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他在义大利西西里岛为了排解两大黑帮火并时,不小心坠入海中,却莫名其妙穿越到了另一个平行世界的台北淡水出海口岸边,记忆全失,一身黑西装却被礁石划破得惨不忍睹,皮夹手机什么的都遗失在大海中……睁开眼第一个看到的女孩。
「——帅哥,在演『与龙共舞』吗?」
刚下班的社畜赵嘉人穿着套装,顶着一身被工作吊打完的疲惫,拎着一塑胶袋×师傅五十元卤鸡腿便当,蹲在他面前却是一双大眼睛晶晶亮,又是赞叹又是好奇,忍不住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他。「你该不会叫大……呃,龙家俊吧?」
「……」晋临眯起眼。
就算自己现在脑中一片空白,还是觉得眼前女人的脑子恐怕比他还不大好使。
「我是十一姑,以后你想起来自己是谁的话,要记得报答我呀!」她嘻皮笑脸……看到又美又柔弱的极品大帅哥总是特别开心的。「不用帮我买义大利名师Sit-Down-Please设计的龙虾装礼服,只要送我一尾真龙虾吃吃就好了。」
他一瞬间有考虑闭上双眼,再滚回大海的冲动……
但是浑身力气全无,高大挺拔一八八公分的晋氏集团家主,黑手党新任教父——晋临,最终还是被好心的赵嘉人捡回去了。
她当然扛不动他,但非常机智地去跟附近柑仔店水蛙婶借了辆手推车,把他搬回家……
「龙家俊!」趴躺的咸鱼赵嘉人忽然一个懒驴打滚地翻身坐挺挺起来,醉眼迷蒙地激动揪住他的衬衫前襟,大喝一声。「——妈的你跟省港奇兵回去了怎么都没有跟我说一声?」
眼神温柔犹陷入回想怀念中的晋临猛然一震,屏息地握住了赵嘉人的肩头,大手竟有一丝颤抖。「嘉嘉,你……你想起我了?你记得我了?」
她气呼呼,嗓音有些小哽咽。「……没良心……白吃白喝白嫖……说走就走……欠我的龙虾呢混蛋?」
他热泪夺眶而出,低哑地道:「嘉嘉,对不起,我也是身不由己,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又回来了,又回到了这个世界,我把淡水里里外外翻了个遍,你住的老公寓还在,可是里面空空荡荡,邻居都说从来没有一个叫赵嘉人的租客……我找不到你,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再去你那里的世界……」
「龙虾……」她哭哭啼啼地被他紧紧环拥着,只觉心里很难过很难过,像是漏了风的屋子,被吹得阵阵发凉生寒,怎么都温暖不起来。
她没有阿嬷了,「龙家俊」也不见了……
——从此后上班下班累成狗,回家对着凄凉寂寞的四面墙,再也没有一个高大沉默却安全可靠的身影等她回来。
——再也没有一个人,会在台风夜风雨交加时,让她靠在身边倾听着他低沉温和解说着台风起源和相关科学,只为了转移注意力、安抚提心吊胆的她。
——当年关将近小偷猖獗狂赚「年终奖金」的时候,也再没有一个他,动作俐落如刀地三两下就将撬锁闯入的小偷揍得鼻青脸肿惨叫连连,最后将其捆成螃蟹状送到派出所后,回头默默地将她搂进怀里说——「不怕,我在」。
那个纵使吃着她有时煮一煮就偷懒整锅乱炖的狗饭,深邃眉眼间依然含笑,带着浓浓温存包容的男人……消失了。
就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她开始相信了其实现实生活中,自己身边就从来没有出现过这个人。
「他」不过是独居单身大龄的她,幻想出来的落难无名王子,她的梦中情人。
……赵嘉人就和大部分的女孩子一样,闲时喜欢看言情小说,喜欢里头或舍生忘死或势均力敌又或同舟共济的爱情,无论是热热闹闹的,缠绵悱恻的,幽默逗趣的,揪心断肠的……
但在真实世界中,她同样的保持冷静理性,也已经没有那么渴望爱,也不见得非找一个男人来爱不可。
她自己能过得很好,养得起自己,能自己找乐子,活得舒坦自在。
可现代妇女什么都能扛,自由潇洒,却也不代表就必须在大环境某些「政治正确」的驱使下,承认内心深处还在追求爱、期盼爱、幻想有人来爱自己,就犹是古代的缠小脚女人般那样令人唾弃、瞧不起,好像这样就丢尽了女人以及所有二十一世纪成年人的脸面!
想要拥有一个能跟如同知己般有说不完的话,又能深深为之怦然心动,还能携手相伴到老的「心爱之人」,又有什么不对?
人生固然寂寞如雪,固然能找到那个伴也好,没能找到那个伴也好……
我们的心始终想为自己作主,也始终祈盼有一份美好真挚的情感厮守,无论是友情,亲情,爱情……都好。
可她曾经以为她有。
但后来没有了,还是模模糊糊间,好似是一觉醒来,睁开眼发现那自以为真实经历过的人与事,原来都是假的,她是做了一个很美很好的梦。
醒了,当然就是空空的。
可是她现在居然又做梦了,又梦见消失了好多好多年的「龙家俊」正抱着她,怀抱一样温暖强壮,气息一样性感好闻……
这个梦,真好呀!
