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书工作没有她当初想像的简单,要吃苦耐劳、十项全能、要随叫随到、要二十四小时战战兢兢的备战着,就算得到的知识够她一生受用,就算她要面对的人只有陶斯一个,但那种沉重的工作压力,完全没有自己的生活,她受够了。
就算没有她,翔宇也不会倒。
“我是认真的。”他已经很低声下气了,难道他错了?错在不该把金丝雀放出笼子?
“我也是,我不会回去了。”她坚定自己的立场。
陶斯发现他无法忍受这一点,孙淼淼应该待在他身边,她应该属于他。
“淼淼,我们都知道那个工作才适合你。”
“陶斯,谢谢你的好意,但是你真的不了解我。”他,陶然和奶奶,一直以为他们对她的好就是最适合她的,他们很少问她,她想不想、愿不愿意,或者要不要。
过去的点点滴滴慢慢浮现,没有人知道她过去过得有多压抑,她是人,她也会有内心波涛汹涌、想歇斯底里或大吼大叫的时候,她也有自尊心。
她习惯的忍耐一切,逆来顺受,当一个没有声音的人,无论是去读和自己兴趣完全不相干的科系,读得痛苦万分,还是逼着答应和陶然结婚,把自己对爱情的渴望束之高阁;去翔宇,表面是给她自由,其实有陶斯这么个大牢头盯着,上下班车子接送,很风光吗?也许许多人羡慕那样的位置、那样的待遇,可是那些都不是她想要的。
那样的不自由,有谁替她想过?
她把自己最美好的那段青春岁月都给了陶家,现在她觉得够了,不管陶斯如何说,她都不会回去。
天气变热了,即使是夜晚,高温还是残留着讨人厌的尾巴,那种热,黏腻腻的,挥之不去。
孙淼淼慢慢的被人潮推着走,从她身边来来去去的,要不是脚步急促,便是漠然的脸。
陶斯很不高兴,因为她婉拒了他要送她回家的提议,自尊心一向比天高的人,接连着被拒绝,脸上挂不住是必然的。
她低着头走,心里空落落的。
穿着一双一看就知道是好鞋子的脚横了过来,挡住她的路,她只能停住,她认得那双脚的主人。
“低着头走路,要是撞到人怎么办?”
略带戏譆的声音勾起了她的头,她的眼因为那个人而变得专注。
刚刚她在想,身边要是有个熟悉的人能和她说说话,就算不说话,叫她一声也好,只要让此刻的她不要觉得这世界上只有她一个人时,他就出现,站在那里,稳稳的,像一棵树。
是下意识想见他吗?是老天爷听见她的声音吗?
一颗眼泪骤然涌出眼眶,咱地掉了下来。
“在想什么?怎么那种表情?这样我会以为你想我……”纳兰燎火巴拉巴拉……忽然住口,骇了一大跳,手脚慌了,“喂喂喂……你干么哭?是谁给你委屈受?谁让你受气了,告诉我,我去帮你出气!”
“你就没一句正经的。”她扁嘴,拭掉那颗莫名其妙的泪,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孩子气,瞧着他那张被吓破胆的脸,情绪突然涌了上来,才擦掉的眼泪又成串滑下来,竟然泪如泉涌了。
纳兰燎火掏出手帕替她擦了又擦,发现效果是零,干脆一把将孙淼淼搂进怀里,抱紧,镶嵌,再也不放。
“嘘嘘……不哭了,不管发生什么事都有我在,是那个和你从料理屋出来的男人把你惹哭的吗?我去揍他给你出气!”她的身子柔软香馥,发丝撩过的颊和鼻端,一下就搔动了他的心。
他舍不得她哭。
他的心很容易被她撩起,很容易被她拨动,方才看见她出现的那一瞬间,情绪沸腾又冰冷,沸腾的是看见这两天总是在逃避着他的她,冰冷的是看见她和一个男人并肩从料理屋走出来,火冒三丈又全身冰冷的同时,差点就冲过马路去质问她,和他保持距离,逃避他的原因是不是为了那个男人?
他的心泡进醋缸又出来。
她不知道这两天来他有多想她,想得几乎都要以为自己犯了相思病——那个他从前嗤之以鼻的东西。
可是这会儿的她乖乖的在他怀里,他一颗冷了又热,热了又乱的心,忽然平熨了。
她用额头抵着他宽厚的肩,眼泪收了,她的鼻尖都是纳兰燎火好闻的古龙水味道,尴尬突然袭来,她两颊晕红的轻推开他。
她干么哭,哭得好没道理。
“这么晚了,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睡不好、吃不下,瘦了一圈,只好出来找你。”
找到她,那些症头好像不药而愈了。感觉着失落的怀抱,看她红着鼻头和眼眶,一个女人哭红鼻子,他居然还觉得好看,真的没救了。
他整天在家里像困兽般走来走去,无论做什么都觉得她在他身边,看书吃饭刷牙洗脸,晚上躺在床上,甚至也感觉她躺在床的另一侧,佣人们都以为他哪里不对劲。
原来不爱人的时候,自然潇洒,可是一旦爱了,才发现想和她如影随形,想时时和她连体婴似的在一起,而且怎么都不够。
“说什么嘛,你这两天没来上班,是因为病了吗?也不打电话说一声,还有,看医生了没?”她紧张了,活蹦乱跳的一个人不会真的说病就病了吧?
