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碗儿拿起莲蓬头将身上的泡泡冲掉,拿起大围巾将身子圈住走了出去。
宣镜宁的双手垂在一旁,他想做些什么,可却无能为力。
卧房里宣镜宁早开了暖气,在这寒流来袭的低温夜,房里还有二十几度,金碗儿静静的坐在镜子前,仔仔细细的看著镜子里的自己。
他拿了罐除疤膏走到她身边,轻轻的将药膏涂在她的伤疤上。
「碗,我知道你很不快乐,为什么不发泄?现在的你在这个时候该是满身带刺的,可你却温驯得一点也不像只剌猬!」他受不了她这样好像什么都无所谓的反应。
「你不知道吗?刺猬在气数该尽或受重伤时刺会一根根的掉落,掉到最後它就像一只没毛的老鼠,根本看不出它是刺猬。那模样……说有多滑稽就有多滑稽!」
「你应该很伤心、很生气,为什么不发泄?」
「怎么发泄?」
「你可以骂我,打我,甚至揍我。」
金碗儿慢慢的抬起头看他。「骂你、打你,甚至揍你,你就可以把金碗儿看成是金碗儿吗?如果不能,我这么做又是为了什么?」说完她又慢慢的把视线调回镜子前。
这几天她的话特别少,性子温驯得不像金碗儿。
今天她更是安静,像现在她就这样静静的坐著,静静的看著镜子里的自己,在她眼里好像只看得见自己,那种宁静和几分缥缈的气息像是随时会消逝。
要消除心中的恐惧,宣镜宁故意开口打破这诡异的气氛,「你在看什么?」
「原来我有一双黑白分明的杏眼。」
「看起来很灵动,很慧黠。」
「可我不太满意呢!如果它再大一点就好了。」
「……」
「嘴巴好像也太小,听说男人都喜欢大一点,厚一点的。」
「你这样很好。」
「啊,对了,还有就是这张心型睑,太圆了,听说削骨能让脸型变成我想要的脸型,我打算弄成标准的瓜子脸。」她迳自说下去,仿佛那是她誓在必行的事,
「我问过了,如果这些全做的话,医生愿意算我比较便宜。」
医生?最讨厌去医院的金碗儿会无缘无故自己跑去医院?!「你……去找整形医生?」
金碗儿无神的一笑。「嗯,有一位韩国女星不是说,如果整形能让自己变得更有自信,为什么不呢?」
他已经害得她连被爱的自信都没了吗?宣镜宁感觉他的心仿佛要拧出血来了。他到底对她做了什么?!
金碗儿站了起来,从包包里拿出一张整形医院将她的长相输进电脑,然後模拟她动刀後可能模样的相片,她将相片递给他。
「整形後我有可能就是这样喔!」
宣镜宁的眼眶灼热了起来。相片中的女人对他而言太陌生,陌生到……几乎看不出金碗儿原来的样子。「你现在的模样很好,没必要去整形。」他的心在滴血!
有什么方法可以补偿她吗?就算要他去死,他都愿意!
「我……讨厌我这张脸!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这么讨厌自己的模样。你知道吗?以前我最喜欢你凝视著我的感觉,因为你眼里的深情将我团团包围,让我感觉自己是被宠溺、被深爱著的,可现在……我害怕看著你的眼!
「我不再相信那样的宠溺、那样深的情感是对著我的。
「有时候我真的很想大声的告诉你,如果你看著的女人不是我,请不要把视线落在我身上,你可以选择不看我,可不要在看著我的时候,心里却想著另一个女人!」
「我看著的人是你。」
金碗儿的眼眶红了。「我很想相信,可怎么办呢……现在的我已经无法相信你,无法相信你是看著我,爱著我的,对我而言,你一整个人都是谎言!」她的眼泪决了堤,身子因为激动而颤抖。
「我想逃离这张脸带给我的痛苦,如果整了形、换了脸,我相信你会把视线移开,因为你在我身上再也找不到苏云白的影子,到那个时候你会爱上别人吧?再爱上另一个长得像苏云白的女人,而我……也可以解脱了,从这可笑的谎言里解脱!」
宣镜宁痛苦的紧抱著她。「碗,这样紧抱著你,你还感觉不到我的心跳吗?请你仔细聆听,现在的我心里放的女人是你!我承认一开始你会吸引我,是因为你有点像云白,可是……後来我在不知不觉中真的喜欢上你了。」
金碗儿的泪还是一直掉,她用力的抱紧他,失声痛哭。「你距离我那么近,幸福像是就在眼前,可是……可是……我还是无法相信那些是我的,无法相信宣镜宁喜欢的人是金碗儿。
「我曾经想问你是什么时候喜欢上我、喜欢我哪里?为什么你总是喜欢凝视著我,那种火热的视线像是要把我燃烧起来。我迷恋、我沉醉,我傻呼呼的跟著你的脚步……到头来才知道,那样的幸福是借来的,原来令人著迷的甜言蜜语可以变成致命的利刃,每一句你说过的话都像箭射在我的胸口上,一箭、两箭……
「万箭穿心是什么滋味?只是爱一个人,我怎么会有这样的痛……如果你对我有那么—些些的情感,你怎么会舍得让我承受这些痛苦?
