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高级中学的开学典礼——
今天对田欣雅来说,什么都是新的。新的学校、新的制服、新的学期、新的课程、新的同学……触目所及无一不新,全是陌生的。
因为搬家的关系,她从这学期开始转学到这所高中就读二年级,开始新生活。
第一天上课,班导师在田欣雅做完简单的自我介绍后,帮她安排新座位。
“你就先坐那个座位吧,我们每个月会换一次座位,到时候再调整。”班导师指着教室角落唯一的空位。
田欣雅抬头望去,看到前一个座位上趴着一个男同学,他是全班唯一一个从她踏进教室至今,还没抬头看她一眼的人,因为他一直睡觉。
“你别担心,他很少抬头上课,不会挡到你。”班导师这么一说,立刻引来全班一阵哄堂大笑。
她走过那个男同学身边,全班的目光都随着她移动,但那个男同学依然不为所动地趴着,呼呼大睡。
当她坐定后,负责这堂课的班导师便请大家拿出课本,并且叫人唤醒坐在她前头的这位男同学。
叫了几声后,这位男同学终于挺直腰杆,大方地伸了个懒腰,还附带一个小哈欠,一副没睡饱的模样。
“哇,好可爱……”
“太迷人了……”
“帅呆了……”
耳边传来女同学们此起彼落的赞叹声,看来她前面这位男同学很受女孩们的欢迎,但从她这角度,只能看到他挺拔的背影。
“看在新学期第一天上课的分上,季浩川,你就勉为其难地睁开眼睛,好好上几堂课吧,拜托。”班导师以半开玩笑的口吻提醒,似乎对他的行为习以为常,一点也不介意。
“遵命,老师。”季浩川故作正经地朝老师举手敬礼,这淘气的小动作又立刻引起女同学们的一阵叹息,连其它男同学也被他的耍宝行径给逗笑了。
看来,这位“精神状况不佳”的男同学不仅受女孩们的欢迎,连老师和男生都挺喜欢他的。
“报告老师,你不是说我们班今天会新来一个转学生吗?人咧,还没到啊?”季浩川懒洋洋地搔搔头,快速扫视一遍教室里的脸孔,朝讲台上的班导师发问。
闻言,全班一片静默……
“第一天上课就迟到啧啧啧,现在的学生真是愈来愈不像话喽,前途堪虑啊!”他又换上一副感慨万千的大人口吻,状似无奈地摇摇头。
但这次的幽默演出没挣到半点喝彩或掌声,教室里的气氛由安静转为死寂……
“呃……浩川,其实那位新同学已经来上课了,她就坐在……咳咳——你后面。”班导师脸上带着一丝小尴尬。
“哦,这样啊。”季浩川听到了老师的回答,却一点也不觉得自己刚才的发言有何不妥,他转过头看向新同学——
田欣雅也回看着他,不得不承认他确实有一张英俊帅气的男性脸孔,五官棱线分明,带有几分放浪不羁的张狂与洒脱;宽度适中的嘴唇微微上扬,恰巧停留在充满自信又不失亲和力的完美弧度;尤其是那双眸光深邃的眼,犹如镶嵌着两颗魅惑人心的灿烁宝石……
整体看来,这是一张迷人到逼近危险,却又无法讨厌的脸。这点恐怕连男性也不能否认。
“……是女生啊,长得挺可爱的嘛。”季浩川只手撑托下巴,不吝啬地给予赞美。田欣雅呐呐地望着他,久久才吐出一句:“谢谢。”脸上又是一片平静无波。
这是场面话……她听得出来,因为她家有镜子,眼睛也没瞎,非常清楚自己的外表跟“可爱”沾不上边,只是相貌平平的普通人,加上一头削短的头发和黑框眼镜,也许称得上干净整齐的“中性美”,但绝不可能是“可爱”。
“欢迎你加入我们班,我叫季浩川,你呢?”
“我……刚才说过了。”
季浩川愕然地看着她,又看了眼身旁的男同学,对方朝他使了个眼色,微微点头。
“抱歉,我刚才睡着了,所以没听到,那你以前念哪所学校?”他面不改色,换了个问题。
“这刚才也说过了。”同样四平八稳的回答,并非因为生气或针对他,而是她的个性就是这样一板一眼,凡事按部就班,向来只说该说的话、做该做的事,贯彻一直线的行事作风。
然而这看似不领情的态度,却在同学间引起一阵小骚动。从没见过有人曾用这种态度跟季浩川说话,尤其是女生,想被他关心都来不及了,哪舍得对他摆冷脸。
大家不由得猜测,她该不会是故意装出一副特立独行的样子,想引起季浩川的注意吧?
“哦?看来我好像错过不少事情呢。”他轻抚下巴,语气略带懊悔,但脸上的笑容却愈加灿烂迷人。
不过,田欣雅完全看不出来他有多少“悔意”。
“那么……可爱又神秘的新同学,可以再给我一次认识你的机会吗?”