「嘉嘉,我真的好想……」他正心神激荡的当儿,低头一看,这才发现怀里刚刚还嚎啕的小女人居然睡着了,而且还发出了小小的、像猫咪似的呼噜鼾声。
悲喜交加的晋临一片呆滞……
*
第7章(2)
隔天一觉醒来,赵嘉人恍恍惚惚地从席梦思大床上坐起来,依稀记得她昨晚是和大佬吃日式料理,饭还吃不到十分之一,她就几杯清酒下肚,自斟自饮自己把自己灌醉了。
……然后呢?
记忆断片的赵嘉人猛然低头检查自己的服装仪容,心脏瞬间提得老高,却在看清楚自己衣衫整齐且还是昨夜那一套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可恶!居然没有趁机酒后乱性?!
「言小误我啊……」她仰天长叹。
唉,男主果然是留给女主扑倒的,为女主角保全贞操洁身自好到连她这样一个鲜艳妩媚的活跳跳大美人醉酒在他面前,他依然坐怀不乱十分君子地安全把她送回家、送上床。
说不定还跟她道了声晚安呢!
赵嘉人觉得自己矛盾又鸡掰得不得了,理智说得多义正词严,对于大佬不敢起觊觎之心,但情感上……
哎,每天对着一盘米其林三星顶级珍馐料理,不流流口水也不算是正常人吧?
她打着呵欠,挠着乱糟糟的蓬松卷发爬下床,光着脚丫子进浴室梳洗一番,让自己清醒清醒。
一走出客房,她懒洋洋打的第二个呵欠就这样硬生生卡在喉咙——
那个高大的美男子正手持着咖啡杯,静静伫立在落地窗前若有所思,肩宽窄腰长腿,侧脸好看得令人心悸,通身上下养眼至极。
嘓嘟……赵嘉人清楚听见自己吞口水的声音。
「醒了?」晋临回头,深邃黑眸瞬间亮了起来。
「醒、醒了。」她望着他含笑快步而来,心口又开始怦通怦通,小脸发烫。「大佬你今天怎么还没去上班呀?」
他热切的脚步霎时顿了一顿,「你……叫我大佬?」
「喔,对,他们都尊称你先生。」她愣了愣,自以为是地连忙改口。「还是你也喜欢我叫你先生?我没问题的。」
晋临眸底失落之情几乎浓得氤氲出雾气来。「你,又忘记了?」
「忘记啥?」
他一时间有些冲动,想问她要不要再喝几口酒……难道嘉嘉只有喝醉了才会想起他们之间的事?
赵嘉人眨眨眼,不是很能理解刚刚还沉稳如天神的大霸总,瞬间却活像鼻头被狠狠猫了一拳的阿拉斯加犬般,垂头丧气肩膀下垮……
「不要这样啦,有话好好说啊,」她莫名心虚,总觉得害他一秒变颓废的凶手是自己。「难道是我昨晚……玷污了你的清白?不,不会吧?我没、没感觉呀!」
尽管实务操作经验为零,但看过的言情小黄书不计其数,他俩昨天有没有酒后乱性酱酱酿酿……她身上应该也是有感觉的吧?
尤其大佬看起来就是龙精虎猛、器大活好咳咳咳……总之,两人有没有咿咻嘿咻是骗不了人的呀!
「如果有,你该不会想不负责任吧?」晋临一秒钟前还忧郁的眸光倏然专注犀利起来。
「我……我也没有……不负责任啊……」她结结巴巴。「但前提是我们昨晚有怎样……」
「你在包厢里喝醉酒就爬到我身上。」他指出。
她霍地睁大了圆眼睛。「卧槽!我这么生猛?」
「还问我要大龙虾。」他意味深长地看着她。
大……龙……虾……
——是暗指那个大××(消音)吗?
妈耶,她骨子里未免也太色、太渣了吧啊啊啊!
赵嘉人小脸轰地红成了熟透的番茄,一时手足无措。「你、你听我解释,也许这是误会……」
晋临低低叹了一口气,惆怅道:「若你坚持是误会,我也会听你的。」
她心脏微微抽了抽,深深愧疚爬上心头。「也别、别这么说啦……」
「你真的都不记得了?」他目光幽深地注视着她,不死心地追问。
她老实地摇了摇头,心下有一丝沉痛——
所以自己昨晚确实是扑上去摸了「大龙虾」却忘记了?手感肯定很好吧?是不是传说中的硕长炽热硬邦邦……
停停停!大会要发黄牌了!
