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希望那只停在半空中的手,就是那双曾经爱抚她呵护她的手,多希望眼前厚实的肩膀是那道她魂萦梦系的依靠,可以让她放下四年多来的思念之苦。
老天爷,你为什么要这样折磨我!为什么?!
没理会那只友善的手,也没回应对方的自我介绍,她无礼的转身离开。
“妈咪,好痛!好痛!”
“当然会痛,你被车车撞的伤口这么大”郝蔓茹摊开手掌向他比了个大圆圈。“医生伯伯虽然帮你把伤口粘起来了,但还要好几天才会完全粘紧。”对四岁多的小孩,她不想用“缝”这字眼。
“好痛……”麻药逐渐退去,小小孩开始承受巨大的疼痛。
“妈咪知道,来,妈咪秀秀。”心疼的将宝贝儿子轻轻抱入怀中,她的心比儿子的伤口还要痛。郝湸是她现在活在世上的唯一希望,如果他有什么闪失,她根本活不下去。
“所以妈咪才会常跟你说走路要小心,别用冲的啊!你痛痛,妈妈也会痛痛!”看到手臂上的白纱布,她的眼泪不经意又掉了下来,自责让她心如刀割。
亚曼行馆对已婚员工有一项特别福利,就是在饭店后栋行政楼中设有一间游戏室,让员工就读幼稚园的小孩,下课后可以在这里等爸爸妈妈下班,郝湸就是其中之一。
今天,这小家伙竟然为了急着完成幼稚园作业,直接冲出大门穿过车道奔向花园摘叶子,被正好行驶过来的车子直接在手臂划出长长一道伤口。
“对不起,妈咪,湸湸以后不敢了,妈咪别哭。”自知做错事的小孩看到母亲的眼泪赶紧道歉,举起没有受伤的手帮妈妈拭去泪珠,不敢再喊痛。
他从来没看妈妈哭过,原来钢铁人妈妈也会哭哭!
“乖!不能光道歉,小脑袋一定要记住今天的教训喔!”被小手抹成花脸的小妈咪破涕为笑,不忘做最深切的叮咛。
靠在病房门外的魏齐雍静静看着眼前这一幕,眉头深锁,觉得自己也跟小孩一样有错,光道歉也没用。
他本该走了,因为这种小事根本不需要他亲自留下来处理,由陈伟成一个人善后即可。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不太想离开,一直留着等小孩缝合好伤口移到普通病房。
他是肇事者不可以中途离开,这是基本礼貌!他这样告诉自己。
“嗯……对不起,郝太太。”与医师讨论完后续治疗事宜,陈伟成越过靠在门边的老板大人走进病房。
他终于搞清楚人家真正的姓氏。
“我的当事人想请教你除了医药费之外,还需要我们做哪些赔偿?”
一想到她刚才连手都不握转身就走,应该是生气欧克斯凶巴巴的训话,他很担心这件事会无法和解。
身为委任律师兼好友,他实在不认同刚才魏齐雍处理事情的做法。万一不能和解,事情就会变得很棘手。
怎知--
“不用了!”将心肝宝贝抱在怀中的女人,恢复母亲正常的温柔。“刚才那位先生说得对,是我家小朋友自己突然冲出去才会被撞,是我教育失败没教好小孩,跟你的当事人没什么关系。”
听不出是自我解嘲还嘲讽训她的人,年轻妈妈脸上看不出喜怒。
“这……你别误会,刚才魏先生是、是……”这女人讲话好深奥,听得也好令人尴尬,但到底要不要和解?大律师陈伟成第一次感觉到有些摸不着头绪。
“你放心,我会签和解书的。”小妈妈不忍看他手足无措的模样,微笑说出他最想听到的一句话。
其实一开始她就知道是郝湸的错,饭店门房早跟她说是郝湸突然冲出车道,但一回想到那个肇事男刚才指责她不懂教育小孩,心头难免有点不高兴。
他的确不是她的哲瀛,因为她的哲瀛从不会凶巴巴骂她,更不会无礼的说她用眼泪博取同情要赔价金。
说穿了,那个肇事者才是无礼、自大的男人。唉~~只不过一看到那张脸,她的心还是莫名其妙狂跳个不停。
“谢谢,这里是我的名片和我当事人一点小心意,请收下。”一听到人家愿意写和解书,陈伟成赶忙递上自己的名片和一个信封袋,依袋子的厚度看来,应该是一笔不少的现金。
郝蔓茹收下名片,却将信封袋原封不动退还给他。“真的不用了。我说过郝湸自己也有错,这些钱我们不能拿。”
不经意地,她的眼神又飘向门边,唉!她就是无法控制窥视他的欲望。
第2章(2)
魏齐雍拉下脸,凭借多年的经验,他看得出这个年轻妈妈眼神中充斥“兴趣”两个字,对他的兴趣。
这到底怎么一回事,台湾女人对男人都这么饥渴吗?
