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影婆娑的另一间厢房里,傅筠坐在椅上,身上已换了另一套衣裙,静静的望着桌上摇曳的烛火,而留在外室守夜的凌凌、凌兰则被点了睡穴,趴在榻上。
「你还好吗?」魏韶霆担心的看着她。
她发生的事,影卫已经简略禀报,他不得不说,她再次让他刮目相看,不仅聪明的让自己脱险,还反将对方一军,只是回到这里,她似乎太过安静,静到让他忧心。
她看着坐在一旁的他,接过他递过来的茶杯,握着温热的杯身,觉得自己冰凉的身心才暖和了些。
见魏韶霆定定的看着自己,她试着挤出笑容,回想当时,她一进到内室就发现林靖芝躲在柜子后方,又见外室没有任何声音,她迅速的与林靖芝达成共识,由她应付汶谦,自己则由后门出去,没想到后门竟被人从外面锁上,正担心时,外室的灯竟然灭了,她下意识的将内室的灯也吹灭,仅以声音与他交谈,让他误以为坐在榻上的是自己。
「我没事,还好魏爷多个心眼派人守着我,不然……」她低头住了口,她还真的不敢想下去。
「午后的短暂相遇,徐汶谦的神情让我无法放心,不过,」他目光极柔的看着她,「你成全林靖芝的手笔更厉害,她那刁蛮女与下流的徐汶谦真是相配极了。」
她轻咬下唇,抬头看他,「魏爷不怕我心机太重?」
「你做得很好,我可一点都不希望看到你被那无耻之徒伤害。」他的口气极为认真,带了点冷意。
她眼眶微红,其实还是有些后怕,如果她没有戒心,如今的她该是被傅老太太等人围剿,逼她与徐汶谦成亲,接下来,她的人生就会陷入前世的恶梦中。
再联想到前世她得知真相后的震惊、愤怒与怨慰,到最后的孤寂、惧怕,她脸色苍白,累积两世的憋屈不吐不快,「我不懂,为什么人心可以这么坏?算计我的不是只有徐汶谦,还有我最亲的家人,他们明知我与你已有婚约,怎么可以联合外人设计我?怎么可以?」她难过哽咽,重生一回,她还是差点就被他们得逞了,「呜呜——」
不知何时,魏韶霆拿走她手上的茶杯,以自己宽厚的右手握住她冰凉的小手,无声的给她最大的安慰。
她咬着下唇,闷声抽泣,将头往他身上靠去,明知于礼不合,但暂时让她感受这份温暖吧,她全身发冷,无可自抑的颤料着。
见状,他伸出左臂将她轻轻一搂,拍抚着孩子似的轻轻拍着她的背,一种陌生的心疼涌上心坎,他让人查过她的事,明面上看来都没什么问题,但显然内宅的事不如表面上那般平和。
傅筠哭泣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不好意思的离开他的怀里。
他走到梳妆镜一旁的脸盆架上,拧了条湿布巾回身走过来递给她。
她低头接过,待她轻拭泪痕满布的脸庞,他拿走布巾放回架上,这才再次回到她身边坐下。
她红着脸看着他,粉脸似要冒烟,「我失态了。」
他嘴角微微上勾,看着她那双哭得红肿却更显清亮的双眸,「情绪释放就好,夜深了,你好好休息吧,我已经派人盯着后续的事,身为你的准夫婿,我可不能闷声不响,老太太总得给我个说法才是。」
她一愣,摇摇头,「不行啊,这样老太太就知道我当时也在屋里的。」
「你放心,我会处理妥当。」他不想她担心,也不想让她知道他残酷的另一面,示意她好生休息后,这才步出厢房,为守夜的两个丫鬟解了穴,在没有惊动任何人的情形下离开了。
凌凌、凌兰茫然醒来,还有点搞不清楚状况,一抬眼,就见刘氏在一名手持灯笼的丫鬟引路下走了过来。
刘氏问道:「大姑娘睡了吗?」
两人同时回头,看着房里烛火已灭,一片静悄悄的,忙回,「睡了。」
她们偷偷互看一眼,心中很是迷糊,她们是什么时候回来这里的?只记得二老爷要她们跟着他去帮忙照料二太太,她们又不能拒绝,只好跟着走,然后,脖颈好像被敲了下,她们昏过去了?那姑娘呢?她们脸色大变,想也没想的就去打开房门,蹑手蹑脚的走进内室,见姑娘好好的躺在床上,齐齐松口气,拍拍胸口。
同样松口气的还有刘氏,她不放心,也跟着进来了,这会儿连忙挥手,示意她们出来,再低声吩咐她们好好守着傅筠,便离开了。
半坡亭那儿还在闹着,她是担心傅筠才先过来一趟,可没想到才走两步路,就见傅玫仪迎面而来,在灯笼映出的烛光下,她的神情竟有些狰狞?
