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先别怪罪我,阿桑是来通知少爷,外面有个姓闵的警官来找小溪小姐。”
阿桑习惯性地垂下眼睛,埋下了眼眸里一闪而过的晶亮。
休泊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点起烟。
“阿桑觉得这件事情应该先来问少爷才对。少爷,阿桑没有做错吧?”
“阿桑,太聪明可不够好。”
阿桑不敢再说话。
休泊挥挥手,“把那个人带过来,送些苦丁茶上来。”
阿桑的眼睛亮了一下,轻快地出去了。
休泊若有所思地盯著阿桑的背影好一会,她认为他还会再要她吗?
他有了小溪。
小溪,他的小溪。
这辈子他们是注定纠缠不清了。
“战先生”
战休泊转过身来,窗外如火如荼的木棉正尽情怒放,掩住了大部分的阳光,屋里有些阴暗。闵岩只能勉强看见一个高颀的男子,靠窗而立。
战休泊走进了几步,伸手握住了闵岩的手。
闵岩不由自主地视线上扬,那是一张白皙的脸,是长时间不接受阳光照射的结果。任何人接触他的第一眼,不会先在意他的外貌如何,最先注意到的是那双黑沈的狭长微挑的眼睛。
一种极强烈的存在感,警察天生敏锐的直觉让他嗅到了一丝不寻常。这个男人绝对不是池中物。那双眼睛随意的一个眼神都会控制人于无形,他是个善于控制人心的男人。
若是个恶徒,必然是个极端完美的暴徒。闵岩甚至觉得自己的背后起了 一层鸡皮疙瘩。
“闵警官?”
战休泊嘲弄的声音打破了他的魔魇。
闵岩连忙松开手,他竟然失神了!
“哦,您是战休泊先生吗?我是XX高级警官,我叫闵岩。我是来找范溪小姐问一个案子的。能麻烦您叫一下范小姐吗?”
“小溪是我的侄女,她今年法定年龄十六岁,我是她的合法监护人。有什么事情,找我说也是一样。”
“可是,这个案子的某些过程只有范小姐能作证。希望战先生能配合一下警方。”
休泊挑唇一笑,“闵警官,我想有些事情你还是不明白。我作为范溪小姐的监护人,代表她回绝任何警方的要求。她不会去指证任何人,也不会去做什么证人。我的侄女她因为这件事情受了惊,差点引发肺炎,现在正卧床休息,还有一点,我不得不告诉闵警官,我的侄女小时候曾遭遇变故,脑袋受伤,我想这件事如果被对方律师知道的话,她的供词恐怕很难取信于法官吧?我也很想帮忙,但我很遗憾。”
“少爷,苦丁茶。”阿桑端著两杯苦丁茶进来。
闵岩几乎有些感激这个女仆的出现,她缓解了他暂时的尴尬。他的直觉没错,这个战休泊绝对是个难缠的家伙。怪不得小溪说起话来那么迟钝,行动和思维较别人都有些缓慢,原来她的大脑曾经受过伤害。
阿桑小心翼翼地把茶放到休泊的手上,休泊看著眼前的茶,视线再转到阿桑平静无波的脸上。
“少爷,这是最新收来的,女工们刚炒的新茶。”阿桑依然垂著眼睛。
休泊端起茶,细细品了一口。
阿桑这才端著另一杯来到闵岩的身前。
因为她的接近,闵岩打量了她一眼,当视线滑过她戴著银琐的光裸手臂时,他大惊。
闵岩一把攫住阿桑的手臂,阿桑惊了一下,手掌顺势一滑,闵岩只觉脸上一阵巨痛,连忙松开了手。
闵岩抹过痛处,是超薄刀片划的口子,但他顾不得这许多,阻拦正欲逃走的阿桑。
“你先别走,告诉我,你今年多大了?这银琐是你从小就带在身上的吗?你还记得四岁以前的事吗?”