陈伟成要他少说话,免得节外生枝,他听话了,但这位妈妈的行为真的有失庄重。
“这是一点慰问金,给小朋友买点营养品。”陈伟成再度把信封递出。
“真的不用!”郝蔓茹摇摇头,没收下。
“这……”拿着信封袋的男人有点为难,转头看看身后金主。
“没关系,那我们改天再来探望小朋友。”从刚才一直未开过金口的男人,终于说了一句话。
郝蔓茹微微一怔,充满熟悉感的声调又让她的心纠结成团。她慢慢地将注意放回宝贝浇身上,不让眼角水珠吓坏陌生人。
魏齐雍示意陈伟成收回信封袋,因为这时硬要把慰问金塞给她,似乎像污染她身上的那分洁净,他发现自己虽不喜欢她看他的眼神,但也不想做出让她为难的事。
“郝太太,如果没有其他事,那我们先离开了,晚一点我会将和解书送过来,你有我的名片,有任何事请随时打电话给我。”照好友的意思收回信封,陈伟成不禁对她的明理谈吐又加上几分。
“谢谢,再见。”郝蔓茹点点头。
“再见。”
望着离去的两名男子背影,郝蔓茹心口突然又一酸……
哲瀛!我好想你。
“吴先生,有人质疑贵餐厅所使用的蔬果并非有机蔬果,有诈欺客人的嫌疑,你的回应是……”
“我们餐厅用的所有东西都是我母亲农场亲手栽种的,确实是有机,所以才叫有机食堂。”
“令堂的农场真的都没使用化学肥料吗?你可以百分百肯定所有栽种过程都符合有机认证的程序吗?”
“……”吴永加被眼前高大记者咄咄逼人的问题压得快喘不过气了。
记者大人并没因为他不答话就放过他,继续追问:“吴先生,你认为你母亲懂什么叫有机耕种吗?”
“喂!”突然,有人挤到他面前,无视他无冕王咄咄逼人的气势,一脸剽悍地回呛,“这位先生,你怎么可以看不起吴先生他妈的知识。”
“?!”看着突然挤进来的小个子,郝哲瀛原本难看的脸更白天。“喂,你在骂人吗?”
被调来支援跑消费线已经够心烦了,没想到又听到大陆妹骂粗话。
“我骂‘能’?哪有?你才是一直很凶的骂‘能’。”想帮老板解围的沈蔓茹双手叉腰,更生气他的指控。
“小蔓!”一旁的吴黛琳赶紧拉住她,要她别再说话。她俩可是在她堂哥的餐厅非法打工,不可以多惹事端。
来不及了,人家看到她们穿工作围裙。
“你是大陆妹?有工作证吗?”反应迅速的郝哲瀛又发现另一项违规事件。浓浓的外国腔中文,说她是台湾学生谁会信啊!
“你才是大陆客咧!谁是大陆妹。”
完了!沈蔓茹惊觉自己好像犯错了!
