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由于昏迷了两个多月,她差点都忘了这事,还是如霜和莓儿提醒她万花节到了。
一早醒来,她先去向母亲请安,在那里遇见两位姨娘和三个庶妹。
“芹芝她们要去花神庙祈福,若耶今年可要去花神庙?”寒暄几句后,叶如荃笑盈盈的问她。她是花芹芝的母亲,虽然已年近四十,一身白皙的肌肤仍吹弹可破,一双媚眼巧笑倩兮,最得靖国公花肇谦的喜爱。
“我年年都去,今年当然也去。”花若耶答道。
叶如荃接着望向云凤青,笑道:“我已有好几年没去花神庙了,今年也想跟着芹芝她们几个一块去走走,不知姐姐可要同去?”
云凤青摇头,“我不去,你们去吧。”
叶如荃接着望向另一位侧室冯娇,“娇姐呢,可有兴致一块去走走?”
冯娇颔首,“我也许久未去花神庙,去走走也好。”她面容帘丽,虽比叶如荃先进门,但性子不如叶如荃那般娇柔,会讨丈夫欢心,不过相比这些年来备受冷落的云凤青,仍多得了不少宠爱。
见女儿及丈夫的两个侧室和三个庶女都要去花神庙,云凤青立即吩咐下人去准备马车。
再叙一会儿话,嬷嬷前来禀告马车已备妥,几人这才离开云凤青的跨院,六人各自带着两个婢女,分乘两辆马车前往花神庙。
花若耶与两位姨娘坐一辆马车,两位姨娘在车里关心了几句她的身子。
而后冯娇意有所指的说道:“若耶再过几个月就要嫁给越平王世子,可羡煞京里的姑娘了。咱们都是自己人,姨娘也不瞒你,当初明霞和红缨得知这消息,在房里哭了整整几天呢。你也知道她们十分仰慕世子,即使为妾都甘愿,可姐姐却把她们许配给那样的人家,教她们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呢。”
不等花若耶接腔,叶如荃拍拍她的手,柔声劝慰,“娇姐,这都是孩子们的命,你也别怪姐姐,当初她们几个胡闹,害得若耶昏迷多日才清醒,姐姐只罚了她们几个禁足三个月,已是轻饶她们了。”说到这儿,她瞅向花若耶,细声细语的说道:“日后你们几个姐妹若各自出嫁了,姨娘也不多求什么,你是长姐,若是做得到,只盼着你能多照拂一下这三个妹妹。”
听她们一搭一唱,分明是故意说给她听,花若耶领首道:“明霞她们都是我的妹妹,若我有能力自会照拂她们,姨娘不用担心。”关于明霞她们几人的婚事,她前日曾向母亲提了一次,但被母亲训斥了一顿让她不要多管这事,她委实帮不了她们,因此也无法多应承什么。
不久,抵达花神庙前,庙前有不少小贩在摆摊,吆喝叫卖声此起彼落,十分热闹。
花若耶下了马车,与两位姨娘和三位庶妹朝花神庙走去,几人不多久就被拥挤的人潮给挤散。
花若耶也没去寻她们,领着莓儿和如霜步上庙前的长阶要进庙里。
底下熙熙攘攘的人群,没人留意到有只黑猫蹲踞在庙脊上,墨绿色猫瞳一眨也不眨的注视着底下来来往往的妇人和姑娘们。
忽然之间,它从摩肩接踵的人群里,瞧见一抹身着浅蓝色绣着荷花纹样衫裙的身影,喵的叫了一声,黑猫迅速跃下屋脊,迈开四条腿朝她飞奔过去。
就在花若耶踏上最后一级阶梯,迎面忽见一只黑猫朝她疾奔而来,来到她跟前时,它抬起前掌,一爪子拍向她的绣花鞋。
不等自家小姐出声,走在她身旁的莓儿见状,连忙挥手要将黑猫给驱走,“哪里来的猫,快走,别挡着小姐的路。”
那黑猫退开了两步,花若耶低头一看,脸色倏变,脱口低呼出声。
“啊!”她惊吓得抬起脚连抖了几下,把那条不知何时爬到她脚背上的青绿色小蛇给踢走。
如霜闻声,连忙跟着低下头看去,也惊叫出声,“啊,这是哪里来的蛇?!”
