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了想,凌玉曦摇了摇头,“这倒未必,若是连侯府的人都被外人收买,侯府的人帮助银喜脱身也不难理解,不过银喜活着这件事,至少能够证明我的清白。”
“小姐将银喜抓来问清楚就知道她为何要如此陷害小姐了?”银珠一想到此事就义愤填膺。发生事情到离开侯府不过短短几日,但如同一场噩梦,她们每日吃的饭菜皆是人家剩下的,侯府的奴仆当她们是乞丐似的使劲糟蹋,就是认定她们会潦倒至死。
“问清楚可以证明我的清白,但无法教对方认罪,最好能够掌握到更充裕的证据。”凌玉曦不在意的摆了摆手,“不急,先确定她的下落,弄清楚她此刻的情况,自然有法子让她开口说出真相。”
银珠皱了一下眉头,觉得很困惑,“既然大伙儿以为她死了,为何她还敢出现?”
“有可能为了生活,而京城是她最熟悉的地方,或者,京城可以得到她需要的银子,不得已只好重回京城。”凌玉曦想到刚刚见到的银喜看起来相当悲惨,想必日子过得很苦。
银珠听得出她口中的怜惘,觉得很奇怪。“小姐不恨银喜吗?”
“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我看银喜不过是别人手上的一颗棋子,从一开始,她就没有不参与的权利。”凌玉曦戚戚然的一叹。上一世,她不觉得自由多好,自由使人放肆,使人忘了界线,可是身在这儿,她才知道自由多可贵,权力又是多么令人恶心,在权力面前,每个人都只是一颗棋子。
银珠细细品味一番,忍不住歪着脑袋瓜瞅着凌玉曦,“小姐的脑子究竟装了什么?为何总有一些奇奇怪怪的想法?”
“这不是奇奇怪怪的想法,而是客观判断。”
“好吧,总之,我很庆幸小姐有这些奇奇怪怪的想法,否则,哪能应付得了侯爷和小少爷。”银珠看他们父子就是两只狐狸,还是很狡猾的那一种。
凌玉曦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听起来,银珠应该是称赞她,可是,为何她有一种被银珠深深同清的感觉?好吧,无论是谁,成日被两只狡猾的狐狸盯着,确实不是什么好事,不过,她也不是小白兔,没必要同情她吧……其实,她觉得斗狐狸是很有乐趣的事,但不能保证别人的想法一样,若银珠觉得她很可怜就很可怜吧。
终于,秦湘回来了。
“她住在南城一间大宅院。大宅院住了许多户人家,绝大部分是从外地到京城讨生活的穷苦人,因此出入相当混杂。”
凌玉曦知道南城算是贫民窟。“你请傅峻派人盯着她,告诉傅峻,她就是当初害侯府三老太太小产的丫鬟。”
秦湘神情一肃,点头应允。
第十章 太夫人上门亲迎(1)
“夫人,我忘了告诉你,傅峻昨日派人来传话,侯府应该已经发现夫人在这儿,请夫人有个心理准备。”
一早起床,脑子还未完全清醒,凌玉曦就接到秦湘丢过来的炸弹,不过按常理来说,从警告到发生还有一段时间,她可以慢慢思考应对策略,没想到还没将被炸弹搞得灰头土脸的心情整顿好,人家就已经杀上门了。
凌玉曦对太夫人当然没有任何惧意,可毕竟是傅云书的祖母,她不能不给予基本的尊重,况且她真的准备回侯府,就不能跟太夫人闹得太难看了。
“你是凌氏?”太夫人锐利的目光仿佛恨不得将凌玉曦剖开,查看眼前看见的是否只是人皮面具。
“是,太夫人今日上门,为何不先递帖子?曦儿好先准备一下。”凌玉曦发誓没有质问之意,只是太夫人的眼神咄咄逼人,没有尊卑意识的那个她就不自觉冒出头了,觉得有必要提醒一下太夫人——主人是她,而太夫人不过是客人。
太夫人怔住了。原本只是想先用气势压制人,让凌氏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没想到会见到与记忆中完全不同的女人,不由得怀疑,这是不是冒牌货?这不过是一个想藉凌氏之名占据侯爷夫人位置的女人,可是再仔细看,容貌未变,只是神韵气度截然不同。
她是不是太凶悍吓到太夫人了?好吧,她收敛一点,声音放轻一点,“不知太夫人今日上门有何指教?”
