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她只怕他这一去,百姓要有灾殃。
“男人说什么,女人听什么就是了。”他心烦意乱,一拍桌子,粗喝一声。
梅非凡握紧拳头,几度想开口,却还是吞下话。
“好吧,你去吧。”梅非凡说,转身走回床榻。
第8章(2)
轩辕啸心一惊,一把扯住她的腰,把她定在自己面前。
“你想做什么?”
“你不让我跟,那我就自己去。”她赌气地说道,只想找个理由痛哭。
“你疯了,这里海盗多如牛毛!”轩辕啸大吼出声,双眼喷火地瞪着她。“都是你的人,而且无名岛上谁不认得我。”她的泪水滑出眼眶,用力地戳他的肩膀,嗓门也变大了。
“总有不是‘鬼盗’的海盗,万一你被抓去,被这样那样……”轩辕啸蓦地打了个寒颤,大掌紧扣住她的肩膀,脸色铁青地看着她。
“那你带我去吗?”她问。
“不。”
“那我没什么好说了。”梅非凡抿紧双唇,定定地看着他。
轩辕啸叹了口气,一把将她抓进自己怀里,俯低额头轻触着她的。
“凡儿。”他唤。
“别那样叫我,我不是孩子。”她望着他比她还长的浓密黑睫,鼻尖又是一酸。
“凡儿。”他又唤。
梅非凡索性闭上眼,捣住耳朵。
“我倒宁愿你老是这么任性,我还少担心一些……”
他的话让她的心脏一拧,就怕他猜出了什么。
他横抱起她,见她仍然固执地闭上眼。
轩辕啸搂着她、环着她、吻着她抚着她,闹到两人都动了情,又缠绵了一回。
欢爱之后,梅非凡听见他已入睡的平稳呼吸后,才慢慢起身,拉开他置于她身上的手臂。
他睡熟了——因为方才的汤里,加了安睡的药材。
她静静地凝视着他的脸,泪水终究滑下眼眶。
“对不起。”
她无法眼睁睁地看着他接手东罗罗王的海权。有了海权的他,对东罗罗有恨,一旦与北荻国里应外和。东罗罗岂能不亡国……但除了眼睁睁地看着他达成让会她心碎的目标之外,她还能做些什么?
寻找巫冷,或许已经是一个不可能达成的任务,却是她如今唯一能痴心妄想的事情啊。
只是,如此就要与轩辕啸别离了啊。心撕裂般的痛,让她抓紧胸口。
凝望着他唇边安宁的笑意,更让她喘不过气来。今生若有缘再见,他再不会像今天这样地待她了。
他是恩怨分明的,而他——
该恨她的。
梅非凡不敢再看,在泪水迷蒙间下了榻,更了衣。俯身又在几案上写了几个字之后,便在四更时分走到海边。
果然,那里已有一艘双桅船,还有几名船员正等着她。
她不敢回头,飞快地上了船——
扬帆而去。
鬼盗船的船员嗓门向来很大,因为船上向来满是声音——船员喝酒、叫嚣、打架、大声谈笑的声音。
今日,除外。
或者该说,梅非凡走后的日子除外。
这天,是梅非凡离开后的第十五日,而在东罗罗东南沿岸徘徊的鬼盗船,除了海鸥偶然飞过的声音之外,船员都像被勒住脖子一样地,捏着嗓子用气音说话。
“怎么又没动静了?”王魁低声问道。
“八成是东西都摔到没得摔了,你去看看。”李奇推了下王魁。
“我疯了!刚才有人才大声说了两句话,就被老大给扔进海里。咱们和其他海盗不一样,咱们会游泳。可被扔到海里,谁舒服得起来?”王魁压着嗓子说道。
“也不能怪他啦,女人跑掉,只留下一张纸条说‘等我回来’,负心汉不都是这个样子吗?”李奇声音压得更低。
