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染染斜眼看他,弧是吧!
“对,现在。”他回道。
她凑到他面前,用双手捧着自己的小脸,笑问道:“请问少主,我长得很像小翔吗?”
“不像,小翔要漂亮得多了。”云曜实话实说。
染染的脸部肌肉微微抽了抽,这样对女生讲话,太没绅士风度了,她揉几下鼻子,吸一口气,皮笑肉不笑的道:“既然不像,少主为什么认为我很好骗?”
“何以见得我在骗你?”
“其一,没有人请,少主自己下山,怎么会有一个华丽丽的开场?不过是个江湖人物,进了京城,如同一滴水落入大海,半点涟漪都激不起。”
“我干么需要一个华丽丽的开场,你不是强调老二哲学吗?”云曜已经越来越习惯她奇特的说话方式,而且现学现卖对他而言根本不是什么难事。
“老二哲学是用来保命的,少主大人进京,目的肯定不是保命,而是搅动风云,既然如此,就得有足够的影响力,没有影响力,事倍功半,效果不彰。”
“有几分道理,其二呢?”
“其二,梁梓瀚年纪还小,现在把他捧出来和太子对抗,除非少主嫌他命太长。”
云曜暗自心惊,她果真把他看透了,璇玑阁上下无人能猜测他的心思,她是如何推敲出来的?
“你怎会认定我想捧出八皇子与太子对抗?”
“不然呢?少主嫌自己钱太多、时间太长,闲得发慌,才想搅进群雌粥粥、鸡争鹅斗的后宫?谁会没事跑去关注一个后宫小皇子,如果真要关注,那位天龙星会是更好的选择。”
天龙星?他微敛眼眉,嘴角微微翘起,那日出生的,可不只梁钧沛一个。
“依你看,如何才能产生影响力?”
他这是承认他想推选新帝?好吧,认了就好。染染双手负在身后,学着胡歌的英姿飒飒,试图营造出气势,但对不住,八岁小丫头做这种事,只会给人一种感觉——?做作。
因此云曜得极力憋住笑意,才能做出认真倾听的表情。
“搞个璇玑榜吧!“一卷风云璇玑榜,囊尽天下奇英才”,让天下英才都以能够进璇玑榜为荣,反正璇玑阁名声如日中天,连皇上都要派人来请益,弄个璇玑榜,小事一桩。”
“璇玑榜?把八皇子排在榜首,让皇上对他诸多青睐?”云曜嘲笑道,这样岂不是把瀚弟直接推入险境?
“不对、不对,榜首是咱们家少主大人。遥映人间冰雪样,暗香幽浮曲临江,遍识天下英雄路,俯首江左有云郎。云郎有麒麟之才,麒麟才子得之,可得天下。到时候,想当皇上的各方势力定会竭尽全力上门求贤,这不就有个华丽丽的登场了?”
请相信苏染染,如果连续看十次《琅玡榜》,以上那些句子,绝对能够朗朗上口,她这样好胜、显摆的个性,大学怎么没有以第一名之姿毕业?答案是,《甄环传》是主嫌,《琅玡榜》是帮凶。
“问题是,有天龙星在世,那是上苍注定的事,京城里,肯定没有想当皇帝的各方势力。”他似笑非笑反问。
“这问题很难处理吗?”
“当然,朝廷百姓皆相信卜卦神算之术,天命之说,很难违逆。就算八皇子天资聪颖,立功于国,但只要梁钧沛在,大家就会期待他登上帝位,为天下创造太平盛世。”
“如果天龙星是个扶不起的阿斗呢?”染染反问。
“谁晓得阿斗会不会命中带福、泽被天下百姓?”
“如果他不思上进、坏事做尽,恶行在百姓间流传,百姓还会支持他?”