「筠筠已经睡着了。」她想也没想的就挡在傅玟仪身前,压低声音说。
「把她叫醒!明明我们离开时,最后只有她跟徐少爷在半坡亭,怎么变成林靖芝了?」
傅玫仪咬牙切齿,她就是不甘心一盘好棋被傅筠给毁了!
此话其实是露了馅,她当时并没有在半坡亮内,而是躲在外面偷看里头的动静,但刘氏并没有过去,也就抓不到错处。
「大姊慎言,不知道的还以为大姊巴不得今天出事的是筠筠,再说,筠筠识礼守礼,若真的只剩他们两人,她先行离去难道不是应该的?」刘氏冷言质问,眼神更冷。
「这——」傅玫仪一怔,还真的答不出来,难怪母亲要她别过来找傅筠,这事怎么说他们都站不住脚,但她还是恨恨的瞪了刘氏一眼才转身离去。
刘氏又回头看了一眼厢房才跟着离去。
房内,傅筠阖着眼睛,嘴角微扬,这个继母真的很爱护自己呢!
第七章 接连不断的遇险(2)
这个夜不平静,就注定某些人难眠,尤其是徐汶谦,他在发觉被傅筠耍了后,又面对傅老本太等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指责,着实怒火攻心,偏偏,他又对林靖芝行了不轨之事,两人的婚事成了板上钉钉的事,一旦回府,他就得派人前往林府提亲,一辈子都甩不掉她,教他如何不恨?
夜已深,他无法待在室内,他需要冰冷的空气让自己冷静下来。
他不懂,当时屋里的声音明明是傅筠!他本想到她的厢房去讨个说法,但一名陌生的黑衣人挡住了他,说他是魏韶霆派来守护傅筠的,那比冬日更冷的慑人目光,让他不敢再冒进,只得走开,但他气愤难消啊。
火冒三丈的挥手将挡路的梅枝忿忿打掉,没想到他反被掉下的积雪撒了一身,他差点没怒吼出声,烦躁的拨掉身上落雪,咬咬牙,转个身,大步的朝林靖芝的厢房走去。
砰砰砰!「开门!」他握拳敲门,大声咆吼。
门一开,他大步跨进去,瞪着坐在榻上的林靖芝,劈头质问,「为什么你会在半坡亭?」
「我听说你在那里喝茶赏月,也想过去,又想到我不请自来似是不妥,才从后门进去,谁知道才刚进去,你就往内室来了,我心急的将烛火熄了,你……后续的事你就知道了。」她万分羞怯又面露喜色,哪有被侵犯的样子?
「不对!你胡说!说话的明明是筠妹妹,我喊的也是筠妹妹!」他咬牙驳斥,「砰」地一声,握拳猛挞一记桌子,又无法解恨的桌上茶杯扫落地面,乒乒乓乓碎了一地。
房内,还有刚刚引起一团乱的丫鬟,她吓得站在角落,浑身发抖。
「我真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也不懂明明傅姑娘不在,为何傅老太太和傅二太太都要这样说?」
林靖芝柳眉一蹙,困惑的神态让徐汶谦不得不怀疑自己,难道真的是他搞错了?
