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任老爷心中的郁结之气一散,对于病情该会有很大的助益。”乔贝儿的语气虽轻,心情却挺沉重。
她真不喜欢说谎,无奈不慎瞠进了浑水,只好在自己勉强还能接受的范围内,尽量地配合了。
萨芸芸一听,转头对任东旭说:“东旭哥,就连乔大夫都这么说了,我看你还是好好考虑完成伯父的心愿,早日成亲吧!”
“刚才听任老爷的意思,似乎挺中意萨姑娘当儿媳妇的。”乔贝儿顺势提出任老爷的期望。
但也不知怎地,这话一说出口,她的心底就隐约涌上一股抗拒的感觉,像是打从心底不希望这个主意实现似的……
怎么会这样呢?乔贝儿轻蹙着眉心,想不明白。
“我?这……”萨芸芸望向任东旭,瞅着他的神色反应。
任东旭叹口气,对这个话题实在感到无奈极了。
自从爹病了之后,就三天两头地暗示、明示他该快点娶妻生子,对象最好还是爹相当喜爱的萨芸芸,而李大夫先前也提出这样的建议,想不到这会儿就连乔姑娘也帮着爹劝他娶萨芸芸。
并非他不孝,不希望爹的病情好转,也不是他故意要违逆爹的心意,而是他实在没法儿娶一个视如妹妹的姑娘为妻呀!
“我与芸妹只是兄妹之情,倘若只为了让我爹开心而成亲,对芸妹实在太不公平了。”他对乔贝儿解释道。
他希望这个荒谬的提议就此打住,想不到萨芸芸却突然开口道:“倘若能让伯父的病好起来,我愿意,而且我相信我爹娘也一定会同意的。毕竟当年若不是伯父出手相救,我爹恐怕早已遇害了。”
“这……萨妹妹……”
任东旭诧异地望着萨芸芸,没料到她竟会这么说。
明明他们之间只有兄妹之情,她却愿意为了让爹的病情好转而自我牺牲,这番心意让他既惊讶、又感动。
但,即便萨芸芸愿意如此牺牲,他对此事的态度却依旧坚定。
“不,芸妹,你的一番好意,我心领了。当年我爹出手相救,绝对不是为了要得到任何的回报。你是个善良的好姑娘,值得一个真心爱你的男子,好好地对待你、疼宠你。”
“东旭哥这些年来待我已经很好了呀!”萨芸芸语气认真地轻嚷。
“咱们之间只是手足之情,怎能与男女之情混为一谈?有朝一日,当你遇见一个真正让你心动的男子时,你就会明白那是完全不同的感觉。”任东旭说道。
过去这些年来,他还不曾对哪个女子心动,直到……
任东旭的目光不经意地瞥向乔贝儿,想到先前在竹林中见到她时,他失神凝望她的情景。
真要说怦然心动,也该是那样的感觉吧……
乔贝儿仿佛察觉了他的注视,不经意地转头望向任东旭。
当他们的视线交会,乔贝儿的心跳不知怎地乱了节奏,反射性地匆匆移开目光,却连她也不明白自己究竟在心慌些什么?
难道是因为她不擅长说谎,怕他会从她的眼神瞧出什么端倪,所以才心虚得不敢与他目光相对?可……好像又不尽然是如此……
“东旭哥,我不会后悔的!”萨芸芸的话打断了他们的各怀心思。“只要能让伯父的病情——”
任东旭抬起手,制止她继续说下去。
“萨妹妹,别再说了,我绝对不可能会答应你做出将来会后悔的事情。至于爹的病,我相信乔姑娘一定会有法子治愈的。”乔贝儿微微一僵,勉强扯开一抹笑。
看来,任老爷的期望终归是要落空了。
不过话说回来,虽然她还不曾有过谈情说爱的经验,却始终深信感情要像爹与娘那般两情相悦才会幸福。
倘若任东旭与萨芸芸之间真的只有兄妹之情,那么勉强将他们凑合成一对夫妻,也未必是一件好事。
“任公子请放心,我一定会尽力的。刚才我已帮任老爷扎了几针,也让他服下了特制的丹药。”她取出一只瓷瓶,交到任东旭的手中。“接下来只要每隔三个时辰,让任老爷服一粒丹药即可。”这丹药是依照娘调配的方子炼制的,具有滋补元气的功效,就算无病之人也可服用,对身子有益无害。
“多谢乔姑娘。”
“别客气,那我过两日再来吧。”乔贝儿拎着药箱,打算告辞。
“等等,乔姑娘请留步。”
“任公子还有事吗?”
任东旭开口说道:“乔姑娘,在下有个不情之请,不如姑娘就在这儿住下吧,如此一来也好省去往返的劳累。”
“呃?可是……”
“除了省去乔姑娘雨地奔波的劳累之外,在下也是希望在我爹病愈之前,乔姑娘能就近照料,免得我爹的病情临时有什么状况,来不及救治。在下的这点私心,还望姑娘见谅。”
听着他诚恳而带着歉意的话,乔贝儿一阵良心不安,心里也犹豫了起来。
“可是,我家中豢养了狗儿和兔子,我不能丢下它们不管呀!”