赵嘉人小心脏乱乱跳,下意识摀住了色迷迷的笑淫淫,对着晋临努力做出正在大力忏悔的表情。
……但是她怎么就能胡里胡涂喝醉了酒把「大龙虾」完全忘得一干二净呢?这么好康(大误),羞耻的体验行为,以后她可没那个包天的狗胆再敢做第二次了。
赵嘉人深恶痛绝自己酒后断片的坏习惯,在感觉到对面的大佬心情好像不太美妙之际,只得战战兢兢地提出亡羊补牢的挽救措施,脑子一抽,脱口而出——
「不然……我给你摸回来?」
这下子换成沉默冷峻阳刚的大霸总瞬间耳朵红透了,岔气呛到。「咳,什、什么摸?」
她心慌意乱间却把「什么摸?」听成了「摸什么?」,羞臊尴尬至极地嗫嚅。「摸……当然是摸摸头,捏捏脸,弹弹耳朵什么的……要不你就弹我耳朵出出气吧!」
他顿时好气又好笑。「我弹你耳朵出气做什么?」
不对!怎么又莫名其妙被她给带偏离了主题十万八千里远?
「嘿嘿嘿。」她讪讪然局促地对着他陪笑,搓着小手手,还是那副不知所措的小模样。
晋临终究还是舍不得她为难,叹了一口气。「昨晚我们什么都没发生。」
「真的?那太可惜了……」赵嘉人赶紧摀住又乱炮的嘴。「不不不,我是说,那就好,那就好。」
他险些被她给气笑了,低沉嗓音隐约咬牙。「你忘记我们已经是合法的夫妻了对吗?就算真的有什么,难道不也是顺理成章?」
「可你跟……我,不是契约夫妻吗?」她一脸困惑。「我们手上合约一式两份,写得明明白白的。」
他卡住,一时有些恼恨起自己搬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当初若早知道嘉嘉会穿越过来他的世界,那份婚姻契约的日期就该写上——地久天长、永不分开!
但这就像是上天特地跟他开的一个大玩笑,让他当年在西西里岛诡异离奇地穿越到她的世界后,龙困浅滩地被她捡了回去。
他被迫困在一个看似熟悉却又陌生的台北,没有晋氏集团,也没有他的人马,甚至连身分证都没有,只能成为黑户蹲在她家。
在初始的慌乱过后,晋临迅速冷静了下来,一方面努力想找回自己的记忆,一方面谨慎地和这个世故又乐天的「恩人」相处与周旋。
渐渐的,他俩从互相提防磕磕碰碰中慢慢靠近彼此,他沉默寡言性情内敛,她却是妙语如珠天马行空。
他喜欢听她的叽叽喳喳,还有身上那抹忙碌疲倦却始终欢快的人间烟火气息……
温暖得让人不由自主地想靠近,再靠近。
可当晋临觉得就算找不回他遗失的记忆与身分也无妨,开始有了想永远留下陪着她的念头,命运却偏偏又狠狠地给了他一记重拳——
一场突如其来的超级强烈台风重创北台湾,靠近出海口的淡水首当其冲,大浪破堤倒灌进民宅,地处低洼区的老旧公寓在狂风暴雨中彷佛飘摇颤动的枯叶,像是随时都会被撕碎。
那夜他俩原本坐在客厅老式木头沙发椅上依偎挨靠着,她被屋外乒乒乓乓风雨巨响吓得小脸苍白,他臂弯环着她微微发抖的娇小身躯,声音低沉地跟她说着台风的物理构造……宽慰着她纵使十七级强阵风在经过陆地后,造成的破坏力也会如何逐步减弱……
可无论如何也没想到,邻居对面顶楼违建的铁皮和水塔被风雨疯狂卷起砸进了老旧公寓内——
电光石火间他只来得及翻倒木头沙发椅倒扣下来,并用身体紧紧地护住了怀里的她!
他无视于背脊被巨物击碎压迫下来的剧烈痛楚,努力在冰冷潮湿汹涌灌入屋内的海水和雨水中,试图安慰惊慌失措哽咽着连番追问他有没有受伤的她……
「嘉嘉,我在,别怕。」
她和他一样浑身都湿透了,不断打着哆嗦。「我、我不怕,你有没有怎样?你好像在流血……」
「没有,那是雨水。」他在黑暗中竭力维持嗓音平稳。
难以言喻的痛苦从背脊一路延伸上后脑,鲜血不断自后脑顺着颈项流下,可晋临试着稍稍挪移位置,不愿血滴落怀中女孩的脸蛋上。
不能让她发现……不能让她伤心。
「我在,别怕。」他只能喃喃重复保证着。
漫天风雨像是想摧毁整个世界般无止无尽癫狂咆哮着……
远处有警笛和救护车的声音不断尖鸣穿梭着,依稀有爆炸声……看来受灾的并不只是他们这一区……
晋临真怕警消人员来不及救援此处,他已经可以感觉到怀里的赵嘉人冷得不断激烈颤抖,因为惊惧和冰冷逐渐意识模糊——
「别睡,保持清醒!」他心脏绞痛成了一团,低吼道:「嘉嘉!别睡着,看着我!」
「我们……会死吗?」她哆嗦着,声音越来越微弱。
「不会!」他坚定地道:「我不会让你有事。」
「龙家俊……不,不要忘记我啊……」她已经冻到心神涣散,喃喃呓语。
「嘉嘉,看着我,保持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