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见过父母之后,一身钟甲尚未换下便迫不及待去找祈净,见着她,他笑眯眯的拉着她的手走到马房。
“你带我来这儿做什么?”
“我是带你来看我刚得到的一匹宝马。”来到马房,他兴高采烈的指着一匹通体暗红色的马儿,“你瞧,就是它了,它能日行千里,是一匹不可多得的千里神驹。”他一直想要这样一匹马,此刻得偿夙愿,开心极了,头一个便想同她分享这喜悦。
“是皇上赏赐你的?”见他这么开心,她也感染了这份喜悦,唇畔带笑。他平安回来了,那就好。
“什么赏赐?这是我替他打了胜仗获得的代价。”赏赐这两个字让他觉得仿佛是皇帝那小子施舍给他似的,听起来就不舒服,这可是他堂堂正正的凭战绩赢回来的。
她没同他在字句上计较,定睛望着他。“你晒黑不少。”似乎也长高了些,原本就高大的身躯更显挺拔威武。
“男人晒黑才能显出男儿本色。”他也细望着祈净,“你怎么好像瘦了些?”
还不是因为挂心他而没什么胃口,但这种事她才不想让他知道。
“这北方天气严寒,我还没能适应,给冻瘦了。”他是在夏天出征的,直到翌年年后才回来,因此此刻正值逢冬之际。
秦啸凌兴致勃勃地抱她上马。“走,我带你骑马出去溜达,让你见识这马儿有多神骏。”
“可适才大姐说今晚要替你接风洗尘。”
“咱们一会儿就回来。”见她冷得瑟缩,他扯下身俊的披风围拢在她身上,不让她受凉。
见他眉飞色舞、兴致高昂,她脸上也染满笑意,遂不再多言,一起与他驾着神驹,驰骋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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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幽忆及往事,祈净掩住面容,泪珠从指缝里一颗颗沁了出来。
她无声的啜泣,不敢让尼庵里的师父们听见。
每思及秦啸凌一次,她的心便要拧绞一次,因此她才会害怕再想他。“啸凌,对不住,我失约了,没有等你回来。现下都过去好几个月了,就算初时你回来找不着我,心焦如焚,此刻也该平静下来了吧?”
半晌,心口的疼痛渐息,她拭干泪痕,提笔细细描绘那匹被她命名为惊雷的骏马,画着画着,纸上浮现的却是他驾着那匹神驹时,意气风发、威风凛凛的神气摸样。
她搁下笔,咬紧粉唇,闭目深深吐息,宁定思绪后,这才拿起凿子,一刀一刀开始慢慢雕着玉石。
雕到第三日,已隐约可看出一匹马的雏形了,接着她细心的在马儿的左耳上,刻出一枚弯月形的印记。
第七章
秦啸凌身穿一袭黑衣,风尘仆仆的策马疾驰,来到一座坟冢前,他翻身下马,悲恸的神色中夹含着一股愤怒,瞬也不瞬的望住那座新坟。
“你怎么能这么轻易就死去?!”他满眼痛楚对着墓碑怒咆,“你和娘那么恩爱,你舍得就这样丢下她离开吗?你舍得看娘为你终日哭断肝肠吗?!”
回应他迭声质问的,只有穿林而过的沙沙风声。
半晌,秦啸凌沉痛的喊出已有一年多不曾叫出口的那两个字,“父王!”