莓儿也瞧见那蛇,惊叫道:“这是赤尾青蛇,有毒的,它咬伤小姐了吗?”她焦急的蹲下身来,想查看那蛇有没有咬伤自家小姐。
花若耶瞅了眼那条一动不动、看似已被一掌拍死的蛇,接着看向站在她面前的黑猫,心有余悸的向它道谢。
“多谢你救了我。”这黑猫方才朝她奔过来,应是发现了她脚上这条小蛇吧,若是它没拍死这蛇,让蛇顺着她的脚钻进衣裙里,咬了她,后果可不堪设想,因此这猫算是她的救命恩人。
黑猫朝她喵了一声。“我终于找到你了。”
花若耶耳边隐约听见有人在说话,来不及细想,这时莓儿约略替她检查完,站起身说道:“看起来像是没咬着小姐,不过谨慎起见,咱们还是先找个地方让小姐脱下鞋袜再仔细检查一遍。”
说着她与如霜连忙领着自家小姐,找了庙里迎客的童子要了间禅房。
而黑猫竟亦步亦趋的跟着她们一块过去。
进了禅房,见它也跟着进来,莓儿想赶它走,花若耶出声阻止,“让它进来吧,方才若非这猫帮我拍死了蛇,说不得我已被蛇咬了。对了,如霜,你去找些吃食过来给猫吃。”
如霜连忙应了声,“多亏这猫救了小姐,奴婢这就出去买条鱼回来谢它。”她也很感激这只黑猫,若是小姐在这儿出了什么差池,她和莓儿回去很难向夫人交代。
如霜出去后,莓儿替小姐脱下鞋袜仔细查看,发现没有任何咬伤才彻底放下心来。“多亏这只黑猫及时拍死了那赤尾青蛇,它才来不及咬伤小姐。”
“嗯,也不知它是从哪里来的,若是没人豢养,我想把它带回去。”对这只救了自己一命的黑猫,花若耶有心想报答它。
莓儿瞅着蹲坐在一旁的黑猫笑道:“小姐,这猫一直紧盯着您看,它说不得是想认您当主人呢。”
花若耶也有些奇怪,不知这只猫为何一直看着她,她试着抬手摸了摸它的脑袋。
它没有避开,反而蹭着她的手喵叫了一声,“白荷,我终于找到你了。”
听见耳边传来的声音,她惊讶的看向黑猫,怀疑自个儿是不是听错了。
这时莓儿说了声,“小姐,您渴了吧,我去帮您拿些茶水过来。”
“嗯。”花若耶应了声,目不转睛的看着黑猫。
禅房里只剩下一人一猫对望着。
花若耶耳里再次传来适才那陌生的嗓音——“白荷,是我。”
她惊疑不定瞅着黑猫,她没听错,真是这只猫在说话,可猫儿怎么会说话?!
瞧见她脸上露出惊疑的神情,黑猫说道:“你没听错,是我在同你说话。”
她惊诧的看着它,脸上微露一丝惧意,“你、你是妖怪吗?”
“我不是妖怪,我是人。”
“你是人?可你分明是只猫!”她怀疑道。
“我没办法亲自过来见你,所以只能以离魂术附身到这只猫身上来找你。”黑猫解释道。
黑猫便是孟息风,为了找她,他施展神魂术附身在黑猫身上,寻找了二十几天才终于找到她。
离魂术能让神魂远遁千里却无法久留,若想留下,则需找个能容纳神魂的活物暂时附体。那时他的神魂刚来到京城便见到这只黑猫,猫向来极有灵性,因此他才会附身在黑猫身上。
“你是谁?为何会找上我?”瞅睇着眼前这只能吐人言的黑猫,花若耶心下又惊又疑。
想起现下他附身在猫身上,她才没认出他来,他连忙自报姓名,“白荷,我是孟息风。”先前他听城里的百姓说起今日是万花节,姑娘们都会前来花神庙祈福,为了找她,他天未亮就守在花神庙的屋脊上,居高临下眺望着底下来祈福的姑娘,皇天不负苦心人,终于让他见着她了。
花若耶迟疑道:“我不叫白荷,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见她这竟么说,他诧道:“白荷是你先前离魂时为自个儿取的名字,你忘了吗?”
她轻蹙起眉,摇首道:“我不记得有这事。”
“那么在你离魂那段时间发生的事呢?”那双墨绿色的猫瞳紧盯着她。
她轻摇螓首,“我全都不记得了。”先前她对元结衣所说的话一直半信半疑,此时又听一只自称孟息风的猫口口声声说着她离魂的事,她狐疑地问:“难道我先前真的曾神魂出窍过?”
“没错,那时你失去了记忆,不记得自己是何人。”孟息风目不转睛的望着她,她的容貌与她的神魂生得一模一样,他不可能认错人,那就只有一种可能能解释为何她会不记得离魂那段时间发生的事……他心头一沉。
“想不到元天师说的竟然是真的,可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不知为何,明明不该如此轻信一只能口吐人言的猫,但她却直觉地相信了它所说的话。
“也许是那时你为了救我,神魂受创的缘故。”孟息风只能想到这个原由。他怎么也没想到,她此时竟同她离魂那时一样,也遗忘了在孟家所有的事!
看着已忘了自己的她,孟息风心绪凝重。想起在孟家那段时间,他无论怎么帮她,她始终记不起过往的事,会不会以后她也将永远想不起在孟家的事,忘了她曾与他约定,倘若她未嫁,他便娶她的事?
