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玉曦差一点从榻上摔下来,当然,她看见了某人强忍着笑意、继续抱着看好戏的心态作壁上观。自从他出现后,她在小包子心目中的地位就一落千丈,总是不管不顾当着外人面前……不对,基本上只在他面前扯她后腿,遇到其他人,小包子百分之百站在她这一边。
“小包子是真的喜欢下棋,还是为了打败娘?”
“若是不打败娘亲,小包子就不能跟师傅下棋了。”
凌玉曦相信自个儿的脸一定扭曲变形了,这颗小包子想打败她竟然是为了——“为何打败娘才可以跟傅师傅下棋?”
“师傅的棋艺是大齐第一,小包子不先打败娘亲,如何与师傅下棋?”
凌玉曦不以为然的轻哼一声,“傅师傅的棋艺是大齐第一?”
傅云书清了清嗓子道:“皇上确有此言。”
凌玉曦的舌头打结了,又不能反驳皇上。
“时候确实不早了,师傅陪小包子睡觉,如何?”
凌霄两眼一亮,“真的吗?”
傅云书走过去,伸手将凌霄抱起来。
凌玉曦连忙帮儿子套上鞋子,欢送……不是,目送他们父子走出书房。
自从凌霄身边有了个寸步不离的傅嵱,凌玉曦就给凌霄独立的房间,因此凌霄已经不跟她睡在一起了。
凌玉曦突然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这是不是很可笑?不过,她算是认清楚了,女人一旦对一个男人动了感情,很难抗拒得了他的诱惑,何况他们是夫妻,夜里抱着一起睡觉也很正常,只是他们目前的情况有点尴尬。
凌玉曦悠闲从容的收拾棋盘,再挑了一本医书,准备窝到床上看书,可是一进内室,便落入傅云书的怀里,教他紧紧的从身后抱住。
啊一声,凌玉曦手上的医书掉落在地。
“你以为小包子可以困住我吗?”傅云书轻声笑道。
“……你不是说要陪小包子睡觉吗?当师傅的,不能说话不算话。”她还是避重就轻,先将自个儿从眼前的情况捞出来,偏偏越是使劲的想掰开他的手,就越来越紧。
“他睡着了,闭上眼睛就睡着了。”
怔了一下,凌玉曦半信半疑,“每次睡觉前,他总是吱吱喳喳说上一串。”
“他是在跟你撒娇。”
“他不也很喜欢跟你撒娇吗?”
“他在我身边觉得很安心,因此一闭上眼睛就睡着了。小时候有爹陪着我睡觉,我也是如此,明明前一刻还想跟爹说话,眼睛一闭上,就睡着了。”
“你是不是很想念你爹?”
傅云书将头埋在她的颈窝,轻声道来,“虽然爹死得早,但是他的模样一直清晰的刻在我脑海,有时举目望月,还会见到他爽朗的笑容。爹与我截然不同,爹出生在北城关,是真正的武将,而我出生在京城,更像个权贵之家的贵公子。”
虽然他的声音很平静,但是她感觉得到语气里的孤单寂寞。十几岁的孩子应该还生活在父亲的羽翼下,可是,他却已经独自扛下傅家军这么大的担子,又没有兄弟互相扶持,再苦也只能独自吞进肚子,午夜梦回,必然忍不住思念父亲,想着父亲为何不多陪他一段时日?
凌玉曦转身面对他,温柔的用双手捧着他的脸,踮起脚尖轻吻他的唇,“以后,我会一直陪着你。”
这可是她自个儿送上门,他就不客气了,低下头,他霸气的堵住她的嘴,狠狠的吞噬蹂躏,恨不得将她整个人吃下腹。
缠缠绵绵许久,傅云书终于放开她,捧着她的脸,看了她一遍又一遍,好像要看到天荒地老。
凌玉曦伸手遮住他的眼睛,娇嗔道:“你别再看了。”
“怎能不看呢?”傅云书双手各握住她的一只手,合在一起,放在唇边轻柔一吻。“我要一辈子看着你。”
明明甜在心头,凌玉曦却故意道:“将来一头白发,你可不能嫌弃哦。”
“我陪着你一起发苍苍、视茫茫、齿牙动摇。”傅云书再一次将她搂进怀里,半晌,终于道来搁了一个晚上的话——“这几日我不会回来。”
闻言一惊,凌玉曦慌张的推开他,“你要出任务了?”虽然今晚他大大方方出现在众人面前,说要跟他们一起用膳时,她就察觉到他不会继续住在草药园,可是也只当他准备搬回城里,并未想到他要执行皇上交付的差事了。
“过几日就会行动。”
凌玉曦不安的抓住他的手肘,“你会不会有危险?”
“别担心,我身边有很多人保护。”
“上次你身边难道没有很多人保护吗?”
“当时时机未到,躲在暗处的人不方便现身保护我。”
凌玉曦并不觉得松了一口气,反而更担忧不安,“时机未到就落水发病,时机到了,岂不是更危险?”
见她眉头纠结在一块,傅云书欢喜的笑了。
凌玉曦郁闷的一瞪,“你如何还能笑得出来?”
