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岩赶紧挡在前头。“爷先别急,我明白爷此刻的心情,可是未经查证就贸然上门,夫人若说孩子是她捡来的,或是有人托付,爷如何是好?”
傅云书稍稍冷静下来了。是啊,经过这段日子的相处,他还不清楚她有多想逃离他吗?
无论多么心急,他都不能冲动的上门质问,至少要先确认她何时生下孩子,免得她为了掩饰孩子的真实身分,扯出一大堆谎言……难怪他说愿意去庄子给她治病时,她急成那个样子,原来是因为孩子的关系。
“那个孩子的眉眼真的跟我一样吗?”傅云书忍不住好奇的问。
“爷别急,听我慢慢说来……”傅岩将当时的情况细细说来。
“小包子是他的小名?”一想到凌玉曦为他生下一个孩子,傅云书的心越来越火热了。
“我想应该是吧,夫人和凌少爷皆是如此称呼小少爷。”
“小小年纪就会钓鱼,他一定是个聪明的孩子。”
“爷的孩子当然聪明。”傅云书认定的事,傅崝从来不怀疑。
“我真想快一点见到孩子,除了眉眼像我,还有呢?他启蒙了吗?他喜欢什么?若是我亲自教他骑射,他会开心吗?”傅云书兴奋的像个孩子似的。虽然他坚信一定可以带凌玉曦回京,可是也知道任务艰难,如今有了小包子,他就真的不必愁了。
傅岩回想了一下道:“仔细想想,小少爷的鼻子和嘴巴像夫人。”
“是吗?”傅云书想象小包子的模样,越想越迫不及待的想见到他,连忙指示道:“傅峷,三日之内将此事查清楚,还有,去刘公子那儿跑一趟,他在城外应该有个庄子,也不知道距离凌家的庄子有多远。”
“爷想要住进刘公子的庄子吗?”
“城里的宅子离凌家的庄子太远了。”近一点,他也好亲近儿子。
傅峷领命率先离开。
“夫人为何隐瞒小少爷的事?”这就是傅岩想不明白的地方,若小少爷是爷的儿子,夫人应该告诉爷,何以反过来瞒着不说?
傅云书倒是很清楚她的想法,“她不回侯府,当然不能将小包子交给我,而我知道小包子的存在,绝不可能将小包子留在这儿。”
“小少爷是爷的嫡长子,身分多尊贵,夫人应该让小少爷回侯府不是吗?”
“身分尊贵又如何?这也要看有没有命享受这份尊贵。”她就是认定侯府不是什么好地方,而傅峻至今查不清楚她遭到诬陷的真相,也难怪她不愿意回侯府。
“爷要不要从傅家军里面给小少爷挑一个侍卫?”
傅云书点了点头,“记得提醒傅峻挑年纪小一点的,不只是给小少爷当侍卫,还可以当小少爷的玩伴,对了,也顺便挑一个女孩儿,将来给夫人当侍卫。”既然他一定要带他们走,有些事还是先做好准备。
林夫子的庄子与凌家有一小段距离,可是凌玉曦坚持步行锻炼体力,且这一段路程经过的绝大部分是庄家田地,不时可见相熟之人,安全无庸置疑,凌霄和张通当然能靠着自个儿双脚上学和下学。不过大清早的时候,凌玉曦会亲自送他们去林夫子那儿,至于下学,他们就必须自个儿走回来。
凌霄很喜欢这段时间,上学时,可以听娘亲说故事,下学时,可以做自个儿想做的事,而且套一句娘亲的话:乡下空气让人全身舒畅——虽然这句话听起来有些古里古怪,可是他真的有全身舒畅的感觉。
