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他大笑。「冷锋和暖锋会交替来临。一月里的气温可能高达摄氏十五度,但若碰到冰雹,气温也可能掉至零下二十。我们希望有一个暖暖冬日,但也要为暴风雪做好完全准备。」
彷佛为了证明他的话,一道暖锋来临将气温向上推升了几度。黛琳觉得较有信心了,因为他做的准备工作彷佛他们就会有六个月的黑暗期。那就是他如何独自撑过七个酷寒隆冬,步步为营,凡事都有万全的准备。但是他自己也承认,某些个冬季可能像地狱。她只能确定他不会拿自己的安全冒险。
圣诞节前一天罗勃飞来和他们住了三天。一看到黛琳,他仔细地端详,但是不论他看到的是什么一定安了他的心,因为他放松了态度,成为随和的客人。看到瑞斯和罗勃相处的情形她觉得有趣,因为他们俩是如此的相似,两人都非常重视隐私并且个性强硬。唯一不同的是她从没见过罗勃发脾气,而瑞斯的脾气则像是活火山。
罗勃意外地对牧场工作很感兴趣,在那里的每一天都和瑞斯一起出去。他们花了许多时间谈论品种,肉牛价格、利率,景气及政府规定。罗勃沉思良久,彷佛他在权衡瑞斯所说的一切。
他离开的前一天,罗勃找到黛琳。她正躺在一张大扶手椅中,闭著眼睛听音乐。他有趣地说:「能走的时侯就不要跑,能坐的时候就不要站。」
「能听的时侯就不要说。」黛琳眼睛没睁地补充。
「那你就听好,我来说。」
「听来很严重。你是要告诉我你爱上了人,想要结婚了?」
「老天爷!不是。」他有趣的神色加深。「你应该听我说话而不是问我的感情生活的。」他坐了下来。
「那就说吧!」
「我认识的人当中没有人比瑞斯更具生意头脑──,当然,除我之外。」他调皮地说。
「哦,当然。」
「听话,不要说话。他看得到该做的事就去做,毫不在乎会有的障碍。他有种永不放弃的决心,不论胜算多少。他会使这座牧场发达起来。」
黛琳睁开一只眼。「你要说的重点是?」
「我是个生意人,他让我觉得是个好投资。他不需要再等下去才能重建这个地方,他可以接受旁人的投资立刻开始。」
「这个投资人,当然,就是你了。」
他点头。「我指望赚钱。他能赚。我想用私人名义投资,不牵涉甘氏集团。」
「你和他谈过这件事吗?」
「我想先和你谈。你是他的妻子,比我更了解他。他会赞成,抑或我是在浪费时间?」
「这个嘛!我不会给你任何意见,你得靠自己。像你说的,他懂这一行,因此就让他自己做决定而没有我的干预。」
「这也是你的家。」
「我仍在学著帮忙,但是我对牧场的了解并不足以做个明智的决定。说到这,我的家是基于我的婚姻,不是基于我们住的地方。我们住在任何地方我都会满足。」
他俯视她,一抹柔情浮现他的眸子。「你真的爱他,是不是?」
「从一开始就爱,否则我不会嫁他。」
他仔细端详她的脸,就像他初抵达时那样。彷佛对她的诚实回答感到满意。「那么我会和瑞斯谈,看看他的想法。」
*****
瑞斯拒绝了,正如黛琳预料他会有的举动。牧场是他的;凭他一已之力要重建它的光荣或许需要时间,但是牧场中的一草一木都属于他,他拒绝拿一寸土地和外面的投资者冒险。罗勃泰然地接受了他的拒绝,因为生意就是生意。像他的女人一样,她们从来不能触及他的感情。
那天晚上瑞斯告诉了她那件事。「今天罗勃提出了一个主意。如果我接受他的投资,我可以扩张牧场的营运,雇足够的人手,或许在五年内就能让牧场恢复旧观。」
「我知道。他也和我说。」
他全身一僵。「你是怎么告诉他的?」
「和你谈。这是你的牧场,你比任何人都懂如何经营它。」
「你愿意我接受他的投资?」
「我为什么该在乎?」
「钱。」他简洁地说。
「我不是没有钱。」她的声调温暖有趣。
「你可以有更多。」
「也可能更少。我现在很快乐,瑞斯。如果你接受他的投资,我仍会快乐,而如果你不接受,我也一样快乐。」
「他说过你采中立。」
「没错。我不会浪费精力在不可能赢的状况上。」
她在他怀中睡著后很久他仍然清醒。有个合伙人可以立刻保障他财务上的安全,但也会破坏他发誓不做的规矩:拿牧场的主权冒险。他已经做了抵押贷款,但均能如期偿付。如果他接受别人的投资,银行的债务可以还清,但又有了新债主。这么做的最大诱惑是他想给黛琳所有,他以前均能提供的奢华。