第7章(2)
“你说我是为救你受了伤?那时发生了什么事?”花若耶好奇的问。
孟息风抑住沉重的心情,将她的魂魄被招至孟宅,到她最后被招回去的经过,简单地告诉她,“……就在你神魂受伤之际,有人把你的神魂及时招回肉体里。”
听见自己离魂期间竟然发生这么多事,她一脸惊诧,“原来如此,这么说来那位元天师也算是我的救命恩人。”她此前还一直对她所说的话抱持着几分怀疑呢,毕竟离魂这种事太不可思议了,且她又什么都记不得,难免有所怀疑。
孟息风沉默一瞬,望住她说道:“你那时曾问我,若是你未曾婚配,我可愿娶你为妻?当时我回答了你,可你已被招回去没能听见。”
闻言,她心头猛地一跳,不敢相信自己竟会如此厚颜的问一个男子愿不愿意娶她,可她此时更在意的是另一件事,不禁脱口而出,“你当时说了什么?”
“我愿意娶你为妻。”孟息风对她说出这句迟来的回答。
胸口莫名涌起一抹不知名的喜悦,她有些羞怯地看着蹲坐在她跟前的黑猫,一时之间有些无措,不知该说什么。
“你既已恢复记忆,可否告诉我你的闺名?”事实上他更想叫她白荷,她以白荷这个名字陪伴了他两个多月,两人朝夕相处,从陌生到熟稔,再到两情相悦,白荷这个名字见证了他们俩互生情愫的过程。
“我叫花若耶。”她将芳名告诉他,不知为何,平静的心湖竟隐隐泛起一丝异样的波动,但她厘不清此刻心头那莫名涌起的情绪是什么,像是雀跃、像是欣喜、像是芳心伴然萌动的感觉。她忍不住想知道这附身在黑猫身上的男子究竟生得什么模样,为何竟能勾起她心头诸多的情绪。
“花若耶。”孟息风隐隐觉得这名字有些耳熟,似是在哪里听过……
他很快便想起来,几天前他在一户人家的后院里,听见几个妇人正叨叨絮絮的闲话家常。
“也不知花若耶是修了几辈子的福,竟然叫越平王府给看上了!”
“依我看,她一点都配不上越平王世子,依世子的身分,就该娶金枝玉叶的公主才是。”
“听说这婚事是越平王妃作的主,可不是世子瞧上花若耶,说不得世子也不想娶她,只是母命难为。”
他在京城四处寻找她的这段日子,没少听人说起越平王府与靖国公府将联姻之事。
思及此事,孟息风心头倏然一紧,语气急切的看着她问道:“你是靖国公府的大小姐花若耶?”
“没错。”她颔首,不知为何觉得他的嗓音里透着丝紧张。
“你即将嫁给越平王府的世子?”他再追问。
“这是我母亲替我订下的亲事。”听他提到这椿婚事,花知耶莫名觉得心虚,特地再多解释了句,“我也不想嫁给他。”
见她亲口证实此事,孟息风焦躁地在房里来回走着,须臾后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再回到花若耶面前说道:“我方才有件事没说,我爹将你的魂魄招来之后,为了破除我身上的恶咒,我爹娘安排了当时都意识不清的我们举行了冥婚。”
他不想退让,他们已举行过冥婚,算是夫妻了,既然她还未嫁人,他便还有机会阻止她与越平王世子的婚事。
“什么是冥婚?”她不解的问。
“那时我爹他们并不知你是生魂,以为你是死魂,而我为了避开那咒杀,被我爹娘将魂魄摄出了肉体,是以当时我们俩是以神魂的模样拜堂。”他解释道。
“也就是说我们已成亲了?”冥冥之中,她有种奇特的感觉,此时附身在这只猫身上的人,就是她一直在等待着的人。
“没错,所以你不能再嫁给他人。”他郑重地表示。
她面露难色,“可与越平王府的婚事是我母亲决定的,她不可能改变心意退了这门亲事。”
就在这时莓儿回来了,一进门就嚷道:“小姐,我拿茶水回来了,外头好多人,我先前沏好茶要回来时,有人把我端着的茶水给撞翻了。我只好再去沏了一杯,这才回来晚了。”
晚她一步进来的如霜也买了条鱼回来。
见两名婢女都回来了,孟息风没有再出声,静静地蹲坐在花若耶的脚旁。
“姨娘,她压根就没被那条毒蛇给咬到,您这办法行不通哪!”
靖国公府,叶如荃的寝房里,母女俩遣走下人正在说着话。
因为是侧室所出,花芹芝只能称呼自个儿的生母为姨娘。
叶如荃安抚着女儿,“这回算她命大,娘会再想办法。”先前前往花神庙时,她趁着花若耶下马车,暗中吩咐她身边的嬷嬷将一条预先藏起来的毒蛇抛到她鞋子上,想让那毒蛇咬死她,哪里知道她竟会毫发无伤的回来,为免让人起疑,这事她也不敢多问。
“姨娘,我绝不让她称心如意的嫁给唐奉书,凭什么只因她是嫡女就能嫁给他,而我却得嫁给一个快死的病秧子,我不甘心,我要嫁给唐奉书!”花芹芝满脸嫉恨的道。
“你别急,我不会让你真嫁给一个病秧子的,这事让我再想一想。”叶如荃哄着女儿。
她原以为在几个妻妾里她最得丈夫宠爱,因此当得知云凤青竟将女儿许配给明国公家那个病秧子时,她自信满满地跑去找丈夫要求取消这婚事,她以为凭着丈夫这些年来对她的疼宠必会答应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