见主子跪倒墓碑前,一直默默伫立在他身后的秦文也跟着跪下。
“秦文,是我错了吗?我爱净儿错了吗?父王是被我害死的吗?”抬目望着父亲的墓,秦啸凌憔悴的神色有丝茫然。
看着这一年来为了寻找祈净而消瘦不少的背影,秦文摇了摇头,缓缓出声,“您爱她并没有错,错的是……你们两人的身份。”语气一顿,他接着劝慰,“王爷的死与您无关,少爷无须自责,王爷是在随同皇上前往祭天的半途身染疫疾而逝,这不能怪您的。”
望着父亲的墓,秦啸凌久久不语。
良久才喃喃的说;“父王,你将净儿的所在之地也一同带往黄泉,是为了惩罚我吗?”说着说着,他突然激动的扑向那方刻有父亲名讳的墓碑,“你那么爱娘,应当能够体会我爱净儿的心才对呀,为什么还要硬生生分开我们,你知不知道失去她的这一年来,我有多痛苦!你知道在我每每以为有了她的音讯而匆匆赶至,却发现只是空欢喜一场的那种失望吗?”
望着眼前这个哑了嗓、俊容布满乱须、一脸疲惫的主子,秦文极不忍心,却又不知该如何安慰他,只能默默取出带来的水酒和供品,倒了三杯酒摆在坟前,再点燃三炷清香递给主子。
“少爷。”
接过清香,拜了三拜之后,秦啸凌端起酒杯,二泼洒在坟前的黄泥地上。
飘散在空气中香醇的酒味窜进鼻问,令他不由得忆及自己第一次宿醉的情况,同时也是他对净儿萌生情愫之始……
“属下再敬少爷一杯。”
“我不能再喝了。”秦啸凌隆起一双浓眉,微醺的眼望着两人。“我说路叔,秦文,你们两人今晚究竟怎么回事,怎么突然跑来猛灌我酒?”
路总管早想好理由,机伶的说道;“还不是秦文这小子,他暗恋的一个姑娘前两日嫁人啦,看他心情郁闷,所以我才会拉着他来找少爷喝酒,想来个一醉解千愁,待酒醒之后便将那姑娘给彻底忘得干净。”
其实是小主子都已十七岁却还未曾经历男女之事,因此王爷便将小主子开荤的任务交代给他,本来他是想带他上青楼解决的,谁知这小主子对上青楼完全没兴趣。
接着,他刻意安排了几名歌姬舞娘,想让他自个物色看看有没有中意的对象。岂料才一坐下,他便说不爱听曲,对女人在那扭腰摆臀也兴趣缺缺,坐不久便走人去了。
最后只好出此下策,打算灌醉他,好让他来个酒后乱性,希望今夜便能让这位小主子快快开荤转大人。
闻言,秦啸凌讶道;“咦,秦文有暗恋的姑娘?这事我怎么一点都没听说。”浑然不知眼前这两人正在设计谋夺他的童贞。
别说他没听说了,就连秦文自个也是头一次听闻,但在路总管警告的眼色下,只好默默认了。
看他闷不吭声的,秦啸凌拍拍他的肩,安慰道:“是那女人没有福分,日后你会遇到一个更好的姑娘。”
“多谢少爷。”秦文赶紧再替他斟满一杯酒。没办法,今晚不达成目的,总管是不会让他离开的。
“好吧,我就陪你喝吧。”豪饮了数杯,秦啸凌终露醉态。
“总管,我瞧差不多了。”秦文陪着喝得快吐了,醉得脚步虚浮,眼前几个影子飘来荡去的。
“嗯,你下去吧,让她进来。”
“是。”秦文逃难似的退下。
不久,便进来一位长相娇艳,只穿着薄纱,身姿婀娜曼妙的姑娘。她是路总管亲至青楼里寻来的名妓。
临走前,路总管吩咐,“好好伺候少爷,知道吗?”
“奴家晓得,您老慢走。”
送走路总管,她关上门板,扭着纤腰过去,扶起醉趴在桌上的秦啸凌。
“啧啧,长得真俊呢。秦少爷,今晚奴家就任由你摆布了。”她娇声说道,将一对浑圆饱满的胸脯蹭向他胸膛,浓妆艳容靠得极近,对着他吐气如兰。
秦啸凌拢起一双浓眉,不喜她身上那浓郁的脂粉味,还有挤压着他胸部的那两团肉,一双醉眼怒瞪她。“你谁呀?走开,臭死了,不要靠近我!”