今日,凌霄准备大展身手在下学回家的路上摘李子,不过,张通可不喜欢这个主意,一路苦口婆心劝着,可惜即便比张通小六岁,凌霄决定的事就不容改变,可怜的张通只能在一旁担心受怕。
“少爷,你赶紧下来,这事交给小的就好了。”张通紧张兮兮的看着正奋力往上爬的凌霄,觉得冷汗已经浸透了衣裳。
“你别吵了,我要亲自摘李子给娘亲。”凌霄与凌玉曦一样固执,有了目标,就是伤得头破血流也不会轻言退缩。
“若是少爷不小心摔下来,小的就死定了。”张通是穷人家的孩子,胆子跟老鼠一样小,可是为人忠厚老实,而这也是凌玉曦看上他的地方。
“我很厉害,不会摔下去。”凌霄可是爬树高手。凌玉曦认为男孩子就是要弄得全身脏兮兮的,因此从来不拘着凌霄爬到树上掏鸟窝、摘果子,自然将凌霄养成了爬树高手。
可是下一刻,一声尖锐的哨音响起,紧接着一只苍鹰俯冲而下,张通惊吓的尖声一叫,凌霄被他这么一叫也吓了一跳,身子一晃,然后整个人往下坠落。
“少爷!”虽然怕死了那只突如其来的苍鹰,可是张通一双眼睛始终没有离开凌霄,赶紧扑过去抱人,不过就在这一刻,突然有一阵强劲的风从他面前吹过,他被震得连连后退跌坐在地上,接着他就看见有人稳稳的抱住凌霄。
看着怀里的小人儿,傅云书的心情很激动,刚刚只是远远的看着,还没强烈的感觉到他们之间的相似,如今如此靠近,方知他们眉眼真的是一个样。
张通连忙爬起来冲过来,“少爷,你还好吗?”
“我没事……叔叔,谢谢您。”凌霄抬头看着傅云书,扬起笑容,可是一看清楚傅云书的样貌,不由得傻住了。
“怎么了?吓坏了吗?”傅云书担心的问。
凌霄迟疑了一下,摇了摇头,“我没事,叔叔可以放我下来了。”
虽然很舍不得,傅云书还是将凌霄放下来。
张通见了赶紧靠过去,仔仔细细将凌霄检查了一遍,确定他没事,大大的松了口气。
“少爷,我快吓死了。”张通很喜欢进了凌家后的日子,不但可以吃饱、穿暖,而且主子们从来不打骂,每个人的感情都很好。
“不要担心,我们不说,娘亲不会知道。”凌霄俏皮的将右手食指放在嘴巴中间。
张通显然很挣扎,皱了皱眉头,终于点头同意他的决定。
“谢谢叔叔。”凌霄恭敬而慎重的对傅云书行礼致谢。
“其实,这是叔叔的错,是叔叔应该向你致歉,今儿个将黑曜放出来玩耍,没有嘱咐它不可调皮,没想到它一逮着机会就闹人了。”
“黑曜 ?”凌霄稀奇的举头看着还在天空飞翔的猛禽。“那只苍鹰是叔叔的?”
“是,我在北方打猎的时候捡到的,当时它还小。你如何知道苍鹰?”
“娘亲做了很多图卡,教我识字识物,黑曜与娘亲画的苍鹰一样。”凌霄难掩骄傲之情的抬起下巴。
“你娘亲真是了不起。”她很用心教导孩子,难怪孩子小小年纪就如此聪慧,甚至刚刚面对黑曜故意做出来的攻击,若非小厮惊叫,他很可能还稳稳的待在树上。“你不怕黑曜吗?”
“我怕,可是娘亲说,越害怕的时候,越不能害怕。唯有不教人看出你的害怕,方能立于不败之地。”
“没错,唯有不教人看出你的害怕,方能立于不败之地。”看着小包子不同于一般小孩子的沉稳坚毅,傅云书觉得很骄傲,又很心疼。若非处境艰难,孩子如何能够领悟这些艰深的道理?
