而也不好跟甘棠进进出出,就留在宋家大宅,偷偷帮姚氏整理药材,熬煮膏药及打扫屋里的事。
定期来大宅里打扫的婆子是知道内情的,但她们也同情春花的遭遇,因而对外面探问春花的病况,都默契一致的叹息道:「还养着呢,唉,都瘦成皮包骨了,岳氏真不是个人。」
岳氏被村民大加指责,只能关起门来做人,但每日不忘将自己那软骨头的丈夫踢出去下田或干家务活。
春花的事底定,甘棠脸上的笑容更多了,到善工坊去上工也更有活力。
常老板相当礼遇甘棠,还给她专门弄了一间私人工坊,一张大长桌,两旁架上放置许多釉色瓶,甘棠一人坐在临着圆形大窗的桌前,竹帘高高卷起,因而她拿着笔专心绘图的样子,屋外的人也能看得一清二楚。
「认真专心的人最漂亮,你瞧,少东家在那边看了好半会儿都没动呢。」另一边的工匠小声说着,但看着两人的眼神带着笑意。
常以彻的确只看着甘棠,他的一颗心扑通扑通直跳,连工匠们的打趣都没听见,更甭提远远偷看两人的常老板夫妻。
「老爷,你说说这孩子怎么这么木头?喜欢就要表示啊,还是我去帮帮忙?」徐氏细眉大眼,长得颇圆润,一看就是富贵相。
「别别别。」常老板连忙拉住她,「先前你拉住甘棠说东说西,小姑娘忍不住请了假,你别再去吓人家了。」
「是啊,老板娘,你或东家每次要介绍姑娘给少东家,少东家总是找了一大堆藉口,能不回镇上就不回,最近回来的次数愈来愈多了,何不放开手,让他们年轻人慢慢走在一起?」老刘也提出建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