由这么英俊出色的一张脸,说出这么温柔动听的请求,哪个女孩舍得拒绝呢?田欣雅沉吟了几秒,脸上浮现一丝丝不好意思的神情……
“可是已经上课了。”她翻开课本,拿起原子笔。“第六页。”
这“不识相”的举动,当然又引起四周一片窃窃私语。有人惊讶,有人佩服,更有人不以为然……
“好,各位同学,上课喽!”季浩川也回正身子,唤回大家的注意力。
他不是班长,也不是任何干部,但他说的话,一向很有影响力,大家纷纷坐正身子,面向讲台。
季浩川翻开课本,有一下没一下的旋转手中的笔杆,嘴边持续挂着愉快的微笑。他有预感——这个学期不会无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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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天,下课后——
夕阳西斜,街道上的人群逐渐变多,同学们三三两两结伴而行,有说有笑地朝回家的方向前进。
季浩川跟一群男生走在熙来攘往的人行道上,沿途嬉笑打闹。季浩川因为在校园内知名度高,人缘又好,一路上不时与擦身而过的同学打招呼,并且一如往常地接收到许多女性投射而来的爱慕眼神。
大伙儿都心知肚明,季浩川之所以受女孩子的欢迎,靠的不光是他那副出色的外表和名列前茅的成绩,而是他乐观爽朗、平易近人的个性,加上幽默风趣的谈吐,都是他吸引人的地方,所以大家都喜欢跟他亲近、相处,就连师长也是如此,更别提那些对爱情充满憧憬的少女们,完全把他当成白马王子般迷恋着。
只可惜,正如他狂傲不羁的外表一样,在感情方面,他也像个浪子似的飘浮不定,乍看之下跟每个女孩都很要好,也都有点暧昧,但从没有人真的能跨过他设下的防线,成功掳获他的心,成为他公开承认的正牌女友。
正因如此,才让许多女孩子怀抱希望,费尽心思想博得他的好感、讨他欢心,为的就是那个始终从缺的“女朋友”宝座。
季浩川一伙人走到公车站牌下等公车,他的目光突然被对街远远的一道身影吸引住。
“喂,我突然想起还有点事,你们先走。”临上车之际,他匆匆脱队。
下个路口,绿灯一亮,季浩川立刻穿越斑马线,走向对面的商店街。
面包店前,田欣雅站在透明玻璃前动也不动,两眼发直地往店内盯着看。
季浩川暗自观察了一会儿,才确定她目不转睛的目光是锁定在那些陆续出炉的面包上。
他走到她身边站定,也望着店内各式金黄酥亮、色泽诱人的美味面包。
“看起来很好吃的样子。”
田欣雅点头,饥肠辘辘的胃似乎又随这动作翻搅了一下。
“要买吗?”他看她在这站很久了,猜测她是因为选择太多而犹豫不决。
她眨了眨眼,侧过头看他,仿佛才回过神,认出他是谁。
“我没钱。”她简短回答,目光又回到正前方。
“我有,先借你。”他豪爽地掏钱。
她以极缓慢的速度侧头看他。“我说我没钱,不是没带钱。再见。”她礼貌性地点了下头,转身离开。
季浩川看着她逐渐远离的背影,觉得自己愈来愈欣赏这个转学生了。
没有多少人会愿意在别人面前承认自己身无分文、经济拮据——尤其对刚认识不久的新同学,而且她还不是用半开玩笑或不好意思的态度,而是用不卑不亢、平铺直述的口吻,似乎一点也不担心这是否会影响她在新环境里的风评。
望着她愈来愈远的背影,季浩川转身走进面包店。
田欣雅独自在街上走着,明明书包里没装几本书,却觉得它好重好沈,心想一定是太饥饿的缘故。
她好饿,简直快饿昏了。早上吃了一份早餐就出门上学,到现在都没再吃过其它东西,只灌了大量的白开水充饥,心想晚上回家就可以大吃一顿——泡面大餐了。
刚才经过面包店,闻到店内飘散而出的阵阵香气,她的双脚便像中邪似的钉在店门口,再也移不开。本以为可以“望梅止渴”,但看着那些膨松酥软、香气四溢的面包,她只觉得自己愈来愈接近两眼发昏、四肢无力的境界,差点连灵魂都出窍了。
她摸摸饿过头的肚子,继续无力地往前走,只希望赶快回到家——虽然那还需要走上一大段路。
一阵匆促的脚步声跟上她,停在她身前。
“这给你。”季浩川将一只纸袋塞进她手里。
田欣雅低头一看,发现里面装的是几块面包和牛奶,香喷喷的面包还散发着温暖的热度。
太感人了,不过——
“我没钱。”她看着他,再说一次。