得到认同,凌霄开心的笑了,那笑起来的模样跟傅云书一模一样,教傅云书看得更心软了。
“你想摘李子?”傅云书指着他刚刚爬的李子树。
凌霄点了点头,“我要摘李子送给娘亲,娘亲可以酿成李子酒。”
“我帮你。”
“不敢劳烦叔叔,我要亲自摘李子送给娘亲,今日是娘亲的生辰。”
“原来如此。”他竟然不知道今日是她的生辰,待会儿得赶紧备一份礼,请傅崝天黑了悄悄送过去。
“可以请叔叔告诉黑曜,不可以再调皮吗?”
傅云书笑着点点头,对着在天空中翱翔的黑曜吹了一声口哨,随即转头指着右前方的庄子。
“我搬来这个庄子不久,庄子里面有很多李子树。既然你要酿李子酒,应该需要很多李子,我让人帮你搬梯子,让你爬到树上多摘一些李子,然后让庄子的人用牛车帮你将李子推回去,可好?”
见凌霄欢喜的点点头,张通不放心的拉了拉他的衣袖,小声的提醒他,“夫人说要小心陌生人,这个人也不知道从哪儿迸出来的,少爷要当心。”
凌霄微微皱起眉头,纠正道:“这位叔叔就住在这个庄子上。”
虽是如此,但是在张通眼中,这位叔叔就是夫人口中那种出现得莫名其妙、必须小心防备之人。张通有很多疑问,可是夫人有令,即使不同意少爷的决定,也不能违逆少爷,总之,他在外人面前必须对少爷绝对忠心,若有异议,回家再说。
傅云书向凌霄伸出手,凌霄毫不迟疑的伸手回握,由着傅云书牵着他走进庄子,张通只能紧紧跟在他们后面。
“这是叔叔的庄子吗?”凌霄好奇的问。
“不是,这是一位友人的庄子,我是来这儿养病。”
“叔叔病了?”
“是,我得了湿寒之症,于是来温暖的淮州养病。”
“我娘亲是大夫,医术很好哦。”凌霄又忍不住骄傲的抬起下巴。
“真的吗?”
“嗯,我娘亲治好了很多人的病,有人还说我娘亲是神医,可是娘亲不喜欢当神医,娘亲说,她也有很多治不好的病。”此时,他们已经来到庄子外面。
站在院子等候的傅岩和傅峷看见一大一小走进来,两人眼睛同时一亮。
傅岩崇拜的低声道:“爷真是厉害,已经跟小少爷搭上线了。”
傅峷用力点点头,眼睛完全无法从凌霄的身上离开。“真是越看越像。”
傅岩赏了他一个白眼,“爷的孩子,当然像。”那日经过傅峷四处查探,确认小少爷是夫人来到淮州五个月后生下来的,也就是爷离京近九个多月生下来的,他们再也没有一丝怀疑了,这是爷的孩子,傅家军期待已久的下一任主子。
“傅岩,别站在那儿,去拿梯子过来,小公子要摘李子。”傅云书喊道。
傅岩大声应了一声是,便赶紧跑去拿梯子。
“小家伙,叔叔还未请教大名。”
“凌霄,小名小包子,叔叔呢?”
“傅云书,字子璇,你可以喊我子璇叔叔。”
“子璇叔叔喝过李子酒吗?”看到满院子全都是李子树,凌霄真是开心极了,娘亲可以做好多李子酒。“娘亲给我喝过一小口,香香甜甜的,真好喝。”
“是吗?我没喝过李子酒,真想喝一口。”
“待娘亲酿好了李子酒,我请娘亲送一醰给叔叔,谢谢叔叔让我摘了很多李子。”
“好,我就先谢谢你了,让我有机会尝到李子酒。”
这时,傅岩已经搬来梯子,放在一棵李子树的下方,出声请他们过去。
凌霄很俐落的爬到树上,傅云书当然也跟着爬到树上。
“叔叔怎么上来了?”
“我偶尔喜欢坐在树上,待在这儿可以看得更远。”
“我知道。娘亲说,站得更高,可以看得更远。”
傅云书摸了摸他的头,“聪明的小包子!”