阿桑停了下脚步,“闵先生,虽然您是少爷的贵客,阿桑也把您当做上宾,但希望您自重。”
在休泊的示意下,阿桑飞也似的出去了。
闵岩只能无奈地看著她离去。
“闵警官若不介意,就请继续坐下品茶,也许战某可以帮你一二?”
闵岩心底一惊,差点乱了正事,他调整好心绪,再次坐下身去。
“战先生,谢谢您的好意。这只是一些家事,和我失散多年的亲人有关。”
为了稳定情绪,闵岩抓起“苦丁茶”就灌了一大口,虽然勉强吞下,但脸色却不好看。
“我很喜欢喝‘苦丁茶’,先苦后甘,那种甘甜在口中来回氤氲,可以品出不同的滋味。人生百态,无不包含其中。每一种姿态都蕴涵在一个瞬间,抓不抓得住,单看个人缘分。闵警官这样喝茶是品不出个所以然来的。就像是药用的罂粟,一点一点地用,是药中良品,若是贪心不足,就只能被它所制。闵警官尝尝,这是战家最上等最新的苦丁,绝对和那些市面上的普通苦丁茶不同!”
闵岩开始小口地品茶,果然苦后甘润无法用言语所能描绘。定了神后,思路也愈加清晰。
阿桑只不过一个小小的仆佣,怎么会有如此敏捷的身手?这战家,深不可测啊!
休泊用瓷杯的盖略略鲜嫩翠绿的苦丁叶,浅浅铭了一口。
阿桑是怎么来到战家的呢?战御刚在的时候送她进过训练基地吗?可能吗?休泊欲再品茶,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盯著那翠绿的茶叶半晌,放下了茶杯。
“闵警官,很抱歉内侄女的事情休泊帮不上忙。”
闵岩知道战休泊是在下送客令,他站起身,“哪里,我在来之前没有调查清楚小溪小姐的事情,是我的疏漏。若是这个人蛇集团拿不下来,还希望小溪小姐…”
“小溪会非常感谢闵警官的。其实,”休泊鲜红的唇角勾起,“有没有小溪的证词都无所谓,不是吗?闵警官?”
闵岩心中一惊,他是怎么知道的?确实,因为那股神秘力量的介入,警方根本无需花费太多精力去搜集指证。他对上战休泊深邃的双眼,这双诡异的双眼是否已经把一切都看透了?他若是他的敌人,他会像是一个在迷宫中摸不到出路的白老鼠,而他,或许就是那个俯视著一切,看他在迷宫中苦苦挣扎的主宰。
闵岩连再见都不想说了,转身走出这阴暗的书房,连同这个神秘诡异的男人,他都抛之于脑后,他需要大量的资料来认识这个男人。
他知道,在没有全面武装好自己的时候,最好不要来招惹这个男人!
“闵警官慢走。”
休泊又转回身,悠闲地靠著窗,看著那个闵警官从木棉道走过。直到他的身影模糊,突然一阵大风,卷著掉落的花叶,纠缠著他风衣的下摆,送著他走出了休泊的视线。
休泊拉回视线,茂密的木棉花在风中抖抖瑟瑟地跳起舞来,像一个个全身裹著火红霓衫的舞娘,在他面前狂野地翻滚摇摆。
这个夏已经走到了颠峰。等到夏天走过的时候,他和她会怎么样呢?
战家又会站在哪个位置呢?
休泊轻轻叹口气,从内袋里拿出手机。
“战青,你到书房来一下。”
战休泊举高了手中的陶瓷杯,表情开始冷凝。
第七章
已经数不清有多少次了,他会在深深的夜里把她翻来覆去的身体拥进怀中,当她在梦魇中挣扎的时候,他无能为力,唯一可做的就是紧紧,紧紧地拥抱她,几乎想把她揉进血肉。
那张年轻白净的脸,在朦胧的月光下,被梦魔纠缠的时候,写满了赤裸裸的伤痛和对这个世界的控诉。
她就潜伏在他的伤口,两个巨大的伤口,彼此淹没吞噬。为什么不能相融?莫非连这最后的救孰老天都要收回?