半晌,太夫人依然是原先那句话,“你是凌氏?”
“若太夫人今日要见的人是凌玉曦,我是,太夫人有话直言。”
回过神来,太夫人迅速的整理了一下思绪,厉声道:“你已经不是傅家的媳妇,为何还如此不知羞耻的纠缠侯爷?”
凌玉曦很不服气,明明是傅云书纠缠她……算了,她也心甘情愿被他纠缠,总不好拿这事跟老人家争得面红耳赤。“太夫人是不是误解了?侯爷明明白白告诉我,和离文书与他无关,和离一事又岂能作数?”
“你谋害傅家子嗣,还有脸自称是傅家媳妇吗?”
凌玉曦微微挑起眉,“太夫人可有查证?”
“事实不是摆在眼前吗?”
“太夫人、甚至是侯府想要的事实确实摆在眼前,可是,真相呢?太夫人难道不好奇真相吗?还是说,太夫人宁可被人摆布,也要我跟侯爷和离?”凌玉曦带着嘲讽的唇角一翘。
她很想控制自个儿的气焰,只是太夫人兴师问罪的手段实在令人唾弃,她就不相信太夫人一点怀疑都没有,还不是因为凌父出了事,太夫人明知她是受害者也要舍弃她。
太夫人脸色一变,“这是何意?难道侯府诬陷你吗?”
“太夫人并非没有见识的村姑,岂会看不出这种陷害人的伎俩?”
“……你如何证明自个儿是清白的?”
“那个丫鬟在太夫人的手上,应该由太夫人证明我的清白吧。”
这个女人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只会喊冤的凌氏,她很清楚如何咬死侯府……看样子果然如老三媳妇所言,她是有备而来,想逼她和离,就不能不给点好处。
太夫人原本不想走到这一步,可是无法拿过去的事逼退她,也只能如此了。“无论如何,你不配当武阳侯夫人,不过我也知道凌家如今必然艰困,我可以帮助凌家度过难关。”
凌玉曦还真是傻眼了,原来拿钱打发人这种戏码不是现代连续剧的专利。
“一千两,外加两百亩良田,如何?”
凌玉曦真的很想赏她白眼,可是忍住了。“太夫人,论到挣银子的本领,我可不见得输给太夫人。”
太夫人一时反应不过来,难道凌氏的意思是不缺银子吗?她还来不及想明白,就听见孩童欢喜的声音——
“娘亲!”凌霄像利箭般咐一声冲了进来,扑到凌玉曦面前。“夫子今日教小包子吹箫,小包子会吹《关山月》了。”
凌玉曦前一刻还记得暗喊一声糟,下一刻听到《关山月》,她已经忘了暖阁还有其他人了。“你一颗四岁的小包子怎可能吹得了《关山月》?你少吹牛了,我看你肯定吹得乱七八糟,曲不成曲。”
“真的、真的,我吹给娘亲听。”凌霄连忙转身伸出手,紧跟在后的傅嵱立马送上萧,他很有架势的将箫放到唇边试了试音,然后进入正曲。
凌玉曦真的不抱任何期待,可是很快就发现,小包子还真不是普通的厉害,即使他还无法吹出《关山月》的气象万千、恢宏壮观。
凌霄只学了一半,所以曲子未完就停了,不过,他还是很得意,两眼闪闪发亮瞅着母亲,等候称赞。“娘亲,小包子吹得如何?”
凌玉曦不吝啬的点头道:“娘的小包子真是太厉害了!”