「现在……只要你的视线追逐著我,我就想逃,不想让你看著我,怕你眼里看的人不是我,而是苏云白!我……究竟是谁呢?
「我们在一起的所有美好回忆我不敢去想,怕我自己会把自己置身於回忆外,把它归成是你对她的思念……我怎么办?我该怎么办?」她无助的痛哭。
「你要我怎么做?」
金碗儿摇了摇头,摇下纷乱的泪。「离开你,我会很痛苦,可不离开你,我会活在猜忌当中。你就当我贪心吧!现在结束,哪天你想起我这个人也许回忆还是美好的,可若再继续勉强下去,也许我会成为你连想都不愿想起的人物。」
宣镜宁的眼眶也红了,他忍痛问出口,「你想说什么?」
「我们分手吧!」
第九章
「分手?」岳语柔不由得提高了音量,「我没听错吧?你为了他全身被砍了一堆伤,那些疤可能要跟著你一辈子,而你这么容易就放过他?你是变形虫吗?再生能力特强,所以你的肉一点都不值钱?」宣镜宁和金碗儿的事情她早听说了,她以为他们只会大吵一架。
金碗儿苦笑。「那些伤是我心甘情愿受的,没什么值不值得。」
起码她在为他挨刀的时候,她以为他是爱她的,即使他从来没有做过这样的承诺,只要她还记得那时候的心情,这样就够了。
「你没要到雷射除疤的费用?」
「没有。」
「分手费?」
「也没有。」
「那精神补偿费?」
金碗儿失笑,叹了口气。「分个手哪来这么多明细?」这个岳大美人啊,还真是什么都吃,就是不肯吃亏,「更何况分手是我提出的,有资格要求补偿的该是他吧?」
岳语柔不解的问:「你为什么要提分手?」
「……」
「你爱他。」
「不要再说了。」
「你非常、非常爱他。」
金碗儿眼眶红了。「那又如何呢?一对情侣若有一方不再相信另一方,分手只是迟早的事,何不见好就收?」
「就因为你像他前女友?」
「当你真的为了一个人动心,而那个人爱你的原因只是因为你像他曾经爱过的人,我相信没有人能够忍受的。」
「可我却看得出,现在宣镜宁的眼里只有你。」之前碗碗还住院时,她常常在医院里遇到宣镜宁,他那种专注而温柔的神情是真心的,那种发自内心的关爱绝不是透过她去寻找谁。
「人心隔肚皮,眼神……也会骗人吧?」一如她当初对宣镜宁动心,不也是被他那如同秋水般的温柔眼神骗了。
岳语柔看著她。「你住院的那段期间,有几次我去的时候都正巧遇见你在睡觉,於是我和宣镜宁就坐在走廊的椅子上聊天。他最常问的就是你喜欢什么、讨厌什么,都是一些琐碎的小事,
「他记得你超怕打针、讨厌吃碗豆,有时比萨里会撒了一些在上头,你会很有耐心的一颗颗挑出来给他吃。他知道你还有一堆不吃的食物,像胡萝卜、青椒、大蒜和葱……
「他还发现你大笑的时候右边脸颊有酒窝,瞪人的时候有点大小眼……」
不希望她放弃这难得的感情,岳语柔劝道:「说真的,如果他只是透过你寻找前女友的影子,他大概只会记得你哪个角度像她、说了什么她说过的话,带你去重温他和那位苏小姐的过去,例如常逛的店、常去吃东西的地方,可他记得的却都是关於你,关於金碗儿的事。甚至吃东西的地方也大都是你决定的,不是吗?
「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的爱,这样真的很足够了!他眼里看的是你,心里在意的也是你,所以,算我拜托你好不好,你这样『浪费』会遭天谴的!」
金碗儿还是继续整理著她从宣镜宁那里搬回来的东西。「语柔,你是我的好朋友,不要再替他说话了。」她已经很烦、很累了,可不可以饶了她,让她好好的休息,不要再多想了。
「我才没有!」
她把衣服一件件折好,留了一些在箱底,然後拉开衣橱把一些放进去,接著又从衣橱拿了另外几件出来。
「喂,你不是才刚搬回来,又打算去哪里?」才一下子,那旅行箱又被她塞得满满的了,而且她收进衣橱的好像都是宣镜宁送她的衣服。
因为那些名牌服饰动辄数万、十来万不等,那不是节俭的她会买的东西,她若花「大钱」买名牌,就只会买名牌三角内裤,其余的名牌精品坑不到她的荷包!
