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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飞往蒙大拿之前的那个星期四黛琳邀罗勃前来晚餐。她想和他单独谈谈。
他于八点准时到达,走到她的小吧台自行倒了一大杯威士忌加水。他向她举杯,一如平日地,他的眼眸含笑,嘴里却什么都没说。黛琳举起自己的酒杯响应。「敬谜样的人。」她说。
他扬起他优雅的黑眉。「你自己?」
「不是我,我是本摊开的书。」
「用不为人所知的语言写的。」
「而若是你那一本终于被人翻开,又会用什么语言?」
他耸耸肩,无法反驳说他和众人保持距离的指控。黛琳比任何人都亲近他;他的父亲娶她母亲时她十岁而他十六。这段年龄上的差异本应造成两人之间的隔阂,但是罗勃却耐心地欢迎她,照顾她。他们俩一同撑过了先是他父亲,五年后又是她母亲的死亡。多数异父母兄妹都会自此分散,但是他们没有,因为他们真的相互喜欢,当对方是朋友也是兄妹。
现在他用有趣的眼神注视黛琳,一分钟后她回答了自己的问题。「你的语言会是深奥难解的那种,当然早已失传,只有你自己的秘码可解。套用丘吉尔的一句话,你是一个用谜语包裹的难题,或是类似复杂的梦话。」
他几乎要笑了,他的唇瓣扭动,点个头承认她评论的正确性。他尝了一口威士忌。「晚餐吃什么?」
「会话。」
「货真价实的食言。」
「还有意大利通心面。」
他丢给威士忌痛苦的一眼,放下杯子;他不认为威士忌和通心面相配。黛琳朝他露出天使般的微笑,更加深了他眸中的有趣神色。「那么我们谈什么?」
「我要找新工作的事。至少……」她一面说一面走进厨房。他跟著她,毫不犹豫地帮她将食物搬到桌上。
「那么,时间到了,嗯?」他精明地问。「什么使你决定的?」
她耸耸肩。「几件事。基本上,正如你所说,时间到了。」
「你说,至少。那多久呢?」
她就知道罗勃听得出最轻微的暗示。她微微一笑。「这个星期六我要飞去蒙大拿。」
他的眼睛稍稍闪动,显示出他强烈的兴趣。「蒙大拿有什么?」
「不是有什么,是有谁。」
「那么,有谁?」
「一个名叫唐瑞斯的男人。我们有可能结婚。」
偶尔罗勃淡绿色的眸子能发出利刃般的光芒,现在就是。「你说得像气象报告。」他的声调平平。「可以给我一个百分比吗?例如百分之四十会结婚?百分之五十?」
「我不知道。要等见过这个人才知道。」
他正在用叉子挑起通心面,但是现在他小心地放下叉子,吸进一大口气。黛琳有趣地注视他。她很少看到罗勃真正被吓一跳。
他非常小心地说:「你的意思是你还没见过他?」
「没有。我们通过信,但没真正见过面。而我们或许不喜欢本人。其实结婚的机会很小。用气象报告的说法,不指望下雪。」
「但有可能。」
「是的。我要你知道。」
「你是怎么认识他的?」
「我不认识他。我知道他的一些事,但不多。」
「你们是怎么开始通信的?」
「他登广告征婚。」
他看起来惊呆了,真正地惊呆了。黛琳不禁同情起他来。趁通心面还热,她在他的面上浇了一层浓汁。
「你应征了?」他终于问,声音揪紧。
她点点头,将注意力转到自己的盘子。「嗯。」
「老天爷!你知道那要冒多少险?」他大呼,快要站起来了。
「我知道。」她拍拍他的手。「请坐下吃东西。如果我告诉你,我在某个单身汉酒吧碰到什么人,那比和蒙大拿来的牧人见面还危险。」
「以健康的观点看,的确。但是结婚还有其它方面要考虑。如果这个人打老婆怎么办?也许他有前科,或者现在正在逃亡?你到底了解他多少?」
「他和你同年,三十四。拥有蒙大拿的一座牧场,离了婚,没孩子。通讯处是比林的邮局。」
从罗勃锐利的眼神,黛琳知道他已在心中记下她告诉他的每个细节。她也知道他会派人彻底调查唐瑞斯。她想提出抗议,但断定那不会有什么用。等到罗勃收到报告,她已经会见了唐先生,有了自己的主张。她懂罗勃会警觉而想保护她的原因,虽然她并不认为有此需要。唐先生粗率的信函坚定了她的信念,这个人传达的是毫不修饰的事实,他才不管旁人听起来如何。
「我能说服你不去吗?」罗勃问。「至少延迟你们的会面时间。」
「不能。」她微微一笑,灰眸闪著企盼的光彩。「我好奇得都快受不了了。」