“礼物。”
凌玉曦瞪大眼睛,“你只吹了一半。”
“娘亲说了,小包子很厉害啊。”换言之,这是鼓励他吹得很好的礼物,并非他吹完整首曲子的礼物。
“……你这颗小包子也太会算计了吧!”凌玉曦忍不住咬牙切齿,这是她的错,为了鼓励儿子,她的奖励总会分得很细,完成是一项,表现好是一项。
凌霄咯咯咯的笑了,“礼物、礼物!”
“好吧,你要什么礼物?”
“嵱哥哥要带小包子去马场。”
凌玉曦偏着头看傅嵱,“你要带小包子去马场?”
“爷会去,小狼也会去。”傅嵱推出了凌玉曦最信任的两个代表。
这会儿凌玉曦全明白了,搞了半天,原来是傅云书想带小包子去马场,可是她不答应,小包子根本去不成,他们只好想到这个法子,为了达到目的,这对父子真是费尽心思。
“可是,天气很冷,看样子有可能会下雪。”
“男子汉不怕冷。”
凌玉曦唇角一抽,一对二……不不不,应该是一对很多,她若不认输,肯定会被他们的口水淹死。“何时去马场?”
凌霄大大咧嘴一笑,两眼微眯,“明日,夫子已经答应小包子了。”
“明日要去马场,今日就赶紧请求夫子教你吹《关山月》,难怪你今日……”凌玉曦猛然想起一事,全身顿时一僵,她小心翼翼偏过头,见到太夫人目光激动的看着凌霄,真教人担心她老人家会不会心脏承受不住晕过去。
“小包子……”太夫人颤抖的伸出手。
凌霄转过头,见到陌生人,终于意识到娘亲正在招待客人,赶紧一板一眼的致歉,“婆婆,真是失礼了,小包子不知道您在这儿,还请见谅。”
太夫人缓了一口气,声音变得很温柔,就怕吓坏了她的宝贝曾孙。“小包子的眉眼跟子璇一模一样。”
此处已被侯府发现,小包子迟早会曝光,凌玉曦索性大方迎战,“虽然眉眼像侯爷,可是鼻子嘴巴像我。”
这是告诉太夫人,小包子也是她儿子,别想独占。
“小包子的鼻子嘴巴确实像你,形容看起来比子璇更为柔和。”太夫人已经将她们之问的“敌对”关系抛到九霄云外。
“小包子是爹娘的杰作,融和爹娘的优点。”
太夫人对凌玉曦的形容显然很有意见,可是皱了一下眉头,倒也没有反驳,不过看着凌霄的目光更火热了,“我是小包子的曾祖母,小包子可听爹爹提过?”
凌霄看了母亲一眼,凌玉曦当然不能否认太夫人的身分,只好点点头。
“娘亲提过曾祖母,可是曾祖母不喜欢娘亲,诬陷娘亲。”
凌玉曦差一点拍手叫好,聪明的小包子,娘亲真是爱死你了!
太夫人脸都绿了,瞪了凌玉曦一眼,赶紧解释道:“曾祖母也是被恶人蒙蔽,再也不会了,没有人会欺负你娘亲。”
“真的吗?”
“真的。”
凌霄走到太夫人面前,伸出手,“拉勾。”
“好,拉勾。”太夫人赶紧伸手跟他打勾勾。“我们回侯府吧。”
凌霄回头看着母亲,“娘亲要回侯府吗?曾祖母保证不会有人欺负娘亲。”
“太夫人可没有请我回侯府。”凌玉曦很坚持自个儿的原则,说好了,不还她清白,好歹要太夫人亲自请她回去。
“你们母子一起回侯府,一起回侯府。”
“太夫人真的请我回去?”