去他的血缘,她知不知道,他从来不在乎这些?
小溪,你究竟想的是什么呢?
他强迫性地压制她的痛苦,连正在睡梦中的她都感觉到了他的霸气,细嫩纠结的眉间解开了锁,她在他稳定宽广的胸怀中寻找到了香甜,不再辗转反侧,从此梦变得有色彩,花花的,香香的,甜甜的。
上一秒的地狱俨然已被压到最黑暗的地方,他强烈的影响力迫使她只感觉到他,只能跟随他。
是的,是的。
他其实心里一直清楚,小溪一直都是被他强迫著接受,她的眼睛里散发的光泽从来不是自己的,而是他双眸意愿的反射。
他吻她,她接受,他打了她,她也接受,她没有赞同过他什么也没有反驳过他什么。
小溪只是接受他而已。
只是接受他这个叔叔,她的长辈而已。
胸口有股说不上来的窒障,低头看看小溪沉浸在甜美睡梦中的脸,休泊开始觉得心理不平衡。
他开始摇晃她,开始深深地吮吸她的唇。
小溪抵挡不了他执拗的召唤,缓缓张开眼睛。
当视线清晰后,就著淡淡的月光和唇上食啮般的火热,小溪看见休泊执拗的脸。
呵,叔叔他……
这个如水的夜和上一个火热的夜交融,那执意要勾引她全部热情的唇齿重叠于另一个更加激狂的夜,当时的她发著高烧,40*C的高温加上他双手的炙热,让她如身处火炉。
脑袋自动罢工,想不起道德与否,她只能全心全意跟随。
她的鼻息与他的鼻息交换共融,休泊狂野起来,心中的不甘让他只想血红著眼睛占有她的一切。
小溪娇嫩地承受不了这一切,鼻端熟悉清冽的呼吸在暗黑的夜中硬是加入了海椒的香辣,休泊强烈吮吸的唇让她的唇发痛。
那股痛楚一直滑到心口,泛起异样的酸甜。
小溪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胸口痛得要发狂。
小手紧紧揪著休泊的衣角,与唇上的激烈交融相对比,交叉撑著她小头颅的大手却温柔地抚著她细腻的颈。
小溪松开了身体,全心全意地把自己交给那双温柔的大手,当燎原的火势渐渐平息的时候,那双大手包覆著她小小的脑勺,按压向他温暖的胸口。
砰砰(他的心跳)
砰砰(她的心跳)
砰砰(他的心跳)
砰砰(她的心跳)
砰砰砰砰,他们的心跳紧密相合。
小溪再也无法忽视两人之间一触即发的火热,那份相合吸引的强力她感觉到了。
可是,她说不出来那究竟是什么,因为她仍记得:
他是她的叔叔。
而她,是他的侄女。
这是一份真真正正的血缘呀,可是她怎么逃呢?她不能欺骗自己是无动于衷的,复杂又纠缠的情丝万缕,她想不出头绪,笨拙的脑袋也不容许她去想。
小溪垂下脑袋,躲避休泊过于火热的注视。
他哪里肯让她逃?捏起她尖细的下巴。
“为什么要逃走?小心你的答案。”
他凶狠地注视她,逼著她说出合理的答案,小溪想如果她说不出叔叔要的答案,叔叔说不定会吃了她?
因为这个念头,小溪竟然有想笑的冲动。
休泊当然感觉出了她的笑意,这小家伙,不怕他了吗?
莫名的,心里因为这个念知,情绪有点好转了。
“说。”口气不那么凶狠了。
小溪不知道要怎么说,心情好复杂,即使被逼著说了,也说不出头绪,叔叔一定又会坏脾气。
一双欲言又止的大眼睛,水汪汪地看著他,千言万语都在其中。
小溪可怜巴巴地仰望著休泊。
“怕,很怕。”
小溪低下头,眼睛落在紧揪著休泊衣摆的双手上,轻轻地逼迫著自己松开手。心里涌出了一点苦涩。
怕他们之间永远不见天日的罪孽呵,怎能不逃离呢?
