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为你做什么?”虽然还不能证实她是受害者,但总觉得是傅家有愧于她。
“不必,我的日子还过得去。”
“无论如何,若有需要我相助之处,你可以找我。”
凌玉曦一笑置之。
“这是我的真心话,请放在心上。”他堂堂一个骠骑大将军竟然对人如此低声下气,且是个女人,这说出去绝对是个笑话。
“我知道了,侯爷若没有其他的事,请回吧。”
人家都下逐客令了,傅云书也不好厚着脸皮赖着不走,便告辞离开。
出了庄子,翻身上马,他并没有立刻策马飞奔而去,而是回头看着已经迫不及待关紧大门的庄子。看得出来,她有多不想再见到他了……她就这么讨厌他吗?还是,傅家教她彻底寒了心,让她急于躲开他?
傅岩多少明白主子此时的心情,不管事情的经过是否如夫人所言,太夫人谎称夫人吵着和离是事实,而这正是爷难以释怀的原因。他张开嘴巴,可是好一会儿,连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傅峷拍了拍傅岩的肩膀,摇摇头,示意他什么都别说,这事得让爷自个儿想清楚。在他看来,太夫人将责任推给夫人并不奇怪,要不,按着爷的性子岂能不追究真相?只是没想到爷会在淮州见到夫人,反倒让傅家变得理亏。
半晌,傅云书转向傅峷,“送信给傅峻,暗中查探祖母要我与夫人和离的真相。”
傅峷点头应是。
傅云书策马而去,傅岩和傅峷紧跟在后,过了一会儿,庄子的门再度打开来,凌玉曦悄悄的探头出来,确定他们真的走得不见人影,不由得松了口气,逃过一劫了!
凌玉曦看着全身挂彩的凌霄,微微挑起眉,“这是怎么回事?”
凌霄紧紧咬着下唇不说话。
虽然是经历阵痛生下来的孩子,但是凌玉曦很难将凌霄完全视为儿子,而是更像一个客观的长辈。“你知道娘的规矩,你不说清楚,就只能挨板子,说清楚了,若是有理,板子就可以免了。你做个决定吧——说,还是不说?”
凌霄看了她一眼,轻启朱唇,可是话到舌尖,又闭上。
“你不愿意说清楚,那就双手伸出来吧。”凌玉曦转身拿起几案上的藤条。
凌霄缓缓的伸出双手,可是却说话了,“若是娘亲答应我不会难过,我就说。”
凌玉曦放下藤条,故作懊恼的捏捏他的鼻子,“你还跟我讲条件啊!”
“我不想让娘亲难过。”
“原来是为了我好啊。”
“娘亲说,我们是最亲近的人,不能说谎。”
“好好好,我答应,不难过,可以说了吧。”
凌霄忍不住又看她一眼,很委屈、很小声的说:“虎子的娘说,小包子的爹不是死了,而是不要娘亲。”虎子是隔壁庄子的孩子,因为年长小包子两岁,平日两人经常玩在一起。
唇角一抽,凌玉曦真想翻白眼,老天爷是不是嫌她日子过得太平静了?先是傅云书突然出现,如今又有人多事跟儿子打小报告。
凌家离开京城来到淮州落脚,乃因这儿是凌家的家乡,凌家有不少亲友在此,可想而知,凌父因为对武阳老侯爷有救命之恩、凌家长女嫁给武阳侯一事众人皆知,而她竟然随着凌家迁回这儿,不难猜到她发生什么事。
凌父生前将她和离的责任全揽在身上,众人对她多有同情,因此她为了行医之便,以寡妇自居,亲友即使知道了也不忍戳破,何况城里的人不清楚她的来历,当然不会发现真相。
总之,她很清楚不可能一直瞒着小包子,终有一日,小包子会知道自个儿的父亲是谁——不但还活着,而且是个了不起的人物,可是,绝非现在。
凌玉曦牵起凌霄的手,拉着他走出房间,两人在院子槐树下的石椅坐下。
“小包子,有些事娘原本想等你长大了再说,可是娘忘了,有些人就是唯恐天下不乱,喜欢东家长西家短,若是小包子什么都不知道也不好。”她不能让小包子知道傅云书还活得好好的,但也不能睁眼说瞎话,只能转移焦点,不在生死上面琢磨。
凌霄突然变得很严肃,就像个大人似的,若非此时的氛围不适合说笑,凌玉曦一定会忍不住笑出来。
凌玉曦清了清嗓子,接着道:“其实,当初娘并非自愿离开侯府,而是被人家诬陷。”虽然不清楚真相,无法为原主辩解,但是她相信原主遭到诬陷,只是,究竟是谁容不下原主,非要用如此下作的手段将人逼走?
“诬陷?”