“士大夫之间或许会议论,但百姓恐怕不会轻易逆天命。”
“如果传出当年观星的大家是收受太子好处才故意假传天龙星降世之说呢?如果内侍们暗地密传,说当年八皇子是在天龙星降世日呱呱坠地,但皇后耍手段将真相彻底隐瞒呢?”
染染越说,云曜越是心惊,她居然把他想到的事一桩桩全点出来,那是怎样的一副玲珑心思?但表面上他却装出一脸不在意,说道:“小儿之见,不足取之。”
哈!老娘在当凤凰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个巢里孵着呢,姊姊芳龄二十六,哥儿多大啊!
她一肚子火,正想发作,可这时小翔“飞”了进来,手里抱着一堆果子,往桌上一摆,乐津津地一手抓一个,分别递给她和少主。
染染被骗过,那果子酸得掉牙,她皱了皱鼻子。“不吃。”
“吃!”小翔拿着果子,手臂举得直直的,非要她吃。
染染别开头,她又不是孕妇!
正这么想时,“云孕妇”竟拿起果子,喀嚓一口咬下,吃得津津有味。
不会吧?她瞠大眼睛望着少主,看他一口接一口,她酸得口水都快流下来了。
云曜看她一眼,道:“这叫神仙果,吃了能养颜美容、健胃整肠,上次小翔采的时候尚未成熟,确实又酸又涩,但这会儿熟透了,是甜的。”
染染不相信,但男人都不爱吃酸的,他能吃得这么乐,应该还不赖吧,而且还可以养颜美容,这一点确实非常吸引她。
帅到很养眼的小正太,双眼发出慈善光芒,手还平举着,小小的果子在他的掌心朝她呼唤,于是她把神仙果接过来。
“好吃。”小翔说着,也拿起一颗神仙果,往衣襟上擦两下,嗑了。
看见他们吃得如此自如,她禁不住拿了个放进嘴巴里面,轻轻一咬,顿时酸到牙齿都麻了。
“你……”她怒指云曜,指尖还微微颤抖。
云曜忍不住仰头大笑,小翔见他这样子,也跟着哈哈哈大笑三声。
染染气得把果子往地上一丢,冲出门去,一面跑,一面大声嚷嚷,“骗子!骗子!大骗子、小骗子,通通都是骗子!”
云曜与小翔相视一眼,笑得更欢,啃光手上那个,两人再各自拿起一颗,互碰一下塞进嘴巴里。
云曜的笑意更加扩大,他没骗人啊,确实挺甜的,比起前阵子而言。
染染本来就不怕冷,不管是穿越前还是穿越后,况且这两年被宁叔喂了让多补药,身体更好了,下雪天就算不穿棉袄也可以在外面堆雪人。
云曜就没这等福分了,冬天一到,他全身冷得像块冰似的,本来动作就不快了,一入冬,更像是没上油的轮子,动一下,卡三下,而且他的学里炭火烧了好几炉,每日药汁喝上无数碗,情况依旧无法改善。昨儿个早上,他身体里的雪蛊开始欲求不满、分泌毒液,导致他的胸口一阵阵抽疼,无法遏制的痛楚在筋脉间奔窜,丝丝寒意从骨头里窜出来,密密地蔓延覆盖住他的五脏六腑,他全身僵硬,连哀号的声音都发不出,分明是冷的,他却痛得满身大汗。
小翔心疼,紧紧握住他的手。
染染咬紧下唇,眉头皱成一团,这是第三年了,年年都要看他毒发数次,看他身体受尽折腾,说心里不难受,是哄人的。
云曜仰躺着,手脚处各垫上一块白色棉布,宁朝天从他的心窝处开始扎针,银针往四个方向分布,直到左右指尖、左右脚趾。
顺着针扎下的方向,云曜的皮肤上出现微微的突起,当那个突起直抵脚尖、指头后,一滴滴带叶褐色的血液重出皮肤,落在棉布上,随着被逼出来的血量越多,腥臭味越深。
直到棉布吸满秽血,宁婶便会换上新棉布,经过半个时辰之后,血液才让恢复成鲜红色。
“好了。”宁朝天吐了口气道。
宁婶和染染帮着云曜把身子、床铺整理干净。
自始至终,小翔都没有离开过,他像一条忠狗,紧紧守在云曜身边。
染染叹息,宁叔试过那么多种治法,有毒素就排毒,阳气不足便补充阳气,但这些始终只是冶标,不是治本,难道雪蛊真的是不治之症?