他叹口气。黛琳像猫一样的好奇,以她独特的慵懒方式。她不会每遇新鲜事就探个究竟,但任何引出她兴趣的事物总逃不出她的亲自调查。他看得出征婚广告为什么会吸引她;一旦让她看到了,她必须亲自见见这个人是必然的结论。如果他无法说服她不去,他可以确定她此行不会有危险。她还没上飞机,他就会知道这位唐瑞斯有没有任何刑事记录。如果任何迹象显示黛琳此行不安全,就算他必须坐在她身上,他也不会让她上飞机。
彷佛看透了他的思想,她倾向前,露出那种天使般的笑容。当黛琳看起来像天使时,她不是气得冒泡,就是要打什么鬼主意,而他永远搞不清楚是哪一种直到为时已晚。「如果你干涉我的社交生活,我会假设,对于你的我也有同样的自由。」她甜甜地说。「依我看,你和女人相处需要一点外力的协助。」
她是说真的。她从不唬人,从不威胁,除非她有能力执行她的威胁。二话不说,罗勃拿出白手帕摇摇,表示投降。
第二章
飞机提早到达了比林。黛琳仔细审视前来迎机的一小群人,但是看不到任何像是寻找她的独身男人。她深吸一口气,庆幸能有一小段的缓刑。她出乎意料的紧张。
她利用这段时间钻进洗手间,出来时她听见扩音器正在呼叫她的名字。「潘黛琳,请至服务台有人找您。」
她的心跳稍许加快,但不会难受。她喜欢兴奋的感觉。时候终于到了,期望及好奇就要折煞她。
虽然兴奋,她的脚步仍轻盈悠闲,她的眼睛愉快地闪亮。有座大喷泉的比林机场比一般的机场更具风采。她让周围的景物舒解她,现在她只有一点儿紧张了。
那一定是他,斜靠在服务台。他戴著帽子,所以她看不清楚他的脸,但他的身体坚实修长。她嘴角泛出一抹笑。这情形实在太不可思议了。真是瞎闹一场。他们会相识,礼貌地共度一天,然后明天她就会和他握手告别,事件就此结束。一切都会以文明而低调的方式进行,正如她喜欢的。
他站直腰,转身面对她。黛琳感觉到他的眼睛盯住她,顿时锐利起来。
生平第一次她如遭雷殛。她悠闲的步伐变得蹒跚,继而完全停住。她站在机场大厅中央,完全无法举步。她觉得瞠目结舌,彷佛被人当胸踢了一脚。现在她的心奔腾起来,以痛苦的节奏撞击她的胸膛。她的呼吸急促,旅行袋滑下她的手指掉落地面。她觉得像个呆子,但并不真正在意。她禁不住瞪著他不放。
或许那只是老旧的性吸引,而不是一见钟情。如果是别的感觉就糟了,它必须是单纯的性吸引。
他不是她见过最英俊的男人,但那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男人浑身散发出绝顶的性感。他的每个动作都充满了男性的阳刚及感官的刺激,令她想到冒汗的躯体及扭曲的床单。亲爱的上帝,这个男人怎么可能会需要登广告找老婆?
他至少有一百九十公分高,肌肉坚实,透出一个每日勤于劳务的人特有的力道。他晒得黝黑,从帽子下面可以看出他有深棕得近乎黑色的头发。下颚强而有力,线条分明的嘴旁有两条深沟。他并没有盛装前来接机,只穿著一件普通白衬衫,袖子卷起,老旧的牛仔裤及磨损的皮靴。她发觉自己在慌乱地注意他的外表,他却一言不发就摧毁了她的感官。
她所有的心理准备都不管用。一个女人终于遇见能点燃她积聚多年的热情的男人时,她该怎么做?黛琳的第一念头是掉头逃命,但是她无法移动。
瑞斯的第一念头则是他想带她上床,但是他不可能娶她为妻。
她拥有他害怕的一切:娇娇女、世故的城市女郎,她绝对不懂任何牧场的事。从她丝滑的金发到昂贵的高跟鞋都说明了这一点。
她穿著白色套装,对旅行来说未免不切实际,但是在她身上却完美得无法挑剔。她的裙子紧窄,长度正好及膝,露出一双迷死人的腿。瑞斯觉得小腹一紧。他奋力挪开目光向上移,随即被她的美眸击中。
她的眼睛令他觉得他就要溺毙。那是一双灰眸,灰得不带一丝蓝。看起来好柔和,甚至在它们因……惊异而睁大时。他不确定那是什么表情,但是现在才慢半拍地注意到她白著一张脸站在那儿没动,而且她的旅行袋也掉了。
他跨上前,抓住这个碰触她的借口。他温暖的手握住她的手臂。「你还好吗?潘小姐。」
经他一碰黛琳几乎打个哆嗦。如此小的一件事怎么可能产生如此大的变动?他的接近带来了他的体热,她只想投入他的怀抱,将脸埋进他的颈窝。惊慌在她体内鼓胀。她必须离开这里,躲开他。她没料到会是这样的,但是她用尽所有的自制,甚至设法挤出一抹微笑。「唐先生。」