「但我们的婚事你可不能不认,兹事体大,我已派人连夜下山,此时,我家里的人应该已经知道我们的事了。」她浅浅一笑,又面露娇羞。
他咬咬牙,怒甩袖子走了。
林靖芝眸光一闪,嘴角微勾,她还真的欠了傅筠一个大人情呢。
徐汶谦回到自己厢房,将事情前后想了遍又一遍,一定有人替傅筠开了后门,否则她不可能出去,而所有人不是被支开就是傅老太太安排的人,唯一有可能坏他事的也就只有魏韶霆了。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既然他得不到傅筠,还因此被林靖芝缠上一辈子,凭什么魏韶霆可以抱得美人归?徐汶谦黑眸闪动着森冷的光。
夜已深沉,他知道明早大家都要离开,出了这种事,谁还有游兴?他将小厮唤进来,低声交代一番。
小厮瞪大了眼,但看少爷眼中一道冷光扫来,立刻急急点头,「奴才遵命。」
翌日,炊烟袅袅,厨房早早为各厢房送上早膳,不久后,客人陆续离开山庄。
傅府身为主人家,自是殿后,送走最后离去的徐汶谦主仆后,傅老太太、徐虹、傅玫仪等人也一一上了马车,陆续离开。
刘氏要陪着林靖芝主仆下山,毕竟出了昨夜的事,徐汶谦又不愿陪同林靖芝回府,她也只能同行,只是看着傅老太太等人刻意忽略傅筠,她很是不舍。
「我没事,母亲跟榛榛先走吧。」傅筠真的无所谓,傅老太太等人的算盘白打了,对她自然没有好脸色。
马车上还有林靖芝主仆,她目光落在林靖芝的脸上,她看来不像受到惊吓,而是一脸的喜悦,是因为得偿所愿的缘故吧。
林靖芝无声的回她说了「谢谢」,她点点头,看着臭着一张脸的傅榛,「姊姊还要去办点事儿,你乖,先跟母亲回去吧。」
傅榛想跟姊姊坐同一辆马车下山,却被拒绝了。
刘氏再拍拍女儿的手,敲敲车壁,示意马车可以走了。
凌凌跟凌兰看着主子,真替她抱屈,姑娘又没做什么,但老太太等人一早就给主子脸色看,实在太过分了。
「我们也上车吧。」傅筠的目光落到不远处的临湖山庄,再踏上矮櫈,上了马车。
魏韶霆上午要进行冬猎,此时应该正在准备,想到昨夜她被温柔的拥在他温暖的怀里,她脸庞不由得微微发烫,不跟傅榛同车,就是因她要吩咐马车先去临湖山庄,她觉得应该再好好的谢谢他,还有,下聘的事她也想跟他说,她不需要什么奇珍异宝,只要他能待她好就行了,可是……这是不是在催他下聘?