任东旭想了想,说道:“倘若乔姑娘不嫌弃的话,就将它们带来吧,我这儿有的是可以帮忙看顾照料的奴仆。”
“这……”乔贝儿轻咬了咬唇,找不出拒绝的理由。
罢了,既然爹娘带着妹妹避祸去了,要两个月之后才会回来,那她暂时在这儿作客也无不可。
“好吧,那我就在府上叨扰了。”她点头应允。
倘若她能劝任老爷早一点认清儿子不可能如他所愿地娶萨姑娘为妻的事实,也可以早一点将他“治愈”,那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啊……
第3章(1)
既然答应在任府住下,也已将家中豢养的狗儿和兔子带到任家,那么为了好好地替任老爷“治病”,乔贝儿自然得做得更像样子一点。
连续五日下来,不管是抓药或是煎药,一切都由她亲自打理,完全不假手其他的奴仆。
这样的坚持,看起来像是慎重其事,但其实只是怕让人知道她用的是一些治疗风寒或滋补元气的药草,再普通不过。
正午过后,乔贝儿花了约莫半个时辰的工夫煎好了药,而她才刚将冒着热气的药汁倒进碗里,萨芸芸就正好走了过来。
“乔大夫,药煎好了吗?”萨芸芸问道。
“嗯,是啊。”乔贝儿点点头,她手中这碗是具有养身功效的汤药,对于老人家的筋骨很有助益。
“不如我帮忙送过去吧!如果可以的话,我也想多陪他老人家聊聊。”萨芸芸说道。
“也好。”乔贝儿将汤药交给了萨芸芸。“别担心,这几天下来,任老爷的病况已稳定了些,也没那么容易会传染给他人,萨姑娘尽管放心。”
她心想,任老爷为了佯装病重的模样,必须每天躺在床榻上,哪儿也不能去,也着实难为他了。
倘若萨姑娘能多陪他聊天解闷也好,否则时日一久,难保几乎足不出房的任老爷真的会闷出病来。
萨芸芸端着药离开之后,乔贝儿开始动手整理药草。
任东旭从镖局返回家中,原本想先去探望爹,途中正好看见乔贝儿,那抹纤细美丽的身影让他情不自禁地停下脚步。
见她即使忙着收拾一些琐碎的杂物,却仍旧沉静优雅,举手投足问散发出一股难以言喻的迷人魅力,让他的目光不自觉地追随着她而转。
一会儿之后,乔贝儿正好半转过身,目光对上了他,任东旭才开口道:“乔姑娘辛苦了,多亏有你。”他由衷地道谢。
“任公子别这么说,我只是做我该做的事情罢了。”对于任东旭的谢意,乔贝儿实在有些承担不起。
帮任老爷保守装病的秘密,让她在面对任东旭的时候,心里不免充满了歉疚,只好尽可能地让他别再为他爹的病烦忧。
“刚才我煎好了药,萨姑娘已经送过去了。别担心,有萨姑娘陪他聊天解闷,他的心情应该会好许多。”
“嗯,芸妹是个贴心的姑娘,有她陪着,我就放心多了。”任东旭说着,俊颜掠过一丝苦笑,同时也打消了前去探视爹的念头。
倘若他这时候过去探视,恐怕爹又会当着他和芸妹的面提起要他成亲之事,最后只会惹得爹又情绪抑郁地哀叹心愿无法完成。
“任公子尽管放心,令尊一定会好起来的。”乔贝儿开口保证,同时暗暗心想,自己该找个机会去劝劝任老爷。
既然任东旭压根儿没打算娶萨芸芸,那么早点让任老爷死心地“病愈”,也好让所有关心他的人不必再为了他的病情而烦忧。
乔贝儿一边思量着,一边收拾完手边的草药与刚刚煎煮汤药的器具,忽然之间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要做什么才好。
她想了想,脑中灵光一闪。
“任公子,令尊现在服了药,几个时辰之后再服下一帖便行,我打算在这段时间内去城外采些草药回来。”
过去她也曾和娘来过苏州,而她记得在湖畔山林间有一条清澈的山涧,在那附近有一些特别的草药。
任东旭一昕,便说:“我陪乔姑娘一同前去吧!”
“呃?”乔贝儿诧异地怔了怔。“怎敢劳烦任公子呢?”
“无妨,镖局那边我已经把事情交代下去,没什么特别要忙的了。”
由于爹病了,先前的病情还相当不乐观,他怎么可能还安心地花上十天、半个月的时间去运镖?
所幸镖局里可靠能干的镖师众多,他将工作分派下去,不会有问题的。
“让乔姑娘只身一人前去采药,我怎么放心得下?要是像上回一样,又遇到野狗攻击,那可怎么办?”
任东旭的话,让乔贝儿不禁想起上次他挺身相劝的情景,胸口也立刻涌上一丝暖意。
仔细想想,苏州这一带她确实没那么熟悉,有他陪着的确也安心一些。
“好吧,那就有劳任公平了。”
“别客气,那咱们走吧!”