她的声音略微沙哑令他怦然心动。他和她握手,注意到她除了一对金耳环什么珠宝也没戴。他不喜欢看到女人的手指挂满了戒指;尤其那双手是像她的一样纤细优雅。他没松开手,只是重复地问道:「你还好吗?」
黛琳眨眨眼。「是的,谢谢你。」她回答,并没有麻烦替她的行为找借口。她又能说什么?说她被突然冒出来的性欲惊呆了?那是实情,但是说不出口。她知道她应该俏皮地把这次见面的尴尬化解,可不知怎么她就是找不出闲话把事情带过。她只会站在那里。
他们像两名枪手面对面地站在肮脏的大街,完全无视周围熙攘的人群。他慢条斯理地自眉睫下打量她,但是将他的思想都隐藏起来。黛琳站著没动,在他上下梭巡的男性眼光下更感觉出她的女性特质,虽然他既没露出赞赏也没露出不赞成。
即使掩盖在帽边下,她仍能看出他的眼睛是深色的绿蓝金综合。眼角的皱纹显然是多年来对著太阳眯眼远望的结果。他的面庞严肃而刚硬,令她渴望看到他微笑的模样,更纳闷他可曾有过轻松时侯。
「去拿你的行李吧。」他说,打破他们之间沉默的对峙。牧场距离甚远,他急著要上路。不论多晚回去,他总得干活。
男中音的声调中略带粗粝。黛琳默默记下它的特质,同时不忘朝那只旅行袋点点头。「都在这里了。」
「全部?」
「是的。」
如果她所有的衣服都放在那只小袋中,她可真是不打算用服饰来加深他的印象,他别扭地想。当然,如果她什么都不穿倒更能加深他的印象。
他弯腰拾起旅行袋,手仍握著她的手臂。她纯洁而煽情,完全不适合牧场生活,但是他身上的男性荷尔蒙都起了反应。她只会在这里住一天,为什么他不该趁此享受一下?有点像办正事之前的最后一次放纵。放牧是件辛苦的工作,而潘黛琳看起来并不像是她对这方面有任何了解。
可是,目前他并不介意,因为她是如此的迷人,而他又厌烦透了经年累月的辛苦工作。今晚做完活后他会带她出去吃饭,或许他们会去「佳丝」跳舞,他会把她拥在怀里,感觉她柔软的肌肤,嗅著她的香气。谁知道,或许他们回到牧场时就不会分床睡了。他会一开始就告诉她,她不适合这件工作,因此他们之间不会有误会,但是或许她并不会因而觉得不同。
带她走出机场时,他的手自然地移到她的背。他刻意展现迷人的风采。曾经,这种事对他来说轻易得如同微笑。那些日子已经过去很久了,但是技巧仍在。她很能交谈,谢谢天,问了各种有关蒙大拿的事,而他也同样轻松地回答。整个过程他一直端详她的脸和表情。
严格说,她只称得上漂亮,但是她的脸上有一股盎然生趣,使她变得极为吸引人。她的鼻子微微上翘,鼻翼两旁及面颊骨上布著些许淡淡的雀斑。精致的骨架就像她的腿是世界级的。
她的唇不很丰满,但是她的嘴灵巧,彷佛随时就要笑出来。她的眼睛是他看过最纯的灰色,平静而慵懒的眼睛,但是仔细检视后又会看到机伶、智慧。
如果他是在他灾难性的婚姻前认识她,他会像追赶盗贼般对她紧追不舍,并且得到她。仅仅想到那双腿缠住他的腰,就令他产生瞬间的勃起。可是,他不会让他的性冲动导致另一桩不适合的婚姻。他知道他要的妻子是什么样子,而黛琳不具备那些条件。看起来她甚至不曾见过一头小公牛。
但是这一切丝毫不影响他对她所产生的生理反应。他曾在乍看第一眼受到许多女人的吸引,但都不像这样,彷佛小腹轰然作响。它不只是性吸引,那么说未免太温和。它强得带旋,令他浑身胀满了热,在机场中央就硬挺起来。他的手因为想碰触她,一探那些诱人的曲线而隐隐作痛。
她的不合时宜令他懊恼,完全不符合他的目的。走在她身边,他看到其它男人向她投注的眼光。像她这样的女人自然会吸引男人的钦羡,而他希望他负担得起拥有她,但是她的价码太高他出不起。瑞斯现在是个穷光蛋,但是一度他亦曾家财万贯。他知道钱的样子,它们和潘黛琳相配得一如她吹弹得破的肌肤。穿著巴黎时装的她显得修长光鲜,而她擦的香水一盎斯至少二百元。他之所以知道因为那曾是他最喜欢的一种香水。现在的他甚至连她的香水都买不起,惶论衣服。
「你从事哪种工作?」他们踏进艳阳天下时他问。她写的那两封短笺没有透露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