「我……打算出去走走。」
「去哪里?」岳语柔很不放心的问。碗碗的阿公阿嬷长年旅居国外,人家可是有拜托过她多关照他们的孙女。
「我到了会打电话给你。」
「到哪里?」旅行箱那么大,里面塞的东西那么多,绝不像是出去流浪几天就会回来的样子。
金碗儿淡淡的道:「我想出国走走。」
「工作呢?」
「我已经直按向宣镜宁递了辞呈了。」
「他接受?」
「事到如今,他如何留我?」说起宣镜宁,她又红了眼眶,「我知道……爱情就像爬山,得辛苦认真的往山顶爬,可惜有些人在中途就被迫得下山,在这些人当中没有谁能够步履轻松平稳,哪个不是狼狈不堪的?只是我万万没想到,我下山的模样会是这么……惨不忍睹。」
「碗碗,你……真的打算放弃宣镜宁吗?你活到了二十五岁,第一次这么喜欢一个人,这样就放弃?」
「……就是因为太喜欢了,我才会伤得那么重,才会不得不放弃。在我眼里就只有一个宣镜宁,可如果他做不到眼里只有我,这样的感情……长痛不如短痛。」
「不可惜吗?」宣镜宁呐,是啦!刚开始她也不喜欢他,太冷、太傲,好像什么人他都不放在眼里。
可打从他开始和碗碗交往,她对他的印象就慢慢改观了。能让碗碗这么开心的人,除了他之外,不会有第二个了吧?
她看得到他对碗碗的心,看得到他的情,所以当替身事件发生时,她很讶异。
因为她感觉得到,宣镜宁看的人一定是碗碗。
「我……不知道。」她只知道她受伤了。
岳语柔叹了口气。「碗碗,我觉得你这样的决定对他不公平,每个人的品味都是固定的,他喜欢的类型也差不多是这样的。
「当然,他的出发点是因为你像他的前女友,因为这原因而追求你是过份了些,之後又刻意要把你变成那位苏小姐也是他不对,可除去这个原因,你还是一个能吸引他的女人,即使一开始你是替身,不代表你就一直是替身,我想他是真的爱上你了。」她可是很看好他们这一对的说。
金碗儿叹了口气,「谈感情太累人了……」
「碗碗……」
金碗儿把行李准备好之後,拉上了旅行箱的拉链。「我出去买个东西,明天一早我就要去机场了。」在知道了苏云白的事情後,她就把机票买好了。
「这么快?!」看来碗碗是下定决心要放弃这段感情了。
她呀,这种烈性子从小到大都一样,任何事情对她来说不是对的,就是错的,从来没有折衷地带,想必她爱一个人也是这样吧?爱一个人如果不是全部,那就放弃。
这种人看似潇洒,但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却是伤痕累累的。
金碗儿没多加解释,站起来就往门口走。
岳语柔无奈的叹了口气。
无意间,沙发上有个东西吸引了她的注意。碗碗的钱包忘了带了。
她刚下楼而已,现在出去应该还追得上她吧?
岳语柔拿起钱包就追下楼,一下了楼,她先向右看。没人;再向左看——
我的……我的天!碗碗被几个彪形大汉强拉上一辆黑色大车!
「救……救命呐!」她一面跑过去,一面大声呼救。
车上的人似乎发现有人在後头追赶,车速加快,一会儿就消失无踪了。
岳语柔记下车牌号码,下一刻她拿出了手机,立即拨电话给宣镜宁。
「喂……宣……宣镜宁吗?不……不好了!碗碗……被一群黑衣人架上车了!」跑得太喘,她胸口像快炸了。
正在和于月喝苦闷酒的宣镜宁一怔,原有的几分醉意马上清醒。「你说什么?」
「她……她被绑架了,我有记车号。」
「我知道了!」
一直到结束通话,岳语柔才发现她居然满脸是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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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厅中间绑了个高挑女人,一群人像在围观动物一样围著她,但都刻意保持著一段距离。
「老大,这真的是宣镜宁的马子吗?长得不错呢!」
「是这一个吗?和上次那个不太一样,上次那个是长头发。」
「没错啦,很少有女人身材那么像兵马俑的!厚,她有没有一八0啊?」
「她是哑巴吗?从刚才到现在都没听她说过话呢!」
「我想问的是……为什么我们要站这么远看她?」身材肥胖,留著山本头的男人没参加上一回的行动,因此不知道金碗儿的拳脚功夫了得:「厚,你皮肤看起来『咕溜咕溜』的,害我很想捏一把呢!」
说完,他那毛茸茸的手就真的摸了过去——
「不要啊~」
惨叫的不是金碗儿,而是在山本头男人旁边,参加过上一决战役,差一点没被她踹歪下巴的高瘦男子。
就在一瞬间,山本头男人突然双眼暴凸,噢了—声,双手抱住「重要部位」弯下了腰,久久直不了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