乔贝儿点点头,拎起一只采药用的竹篮,随他一块儿离去。
约莫两刻多钟之后,他们已来到了湖畔的山林。
乔贝儿循着记忆,听着隐约的水声,一路找到了那条澄澈的山涧。
这附近没有任何村落,也鲜少有人经过,山涧旁是一大片蓊郁苍翠的林木,景致美丽而幽静。
“乔姑娘曾来过这儿?”任东旭有些好奇,这个地方恐怕就算苏州当地百姓也未必知道呢!
“嗯,先前为了采药,曾经来过几回。”
“原来如此,需要帮忙吗?”
乔贝儿笑着摇了摇头。
“没关系,我自个儿来就行了。”采药可不比采花,除非他也能辨识药草,否则实在帮不上什么忙。
她挽起了竹篮,莲步轻移地走向山涧,开始四处寻觅草药,任东旭则在一旁静静地陪着她、望着她。
和煦的日阳映照在她身上,让她白皙的肌肤散发出宝玉般美丽的光泽,一阵阵微风吹过,撩起她那一头流泉般美丽的黑发。此刻的她,看起来就像林间谪世的仙子,清灵脱俗,美得令人屏息,也让他没法儿将目光从她的身上移开。
周遭的气氛相当静谧,可任东旭的胸中却不平静。
光是这样静静地望着她,他的心中就掀起了阵阵的悸动,那感觉是如此的强烈,让他想忽视也难。
乔贝儿正摘采着草药,却有点心不在焉,因为即使她没有回头,也能清楚地感觉有道专注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只要想到任东旭正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她的心跳就蓦地乱了节奏,不仅双颊染上了一阵燥热,心绪更是霎时陷入一阵纷乱,甚至有种连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摆的窘境。
为了让自己自在一些,她很努力地将注意力放在草药上。
乔贝儿四处张望,美眸忽然一亮,因为她眼尖地看见在前方不远处的瀑布旁,开着一株淡蓝色的花儿。
那是“蓝鸢花”,是炼制一些独门丹药的特殊药引,并不是那么容易可以见到,能够在这儿发现它,可真是幸运!
乔贝儿绽开笑颜,迈开步伐走了过去。
由于她一直盯着那株难得一见的花儿,没注意到瀑布的水流偶尔会夹杂着一些细小的落石一块儿冲下。
但任东旭却注意到了。
眼看一些碎石正朝她走去的方向落下,他的俊脸一变。
“乔姑娘,小心!”
他低喝了声,立刻施展轻功纵身跃了过去,一把将她搂进怀中,同时举起另一只手臂为她挡去掉落的石子。
那些碎石纷纷砸落在他高举的手臂上,虽然石子都不大,其中却正好有些锐利的尖角,而那宛如石刀一般狠狠地划破了他的衣袖、划伤了他的手臂,带来了些许疼痛,但他却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尽管掉落的并非是巨大石块,要不了人命,但若真的砸在她那一身细皮嫩肉上,可也有得她好受的。
为了怕又有碎石掉落,任东旭赶紧帮她拾起掉落的竹篮,并搂着她退到安全的地方。
乔贝儿被这突如其来的意外吓到了,直到他带她退到一旁的树下,她才终于回过神来。
一想到刚才似乎有石子砸落在他身上,她立刻焦急又担心地问:“任公子,你受伤了吗?”
都怪她不好,只顾盯着那株花儿,丝毫没注意到上头掉落的石子,才会发生这样的意外。
“放心,没事。”任东旭开口安抚。“可是那些石子不是砸中了你吗?怎么会没事呢?”
“是砸中了,不过没什么好担心的。”任东旭低头一瞥,笑道:“瞧,伤口不深,没有大碍。”
练武之人,对疼痛的忍耐本就高于常人,一点皮肉之伤,算不了什么。
乔贝儿关心地瞥了一眼,却赫然看见他的伤处正渗着血。她倒抽一口气,脸色立刻变得苍白。
尽管那伤口看起来确实不深,但是那腥红的鲜血看在她的眼里。却是沭目惊心极了。
她的脑中一阵晕眩,身子也微微发软,差一点连站都站不稳。
“乔姑娘?你还好吗?”任东旭察觉了她的异样,眼底难掩担忧。
她是怎么了?脸色怎么忽然变得这么差?
“是不是哪里受了伤?”他连忙问道,猜想是否刚才自己没有保护周全。
“不,没有,我没事。”乔贝儿勉强扯开一抹微笑。“任公子受了伤,该赶紧处理才行。”
幸好,这趟下山,她随身带了一些金创药以备不时之需,这会儿正好可以派上用场。
乔贝儿咬牙强撑住,迅速取出金创药为他敷药、包扎。
在整个过程中,她拼命压抑住不适的感觉,直到包扎妥当之后,情绪一个放松,那阵晕眩感再度袭来。
任东旭早就察觉了她的不对劲,正暗中留意着她。
见她身子一软,他立刻伸手扶住,原本以为她只是站不稳,想不到她竟整个人软绵绵地倒在他的怀里,像是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光了。
看着她虚弱难受的模样,任东旭的胸口一紧,一股想要好好保护她的念头油然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