“人生在世,不是每个人都能如此幸运得到心爱之人,而心爱之人如此为我担忧,我岂能不开心的笑呢?”
他很喜欢这种被她牵挂的感觉,他们真的心意相通,成为对方生命里不可缺的那一块。
心情明明很沉重,他却可以教她感到很甜蜜。凌玉曦伸手圈住他,依偎在他胸前,如今想东想西都是多余的,这是他无法推卸的责任,她只能像送老公远行的妻子一样说:“我和小包子等你回来,要平平安安的。”
“我答应你。我回来的时候,别再让小包子喊我师傅了。”
凌玉曦轻轻的点头应允。当她决定跟他回京时,就想说出来了,不过考虑他有任务在身,心想还是等回京之前再说好了,可是这会儿她有点后悔,若是出任务的过程发生什么意外……不会的,他一定会平平安安,他还未听见小包子喊一声“爹爹”呢。
凌玉曦苦恼的咬着下唇,看着专心练字的凌霄,一次又一次的自问:小包子真的知道他师傅就是他亲爹吗?
虽然知道她应该公布傅云书的真实身分,可是又不知道如何启齿,烦得连饭都吃不下,娘见了还笑话她——
“娘知道你的脑子装了很多东西,可是如此简单的事,你为何非要想东想西给自个儿添愁呢?还记得娘说过的吗?小包子可聪明了,只怕早就知道师傅是亲爹,要不,他不会待师傅像亲爹一样,师傅给的东西,他来者不拒全收了。”
“我觉得……也许小包子只是认定一日为师,终生为父。”
凌母看她的眼神好像她没长脑子,“娘还不曾听过终生为父的父能够变成亲爹。”
好吧,她也觉得相当荒谬,可是为了站得住脚,她只能很艰难的又吐出一句,“小孩子心思单纯嘛。”
这次凌母用一种无言以对的表情看着她,好一会儿,才回敬她一句话,“娘看你心思更单纯。”
难道心思单纯的真的是她,而非小包子?
凌玉曦仔细想了又想,小包子对傅云书的态度还真是儿子对爹,而且当傅云书表示与她心意相通时,小包子竟然欢喜且认同,这确实说明一件事——小包子将傅云书当成了爹,只不过,小包子是接受傅云书成为爹,还是认出傅云书是爹?
“小包子,我们来下棋好吗?”
“娘又不喜欢下棋。”
“娘今日想下棋。”
“可是小包子不想下棋,小包子要练字。”
凌玉曦唇角一抽,这颗小包子会不会太过老气横秋了?曾经听过这么一句话——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虽然他们没有真的穷到那种程度,但是小包子如今的早熟确实起因于困难的环境。
凌霄放下手中的狼毫,正经八百的看着母亲,“娘亲有话直说,别拐弯。”
凌玉曦又忍不住抽动唇角,这颗小包子真的是她生的孩子吗?人家不是说儿子肖母,为何她觉得自个儿连他一半的聪明程度都没有?最近,她真的觉得自个儿在儿子面前有越来越笨的倾向。
清了清嗓子,凌玉曦试探性的道:“小包子还记得爹爹的事吗?”
“记得啊,娘亲要小包子重述一次吗?”
凌玉曦急忙的摇头又摇手,“不必了,娘只是在想,若是傅师傅当小包子的爹爹,小包子觉得如何?”
凌霄歪着脑袋瓜,状似很苦恼的样子,看得凌玉曦心惊肉跳,还以为他无法接受,结果他突然用一副对她莫可奈何的口吻道:“难道娘亲不知道小包子的爹爹就是师傅吗?”
第七章 吴家垮台(2)
凌玉曦觉得自个儿像是被雷劈中了,没想到自始至终搞不清楚状况的人真的是她,傅云书应该也跟她一样吧……不对,她忘了昨晚的事吗?傅云书说什么?小包子在他身边很安心,因此闭眼就睡,如同小时候他有爹陪伴睡觉……好吧,她果然如娘所言,心思更单纯。
顿了一下,凌玉曦虚心请教,“小包子何时知道你师傅就是你爹爹?”
“娘亲不是给小包子绘了爹爹的画像吗?”
凌玉曦瞬间被石化了,难不成早在他向她求问“子璇叔叔为何与爹爹如此相似”之时,她就没有糊弄成功吗?
凌玉曦推起讨好的笑容,态度极其卑微的道:“娘亲没有一开始就告诉小包子傅师傅就是你爹爹,小包子会怪娘亲吗?娘亲不是故意隐瞒,实在是不知从何说起。”
凌霄摇了摇头,“侯府太坏了,欺负娘亲,诬陷娘亲,娘亲不想回侯府。”
凌玉曦差一点泪奔,小包子怎能如此聪明如此体贴呢?
