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突然皴起秀眉,一脸奇怪的瞅着他。
战慕寒有些疑惑的问道:“有事?”
“战大哥,你这猎物交到镇上酒楼,难道不用缴纳皇金?”
“不用。”
“不用?你为什么么可以不用缴税?缴税可是人民应尽的义务啊。”她惊呼了声,后捂着唇贼兮兮地小声问着,“你是不是有什么法子或是门路可以避税?”一对好看的秀眉还不忘上下挑了挑。
他好笑地看着她活泼生动的表情,轻笑了声,“你不是说缴税是义务,又问有无法子可以逃税,这不是很矛盾?”
“缴税当然是义务啊,可是我觉得这税缴得很不合理,而且究竟是真的上缴朝廷了,还是进了某些人口袋,这些都不得而知,要我缴那个税,我心很疼的,简直就像有把匕首插在我胸口上,快死了。”她双手故意捂着胸口,做出身受重伤的痛苦表情。
“有这么夸张?”他还真没有想到她会有这么调皮有趣的一面。
她马上收起浮夸的表情跟动作,改采哀兵政策,“一点都不夸张,战大哥,一头牛扒了两层皮,怎么养都不会壮啊,所以在我这头营养不良的小瘦牛还没成长茁壮前,自然得想想不夭折的方法,你说是吧?”
“能把违法的事情说得这么理直气壮的,恐怕也只有你了。”
“吼,都说恶法非法,看在我们是邻居的分上,你就教教我吧,咱们要敦亲睦邻、友爱邻居是吧?”她不忘朝他俏皮地眨着媚眼。
那些在街上巡视,随时准备收纳皇金的官差简直就跟水蛭一样,她想赚第一桶金就得避开他们,还得有人愿意与她合作才成,否则她有文书却没人收购也没折。
“我在山上所猎到的猎物都是固定交到省城的福临门酒楼,这酒楼在全国各地皆有分店,它的东家是京城大官,官差不会到里头收税,这么说你应该就清楚了。”
其实福临门是老大的私产,有眼色的官员都知道,因此没有哪个不长眼的敢上门找碴。
若不是这原因,加上他对民生事物并不上心,他也不会住在梅县多年时间却不知道官府要另外征收纳皇金。
“什么,竟然是看下菜碟!”她停下在驴车上盖上稻草跟油布的动作,气愤的惊呼。
“对了,你搬这些酒出来做什么?”他藉机转移话题。
“有了你给我的通行文书,我想到镇上那些酒楼推销。”她拍了拍驴车上的酒坛子。
“不如去省城如何?福临门的掌柜跟我订了几只野兔,你跟我一起过去,我帮你引荐福临门的掌柜或是管事,他们应该会卖我一个面子。”
“真的?”
“你不是说邻居之间应该要敦亲睦邻,我就替你引荐一下,不过成不成我无法保证。”
“只要帮我引荐就好,剩下的我自己来,绝对不会让你难做人,造成你的困扰。”
“时间不早了,你若是都准备好了就走吧。”他将手上绑成一串的野兔丢到驴车上,跳上驴车拉过缰绳。
驴车上已经摆满酒坛,最多只能再坐下一人,米玖乐看了下,道:“欢欢,我跟战大哥一起去好了,你留在家里看家,顺便把其中一只野山鸡煮了。”
“好的小姐。对了,小姐,回来时记得买些米,我们的米都拿去酿酒了,还有油、盐……”
米玖乐答应着,在战慕寒身后的空位坐下。
战慕寒挥动缰绳,赶着驴子向前奔去。
第九章 引见大客户(1)
朝阳缓缓的从天边升起,驴车在乡间路上达达跑着,都说春寒料峭,即使太阳出来,可气温还是没有回升。
米玖乐已经穿得十分保暖,但迎面的刺骨冷风仍让她的脸蛋冻得有些僵,她一边搓着手,一边不断对着手心呵着热气。
习武之人听觉本就特别敏锐,虽然萧萧风声不断从耳边拂过,他还是能听到她的动静,稍稍拉紧手中缰绳让前头的驴子停下。
就在她不解他为何突然停车之时,一件染着热气的棉袄已经罩在她头顶上,同时战慕寒低沉好听的声音响起——
“披着就不会这么冷。”
“不行,你把棉袄给我,万一生病,我会良心不安。”她连忙将棉袄取下还他。
他伸手制止,“我是习武之人,不会怕冷,当年在军中,即使是冰天雪地的天气,我依旧光着膀子,所以你不用替我担心。”
“可是……”
“你要是担心会被他人误会,进城之前再还我便是。”他挥动缰绳,指挥前头的驴子继续上路。
“谢谢你,还有,我根本不怕那些流言。”棉袄罩在冷凉的身子上,暖意驱散了米玖乐全身的寒冷,僵硬的身子慢慢缓过来。
她下意识地嗅了下染着他男性气息的温暖棉袄,有一种说不清楚的奇异感觉缓缓滑过心头,她秀眉微蹙,看着战慕寒挺拔如松的背影,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对他出现那种感觉。
她的心头浮现一种自己也说不清楚的纠结,有点甜、有点羞涩,还有一抹窃喜……吼,她是怎么了?怎么会突然产生这么多奇怪的感觉啊!