“女人再抢就有了。刚才洗劫的那艘船,足够大伙儿吃个半年了,可老大却没一点好脸色,好像被抢的是我们一样。”
“唉。”两人同声一叹。
轩辕啸自从梅非凡离开之后,就没有过好脸色。抢劫起来格外凶神恶煞,有时自家兄弟看到他的脸,还会不小心被吓到。
三天前,轩辕啸与凤皇罗艳及宰相辛渐碰了面。之后,轩辕啸接下海侯一职,拿着皇室特许,管理整个东南海岸,在岸边颁发“轩辕令旗”。凡是挂着“轩辕令旗”者,大船每年缴交五百两金、小船二百金,便可保安全度过海域。
此后,东南海域上“轩辕令旗”处处飘扬。若是不服气者,不愿花钱付令旗费者,下场就像刚才被打劫的那艘船一样,船上财物等着被洗劫一空。
依船员看来,老大这次还算是发了菩萨心肠,没把那艘船上的船员全扔下船。
“船开得这么慢,是要在这里等死吗?如果是想等死,不如直接去跳海好了!”轩辕啸才吼完,一个半人大的木制酒桶立刻朝着船尾砸去。
船员们的醉意立刻清醒,不论胖瘦,立刻往旁边一跃,免得被散开的木桶砸到。
木桶匠惨叫一声,因为这表示他又要开始修木桶了。船上的木桶是宝,要能储水、要能在船难时充当救生符、要能在船身败坏时,提供木材所需,船长为什么老是要跟桶子过不去,他最近真的很苦命啊!
“谁来告诉我,船为什么这么慢?”轩辕啸声线冰冷,脸色更是阴森。
“老大,现在吹的是东风,已经把帆扬到最大了。”李奇低声说道。
“没看到这群人闲在这里没事做吗?通通叫下去划船!”轩辕啸大吼一声,一脚又踹坏一个木桶。
海盗们闻言,一个个青面獠牙起来。他们宁可去杀一百个敌人,或者被敌人砍两刀,也不喜欢去划船。因为实在很无聊!
“老大,咱们又不急着回到岸上,船慢慢漂,有什么关系?还是老大想快快回到岸上快活?那我们就划快点。”王魁自以为聪明地嘿嘿笑着。
“我可以让你先到龙宫快活。”轩辕皮笑肉不笑地拎起王魁,被酒意醺红的眼睛死瞪着他。
“不用了不用了!”王魁睁大眼,脸庞胀得通红。
轩辕啸把他往旁边一扔,走到船舷边,瞪着前方一望无际的海洋,酒意让他的思考停顿了一会儿,却没有减少半点他的痛苦。
梅非凡留的是什么纸笺!
什么叫做“不能无视于百姓之苦”?什么叫做“不能安于儿女私情”?什么叫做——“等她回来”!
百姓干她屁事,儿女私情又如何?她不过一介弱女子,就算聪明一些、有皇族血脉,也只是一个寻常女子。
她只是长得平凡,他找了十个画师画她的画像,画来画去全都像平常女人。没有了那股气质神韵,她那张脸随便在路上抓来都是一大把。
可一个寻常女人为何如此悲天悯人?居然为了百姓那种无关的东西,抛弃他这个在海上称霸、百年难得一见的好男人!
还有,夏侯昌派来的密使为何要替她备好船,助她从无名岛逃走?他在去函里再三逼问,可夏侯昌就是绝口不提此事,像是要他亲自上阵逼问一样。
轩辕啸抱着头,总觉得有个地方不对劲。脑子闪过儿子方才让管家写来的那封快函,信里写着梅非凡离开前告诉轩辕天的故事。
她告诉轩辕天那个故事的目的,莫非是在暗示——她回东罗罗国,其实是想找昔日情人?那是个什么样的故事?什么样的皇室之子会被那样地教养?
“不,她不可能是前任凤女。”轩辕啸握紧拳头,从齿缝里迸出话来。
若她是呢?她一切的聪明才华、她手上的梅花印记、她的忧国忧民情操、她身上的异香……
她当然只能是凤女!
