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决定离家出走。
她站在床边,静静地注视着床上熟睡的男人,他很难得睡得如此深沈,他的酒量不好,昨晚她邀他喝的那几杯烈酒,看来是起了功效。
也因此,她才能顺利进行自己的计划,趁他不察之际,悄悄离开。
这段婚姻,她厌倦了,这个男人,她从未爱过。
戴着面具活着的人生,她真的,很累很累了,即便她今生注定了是只笼中鸟,此刻也想冒险出去飞一飞。
不管这一飞,是否会落得遍体鳞伤、有家归不得的下场。
「再见了,书雅。」
她低声向床上的男人道别,这也许将是她留给他的最后一句话。
语落,她翩然旋身,走出这房间,走出这个家,不带丝毫眷恋。
好想飞啊!
窗外,天空蔚蓝,几朵流云乘着风飘然掠过,微风轻轻地吹着,拂动薄纱窗帘。
她凝立窗边,手执着窗帘,心神随着风云游走,漫浮于天际。
真希望自己是只小鸟,有一对坚强的翅膀,能在这个世界自由自在地翱翔。
可惜她走不开,她不仅得卖力工作养活自己,还得负担母亲的医疗照护费用,庞大的支出,令她偶尔会觉得自己的肩膀被压得疼痛不堪。
所以,她只能困在这乡下地方,困在这间小小民宿里,每日做着炊煮扫除等等的杂务。
她不讨厌服务客人,也但愿他们的假期都能过得开开心心,只是啊只是,她多希望自己有一天也能同他们一样,到处走走看看,逍遥玩乐。
那天,什么时候会来呢?
她轻轻叹息,收束旁徨的心思继续打杂,午后,她准备开车到附近的超市采买日用品与食材。
才刚踏出大门,还未坐上车,一个撑着白色蕾丝阳伞的美女踩着优雅的碎步盈盈走来,她觉得新奇,不觉多看了一眼——
就是这一眼,决定了她往后的命运!
饭店客房。
两个女人在穿衣镜前相对而立,彼此打量。
许久,其中一个头发长及肩下的女子悠然扬嗓。「看吧,我就说,我们长得一模一样。」
「哪有一模一样啊?」短发女子彷佛受到惊吓,急急抗议,拉着长发女子贴到玻璃镜前。「你仔细看,你的鼻子比我挺,嘴唇比我薄一些,耳朵的形状也不一样,还有,我有近视你没有,结论就是……」短发女子顿了顿,很懊恼也很不情愿地抿抿唇。「总之你比我漂亮多了!」
「这些都不是问题。」相较于短发女子的激动,长发女子显得冷静且淡漠。「只要去动个小手术,你的鼻子就会跟我一样挺了,近视也没关系,现在不是有雷射手术吗?至于嘴唇跟耳朵,呵,你放心,那个男人对我的嘴唇耳朵毫无兴趣,他根本不会注意到有什么分别。」
「所以,」短发女子眨眨眼,又眨眨眼,不可思议地瞪着面前这个几乎与自己像似孪生姊妹的女人。「你真的要那么做?」
「你不想吗?我以为你很需要钱。」
「我是很需要钱,可是……」
「别可是了。」长发女子淡淡地打断她,递出一张支票。「这是我给你的报酬,就三个月而已,应该不难。」
「怎么会不难啊?你是要我整天过着心惊胆颤的生活耶。」短发女子碎碎念,但瞥了眼支票上的数字,眼眸仍是不争气地璀璨发亮。
有了这些钱,她就能够还清欠下某个男人的债务了,而且还绰绰有余!
但她真的可以拿吗?
长发女子看出她的动摇,唇角微挑,似笑非笑,一手拾起桌上的剪刀,另一手撩起自己柔细如丝的秀发,然后,毫不犹豫地剪下。
短发女子见她断发如断情,决绝而干脆,不禁震撼。
长发女子却是若无事然,松开掌心,丝丝发缕飘坠于地,无声无息——
「明天开始,我们交换身分吧!」
第1章(1)
她在哪儿?