一度,她以为他是在逃避她,所以在登山那天后就无声无息的消失了。
第7章(2)
“看到你我就全好了。”她连珠炮的关心让纳兰燎火觉得很受用,像被顺着毛摸的猫,只差没有喵喵叫。
孙淼淼眄他一眼,她刚刚怎么会觉得他像一棵树可以为她遮风避雨,她的脑袋一定不正常。可是她的目光却不由自主的胶着在他脸上,移也移不开。
“你到底在看什么?你这样看我,我会以为你喜欢我。”他何曾这么辛苦的追过一个女人,他只消勾勾手指头就有许多女人前仆后继的扑上来,然而心里有了她之后,心再野也懂得拒绝了。
“有吗?”她猛然收回视线,不晓得刚刚为什么就是移不开眼,而且声音不甚有力。
“我在乎你的答案,我想知道你有没有对我心动。”
“……我承认你吸引我。”承认喜欢上他其实没那么难。
“告诉我,我不是在作梦。”
“可是我……你知道我结过婚。”
“那是什么问题?”他压根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就算你带着孩子我也无所谓,你不知道吧,我还满喜欢孩子的,我以前还想过,要是哪天我找到中意的女人走进礼堂,我想要生三个孩子,以我的财力目前大概只能养三个,如果我拚一点,以后也许可以多养几个……”
他会不会扯太远了,未来八字还没有一撇呢。
“你扯到哪去了?”这人天马行空的速度真的叫人叹为观止,可是见到他,再听到他说话,刚才心里的荒凉一扫而空,整个人像泡在温柔的泡泡里。“要是我说没有对你动心呢?”
“那你要做好心理准备,我没有要停止一切对你的追求,我是牛皮糖,黏住就剥不掉了。”他就是我行我素的恶棍,因为他了解爱情可过不可求,但对他这样个性的人来说,遇到了爱情,他就算求也要求到。
他从来没想过要放弃她。
孙淼淼脸颊慢慢浮起红晕,最后整张脸都红透,她觉得自己甚至红到脚底板了。
他的声音像丝线一圈圈捆住了她摇摆不定的心,比起他对爱的大无畏,她实在谈不上勇敢,甚至是怯弱得可以。
“我……”
“等一下!”他喊。
大马路上不是表白的好地方,而且太热了,可他就是忍不住,地点打叉,气氛打叉,装扮……呃,整天没换的衣服,一点也谈不上浪漫,得想办法弥补些什么。
他梭巡四周,瞅着对街已经拉下半片铁门准备打烊的花店。
“你等我一下,一下子就好。”他向孙淼淼竖起一根指头。
他都这么要求了,虽然不晓得纳兰燎火葫芦里卖什么药,她却是站在那静静的看着、等着。
纳兰燎火穿过马路,弯下腰,去喊还在里面走动的店家老板,要求要买花。
老板重新开了门出来,是位年轻的女性,她看着纳兰燎火比手划脚,又往孙淼淼这边看过来,然后笑着点点头,拉开铁门,让他进了花店。
不到一会儿,他抓着一束花走出花店,飞快的几个跨步回到街的这一边。
他笑容灿烂,也不管来来往往的人,单膝跪下,昂着头,一脸虔诚的高举着那小小的花束,“淼淼,你愿意以结婚为前提,和纳兰燎火交往,做他的女朋友吗?”
孙淼淼傻眼了。
她没想过他会要这种花招,也不管人家会不会侧目,就做了。
她的唇动了动,很想叫他赶快起来,这可是在大街上呢。
可是他实在生得太好,表情又真诚得像个孩子,做什么都没法让人产生厌恶情绪,她什么话都说不出口。
“我不是什么完美的男人,也没有你想要的一百分,但是我会努力从59分开始往上爬,70分,80分,可以给我这个机会吗?我还不熟悉爱上一人的感觉,可是你整天都在我脑海里徘徊,无论你在哪里、你在做什么,我都想知道、我都想参与,我怎么喜欢都不够,我想我是爱上你了,我已经很久不作梦了,现在却在作一个美梦,你觉得我这美梦能成真吗?”