“你是子璇的妻子,小包子的娘亲,怎能不回去呢?我们今日就回去。”深怕凌霄被抢走似的,太夫人连忙将凌霄拉进怀里,欢喜的东摸摸西摸摸。子璇不但有了承爵的嫡长子,还是如此漂亮、聪明的孩子,这必然是上苍对武阳侯府的眷顾。
这会不会太急了?凌玉曦喜欢慢慢来,可是发现接下来没有她发表意见的权利,她只来得及顾好最重要的东西,便匆匆忙忙坐上马车回武阳侯府。
这与她期待的优雅从容相差甚远,不过,高高在上的太夫人都让步了,若她还吹毛求疵,倒显得她很小气。
接到傅峻传来的消息——祖母将曦儿和小包子接回侯府,傅云书便匆匆丢下手边的差事,赶在宵禁之前回到侯府,当然,他没有惊动任何人,直接回落霞院。
“爷,夫人和小少爷累了一日,已经安置了。”秦湘显然猜到他会赶回来,刻意守在房门口等候。
“小包子也在这儿?”傅云书感觉到落霞院不同于以往的温暖,处处挂着六角宫灯,可是这会儿他的心思全在他的女人身上。
“是,小少爷说要保护夫人,坚持跟夫人一起睡。”秦湘右眉几不可察的跳一下。
小少爷白日像个小大人似的,好像天不怕地不怕,可是到了夜里,他就会露出小孩子的真面目,找尽各种理由缠着娘亲不放,最后总因为傅嵱相劝而不得不放弃赖在娘亲床上,不过这儿是武阳侯府,傅嵱和张通不方便进内宅,而小少爷年纪小,暂时只能安排在落霞院的东厢房,夫人自然摆脱不了小少爷。
傅云书唇角一抽,那颗小包子根本是恨不得粘在娘亲身上。
“你也累了,去歇着吧。”傅云书随即踏进房间,从堂屋穿过东次间进到寝房,见到一大一小睡得又香又甜,两人睡姿一模一样,皆用右手托着腮帮子。
傅云书见了不由得一笑,在床边坐下,先摸摸儿子的脸,帮儿子拉拉被子,目光便眷恋的落在娇妻身上,虽然闭着眼睛,但是看她,觉得更艳丽动人了。
“你要坐在这儿一直看到天亮吗?”凌玉曦张开惺忪的双眼看着傅云书?
傅云书忍不住靠过去亲一下她的唇,“我吵醒你了?”
凌玉曦摇了摇头,坐起身。“初来乍到,难以安稳入睡,有点声音就醒了。”
“我还以为要等上一年半载才能让你回来侯府 。”得知他们被接回来,他觉得很开心,同时又很担心。他知道她不喜欢侯府,不单单因为这儿藏着不利于她的敌人,也因为侯府难免比外头的规矩还多,以后她也不便常常出门当铃医,可是她待在这儿,有傅家军就近保护,他还是比较安心。
凌玉曦不满意的撅着嘴,“我想收拾好了再回来。”
傅云书闻言松了一口气,还笑了,“你和小包子回来就好了,其他的不重要。”
凌玉曦恶狠狠一瞪,“不重要?我刚刚重金买了一对汝窑白瓷花囊、双面绣的屏风,还有银珠一针一线缝制的十二生肖抱枕……你知道我在那个小窝花了多少心思吗?好不容易有点象样了,看起来颇为顺眼就搬走了,这种感觉很呕。”
“别生气,我让人将东西全搬过来。”
“这儿都快塞爆了。”凌玉曦不以为然的扫了一眼。
她觉得不可思议,他离家五年多了,落霞院的摆设应该很冷清,没想到正屋摆得满满满,好像很怕人家不知道主子很有钱似的,看得她差一点吐血,真是太没品味了,不过今日累坏了,除了记得在各处摆上六角宫灯,其他的只能暂抛脑后。
“这是娘的嗜好,你回来了,娘就不会再插手这儿的事。”他不在府里时,娘三天两头就会上这儿东看看西瞧瞧,忍不住就对房里的摆设大作文章——他想,娘很可能藉此满足当一个母亲的权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