凌玉曦重述了一遍遭到诬陷的经过,当然,说得更仔细明白,免得小包子听不懂。
“因为娘是被侯府赶出来的,虎子的娘才会说小包子的爹不要娘。”
“他们真坏,为何要诬陷娘亲?”凌霄义愤填膺的道。
“娘也不知道,也许娘得罪某人吧。”她仔细搜寻原主关于武阳侯府的记忆,实在少得可怜。
这倒也不难理解,原主在那儿待的日子不过四个月,而原主因为出身低,总觉得侯府的丫鬟都高她一等,完全没有成为侯爷夫人的自觉,因此老关在自个儿的院子,不愿意主动与人亲近。可想而知,恐怕连侯府还有哪些人都没搞清楚,当然无法从她的记忆中挖掘到任何可疑人物。
不知道是不是被现代连续剧洗脑的关系,她一直有一种感觉,原主遭到诬陷与凌父陷入医死人的官司脱不了关系,这里头的水恐怕很深,只是,究竟是凌父拖累原主,还是原主牵连凌父?
“小包子的爹呢?”
“小包子的爹去了北方打仗。”
“小包子的爹不知道娘亲被赶出来是吗?”
“这是当然,若他知道了,绝对不会答应。”顿了一下,凌玉曦转而试探的问:“小包子,若是将来有一日,侯府想将你带回去,你要回去吗?”
凌霄不解的歪着脑袋瓜。
“你是侯爷的嫡长子,若侯府知道你的存在,他们一定会将你带回去。”
“娘亲要回去吗?”
“他们不会让娘回去的。”
“小包子只要娘亲。”
“侯府可是很显贵,去了那儿可以穿金戴玉,人人求之不得。”
凌霄坚定的摇摇头,“小包子哪儿也不去,只要跟娘亲在一起。”
“娘亲可以给你的远远不及侯府,你真的不在意吗?”
凌霄紧张的抓住凌玉曦,“娘亲不要小包子了吗?”
“娘怎可能不要小包子?小包子可是娘最珍贵的宝贝。”凌玉曦连忙将凌霄搂进怀里,原是想藉机说清楚,没想到吓坏小包子了。“即使侯府要带你回去,娘也不会让你回去。虽然侯府显贵,可是里头藏了许多心肠很坏的人,他们为了自个儿的利益,可以随意使计陷害人。没有娘在身边保护,你在那儿太危险了。”再说了,
傅云书免不了再娶,后娘很难好好对待前妻的儿子,尤其扯到爵位,更是危险。
“小包子不喜欢藏了很多坏人的地方。”
“娘也不喜欢藏了很多坏人的地方。”
凌霄抿了抿嘴,满怀期待的抬头看着凌玉曦,“娘亲,下次虎子说小包子的爹不要娘亲时,小包子可以告诉他真相吗?”
“……虎子没有小包子聪明,小包子说了,虎子也不会懂。”她的头好痛,好不容易转出来,不会又绕回“小包子的爹不是死了”这上头吧。
半晌,凌霄闷闷的哦了一声。
凌玉曦拉开凌霄,取出手绢为他擦拭脸上的尘土。“娘不是告诉小包子,嘴巴长在人家脸上,我们管不了,何必在意人家说什么?”
凌霄噘着嘴道:“我不喜欢虎子他们说娘亲的坏话。”
“你不是说娘很厉害吗?他们只是嫉妒娘,我们不要与他们计较。”眼看着落魄的凌家日子越过越好,还是因为她这个“寡妇”,他们怎能不逮着机会拿她说嘴?以前她觉得乡下比都市还要好,乡下人纯朴,可是来这儿之后,她发现讨厌又恶心的人物存在于每一个地方,而这种人在乡下还更粗鲁一点。
这一点可说进凌霄的心坎,他很用力的点点头,“嗯,虎子嫉妒我常常有好吃的糕点,老想跟我回来。”
“虎子的娘厨艺不佳。”庄子上的人只要能吃饱,有体力干活就好了,不像她,不但要吃得饱,还要吃得香,更要吃得赏心悦目,换言之,无论做什么吃食,她都讲究色香味俱全,而孩子们重口腹之欲,难免就会羡慕小包子有个美食主义的娘。
凌霄深有同感,“秦婶婶做的九层糕真是难吃!”
“这是因为她不肯在这上头花心思,当然做不出好吃的九层糕。”她可是一个很懂得利用机会教育孩子的娘。
“我懂,娘亲说过,无论做什么都要用心做,否则,就做不好。”
凌玉曦忍不住用力抱了一下凌霄,“我的小包子真是个聪明的好孩子!”
凌霄欢喜的笑了,可是一想到虎子,双肩就垂下来,“虎子好可怜哦。”
虎子哪有很可怜,至少衣食无缺,不过,凌玉曦决定点头附和,免得小包子的思绪绕回到父亲是生是死这问题。还好小包子年纪小,今日可以藉着转移焦点将他糊弄过去,若是再年长个几岁,她就别想蒙混过关了。难怪说,孩子还是什么都迷迷糊糊的时候最可爱,长大了,麻烦就多了。
不管如何,今日安然度过了,可是,以后呢?她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前途越来越让人提心吊胆。
第二章 和离有内情(1)
从小到大,傅云书不曾有过这种心情翻腾不止的感觉,无论如何也平静不下来。
他从不是儿女情长的人,因为出生武将世家,自幼他所接受的教导是——国在家之前,家在人之前。因此,他可以新婚三月抛下妻子出去打仗,而这一分别足足有五年之久,偶尔会想起,但不曾惦记,也是相信家人会照顾好妻子。可是如今,他不经意就想起她,而他们却已经和离了。
傅云书放下手上的笔,抬头看着傅岩,“你去问傅峷,傅峻送消息过来了吗?”