醒来的时候,赵晴发现自己身处于陌生的房间,躺在一张干净柔软的床上。
她静静躺着,心神有片刻恍惚,慢慢地,才认出这是一间病房,一间布置得很温暖宁馨,一点都不像病房的病房。
她手腕上,还吊着点滴,病床旁,是一台陌生的生理监测仪器。
好吧,她在医院。
她终于确认了,问题是,她怎么会被送来医院呢?
她试着思考,脑袋却昏沈沈的,后脑勺隐约感到痛楚,她伸手摸了摸,这才惊觉自己头部上了绷带。
OK,看来她的头撞伤了,不过应该不严重,至少她现在还好端端地活着。
接下来她该想的是,她是怎么去撞到头的呢?
她深呼吸,努力给充血的脑袋提供氧气,痛楚渐渐消褪,一幕幕画面浮掠脑海……
沈爱薇,从现在起,这是你的名字。
一道低柔的女性声嗓于她耳畔回响,宛如来自遥远的时空。
是谁的声音?
她怔忡,数秒后,恍然大悟。
是那个女人!老天!
记忆如潮水,转瞬间汹涌泛滥,卷起千堆雪,她慌了,连忙拔掉点滴管翻身下床。
她疯了,疯了,真的疯了!
她在这儿干么?
她不知所措,瞬间只有种想逃的念头,不及深思,连忙拉开门,正巧一个身穿白袍的男人走进来,她一头撞进对方怀里,闻到一股混合着香皂与消毒水的味道。
是医生吗?她僵住,像犯错的小孩,小心翼翼地扬眸。
映入眼潭的,是一张宛如刀削的脸孔,五官很俊,戴着黑框眼镜,镜片后的单眼皮眼眸狭长而深邃,鼻翼挺直,显出几分贵气,嘴唇厚薄适中,不像一般男人唇瓣通常显得干燥,水水润润的,透着淡粉色,看起来很好吻……
不!她在想什么?
她悚然定神,下意识地摇摇头,甩去无谓的胡思乱想,接着继续观察男人。
对她大胆好奇的眼神,男人看似不悦,剑眉收拢。
「你想去哪儿?」
他的声音很低沈,却不粗糙,有种温润的质感。
「嗄?我……」她哑口无言。该怎么说呢?
「你有轻微的脑震荡,别乱动。」说着,男人展臂环搂她腰际,将她架回病床上。
这动作明明很亲密,他做起来却很不温柔,彷佛不耐烦。
她莫名地感到受伤,相较于她对他第一眼的好印象,他似乎并不喜欢她。
「你是我的主治医生吗?」
他听闻,震了震,两道凌锐的目光射向她。「别告诉我,你连自己的丈夫也认不得了。」
丈夫?她骇然,伸手掩唇。
这么说他就是沈爱薇的老公,安书雅?天哪!她居然没认出来,明明之前都看过照片了。
但死板板的照片跟活生生的人,果然还是大不相同。
「何必一副受到惊吓的样子?」安书雅冷哼,森冽的眼里不见一丝体恤。「你只是稍微撞到头而已,不至于因此失去记忆,我没空陪你玩这种无聊游戏。」
她又没说什么,这男人干么这么凶啊?
她咬咬牙,忍住反唇相稽的冲动。「我当然认得你,我是说我记得,我很好,没失忆。」
这样行了吧?她郁恼地瞪他。
他蹙眉,淡漠回迎她灼焚如火的眸光。
将近半分钟时间,两人只是这样互看着,犹如擂台上的斗士,互相掂量对方斤两。
一阵手机闹铃声响起,安书雅首先回神。「我要去巡房了,你好好休息吧,有什么事按铃叫护士。」
他不带感情地叮咛,语落,转身就走,不一会儿,忽然又回头。
「对了,要我打电话通知你爸妈提早回国吗?」
爸妈?