要以他想要的方式照顾他的妻子,他必须拿牧场冒险。他没有漏看其中的讽刺。
*****
罗勃走后第二天,一道冷锋从加拿大入侵,天空飘下了白雪。最初它只是下个不停,气温像石块般直线下坠。风也刮起来了。瑞斯将牛群移至有遮敝的地区,尽可能地拿出干草,但是他不确定是否足够所需。
回谷仓的路上雪漫天而下,能见度低到十呎,风开始将积雪吹乱,遮盖住原有的地形。牧场变成外太空星球,看不到任何熟悉的路标指引他。他只能借著他自己的方向感在呼啸的风雪中挣扎前进。
通常骑马是二十分钟的路程延伸为一小时。若不是谷仓的门开著并且露出黄色的灯光他可能会错过了它。他的眉头一皱;他确定他曾关好谷仓门,而他绝对不会留著灯不关。但是现在他只有感激;再在雪中待一小时他就回不了家。
他低著头直接骑进谷仓。眼角人影闪动他才领悟是黛琳来到谷仓等他,并且在窗口点上了灯。她顶著风想关上大门,纤细的身躯斜插进狂风中。母牛不安地低鸣。瑞斯跳下马鞍,加入黛琳用身体将两扇大门关上,并且上闩。
「你跑出来这里干什么?」他气息咻咻地问。「黛琳,这么大的风可能把你吹走。」
「我挂上了牵引绳,」她说,攀著他。「你怎么回来的?外面什么都看不见。」
他感觉到她的惊慌,因为他自己也开始有那种感觉。如果他错开五呎,他就看不到那灯光了。「纯粹是运气。」他绷著脸说。
她抬头注视他沾满薄霜的脸。「你必须保持温暖不然就要生冻疮了。」
「先照顾马。」
「我会弄。」她指指工具室。「我已经把暖炉打开了,里面很暖和,进去。」
事实上,在外面待过后谷仓对他已够暖和。动物的体热使得谷仓内的空气高于结冻程度,他现在需要的不过如此。但是,他仍走进工具室,感受暖烘烘的热气包围他。他没有试图扫下脸上的冰,就让它受热溶化,如此它就不会伤及他的肌肤。冰霜其实隔绝了强风直接吹袭他的脸,但若停留大久就会形成冻疮。他曾生过一次,那种痛苦足够叫他小心不要再犯。
黛琳卸下马鞍并且替它擦干皮毛,接著她在它身上搭条毛毯,喂它食物及饮水,赞赏地拍拍它强健的颈项。这头牲口值得她的赞赏。
她急忙去找瑞斯,发现他正在敲掉厚外套上的雪块,脸上的冰雪已经不见了,更令人惊异的是他似乎完全恢复了体力,彷佛刚才的混乱属正常。自从狂风开始她就饱经折磨,在屋中来回踱步,试著不要控制不住的呜咽,并且终于挣扎地来到谷仓,好在他回来时帮他。
「要回大屋可不容易,」他严厉地说。「这阵风或许时速六十哩。我们俩都要钩住牵引绳,但是我还要把你和我绑在一起以策安全。」
他在他的腰绑上一圈绳子,另一头则拴在她腰上,两人之间隔著四呎的绳段。「我要能抓得到你。」
他重新穿上外套戴好帽子,同时严厉地打量黛琳。「你没有帽子吗?」
她从口袋中掏出一条厚毛披肩披在头上,两头绕过颈项。他们各自拿出一段尼龙绳,将一头扣住他们腰带,另一头则准备扣上牵引绳。他们由谷仓的小侧门出去;虽然牵引绳就在旁边,瑞斯必须抓住黛琳的腰,她才不致被风吹倒。他扣著她,替她钩上牵引绳,这才扣上自己的。
想直直前进几乎是不可能。他们每进一步,强劲的风会将他们吹退两呎。风将她吹脱了他的手,吹得她站不起来被腰上的绳索吊在半空中。瑞斯向她嘶吼,大叫些她听不懂的话,并且再次攫住她贴在他身上。显然她自己一个人无法站得住。他用铁腕卡住她的肋骨将她锁在体侧,紧得几乎切断她的呼吸。她挣扎著多吸一点空气,却只能发出一丝痛苦的闷哼。她不能大叫让他明白,就算叫得出呼啸的狂风也淹没了一切。她像破布娃娃般吊在他的臂弯,她的视线模糊,挣扎开始转弱。
瑞斯踉跄地爬上后台阶,接著来到后廊,大屋遮去了部分的风,他设法打开后门,然后卸下他们的挂索。他脚步蹒跚地走进去,连同黛琳一同倒在地板上。「你还好吧?」他沙哑地问,气息粗重。自从他到达谷仓后风势更强了。
她没有回答。突来的恐惧令他跪坐在她身旁。她的眼睛闭著,嘴唇发紫。他抓住她的肩对她大叫。「黛琳,黛琳,你怎么了?醒醒,回答我」
她咳一声,接著发出幽幽的呻吟,蜷曲著身体紧缩著。接著是一连串呕心泣血的猛咳。瑞斯将她抱在怀里,脸上全没有了颜色。
终于她勉强能发声。「关门。」他慌忙将门踢上,力道大得震动了门框。