休泊不允,紧紧握住小溪双手。
“你忘记了吗?要用心去感觉。”
“可,是,我,我是白痴,我,很,很笨。”
他看不见她的脸,只感觉得到她微微的颤抖。他知道,他伤了她,她并非是完全无声息的。
这一次,他小心翼翼,掬起她小小的脸,指尖预知她脸上的湿意。指尖沾著那份湿,轻轻抚过她额上的伤口。
“痛吗?”一个轻轻的吻落下。
小溪瑟缩了一下,仍有些痛。可心,却因那一个吻完满。
泪珠毫无节制地滑落,她好讨厌自己,愈想遮掩自己的狼狈,泪珠坠落地愈快。
他不让她躲藏,让她的泪湿了他满掌。
“我一直都在强迫你,是不是?你一直都是在忍受我,忍受我这个叔叔,是不是?”苦涩埋伏在每个字的背后,让小溪的心尖锐地痛。
小溪不能说是,也不能说不是。她只能在他的双掌中无助摇头,上帝原谅她吧,原谅她在这世间犯的过错。掌上的湿意浓重,休泊只能把那张哭得他心痛的小脸环进胸口。
小溪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巴巴地挣开休泊的怀抱。
“牙牙,牙牙怎么样了?”
休泊抽了一张纸巾,擦拭她的脸。
“下次你再不见,倒楣的不只有牙牙,嬷嬷,还会有可可。”
口气虽然凶狠,手上的力气却近似于疼宠。
“你打了牙牙?”泪意又现。
“只是小小地教训它一顿,它的职责是看护你,失职了就要惩罚,这是我的规矩。在战青那养著呢,明天或许就会回来了。”
呼,幸亏牙牙没出什么事情,否则她不会原谅自己的。
“那嬷嬷呢?”
不是看不出小溪大眼中的企盼,她想让嬷嬷回来。可是他不能应允,他只要一想到,小溪高烧40度的模样,他就恨不得把那怠忽职守的老太婆扔进沸水缸里,但是他不能动她,因为小溪会伤心。
“她陪著战夫人,没有太多的时间顾及到你,以后可可会常来陪你的,你不开心吗?”
小溪的脑海里立刻浮现出可可哭丧著小脸的可怜模样,她摇摇头。
“小,小溪喜,喜欢可可。”
小溪腼腆一笑。
小溪的笑几乎让休泊失了神,有力的双臂撑起她的腰,执意要问她:
“笑什么?说出来。”
嘴角的犁窝仍在,可笑却已小心收敛。
她感觉到他们之间的转变,一个不小心,她竟然已经习惯了彼此相拥的感觉。
而这,是不对的。
小溪再次防备起自己的心,休泊感觉到了那看不见的巨大隔阂,他伸出手,试图抓回她,可手伸到半途便颓然收回。
抓回了她又怎样?看著她因为他的强迫而勉强俯首?看著她再次失去了声息?
那一刻,他们彼此对望著。
任时光在眼眸的交汇处流走,休泊的眼睛深深的,那种由眼神而透出的强烈侵略让小溪的灵魂颤抖。
可,她又能做些什么呢?
感觉到胸口突然袭上的炽热,小溪惊喘。
休泊逼近她,高挺的鼻梁就落在她微张开的双唇中间,大掌覆盖了她整个胸口。
“小溪,我的小溪,别忘记我的话,千万别忘记我的话。要用自己的心,要听从自己的心。”
每句话,每个字的背后都隐藏著隐约的脆弱,紧紧揪住小溪的心。
小溪呆愣地看著休泊紧闭的双眼,黑色的睫像沉睡在他脸上的蝴蝶,颤抖飞舞。心悸,毫无欲警。就这样,一滴泪从他微挑的眼角滑落。
他更紧地拥住了她,喃喃著:“别离开我,别离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