她震慑,急忙摇手。「不用,不用了!只是一点小伤而已,他们难得有机会出国度假,应该玩得正开心,不要打扰他们……」
她蓦地顿住,从安书雅奇异的眼神,她霎时领悟自己反应太激动了,话也说得太多,这般毛躁小女生的模样,绝对不像那个总是优雅冷漠的沈爱薇。
「我可以不告诉你爸妈这件事,也可以不问你这阵子去了哪里,不过也请你以后别再玩这种离家出走的把戏了,我没那么多时间跟心思,每次都这样劳师动众到处找你。」他话说得冷淡,看她的眼神更冷。「你休息吧!」
她目送他挺拔的背影,恍然呆坐在床上。
「安书雅。」她喃喃念着这个名字。初次听闻时,她便觉得这名字取得好,如今目睹真人,更觉得有味道。
他身上是有股书卷味,斯斯文文的,很有气质,但绝不是那种软弱书生,听说他是握手术刀的,一个优秀的心脏外科医生,执刀时冷峻坚决,私下则是不苟言笑,说一是一。
沈爱薇说他是医学界的明日之星,走的也是明星之路,在不久的未来,他便会继承这家医院,坐上院长的宝座。
这就是她父亲将她下嫁于他的原因。
她是院长千金,他是青年才俊,医院需要一个出类拔萃的继承人,而他需要一个能够挥洒才华的舞台,这样的结合,对双方都有利。
安书雅虽然不是王子,却无庸置疑是个才子,嫁给他,沈爱薇并不吃亏。
至少沈家父母如是认为。
「可是我厌倦了!没有爱的婚姻就像剥夺自由的枷锁,我想要自由,就算只有三个月也好。」
沈爱薇想飞,渴望逃脱婚姻的牢笼。
而她,需要钱。
于是,她们谈成这笔交易,交换了身分。
疯了吗?是疯了吧!究竟为何她会答应这等荒谬的协议,扮演一个跟自己明显生活在不同世界的女人?
她,不是沈爱薇。
她是赵晴,一个很普通很平凡的女人,与豪门千金沈爱薇天差地远。
但这三个月,她却必须成为那个「她」。
思绪及此,赵晴幽幽叹息。
她能做到在三个月内,不被任何人识破真相吗?
赵晴在医院里住了两天。
这两天,安书雅每隔数个小时会来探望她一次,每次停留不到几分钟便又被Call走,他一直很忙,她怀疑他是为了不让医院同事说闲话,才勉强自己不时来探望她这个「老婆」。
医生宣布她可以出院后,也是安书雅亲自帮她办理出院手续,开车载她回家。
幸好他还愿意尽这份丈夫的责任,否则她真不晓得自己是否有勇气自行踏进一间陌生的屋子。
他们住在距离医院不到十分钟车程的一栋大厦里,是那种品味华丽的豪宅式公寓,约莫六、七十坪的空间,隔成四房两厅,夫妻俩各自拥有一间卧房。
从新婚初夜,安书雅与沈爱薇便分房睡,感情明显疏离。
赵晴暗暗感谢这样的疏离,这让她扮演一个妻子的角色时减少了不少困难度。
她在屋内四处走动,看看开放式厨房,看看空间宽敞的浴室,光是客厅,便比她以前租赁的小套房还大,而她爱死了那张位于落地窗旁的蛋形摇篮椅,躺在那里听音乐看书一定很舒服。
安书雅看她在屋内自得其乐地「探险」,愈看愈奇怪。「你在干么?别一副你第一次进这间屋子的样子。」
她是第一次进屋没错啊!
赵晴悄悄吐舌头,转过身来,试着回忆沈爱薇的神态,摆出同样淡傲的表情。「可能撞到头真的有点影响吧,这几天我老觉得记忆有些混乱。」
这不是她初次用这个借口了,两天来,稍有错失她便拿出这面挡箭牌,而她发现还挺有效。
安书雅若有所思地盯着她。「你一直没跟我说,你怎么会去撞到头的?」
是啊,怎么会呢?