“不过,娘亲不应该说爹爹……”凌霄深深看了她一眼,皱眉摇头。
凌玉曦真的不知如何反应,垂着脑袋瓜像做错事的孩子吗?在一个四岁的孩子面前摆出这样的姿态会不会太蠢了?还是尴尬的笑几声混过去?这种姿态好像也挺不象话的……她再一次深深的感觉到生个天才型儿子很困扰。
“没关系,爹爹不会跟娘亲计较。”凌霄安抚道。
这颗小包子的胳臂是不是弯得太过分了?凌玉曦不服气的撇嘴,“他好意思跟我计较吗?若非侯府欺人太甚,我又如何……罢了,反正全说明白了,皆大欢喜。”
抿了抿嘴,凌霄闷声道:“娘亲,爹爹很可怜的。”
凌玉曦挑起眉毛,无声的请教他,傅云书何来可怜之说?
“娘亲有小包子,爹爹只有一个人。”
怔楞了下,凌玉曦突然明白了,这颗小包子在劝她与傅云书和好。
“小包子,爹爹回京的时候,我们一起回去吧。”
凌霄两眼闪闪发亮,“真的吗?”
“嗯,不过,我们暂时不回侯府。小包子也知道娘亲被诬陷的事,这就表示侯府藏了坏人,可是爹爹至今还查不到坏人是谁,我们无从防备,所以,只能暂时住在外面,待爹爹查清楚了,我们再回去。”
“小包子只要能跟娘亲和爹爹在一起就好了。”
凌玉嗡伸手摸了摸儿子的头,“当然,我们一家人在一起。”
“娘亲还会给小包子生弟弟妹妹吗?”
凌玉曦再一次被石化了,放在儿子头上的手不知该不该收回来,为何一下子跳到生孩子的问题?严格说起来,她和傅云书和离的事还没彻底解决,这会儿她若是急着拉傅云书上床生小孩,难保侯府不会拿她的清白大作文章。
“小包子想要弟弟妹妹。”凌霄眨巴着眼睛瞅着母亲。
那模样真是太萌了,若非凌玉曦的理智还在,说不定傻傻的给他点头应了。
凌玉曦将手收来,很诚恳的询问:“小包子为何突然想要弟弟妹妹?”
“爹爹问小包子想不想要弟弟妹妹,小包子很想要弟弟妹妹,爹爹就说,这事要娘亲同意,娘亲才能给小包子生弟弟妹妹。”
咬牙切齿,凌玉曦很想掐某人的脖子,原来他一直暗中给小包子洗脑……不对,也许该说,小包子从一开始就很清楚师傅是爹爹,因此很乖巧的迎合爹爹企图塞进他大脑里的念头,父子俩一搭一唱,算计某个自以为聪明的傻蛋。
“娘亲会给小包子生弟弟妹妹吧?”凌霄显然对这件事很固执。
“……这种事总要等你爹爹来了再说嘛。”凌玉曦决定先将眼前这关混过去,可是这一刻,她同时生出一种前途堪虑的感觉,这对父子实在太精于算计了,即使上一世是高材生的她也不是他们的对手,何况他们还联手……将来,她会不会变成生孩子的机器?念头一转,她忍不住抖了一下,这实在太可怕了!
凌霄欢喜的点点头,再度将心思摆在练字上面。
凌玉曦突然有一种无语问苍天的感觉,不到一个时辰之前,她还纠结在如何说清楚傅云书的真实身分,这会儿她担心的竟然是将来会不会成为一只母猪,这还真是应验了一句话——世事无常。
虽然入秋了,暑气散去不少,可是白日艳阳依旧高照,若是能够不曝露在大太阳底下,谁都喜欢待在凉爽的池边。除了出门给人看病,凌玉曦都拉着儿子来到草药园,坐在栗树下,一边乘凉,一边练习吹箫——这是她唯一擅长的乐器。她很赞成读书读得很烦闷的时候,应该将自个儿放逐在音乐的世界,因此她认为儿子必须接受音律的熏陶,可是这儿真的很难寻到音律师傅,索性先由她教他吹箫,待他大一点,去了书院,书院自然有教导音律的夫子。
凌霄很喜欢箫声,因此每次给他上课,他总是特别兴奋,可是今日一直不来劲,吹了好一会儿,也听不出他吹了什么。
“怎么了?天气太热了吗?”
“娘亲,我……”凌霄突然跳了起来,迈开小短腿往外跑。
凌玉曦还真是傻眼,这颗小包子在搞什么?
约莫一盏茶,凌霄垂头丧气的走过来,再度回到刚刚的石椅坐下。
“小包子,要不要告诉娘亲,这是怎么一回事?”凌玉曦自认为通情达理,训话指正之前一定要先问清楚,免得孩子觉得委屈,抱怨当娘的不懂他的心。
咬了咬下唇,凌霄可怜兮兮的瞅着母亲,“爹爹是不是不要小包子了?”
凌玉曦怔楞了下,终于明白怎么一回事了。“爹爹怎可能不要小包子?娘亲不是说了,这几日爹爹有要事在身,回城里去了,不能陪在小包子身边。”
“可是爹爹说过,没有看到我,他睡不着觉。”
原来这个男人就是这样子哄小包子,难怪小包子胳臂全弯到他那儿去了。好吧,她自我检讨,上一世独立自主的娇娇女不太懂得讨好人,可是,当娘的再苦也要安慰儿子。“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城里到这儿来回要一两个时辰,爹爹忙得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如何来看小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