“少爷,奴家名唤巧儿,嘻,奴家一点也不臭,香得很呢,你闻闻。”她身躯大胆的磨蹭着他,想撩越他的欲望。
已有了九分醉意,他双眼昏花,看不清她的长相,见她不走,身子还贴得极近的扭来扭去,大手厌恶的一挥,推开她。
她一个踉跄跌倒在地,叩的一声,脑袋撞到墙壁,眼前一黑,登时昏了过去。
秦啸凌见她没再来纠缠,摇摇晃晃的走向床榻,一沾上床便醉得不省人事,呼呼大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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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痛死了,净儿,你帮我揉揉。”秦啸凌一来到“摘云轩”,坐下后便不客气的抓起她的手,放到自己隐隐作疼的太阳穴上。
“你昨儿个喝醉酒了?”见他双眼泛着红丝,一脸不适的模样,祈净站在他身前,两手轻轻替他揉着。
“这不是秦文那小子,他暗恋的姑娘嫁人了,心情不好,所以昨儿个和路叔来找我饮酒,想一醉解千愁。”
可奇怪的是,为何他们喝酒解闷,今早醒来,他房里会多了个不认识的姑娘,躺在地上睡得不省人事?
“秦文有中意的姑娘?”闻言,祈净讶道,“怎么都没听说呢?”
“就是呀,连我都不知此事。”被她轻柔按揉着,他舒服得像一只猫儿似的,乖顺的轻阖着眼。
她靠得极近,身上那淡雅的清香钻入他鼻翼里,他深嗅着觉得好闻极了,蓦地,有个柔柔软软的东西不经意的轻触到他脸面,鼻端萦绕着那股香馥的气味,他不知怎地,鬼迷心窍的张口一咬——
此举陡然招来她一声怒斥,随即扬手赏了他一记脆亮的耳光。
“你做什么?”猛然挨了一巴掌,他恼火的怒问。睁开双眼,只看见她涨红了一张俏颜,嗔眸瞪他。
“你还有脸问我,你知不知道方才做了什么事?!”她羞怒的斥道。
“我……”他这才想起自己适才不经意张嘴咬了她一口,怒气顿消,“我只不过是咬了你一下,你以前还不是咬过我鼻子?”
他回想着自己方才究竟是咬了她哪里,怎么会那么软呢?
见他竟半点歉意也没有,祈净气煞了。“你、你不要脸!无耻!给我滚出去!”
“你说什么?谁不要脸了?你……”看见她一手羞恼的护在胸前,他一愣之后,愕然醒悟到什么,跋扈的俊颜陡地窘红,“我、我……不会是咬了你胸口吧?”怪不得会那么软。
见她一张俏脸涨得更红,显然是错不了了,他期期艾艾的解释,“我不是有意的,方才我闭着眼,闻到你身上有股香香的气味,所以……才忍不住咬你一口……”
说着,猛然察觉下腹绷紧,他面红耳赤,心下微骇,不解自己为何会对她产生这样的反应。
见他低声道歉,祈净消了些气,只是脸上仍染着绋色。“这次就当你是无心的,若是敢再有下次,当心我饶不了你。”
“那……我先走了。”语毕,他便匆匆忙忙的离开“摘云轩”。
“该死的、该死的,你还不给我静下来!”秦啸凌边走,边垂目瞪着那骚动下安的部位低咒。
“少爷,你在说什么?”
猛听见人声,他一惊,抬头望去。“秦文,是你啊。”
“少爷昨夜过得还好吧?”秦文暧昧的探问。
“还好什么,宿醉起来,弄得我头都痛死了,方才还鬼迷心窍的对净儿……”他倏然住了口。
秦文讶道:“少爷昨夜难道没有与那姑娘,呃……一块睡吗?”
“原来那女人是你找来的!”秦啸凌诘问:“我问你,你找那女人来我房里做什么?”