所有的线索闪电般地击向轩辕啸的脑子,他大吼一声,双臂一使力在船舷撑起身子。
“老大!”
大伙儿才惊呼一声,便看到老大咚地一声跃进了海里。
“快点来啊!老大寻短!为爱跳海啊!”王魁大叫道。
“你是在笨什么!”李奇忍不住打了下王魁的头,气急败坏地说:“老大就是海里蛟龙一条,在海里闭气半个时辰不是问题,还曾经抓着木板在海上漂流过三个月。这么一跳,哪里会有事?”
“但他那时没遇见梅非凡啊!”王魁说道。
王奇脸色一沉,立刻脱掉上衣,准备跳下海救老大。
“把缆绳准备好!”王奇头也不回地说。
“对,把缆绳准备好,我好吊死你们这群笨蛋。”
一声大喊,所有人全都回过头——
全身湿漉漉、长发披散在身后,一脸怒气,看来像是海龙王上船找碴的轩辕啸正双臂交握在胸前,站在后甲板上瞪着他们。
“你们连我从另一端爬上来都毫无知觉,如此大意轻敌,如果是官兵或另一艘海盗派来上艇,在船上点把火,你们要怎么活!”轩辕啸边说边拾起看到的兵器,往这群人身上射去。
船员们惨叫连连,急急忙忙地闪躲,却又不小心全都撞成一团。
“老大,我看见是你,所以才没叫的。”站在主甲板上首负责看守的小厮结巴地说。
“很好,待会儿到我那里挑一件珠宝。”轩辕啸说。
“谢老大。”小厮听到从不夸人的轩辕啸那里得到一句“很好”,简直乐到要升天。当然,也是因为老大那里随便一件珠宝,就可以让他娶个老婆。
“李奇,给我过来。”轩辕啸说。
李奇脸色一白,自知失职。轩辕啸不在船上,这船便归他负责。
“老大,你真的要吊死他吗?他只是担心你啊!如果这样你也要吊死他,我们这个兄弟就看错你……”王魁脸色惨白,不顾一切地替好友求情起来。
“我才看错你们,以为跟我跟久,脑袋就会灵光一点。谁知道你们还是一样笨到没药可医。”轩辕啸头也不回地走回舱房。
李奇和王魁跟在他的身后走着,王魁还在试图求情,李奇却已经冷静下来。
关上舱房后,李奇便问:“老大,什么事?”
“替我写妥一封信给辛渐,派快艇送出。”轩辕啸脱下湿漉漉的衣服,拿过一块布巾擦拭身体。
“老大,你干么写信给辛渐?真的是要跟他报告喔?这样很不像海盗吧。”王魁胀红脸,怎么也不想被别人管。
“什么时候轮到你插嘴了?我做过不妥的决定吗?”轩辕啸瞪他一眼,讥讽地说:“除了收一群笨蛋当手下这件事之外。”
“说得也是啦。”王魁抓耳挠腮,傻笑地说道。
边磨墨边写字的李奇却忍不住在心里犯嘀咕——老大英明,那全是没遇见梅非凡之前的事情啊。
如今只有天才知道老大现在会做出什么事情啊。
第9章(1)
近午时分,东罗罗国以拍卖罪犯闻名的方郡竟下起一场难得的春日大雪。
梅非凡披着黑色斗篷站在拍卖台子下方,一瞬不瞬地看着那些被链成一排、依次被拖上拍卖台的奴隶们。
梅非凡的目光与角落里的一名男奴隶对上眼。
男奴隶很快地垂下眼。
梅非凡的手掌几乎要被她自己捏碎,她的心痛到甚至必须用手抓着,才有法子继续站在原地。
她没猜错——在最适合巫冷出没的男宫等风月场所找不到人,便该往最不堪的苦处找人。但,她宁愿自己猜错啊。
“公子,你冷吗?脸色很不好啊!”喜鹊一看梅非凡弓着身子,立刻伸手拂去梅非凡肩臂上的落雪,唯恐它们湿了主人的斗篷。