见尔东、尔西一同走进屋里,他们都还没开口,宁朝天就忍不住骂道:“没看见他人都快死了吗,还来烦他!”
他就是见不得云曜拿命去熬。
对,他知道为宁王报仇是云曜最大的心事,可那也得有命才办得到。
去问问,哪家的少年郎像他这样过日子的?想着,他鼻头一阵发酸。
尔东、尔西相视一眼,不敢再往前一步。
在少主手里,璇玑阁的规模比在王妃手中时,扩大三、五倍不止,今天的璇玑阁甭说是大梁第一富商,怕早已是天下第一富商,只不过璇玑阁向来低调,没有人把那些铺子与璇玑阁联想在一块儿。
外头的人,至今仍以为璇玑阁主要的营生是买卖消息、解答疑难,殊不知,这项买卖是放在明面上哄人的。
做那么多生意,目的除了赚钱,最重要的是搜集消息,云曜必须要将各国局势尽揽手中,方能做出最正确的判断。
这么多的铺子,自然得有人掌理,自公孙寄将云曜教养成材后,他便与司徒渊下山,留下尔东、尔西、尔南、尔北在擎天岭,做云曜的左右臂膀。
“敢问宁大夫,少主几时会醒来?”尔东壮起胆子问。
宁朝天恨恨地将一把银针丢掷在地,猛地转头,目光狠戾。“就算醒了,也不许拿那些事来烦他!”
“可是、可是少主一直在等这个消息……”
“你们是嫌他活得太久吗?好啊,小翔,把你们家少主丢进寒碧潭,既然要死,就让他死个痛快。”
宁朝天这么一吼,尔东再不敢多话。
染染看看云曜,再看看尔东,轻声叹息。
她很清楚,倘若没有即时处理,把事情拖得更严重了,届时得绕上三、五个弯才能处理妥当,云曜这家伙肯定又要熬夜、熬心、熬他那副弱鸡身体,于是她伸出手道:“拿过来,我看看。”
尔东、尔西互视一眼,这一年来,少主在确认所有消息文件时,都没有刻意让染染回避,于是尔东上前,把信件交给她。
染染展信一看,内容是衡州知府贺昌盗卖铁矿给宋国一事。
宋国自从宋悔上位,励精图治,鼓励农桑,看重商事,税赋收得多,国库富了之后,引得邻国觊觎,宋烸不得不派外交大臣出使各国,到处送银子,对大梁亦是连年进贡。
他们之所以不敢轻启战事,是因为宋国不产铜铁矿,武器多仰赖各国进口。
宋烸是个野心勃勃的帝君,一旦有了足够的兵器,有钱、有兵又有粮草,他能不想横扫六国、建立霸业?因此各国联合起来,不将金属矿产卖与大宋。
然这几年大梁吏治腐败,贪渎情况一年比一年严重。
去年,衡阳挖出铁矿,知府贺昌竟不上报朝廷,反倒派人封山,私自开矿,铸造兵器,卖给宋国。
尔东接着又将贺昌与宋国的往来信件交给染染。
这件事,璇玑阁已经追踪不少时日,直到确定贺昌会利用小年夜边关防守较松散之际以运送丝绸茶叶为名将兵器送往宋国,司徒渊才将消息报上擎天岭。
第三章 最强谋士的最强助手(3)
染染把信反复看过三次之后,从书案的抽屉抽出一本册子。
册子上面写满一堆在衡州附近任职的官员,其姓名、背景、性格、才干、入仕以来的表现。
再三推敲后,她模仿云曜的笔迹,写了三封信。
第一封是写给司徒渊的,让司徒渊给贺昌下药,教贺昌心有余力不足,就算想把兵器往宋国送,也无法一一周全。
第二封是写给公孙寄的,让他说服衡州附近的官员以剿匪名义把这件事情捅破。她选定两个官员,他们都有军事背景,有他们出头,剿匪这个借口顺理成章。
第三封则是给秋品谦的,让他把这件事密报到皇上跟前,等剿出贺昌这条大蠹虫后,想尽办法别让朝廷中人把这件事给按下去。
之后,朝廷必会派钦差大臣加以彻查,钦差大臣的人选很重要,贺昌一个人无法弄出这么大的事儿,衡州、朝堂必定有他的同党。
卖了兵器,银子定会层层上缴,那么最高层在哪里?银子会缴到哪个层级?这种事很难查吗?不,简单得紧,她唯一不确定的是,云曜打算现在就搅动朝堂的局势,还是要再等上几年,选择最恰当的时机?