说起来也玄,唯有这点,她是真的想不起来了,忘了自己为何会撞伤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送你来医院的人说,你是从百货公司的楼梯跌下来的,你去那里购物吗?」
「我记不得了。」赵晴摇头,困惑地颦眉。「这两天我一直在想,却想不起来。」
安书雅凝视她两秒。「可能是创伤后的短暂失忆吧,有些人会忘记意外发生的原因,幸好你还记得其他事。」
「对啊,幸好我还记得你是谁,没把你当成诈欺犯之类的。」她顺口开玩笑。
他却似乎不觉得好笑,神情冷硬,墨瞳闪过异样光芒。
这人怎么一点幽默感也没有啊?这对夫妻平常都是这么相处的吗?好闷!
赵晴别过头,对自己扮了个鬼脸。
第1章(2)
「还记得你的房间是哪一间吗?」半晌,他忽地沈声扬嗓。
这算是回应她方才的玩笑吗?赵晴讶然回眸,见他仍是板着一张脸,禁不住莞尔。
「你觉得我会连自己的房间都忘了吗?」她笑笑,在脑海里回忆沈爱薇画给她看的平面图,接着坚定地走过长廊,来到尽头一扇房门前,转开门把。
室内的装潢令她眼眸一亮。
是一间很漂亮的卧房,看来软绵绵的床榻上垂落着公主式的篷罩,窗帘镶着蕾丝,随风飘逸,家具都是乳白色的,雕工精致,室内还有专属的浴室和更衣间。
白色格子窗,窗台养着几盆绿色植栽,开了几朵缤纷小花,欣欣向荣。
喔!她好喜欢这间房,比她梦想中的更童话,如诗如梦,若是再多几个可爱的绒毛娃娃就更赞了。
赵晴心情飞扬,忽地克制不住,如蝴蝶般翩然回旋,跟着仰倒床榻。
安书雅进来时,正巧看见她快乐地躺上床,剑眉一挑,微感惊讶。
他咳两声,赵晴一震,连忙坐起身。
「哎,还是自己的床躺起来最舒服最自在,你说对吧?」她略微尴尬地解释自己在他眼里显然很怪异的举动。
安书雅望着她,也不知想些什么,半晌,才慢条斯理地开口。「既然这样,你就不该使性子离家出走。」
言语如刃,尖锐地讽刺。
赵晴怔住。
是夜,赵晴躺在圆形按摩浴缸,尽情享受玫瑰泡泡浴。
细致的泡沫亲吻着她身上每一寸肌肤,而她嗅着那香气,几乎要醉了。
真是太奢侈了,有钱人都是这样过生活的吗?她不仅有个私人浴室,墙上还装了液晶萤幕,可以一面泡澡一面看电视。
窗边,有一张贵妃软榻,裹着浴袍躺在那儿冥想,肯定也是绝妙滋味。
她甚至可以模仿电影「麻雀变凤凰」的桥段,戴上防水耳机,随着音乐高歌一曲。
反正,这是她的房间,她的浴室,她高兴怎么用就怎么用。
太帅了!
她真舍不得离开这仙境,但不行,再泡下去她手脚的肌肤该起皱了。
赵晴叹口气,站在莲蓬头下冲去身上的泡沫,拿毛巾拧干湿发,裹上白色浴袍,踏出玻璃门,来到隔壁的更衣间。
这又是另一处令她惊喜的宝地,琳琅满目的服饰,教她不知从何选起。
沈爱薇每天得花多少时间从这满坑满谷的宝藏中挖掘合适的衣物呢?或者,她已习惯了这般奢华,只是木然以对?
俗话说,女为悦己者容,她可能不觉得打扮自己有什么乐趣吧。
好可惜啊!
赵晴再度叹息,双手爱惜地抚过一件件质料上等的衣裳,如果这些都是属于她的,她肯定每天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将自己当成伸展台上的模特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