“我知道,这是要请你的,就当作是那天错过你自我介绍的赔礼。”他笑着解释,不想让她误会自己是在施舍她。
“我没有生气,如果你想听,我可以再说一次。”她从没将这件事放在心上,因为当时是上课时间,所以她才没有立刻回答他的问题。后来他没再问起,她也就没想到要再主动向他介绍了。
“那好,我们现在就找个地方坐下,边吃边聊。”他接过她手中的纸袋,直接拉住她的手,往不远处的公园走去。
走在他身后的田欣雅微微一愣,任他拉着走。其实一时间她根本还没决定要不要答应他的提议,但他已经拉着她往前走,而且他手里有香味四溢、不用钱也不用还的面包……
她一路盯着他手里的纸袋,不知不觉就跟着他来到公园边的长椅上坐好。
季浩川把拆好包装的面包递到她手里,又帮她把牛奶打开,插上吸管,以便她饮用。
田欣雅毫不犹豫地咬了一大口面包,满足地咀嚼着,感觉胃部的不适终于获得纾解。她又咬下一大口——
“随便吃陌生男人递上的东西,不怕我在里面下了迷药?”他突然表情严肃地说道。
她吞下口中的食物。“我知道你的姓名和学号。”说完拿起牛奶,喝了一口。
“愈是熟识的人,愈有可能会成为披着羊皮的恶狼。”他忍不住要对她做点机会教育,虽然直来直往又没心机的个性是很讨人喜欢,但万一遇上大野狼,毫无戒心的她无疑会沦为一只美味的大肥羊。
“你不会。”她看了他一眼,肯定地说道。
“哦?你确定?”季浩川目光一敛,突然靠近她的脸,显得有些不怀好意。不过他的确很少主动对女孩子示好,因为光是自己送上门的都有些应接不暇了,哪还需要在暗地里搞小动作。
“嗯,除非你跟我一样饿。”她彻底解决手里的面包,又拿起第二个准备开动。
同班将近半个月,她对他的认识并不深,了解也不多,只觉得他并不像老师说的那样“不爱上课”,每天她的脖子都要做足运动,好闪开他高立的后脑勺,才能看清楚黑板上的字迹。
根据她几乎整天坐在他后面,不得不观察的结果看来,他的人缘极佳,不分男女都喜欢围在他身边说说笑笑,打屁闲聊。
至于异性缘方面,连她去厕所都能听到女孩们交头接耳的谈话内容里出现他的名字,还有别班的女生躲在门边探头探脑、窃窃私语,直到上课钟声响起才依依不舍的离开,就为了多看他几眼——和她,想知道她这个新转来的“女生”究竟是何模样,以便决定她是敌人还是战友。
她敢打赌,九成目不转睛盯着他超过五秒以上的女孩,心里或多或少都带着点儿爱慕的成分,差别只在于程度上的深浅而已。
所以喽,一个被百花围绕的出色男子,怎么可能对她这个“平凡人”产生什么非分之想,顶多是想善尽同窗情谊,认识她一下,交个朋友而已。
“哈哈……真有意思。”所以她的意思是,除非他饿到饥不择食,否则不可能对她出手是吗这论调真教人拍案叫绝,让他忍不住捧腹大笑。
“有那么好笑吗?”她说的是事实啊。看着他大笑不止的夸张反应,她觉得有点莫名其妙。
“当然好笑,没想到你长相可爱,想法也那么可爱,太好玩了。”他赞赏地摸摸她的头。
又说她“可爱”她到底哪里可爱?又哪理好玩了?不管了,先吃饱再说……
稍后,在昏黄的路灯下,田欣雅对季浩川作了一番很长的自我介绍。也许是看在面包的面子上,又或许是他的谈话技巧太过高明,他们以轻松对答的方式聊了很久,只要是他开口问的,她几乎有问必答,连家庭状况和仓促转学的原因也毫不保留地照实托出……
她的故事不算特别,和社会上很多人一样,有对不负责任的父母、苦命的外婆,和三个相依为命的哥哥。排行最小的她已经记不太清楚父母的长相,只记得他们常常搬家,房子也愈换愈小,愈来愈简陋……
最后,不事生产的父母丢下四个孩子躲债闹失踪,年迈的外婆就押房卖地,拖着一把老骨头四处打零工,勉强兜足这五口饭。
上个月底他们被迫搬出早已抵押给银行的老房子,幸好有一位好心的远房亲戚把外婆接到乡下同住,而四个孩子则透过引介,搬到一间接近市区,租金低廉的破旧公寓里,虽然空间窄小,但总比流落街头强多了。
值得高兴的是,大哥当完兵后,顺利找到一份收入不错的工作,足以扛起目前的家计,还能寄点小钱给外婆花用;二哥今年还在念大学,靠着奖学金和打工的收入赚足自己的学费及大部分生活费,有时候多赚一点,还能补贴家用;至于刚升上大一的三哥,向来品学兼优,不需人操心,正打算报名参与几项教学研究计划,一边用脑,一边赚点零用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