什么叫做“我想我是爱上你了”,孙淼淼啼笑皆非,但心里更多的是溢满的狂喜,胸中爆发的难以言喻在身体里奔窜着,脸红心跳,她说不出话来。
“谁说我要一百分的男人?我也不是满分的女人。”她不贪求满溢的东西,是人就没有完美的,爱一个人不是要给对方太过的压力,那就不算是爱上了。
“你的意思是……”他狂喜。
就那一眼,她坠入他静若深海,海中却浮现许多星星的眼里。
她扑进了纳兰燎火满怀不可置信的怀里。
这晚,猎户座的三颗星,清晰可见。
纳兰大宅——
这间大宅子是典型的旧式豪宅,虽然是五十年前的老房子,但用料和施工都很实在,就算是已经过了五十年的现在,和许多华丽不实,号称豪宅,却只是虚有其表的宅子比起来,远远胜过许多。
纳兰老太爷眉目开阔,鼻口方正,面色红润,例行的晨泳后,从容的坐在大厅的座位上看着秘书呈上来的周报。
他是退而不休的最好例子,集团虽然早就交由大孙子去打理,但每个月还是会固定让自己信得过的秘书送来收益比报表的报告书,遥控集团的重要事件。
他不是信不过自己能干的孙子,老人家嘛,没了老伴,除了跟几个和他一样老不死的打打高尔夫、聚餐、泡温泉,他又不爱莳花种草,实在真的没有太多事情可以打发时间。
“爷爷早。”从楼上下来的纳兰燎火精神饱满,神情愉悦,脚步轻盈,整个就是焕然一新的感觉。
老太爷看着这每天不睡到太阳晒屁股不会起床、浑浑噩噩过日子的小孙子,心里就一肚子气,可今天是怎么回事?墙上的大钟指着五点过一分,是太阳要打西边出来了吗?常常好几天想见也见不到的人,居然这么早出现?
他这一辈子要什么有什么,儿子有出息又听话,没想到却是个早天命格,留下两个孙子,一个上进努力,早早替他扛起肩膀上的重担,一个却是一事无成,恨铁不成钢啊!
“爷爷,你又这么早起,怎么不多睡一会?”
“我一只脚都踏进棺材了,还睡,要睡以后有的是时间。”他没好气的说。
碰了一鼻子灰,他也不以为意,“放心,爷爷嗓门那么大,要长命百岁绝对没问题。”
“就会贫嘴!”
“嘻,我出门去了。”
“你昨晚三更半夜才回来,这么早又要出去混,太不像话了!”他可不会以为这个孙子这么早起来是要去晨运。
这孩子明明长得一表人才,可是在家待不住也就算了,出门去一群狐朋狗友,交的女朋友没一个能端得上台面的,害他在一个个事业有成、子孙环绕的老朋友面前抬不起头来。
“爷,”纳兰燎火声音嗲了,抛下一个媚眼,“我是要进办公室,不是出去混,我很早就金盆洗手,重新做人了。”
“进办公室?现在几点,一大早去给员工开门吗?”说谎也要找点说得过去的词,他是当他老了?随便哄都信?
纳兰燎火干脆搂住爷爷的肩膀,头往他脸上蹭。
“爷爷,一大早火气这么大,要不要找一家Spa给你按摩按摩舒压?”
老太爷被他这么一蹭,心软了一大片,可是嘴巴还是不饶人,“就你那间不务正业开来玩的店,哼,早点关一关,回来帮你哥的忙还差不多。”看着他那张和儿子十分酷似的俊脸,他实在气不起来。
“爷爷,公司哥打理得好好的,我去干么?”他对这些老生常谈的话题实在提不起兴趣。
他大哥是标准的乖乖牌,从小到大没让爷爷操过心,无论在校成绩,还是在公司的表现,在外风评,都不知道比他好多少,而他呢,生性顽劣,不爱扛责任,是个阿斗,他坐不了那个位置。
“你这混球!卖那种女人的包包能赚什么钱?有什么前途?一天到晚只会在女人堆里打滚,要不然你也给我正经的交个女朋友,带回来给我看!”
“有啦、有啦,我改天一定带回来给你看。”爷爷不知道这年头赚女人的钱才是王道。
老太爷霍地站起身,吹起胡子,“我要见的不是你那些乱七八糟的女伴,是可以娶回家,给我生孙子的好女孩!”
这间宅子也曾经有过婴儿和孩子们的笑声,可曾几何时,他已经很久没抱过那软呼呼的婴儿、胖嘟嘟的孩子,他虽然没有幻想过祖孙三代同堂的荣景,但现在,这么大一间屋子就住了他们祖孙二人,实在是过于空旷,好寂寥啊。
“爷爷,说真的我也才二十八岁,对男人来说这年纪就娶老婆有点浪费,你想要曾孙,叫大哥、大嫂赶快生,他们夫妻都很优秀,就优生学来讲,生下来的孩子肯定智商200,包你满意。”
“你这小混蛋,我在讲你,你就把你大哥拿出来对付我?”
“哪有——啊,如果爷爷要见我的女朋友,那简单,时机成熟我就带她回来。”他笑得牙都咧了,一副恋爱中的模样。
“哼哼,听你这口气,还没搞定人家啊?”姜是老的辣,他可是听出一些门道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