“染小姐,您确定吗?也许少主不想那么早动贺昌。”尔东看着手中信件,面露犹豫。
“贺昌是一定要动的,若是养肥了他和宋烸,将会埋下战乱隐忧,至于朝堂上那些,咱们就先打打草、惊惊蛇,让隐在后头的毒蛇跟着动一动,他们不肯动,就这么蛰伏在草堆里伺机咬人一口,那才叫做痛。总得让他们露出痕迹,咱们才能顺藤摸瓜,对不?”
见尔东、尔西还不执行命令,宁朝天火大了,怒道:“如果你们不想听染丫头的,就自己做决定,十日之内,你们几个东南西北,都不准给我踏进这屋子半步,否则你们的少主,你们自己医。”
尔东、尔西只好一拱手,说道:“知道了,我们马上把信送出去。”
尔东、尔西一离开,宁婶便叹道:“欺负他们几个老实人有什么意思,他们不过是奉少主命令。”
宁婶姓江名宛娘,三十岁上下,面容姣好,性子温和,处世圆滑,是个知书达礼的官家小姐,只是家里犯了事,父亲变成罪臣,因为宁朝天救下江家七口人,她才委身下嫁。
宁朝天始终觉得自己配不上夫人,对她百般宠爱,宁婶却觉得自己运气很好,能遇上这样一位夫君。
这是桩美好的婚事,只是多年来夫妻无出,眼看宁大夫将近不惑,便也断了子嗣念头。
这些年,宁婶把心思放在小翔和染染身上,将他们当成亲生儿女。
人都是这样的,你待我有心,我便对你有义,染染感激宁婶的疼惜,对她也用起心思,她替宁婶把过脉,判断宁婶之所以至今无出,是因为当年小产伤了根本。
这个时代妇科医学不太发达,染染占了穿越之利,这一年下来,她日日为宁婶调养身体,病有没有根治尚且不好说,但宁婶的气色确实比过去好了许多。
“我这……不就是气不过吗!”
宁朝天的暴躁,只有宁婶劝得动,她拍拍他的手背,轻声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天命与责任,少主不也是知道这一点,才会义无反顾接下这副担子的吗?”
宁朝天敛眉,可不是吗,只是这担子,未免太沉重。
摇摇头,宁婶把沾满血的棉布丢进木盆里,准备拿到外头清洗,突地一阵阻止不了的恶心感涌上,她急忙放下盆子,冲到屋外。
见妻子有异,宁朝天紧张的追了出去。
染染皱眉,端起盆子,跟着走出去。
宁婶还蹲在墙边干呕不止,宁朝天已经迫不及待抓起她的手号脉。
染染不解的微歪着头,奇怪了,宁叔怎么一脸傻气?她放下木盆,走上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