“喜鹊,你就别忙了。公子我在北方长大,不怕冷。倒是你这小手又冰了。”梅非凡低头握住喜鹊的手,说着便脱下斗篷要为她覆上。
“公子,万万不可。”喜鹊红着脸,用力摇着头,头上辫子像是要被摇散了一般。
“冻伤了你,这可不好。”梅非凡不顾她的摇头连连,还是为她覆上斗篷。
“哼。”几步外,东方荷冷哼了一声,对着台上的拍卖官娇喝出声。“这种天气站在这里折腾,要卖就快卖,本姑娘站得腿酸了。”
贩卖重犯为奴,是东罗罗王朝近一年来的新政策,因为皇室赋税加到不能再加,私掠船的收入亦不敷皇室的支出,凤皇便听从了辛渐的话,辟了这处拍卖会。
从此,富人杀人犯法更加肆无忌惮。因为他们有钱能将自己从牢里赎回。
“那位黄衣姑娘切莫心急,咱们这不就要开始了吗?”一名秃头大肚子、满脸横肉的男人在台上叫嚷着。
“姑娘,你若是急着买夫婿,我免费把自己送给你,咱们现在就可以洞房去。”台下一名买主见她貌美,出言调戏道。
东方荷一个旋身,大伙儿还没看清她做了什么,那个出言调戏她的男子已经捣着流血的额头,蹲在地上惨叫出声,身边还有一颗沾血的石头。
“看什么看!”东方荷瞄向那些正在偷看她的人。
所有人立刻别开头,把注意全都集中到拍卖台上。
“来来来!便宜卖、喊价就卖!”拍卖官敲着木头大槌,大声喝道。
“一两纹银,替我把所有人带到客栈。”梅非凡举手说道。
拍卖官脸一沉,再看这人衣着普通,说话语气顿时不客气起来。
“少在那里胡说八道,出不起价就给我闭嘴!”
“不然,一角银买那家伙总成了吧!”梅非凡指着那个骨瘦如柴的奴隶说道。
“不成!”拍卖官瞪人一眼。
“这种半死不活的男人,也敢拿出来拍卖。”东方荷冷哼一声。
大伙看着那男子瘦得眼眶骨头都凹陷的模样,只觉得头皮发麻,纷纷别开眼。
“这家伙在海牢里待过,保证活得比别人久。”拍卖官拍胸脯保证。
“他是想装骷髅逃过一劫吧。”梅非凡说道,收在衣袖里的拳头却握成死紧。
所有人全都大笑出声。
“买个病瘦鬼,养个一天就死了,之后还要花钱埋葬,否则他铁定会阴魂不散。你们瞧瞧那家伙的眼,一看就是会索冤要命的人。”梅非凡蓦打了个寒颤地说:“我一角银买他是作善事积阴德,替他下葬。”
“一两纹银!”东方荷喊了一声。
“姑娘,你买头猪也要一两,这好歹是个人啊!”拍卖官急忙忙说。
“老娘买他,是想给我那个快死的妹子找门亲事。到时候,让他陪葬到阴间伴着我妹子。”东方荷面无表情地说。
台下围观者一听这话,全都窃窃私语地讨论起这姑娘的心狠手辣。
“你别瞧他这样子,挨得过海牢折磨的人,还可以再活个几天的。”拍卖官说道。
“海牢真的那么恐怖吗?”喜鹊低声问道。
“人吃人在那里就是寻常事,你说那里恐怖吗?”梅非凡嗄声说道。
喜鹊吓得猛拍胸口。“公子怎么知道?”
梅非凡皱着眉不再接话,只是定定看着台上的奴隶。
“他就不是个吉祥人。打从刚才一走出来,所有人就避他避得远远的,你当我没看见吗?一两纹银卖不卖?”东方荷说道。
“还有没有人出价?”拍卖官又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