“你国语说得怪声怪调,一听就是大陆妹。”当女孩说第二句话时,郝哲瀛已经听出小女生语调中的浓浓英国腔,鼻音很重,他敢打赌这小鬼一定是生长在英语系国家。
“‘果鱼’说得怪就一定是大陆妹吗?”没错,她确实是刚从澳洲到台湾念研究所的学生。
“因为你不像印尼新娘,也不像菲佣。”哈哈哈,他的猜测没错,连“果鱼”都出来了,绝对不是台湾学生。
只不过戏弄漂亮可爱的女孩人人爱,看她生气的模样满好玩的,就当作今天无聊工作中的调剂。
“我当然不是印尼新娘,我还没结婚,我是台湾‘能’。”
“哦?你是台湾人,很好,那请拿出身分证来。”
发怒的脸颊鼓得圆滚滚的,那双几乎占据三分一脸颊的灵活眼睛,看得人心神荡漾。这小女生真的漂亮到不象话。
“我--”要死啊!她确实没有台湾身分证。
看小女孩一脸被抓包的模样,郝哲瀛知道自己获胜了。“非法打工对吧!”
“不四!”
怪腔调的女孩一慌张时说话还会漏风。郝哲瀛笑了,而且还是很夸张的大笑!
那天原本剑拔弩张的气氛就因为两人的爆笑对话因而缓和下来。
思绪从五年前第一次碰面的记忆拉回,郝蔓茹低头轻笑。
一场采访,揭开了两人的爱情序幕,哲瀛还一度以为她未成年,不太敢追她,呵呵!
想起当年这位媒体红牌记者对她着迷的傻样,郝蔓茹满脸甜蜜的笑容。
他们曾经是一对人人称羡的幸福夫妻,男方的英俊潇洒,斯文腼腆;女的温柔婉约,秀丽甜美,相隔七岁的差距,让郝哲瀛几乎是将郝蔓茹捧在手心疼。
她还记得送他上飞机那天,虽挺着五个月大的肚子,却一点都看不出孕妇的臃肿,粉嫩可爱的娃娃脸,伴随着洋溢母爱的亮丽气息,让不得不离家出差的郝哲瀛几乎想放弃工作。
“乖乖在家别乱跑,外面色狼很多。”这是当他又发现第N个男人一直瞄她时,狠吻她小嘴做出的叮咛。
“好,我会一整个星期都不出门乖乖在家等你。”
身为亚洲知名财经记者,只要是国际级财经会议,杂志社都会派他出席,四年一度的全球经贸高峰会他当然不能缺席。
谁知道那次的出差竟是天人永隔。
郝蔓茹皱下眉头,很想挤掉这段黑暗的回忆。
海啸冲向海岛沿岸,冲垮岸边的各大饭店,造成数万人死亡,数千人失踪,她的哲赢就列在失踪的名单中。四年多了,没见到尸体,她怎样都不相信他已经离开。
病床中男孩的脸,简直是他父亲的翻版,除了茂密的体毛和细致的皮肤像她外,全身上下都像他父亲的模子印出来的。
病房外的敲门声,中断她思绪。
“哥。”看着进门一身防狗仔装的沈亚昕,郝蔓茹差点笑出声。
太夸张了吧!晚上还戴那么大一副太阳眼镜!
“湸湸还好吗?”摘下头上的渔夫帽和脸上的太阳眼镜,沈亚昕瞪妹妹一眼,制止她可能发出的笑声。
会装扮成这副模样还不是因为她,白天是她坚持不让身分曝光,所以害他无法陪同来医院,现在趁着夜晚人少,悄悄来看宝贝外甥,她还敢笑。
为了这个沈家的宝贝公主,他可是忍辱负重多年,否则依他目前的身价需要这样偷偷摸摸的探病吗?