凌霄好奇的前后左右眺望,正好看到庄子后方的练武场,几名侍卫正在操练,两眼不由得闪闪发亮。“哇!那些叔叔好厉害哦!”
“你想学吗?”
“想……不行,娘亲不会答应的,娘亲要我好好读书。”凌霄沮丧的垂下肩膀。
“叔叔可以偷偷教你,别教你娘亲发现。”
凌霄欢喜的想立马点头答应,可是……“我不能说谎,娘亲知道了会很伤心。”
“叔叔不是教你说谎,而是让你别主动说出来,懂吗?”
略一思忖,凌霄明白了,“我不说,娘亲就不知道我在习武。”
“没错。其实叔叔觉得习武很好,不但可以强身,还有能力自保,只是你娘亲不喜欢,只好暂时不说,若是她察觉到了,你再告诉她。”他三岁就上马了,这是傅家的规矩——傅家的子孙无论男女皆要习武,何况小包子是他的嫡长子,祖父留下来的傅家军将来必须交到小包子手上,小包子怎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公子哥?
凌霄郑重其事的点点头,伸出手,“秘密,拉勾。”
“好,秘密。”傅云书很严肃的伸手跟他打勾勾。
第四章 阴魂不散武阳侯(1)
刘穆言将傅云书从头到脚看了一遍又一遍,觉得真是太稀奇了。“我还以为你受不了没完没了的帖子,刻意躲到我的庄子,没想到你真的来这儿养病,如今精神、气色终于回到过去的傅子璇了。”
“这都是凌大夫的功劳,若非她出手救治,我这会儿还在受苦呢。”傅云书不只是身体越来越好,更因为日日可以见到儿子心情好,精神当然更好了。
“我还以为凌大夫的医术是人家夸大渲染,没想到真是医术了得。”
“好啦,我的身子好多了,可以处理正事了。”
“你要出手了?”
“我要先做生意。”
刘穆言傻眼了,“你真要做生意?”
“吴家是商贾,我不做生意,岂能吸引他们的注意?”
刘穆言翻了一个白眼,他不知道自个儿的名声有多响亮吗?“你不做生意,也足以吸引他们的注意。”
傅云书摇了摇头,这个小子显然还没搞清楚他的用意。“若是我看上海上买卖的生意,吴家会如何?”
怔楞了下,刘穆言瞪大眼睛,“你要逼吴家对你出手?”
“吴家不出手,我就很难搜到教他们认罪的证据。”
“这倒是,不过,你真的要做生意?不是耍着吴家玩?”
“当然是真的做生意,有利可图,为何不做?”
“可是,吴家恐怕不会轻易对你出手,别忘了你可是名震北夏的阎罗将军,北夏都怕尔了,一个小小的吴家岂敢轻易跟你作对?”
这一点他深思过,以他的身分和地位,若想在海上买卖分一块饼吃,吴家总要卖给也面子。问题是,这门生意牵扯到镇国公府,吴家就是连点碎屑也不能分出来,因为一旦他成功敲开海上买卖这道门,就会吸引其他权贵前仆后继前来分一杯羹,镇国公府的钱袋子还能保得住吗?换言之,吴家绝对不能卖给他面子,当然,若是小打小闹,不惹人注意,吴家为了避免与他对上,睁一眼闭一眼放他过去也不是不可能,因此,这门生意一定要做大。
傅云书信心满满的一笑,“那就想个法子逼吴家非出手不可。”
顿了一下,刘穆言明白了,“你准备做大生意?”
“生意不做大,吴家又岂会放在眼里?”
“这倒也是,生意做大了,别说是淮州的商贾,就是全大齐的商贾都要扑过来,一旦你成功了,这门生意就要进入战国风云了。”
“那倒也未必,这门生意不仅要有资金,更要有船只和懂得船务之人,不过,至少镇国公府无法再独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