傅岩应声准备退出书房,傅峷正好敲门而入。
“爷,傅峻来消息了。”傅峷呈上一个细细的竹筒。
傅云书剖开竹筒,取出一张轻薄的纸张,摊开细读——随着信上的一字一句,他的神情越来越凝重,久久无法回神。
见傅云书迟迟没有反应,傅岩担心的唤了一声,“爷?”
傅云书将信件递给傅岩,傅岩飞快的看了一遍,又递给傅峷,傅峷看完之后,随即扔进小香炉里面烧得一干二净。
傅云书闭上眼睛,试着平心静气,让思绪更为清明。
“爷,这其中必有猫腻,但我相信不是太夫人的主意。”傅岩知道傅云书最在意的人不是老夫人,而是太夫人,而事情确实如夫人所言,太夫人没有经过查证就认定夫人指使丫鬟害三老太太小产。
傅云书也相信如此,这其中必有猫腻,有人要逼走凌玉曦,而最有可能的不是母亲,就是祖母。母亲不喜欢这门亲事,认为凌家挟恩逼婚,凌玉曦又太软弱了,可是,母亲过着几近与世隔绝的生活,根本不管事;祖母向来对事不对人,凡事以侯府的利益为优先考量,若是威胁到侯府利益,谁都可以牺牲,不过,祖母不会拿三老太太腹中的孩子开玩笑。
武阳侯府子嗣不丰,祖父只得三子,二嫡一庶——长子,他父亲,足智多谋,可惜未过三十死于战场;次子,庶出,有勇无谋,任五城兵马副指挥使;么子,祖父年过四十方得,祖母格外宠爱,却文不文,武不武,只能在兵部谋个管马匹的差事。
若不是母亲或祖母,是谁?
傅云书彷佛想到什么似的站起身,可是还没踏出脚步,又坐下。“傅岩,请夫人……凌大夫过来一趟。”她显然不欢迎他上门,还是请她上门好了。
傅岩略一迟疑。“若是凌大夫不来呢?”
“她不是大夫吗?”
是啊,有人上门求诊,大夫岂能置之不理?
果然,凌玉曦来了,不过,直觉告诉她,傅云书请她看病只是个幌子,可是人家没有犯下前例,她总不好由着第六感任意指控吧。
“淮州比我好的大夫多得是,侯爷若需大夫调养身子,还是请其他大夫。”傅云书看起来明明是个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可是很奇怪,她就是感受到一股无形的压力,是因为她有心事,还是因为他隐隐约约流露的强悍?看着他,她就会不自觉的想到一只懒洋洋的狮子,狮子绝对是凶猛的,只是这会儿他懒得动而已……好吧,也许她想太多了,不过,这是一种身为医生的敏锐,她看这个男人就是不像表面这般温和没有杀伤力。
“对不起,今日请你来不是为了看病。”他的随行大夫出外采买药材,此行并未跟来,他理当就地找个大夫治病,可是如此一来,他最软弱的一面就会摊在她面前。
“……侯爷倒是爽快。”她有些意外。
“我想你比较喜欢坦白。”
“是啊,侯爷就直言吧。”
“虽然你不愿意为自个儿辩解,但你若遭人诬陷,我却不能不还你清白。”
她早就猜到他想说什么。第一次见到他,她觉得他是那种凡事喜欢搞得清清楚楚的男人……不,应该说是掌控欲很强的男人,将军嘛,这是难免,所以,从她这儿得知和离的经过后,他回头一定会确认,而他想必嗅到阴谋。
“过去的都过去了,还我清白又如何?我又不回侯府。”
“蒙了不白之冤,难道不应该洗刷冤屈?”
“不是不想,而是没必要,当然若我是侯爷,我一定会弄清楚真相,看清楚府里每个人藏着什么样的心思。”她应该为原主讨回公道,可是他们继续纠缠下去,很可能会让小包子曝光,所以她不能追究真相,想必原主也同意她的决定,保护小包子比查明真相更要紧。
“你认为府里的人要陷害你?”
“我并无此意,只是未嫁人之前,我不过是养在深闺的女子,如何得罪人?”
若是诬陷,目的当然是为了逼走她,这一点他很清楚,但是他并没有想到问题也许不在她身上,而是在他身上,换言之,很可能是因为他,她才会落得这样的下场。
“既然不需要我诊脉看病,我就告辞了。”她已经说完了,当然赶紧走人。
凌玉曦走得很快,傅云书甚至来不及出声唤住她。他很想留住她,可是,她只想要远远的躲开他,好像他是毒蛇猛兽似的……
为何会有一种很失落的感觉?或许因为她曾是他的妻子,如今却是形同陌路。
“我实在不懂,为何夫人……凌大夫如此不在意自个儿的名声?若是将来有人藉此为难她,这岂不是阻了她的行医之路?”傅岩忍不住嘀咕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