说到儿子,郝蔓茹收起笑容。“还好,手脚是皮肉伤,医生说今晚观察一下头部,如果没呕吐和昏睡,明天就可以出院了。”
“那就好。”
“舅舅!”病床上的小鬼头,听到他最崇拜的声音,马上坐起身。
“Hi,钢铁人!还会痛吗?”他走向床边。
“不痛。”小头颅左右猛摇,在偶像面前他绝不可以变成小狗狗。
“湸湸真勇敢。”
沈亚昕无法不疼爱这个外甥,那颗聪明的脑袋跟英俊的外型简直跟他一个样,小蔓说郝湸像他爸,但他却觉得像他这个舅舅,连他母亲都觉得比较像他小时候。
“舅舅,今年暑假我可以去澳洲找你吗?我想去浮潜。”这两年暑假,沈母总会将孙子带回澳洲度假,所以小家伙迷上到大堡礁浮潜。
“当然可以啊!阿辉也很想你。”沈亚昕捏捏小脸颊,很高兴小家伙的精神不错,这表示头部应该没什么受创。
“要等你伤口都好了才可以浮潜。”郝蔓茹提醒贪玩的儿子。
“是,遵命。”小鬼头兴奋地对母亲行举于礼,只要能去浮潜要他做什么事都行。
“你看,这小鬼只要一听到可以玩,伤就已经好一半了。”儿子的好精神也让郝蔓茹终于放心。
“来,舅舅让你更快乐,极限版变形金刚合金组合。”沈亚昕拿出放在袋子里的超大盒子。
“哇!谢谢舅舅!谢谢。”兴奋的小孩这下更不像才刚受重伤的伤患了。
看他的反应,两个大人全笑了。“你慢慢研究吧!我跟妈咪说话。”
“谢谢舅舅。”
原则上最后这句话已经是敷衍了事,整个人的注意力早在玩具上。
“你真的宠坏他了,这个玩具快接近我一个月薪水。”
“你薪水这么少。”沈亚昕故作惊讶。
郝蔓茹对兄长翻下白眼。“哥,三万多的玩具ㄟ,你还说少。”
“好了,别瞪我,那是湸湸的奶奶送的,不是我送的。我问你,肇事者有赔偿吗?”
“有啦!但我觉得我们自己也有错,所以除了医药费外,其余的我都退回。”
“有留资料吧?”他也不在乎赔偿金,只在乎撞到他宝贝外甥的凶手有没有逃跑。
“嗯,这是他律师的名片,看起来那人似乎颇有来历,门房小陈说他应该是我们的房客。”
“知道姓什么吗?”
“好像姓魏。”想到那张脸,郝蔓茹脸色黯沉下来,从头到尾除了观察他之外,所有的介绍她根本没在听。
“魏齐雍?!”沈亚昕微微一震。
不会这么巧吧!
“好像是,怎么了,你认识他吗?”郝蔓茹看出他的异常,情绪也跟着澎湃。
哥哥认识他!那……
“你看到他了吗?”沈亚昕反问。
“看到了,是他送郝湸来医院的,哥,你认识他对不对?!”大哥的反应让她坚定自己的猜测,语气变得有点急躁。
“嗯!”沈亚昕点点头。“其实这次我突然来台湾,除了是妈妈要我来劝你回去之外,魏齐雍也是另一个原因。”
郝蔓茹不解。
沈亚昕将妹妹拉离病床远些,接下来的话不想让小孩听见。“魏家经营的捷联航空最近在亚洲迅速扩点,并打算和亚曼各地行馆签约,所以两个月前我曾经飞到墨尔本捷联总部拜访他,一看到他本人,我吓了好大一跳……”
“因为他长得很像哲瀛。”郝蔓茹露出苦涩笑容,果然,有这样感觉的人不只是她。
“没错,所以这次一听说他到亚洲视察,有可能会到台湾,我担心万一你见到他可能会承受不了,所以……”沈亚昕没把话说完,看着妹妹的表情。没想到魏齐雍会提前到达,他来不及先给妹妹做心理建设。
“我知道他不是哲瀛。”郝蔓茹点点头,很感激大哥的贴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