她纠结许久,等回过神,这才发觉省城已经在眼前。
一进到省城便看到官差四处对担着货物前来做生意的小贩们收今日的纳皇金,催收的凶恶语气简直跟流氓差不多,让人心生厌恶。
“不用在意,很快你就看不到这景象了。”战慕寒直视着前方避免撞到过往人群,却像是知道她内心所想,开口向她透露一点讯息。
她猛地转过头,诧异的看着他棱角分明的刚毅侧脸,“你意思是已经有人……”
“静待结果便是,不用心急。”
“若是如此那就太好了,百姓的日子也能好过一些。”有很多事情不能明讲,但他这么稍微一点她就知道了,“希望能早点有结果。”
三江地区每天收这种零头,全数汇集起来,金额是相当恐怖的,敢明目张胆背后的势力一定不小,这事恐怕只能暗中调查。
“会的。”战慕寒将驴车停在一个馄饨摊子前,“这么早,福临门酒楼还没开门,先吃一碗馄饨或是汤面再过去。这摊馄饨由一对老夫妻经营,味道很好。”
“也好,喝点热汤去去寒。早膳没吃便出发,本不觉得饿,闻到这大骨汤的香气就突然饿了。”她揉了揉干扁的肚子道。
也许是时间还早,上街的人不多,所以摊子里只有两位客人低头吃着热腾腾的馄饨汤。
“老板,来两碗馄饨面,一大一小,再随意切点小菜。”战慕寒跳下驴车,对忙着包馄饨的老夫妻喊道。
“好唷,两位客官随意坐,马上帮你们上菜。”馄饨摊老板手脚俐落的把几颗馄饨跟一把面条丢到滚烫的水中,热络的招呼。
两人挑了角落的位置,才刚坐下便看到两名官差前来收纳皇金。
高个子官差语气凶恶的催促,“林老头,快点,今天的纳皇金赶紧缴了!”
“钦钦,两位官爷,您稍待,稍待。”馄饨摊老板放下手中捞杓,自钱袋子里取出十文钱,“两位官爷,这是今天的纳皇金。”
“十文?不对,从今天开始纳皇金改为十五文,快点把不够的五文补了。”
“什么,十五文?官爷,之前怎么没有说?突然就涨了……”林老头一脸愁苦的看着两名官差。
“少啰嗦,你这馄饨摊还要不要开?想继续开就给爷老实地把纳皇金交了!”一旁的胖官差看到林老头迟迟不肯交钱,高举摊子上的一叠海碗,准备摔碗,“不交,你也别想做生意了!”
“交,交,两位官爷,老头子我交,我交还不成,官爷。”林老头又从钱袋子里取出五文钱交给高个子官差。
两人这才恶狠狠地塞给林老头一张收据,还不约而同落下一句,“算你识相!”
他们正要前往下一个小摊贩,看到停在摊子旁的驴车上堆满了稻草,据他们的经验判断,这里头绝对有见不得人的东西。
胖官差大步来到驴车旁边,拍着驴车凶狠的问道,“这驴车是谁的!”
米玖乐嘴角暗抽了下,欲起身,却被战慕寒制止——
“我来,把那张全国通行的文书给我。”
他接过文书,走向那两名官差,“两位官爷,这驴车是我的,不知有什么问题?”
“你这驴车里载的是什么?用稻草掩人耳目,是想逃缴纳皇金是吧!”高个子官差拿起手中配刀,就要将驴车上头的稻草给掀开,看看里头的物品。
“这一车稻草跟里头的东西是福临门的管事托我带给他的。”战慕寒一手按住那把配刀。
一听到这话,两名官差脸色一变,随即露出巴结的嘴脸。
胖官差连忙将被搅乱的稻草铺平,“原来是福临门的易管事要的,那我们就不抽查了。”
“不抽查了,不抽查了。”高个子官差连忙抽回自己的配刀,还不断鞠躬哈腰。
米玖乐傻眼的看着那两个一脸心虚的官差快步离去,骂道:“瞧他们那矬样!”
“这群官差欺善怕恶,遇到官阶或是权力比他们大的人就跟龟孙子一样。”战慕寒鄙夷的睐了眼已经走远的官差。
这时林老头将馄饨面跟小菜端过来,“两位,趁热吃,汤凉了就不好吃了。”
“老伯,谢谢你。”
“说什么谢,我们是开门做生意的,是老头儿我要跟你们道谢才是。”林老头一脸愁容,却还是硬扯出笑容回应她。
米玖乐先尝了口汤再吃口馄饨,果然如战慕寒所说,一股浓郁的香气扑鼻,肉鲜味美口感佳,在口腔里散开来滋味让人想将舌头一起吞下。
这么好吃的馄饨,怎么过来吃的人那么少?明明这个时间点人潮已经开始多了起来。她忍不住好奇问道:“老伯,你这馄饨真好吃,让人忍不住一口接一口,可怎么没见到什么人过来用餐?”