凌凌、凌兰上马车就看她粉脸红红,两人不解的互看一眼,又摇了摇头,昨晩的事,她们也一样搞不清楚,却又不敢多问,然而才走没多远,马车突然变得很不稳,车身摇摇晃晃的。
「你怎么驾车的?」凌凌忙喊了出来。
同时,车夫也惊慌大叫,「怎么会这样?车子不能控制了,正在下坡呢,大姑娘,快抓稳了!」
马车颠簸不已,傅筠头晕目眩之际,连忙抓着钉死在车厢里的小茶几,两个丫鬟一手拉着桌脚,另一手护着她,三人脸色同样惨白。
马车因车轮松动,造成车身左右摇旯,奔驰的马儿也受到惊吓,不管车夫如何抽鞭驾车,马儿反而失控得横冲直撞,撒蹄狂奔。
车内传来凌兰惊惶的呼叫声,「救命啊,我拉不住了,啊——姑娘——」
她一个没抓稳就从马车里摔出来,凌凌伸直了手要抓她,也因马车突然一颠,整个人也跟着甩了出来,两人摔了一身伤,趴在地上,但抬头,望见马车前行的地方竟是断崖,两人脸色悚地一变,放声大叫,「姑娘快跳下来,姑娘——呜呜呜——」
下一刻,她们眼睁睁的看着马车往下坠,她们忍着身上的痛楚,快步的往前跑去,就听到「砰」地一声,马儿坠入冰冷的溪流,后方车体也跟着扑通坠落,成了几块碎木片。
车内的傅筠逃脱不及,只觉得眼前一阵黑,身子一个剧烈起伏,下身一阵冰凉,人也跟着昏过去。
两名丫鬟惊恐看着下方溪流,无声的流泪,话都说不出来了。
蓦地,一阵马蹄声急遽而来,两人一回头,就见一匹骏马已飞奔到他们面前,马背上如天人的男子不就是未来的姑爷!
魏韶霆高坐马背上,冬猎再一个时辰后才要开始,他看到陆续下山的马车,原想过来会会傅老太太等人,没想到因事担搁,反而看到最后一辆马车脱离山路,还往这边断崖冲来,在他策马过来时,马车已经掉下去了。
「呜呜呜——魏爷,我家姑娘还在马车里——呜呜呜——」凌凌痛哭出声。
魏韶霆瞬间认出她,那是昨晚在傅筠房外守门的其中一个丫鬟?
「是傅筠?」
她拼命点头,泪流满面,胆小的凌兰则是痛哭失声。
他脸色一变,立即策马奔往溪流的另一边山坡,往下一看,溪流上马尸载浮载沉,车厢早已碎裂成随波逐流的木片,却不见傅筠的身影,他忍住心中慌乱,再度调转马头,从另一边坡策马奔驰,而往下流去,果真见到趴在截木板上的傅筠,她双眸紧闭,显然已失去意识。
他视线往前,见前方竟是往下奔腾的瀑布,他想也没想的踩着水上碎木飞掠过去,正要抱起傅筠,没想到水流速度比他想象得还要湍急——
来不及了!他只能紧紧抱着她顺着瀑布而下——
「冷——好冷——」
阴寒洞穴内,传来傅筠发颤呻吟的声音。
洞外,天空乌云密布,看来就要下大雨了,魏韶霆很快的到外面捡拾干木柴回到山洞,升起火堆。
雷声轰隆,闪电交加,滂沱大雨瞬间落下,风势极大,连同些一雨丝呼啸的吹入洞内,魏韶霆眼见躺在地上的傅筠整个人抖到不行,他深吸口气,先将她身上湿透的衣物褪了,再将自己衣物褪尽,揽臂将她剧烈颤抖的娇躯拥入怀里。
「好冷,呼呼呼,冷——」她浑身湿冷的喘息着,一接触到温热,本能的紧紧贴靠上去,渐渐的,她呼吸平稳的睡了。
魏韶霆紧紧的抱着她,低头看着她原本冻得泛紫的唇恢复些血色,也松了口气,只是,感受着怀里人儿的柔软,也考验着他的自制力。
不久,傅筠却开始出汗,他小心起身,拧了方巾替她擦汗,黑眸里满是担心。
从瀑布落水后,她便昏厥不醒,他也只能找到这处山洞暂时避风栖身,没想到她还是发热了,他撕了里衣的布料,拧湿后,小心的擦拭她的身子,边还要注意洞外的动静,就怕有凶猛动物闯进来。
望向天色阴沉的洞外,他在冬猎时没现身,李睿等人一定知道他出事了,算算时间应该已派人出来寻他,就不知他现在的位置在哪?
「嗯——嗯——呜——」傅筠发出难受的呓语声。
他收敛思绪,再度将手中的湿布拧干,跪坐她身边,擦拭她体温过高的身体,一次又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