秦文发窘的摸摸鼻子。“那是总管找来的,说是要让您、让您……开荤。”看样子自己昨夜陪着喝了一夜的酒是白喝了。
“开……荤?”秦啸凌瞪大了眼,“这路叔是吃饱撑着太闲了,没事找事干吗?”自己开不开荤,干他何事啊?要他来多事!
“是王爷怕您不晓男女之事,所以才吩咐总管的。”秦文连忙替路总管解释。
“是父王?”秦啸凌又羞又恼,“那种事我怎会不晓得,你去转告路叔,要他告诉父王,那种事不劳他费心!”
秦文忍住笑答应,“是。”
这件事后来便不了了之,但此后,秦啸凌每次见到祈净,心头总会有股说不出的感觉,很想很想再多亲近她一些,例如抱抱她、搂搂她,甚至看见她那张菱嘴儿不论是噘着还是一张一阖的说着话,便会忍不住想吮住它,尝尝滋味。
一直到翌年的某日。他甫从外头回到王府,撞见母亲找来媒婆想安排祈净出阁时,霎时间他仿佛当头挨了一棍,才将心头那懵懵懂懂、暧昧不明的情愫给打醒了。
冷着脸,待母亲送走媒婆后,他把媒婆拿来的那一串名单上的人批评得一无是处。
“这陈元德长得尖嘴猴腮,一看即知不是个好人。”
“这姓张的性好渔色,老爱逛窑子,搞得面黄体虚,我看他再活也不久。”
“这游常津看起来斯文有礼,实则是个伪君子,听说他有个小妾便是被他给活活打死的。”
见候选名单上的十几个人全被儿子说得极为不堪,祈琴指着一人说道:“那这周大人家的三公子,论家世与人品,应该都无可挑剔了吧?”这人是个孝子,为人谦和有礼,素有贤名在外,是个不可多得的好青年。
秦啸凌一时挑不出他的缺点,只好从相貌下手。“这周一礼眼歪嘴斜,一看就没有福相,这样的人怎么能嫁呢?”
她顿感奇怪,这个平日很少论他人是非的儿子,今日为何竟对名单上的这些人诸多挑剔?
“那这伍将军为人光明磊落,豪迈豁达,你总没话说了吧?”
“……”伍为达确实是个汉子,为人耿直公正,相貌堂堂,秦啸凌一时找不出他的毛病。
见他没话说了,祈琴微笑颔首。“那就决定是伍将军好了,我明儿个让媒婆拿净儿和他的八字去合一合……”
“不行!”他厉声阻止。
“为何不行?”
“因为、因为……他下巴有颗痣,痣上还长了根毛,看起来很恶心。”他情急之下随口说道。
“这也能算是他的缺点吗?”她愕然,更加觉得儿子今日很不对劲。好似看谁都不顺眼。
“当然是呀,那痣上的毛那么恶心,若是整天面对着他,会有胃口吗?”秦啸凌辩道。
祈琴望了望儿子,见他一脸烦躁,以为他只是累了,所以没耐心,遂柔声劝说:“啸凌,净儿的婚事有我和你父王替她做主,你若是累了,就回房去歇息吧,你明儿个一早还要领兵去剿匪呢。”
“我一点都不累。”秦啸凌搔着发来回踱步,迟迟无法平息胸口那股骚乱不安。
见儿子像在烦恼着什么,她关心的问:“啸凌呀,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麻烦事?不妨跟娘说说,娘或许可以替你出个主意。”
“我……”他压根厘不清心头烦乱是怎么回事,“总之,没我的同意,娘不准随便把净儿嫁人。”说毕,便拧着双眉走出偏厅。
“这孩子是怎么回事呀?”祈琴不解的望着他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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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睡中的祈净翻了个身,察觉脸上仿佛有东西在爬,她下意识的伸手拨了拨,却挥之不去,不禁微微睁开迷蒙的眼,隐隐约约看见床前似乎杵了个人影,她骇然大惊,连忙爬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