林老头叹了口气,“唉,生意难做啊,现在只要上街就会被盘查,吓得百姓们都不敢上街,加上纳皇金不断上涨,老头儿我也只好跟着涨,一碗馄饨从最先的四文钱涨到五文钱还有人吃,现在涨到六文钱,要吃的人就会多想想了,要不就是久久打一次牙祭。唉,如今纳皇金又涨,我若是再涨价,恐怕就没有人会前来吃馄饨,我这摊子也得收了。”
“老伯,这么好吃的馄饨若是收了实在可惜,希望有人赶紧将上头那贪官给收了。”说诸间,一碗面已经被她吃了大半。
听她这么抱怨,林老头吓得连忙将手指比在嘴边,还不忘左右张望,“嘘,嘘,小娘子,这话可不能乱说,要是被听到可是会被抓进牢里的。”
“老伯,谢谢你提醒我。”她看到一直未说话的战慕寒一碗面已经见底,她也不好耽误时间,赶紧吃起剩下的面。
“不客气。”林老头叹了口气后便回到馄饨摊边。
“战大哥,对这事你有什么看法吗?”
“没什么看法。”
“纳皇金一口气涨了五文钱,还是在没有通知之下涨的,你不觉得奇怪?”
“这没什么好奇怪的,通常只有两种情况,一种是下面的人假借上峰的意思达到自己的目的,一种是上头的人有大量资金需求。”战慕寒脸色异常凝重,看着街道上稀疏的人潮,“依我看,是突然有大笔资金需求,因此才把老百姓当成摇钱树。”
“这群贪官污吏真是太可恶了,把老百姓的口袋当成自家的私库,予取予求,皇上怎么能够容忍他们这么做!”她气愤的敲了下桌子,忿忿道。
“这么生气小心噎着,别激动,赶紧把面吃了。那些贪官污吏也就是欺上瞒下,你口中的那位应该不知道这事。”
国丈薛浩然入朝为官几十年,深得皇上的信任,加上薛皇后的耳边风,因此皇上将不少国家大事交给薛浩然处理。
皇上这些年身体不是很好,体力大不如前,还会不时卧病在床,因此更是重用薛家。
薛浩然及薛氏族人藉此垄断朝政军事、经济诸权力,架空太子,这些事卧床休养的皇上后来发现情况不对,也有心无力。
“我知道了。”她飞快地将剩下的面吃掉,放下筷子,拿起绣帕擦了下嘴边的油腻,“我吃完了,战大哥。”
他自腰带里取出一小枚碎银放在桌上,“走吧,这时间福临门后门应该开了,我们先过去。”
她也赶紧取出荷包,要将面钱给他。
他一手制止,“没几文钱,算我的。”
“好吧。”她也不跟他客气,“要是生意能谈成,我再请你吃大餐。”
“一言为定,不过我想吃你亲手煮的。”
“那有什么问题。”她拍了拍胸口。
其实她也喜欢请他过来吃她煮的饭菜,每次看到他把一桌菜吃个精光,她就很有成就感.,看到他大快朵颐的模样,她就很开心。
第九章 引见大客户(2)
两人上了驴车,穿过几条弯弯曲曲的小巷来到一条后巷,一进去便看到一扇门外有不少人担着蔬果、肉类或是杂物等着过秤与验收。
“就是那里。”战慕寒指着福临门的后门。
后门边上,一名穿着较为光鲜,像是掌柜的中年男子正巧抬头,看到驾着驴车过来的战慕寒,他比了比手势示意店里的伙计将物品搬进去,笑容可掬的朝战慕寒走来,“战爷,今天今天是不是猎到什么好猎物?前两天我请您猎的野兔不知道有没有?”
“在这里。”战慕寒随手将那一串野兔子丢给他,同时稍做介绍,“米娘子,这是老萧,福临门的掌柜。老萧,这是米玖乐米娘子。”
“米娘子好。”萧掌柜朝她抱了抱拳。
“萧掌柜。”她也微微福了福身子。
“老萧,易管事在吗?”战慕寒问道。
“战爷找易管事?”平日战爷送猎物到酒楼来,最不耐烦见的人就是易管事了,今日怎么会突然要见他?
“是的,我要介绍米娘子给他认识,有笔生意想找他谈。”战慕寒自驴车上取下装着几瓶酒的竹篮。
“易管事刚到,战爷,米娘子,请先随在下进去。”易管事对战慕寒是很敬重的,因此萧掌柜不敢怠慢,连忙将人请进去,还不忘交代手下,“你们两个将战爷的驴车赶进来,别忘了喂点水与草。”
萧掌柜领着他们经过后花园,穿过厨房,来到位在三楼、装潢得十分雅致的雅间,小厮手脚俐落的随后端着茶点上来。
“请两位稍待,在下去请易管事过来。”萧掌柜说完便退出雅间。
待门阖上,米玖乐端过面前的茶盏,徐徐呷了口茶香四溢的温润香茗,隔着杯沿瞅着神情淡漠的战慕寒,语带揶揄,“战爷,想来你曾经的官位不低。”福临门背后的东家是京城大官,这大官的手下会对战慕寒这般恭敬,想来他原来的官阶很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