他取下她头上的披肩,开始解开她的外套。拴在他们腰上的绳索仍将他们绑在一起,他急急解开绳结。「你受伤了吗?」他再问,面色绷紧。
猛咳后胀红的血色迅速消失,她的脸一片死白。「我没事,」她说,声音沙哑。「我只是不能呼吸。」
他像被驴子踢中般顿悟。他的铁腕几乎令她窒息,他不禁咬牙切齿地诅咒起来。他将她轻轻放在地板上,接著掏出口袋中的小刀,开始割开她穿在外套下面的套头毛衣。她的眼睛睁大。毛衣下面是衬衫,但是因为它是前襟开扣因而得免被割。她的躯体露出来后,他仔细检查她的肋骨,眼光则胶著在她脸上,注视她可有任何不适的表情。她皱眉了几次,但是肋骨看来没问题。她的肌肤已经有了瘀痕。
「我几乎害死你。」他抱她站起来。
「没那么糟。」她设法说出声。
他恶狠狠地瞪她一眼。「刚才你都昏过去了。」他抱她上楼进入他们的卧室,将她放在床上。他脱掉自己的外套接著非常轻柔地将她的衣服脱光,从头到脚仔细检查。除了肋骨上的瘀痕,她完好无恙。他垂下头,用唇轻吻瘀青的一圈,彷佛他能吸收它的痛。
黛琳撩动他的棕发。「瑞斯,我很好,真的。」
他站起来。「我去弄个冰袋敷上。」
她发出不敢置信的声音。「相信我,我已经够冷了。我宁愿喝杯热巧克力,或是热咖啡。」
她的声调令他安了心。她的脸上也恢复了颜色。她坐起来,用妻子的眼光将他上下打量一番。「你浑身都湿透了,快点换下那些衣服,然后我们俩都去弄点热的喝。」
当她穿好衣服要下楼时,他抓住她将她圈在怀里,脸颊偎著她的头顶良久。黛琳抱著他的腰,让自己沉溺在他的亲近中。他回家了,毫发无伤。他们什么都没说,什么都不必说,只要能彼此相拥就够了。
*****
那天瑞斯像头不安的花豹在屋中来回踱步,不时探向窗外注意气候的变化。薄暮时分电力中断,他在壁炉中燃起熊熊炉火,又在厨房中放置了一具煤油暖炉。黛琳点燃蜡烛及油灯,暗自感谢上苍自来水解冻器是用瓦斯操作的。
他们在烛光下吃了三明治及汤,继而将毛毯棉被拿到楼下铺在火炉前。他们拿出扑克牌玩脱衣牌戏。过程不是很剌激,因为她只穿著他的衬衫和一双袜子,而他只有一条牛仔裤。一旦她让他输脱了底,她自己也丧失了对牌戏的兴趣,转而进入更具报偿的活动。在熊熊炉火下,他们一同律动,暂时忘却了室外呼啸的暴风雪。
第二天早上暴风雪停了,电力恢复,气象报告预测天气会逐渐转晴。瑞斯查看了牛群,发现它们的状况良好,他只损失了一头小牛,它和母牛走失了,结果冻死在河岸。
这一次他们很幸运。他抬头望向铅灰的天空,一块块蓝天开始展露。他需要的只是一个温和的冬季,至少一个寒流不会长到会伤害牲口的冬季。
「我会做到的。」他向白雪覆盖的大地大声说。他是永不服输的人,话又说回来,这块大地也需要像他这样的男人。软弱的人将会被它踢除,只有最强悍的人才能存活。这块地也需要强健的女人,如果黛琳不完全如他所计划的样子,他也满意得不在乎了。
第九章
到了一月底又一道冷锋从北极扫了过来,这一次情况严重。他们有两天的预警,两人并肩合力保护牛群。冷锋在那天晚上到达,第二天他们醒来时已是漫天大雪,气温降至零下十度。但是至少风势不像上次那么大。
瑞斯出去巡逻两次,敲破池塘上的冰封让牛只喝水,而每次他出去黛琳均吓个半死。天气冷得可以冻死人,而气象报告说情况可能更糟。
接下来的早晨气温降至零下四十一度,风也刮了起来。如果说瑞斯曾经坐立不安,现在的他就像是关在笼中的动物。甚至在屋内他们都穿了好几层衣服,虽然电力犹在,壁炉中已经生起了火。他们不断喝热咖啡及巧克力保持体温,并且搬到起居室在炉火前睡觉。
第三天他只是坐在那里,幽暗的眼眸燃烧著愤怒。他的牛快要冻死了,而他却一筹莫展;呼啸的大雪使他没办法接近它们。气温已降至零下七十度。
那天晚上躺在炉火前,黛琳的手搁在他胸膛上,感觉到他的身体紧绷。他的眼睛睁著,直愣愣地瞪著天花板。她撑起手肘。「不论发生什么事,」她静静地说。「我们都能克服。」
他的声音粗嗄。「没有牛我们就不能。」
「那么你就这样放弃?」
他的眼光粗暴。他不知道如何放弃,那两个字对他来说非常不中听。
「我们更认真地做,」她说。「去年春天你没有我的协助。现在我们能多做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