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礼后兵?梁璟宸也不动声色,“无事不登三宝殿,不知襄王爷有何事要找本
王?”他边说边以手示意杜鹏入座,随即也在自己专属的椅子坐下。
杜鹏抚须一笑,“不知王爷那件查了多时的贪渎案查得如何?”
原来又是来探口风的。梁璟宸微微一笑,“因事件牵涉太广,再加上本王不才,还未调查透澈,暂时也无法对王爷透露,还请王爷见谅。”
“这一次仍是半点透露也不成?”老脸上已不见笑意。
他也转为严肃,“没错。”
两人四目深沉对峙,久久不发一言,但冷峻的眼神已有擦枪走火的态势,透露出对彼此的不满与敌意。
杜鹏抿紧唇,不客气的丢下狠话,“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王爷应该很清楚本王对朝臣的影响力,但我相当惜才,尤其是像王爷如此文武双全、足以为国家栋梁之人,千万别自毁前程。”
梁璟宸冷锐的黑眸迅速的闪过一道火光,“王爷这是警告?”
“姑且认为是威胁吧。”他摸着白须冷笑,“你重视的人也可能因为你的一念之差成为阶下囚,更有可能跟着满门抄斩。”
他黑阵倏地一眯,但心里是惊悸的,看来,杜鹏的耳目仍然不少,而且也得知他已知赵柏庆是涉贪一员的消息。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这是本王为人原则。”梁璟宸知道自己不能示弱,他面对的是个冷酷贪婪又残暴的老家伙。
“襄王爷这一席恐吓的话,本王姑且认为是个玩笑而已。”
杜鹏脸色一绷,他身后的侍从更是个个脸色丕变。
“不过,”梁璟宸的话尚未说完,黑眸闪动着阴鸶,“一旦玩笑成真,本王不是以牙还牙,而是要王爷百倍奉还!”
梁璟宸全身散发可怕的戾气,与他眼对眼,狡绘阴险的杜鹏竟被这气势所震慑,怔怔的说不出一句话来,最后只能拂袖而起,愤怒的率众离去。
翌日傍晚,赵湘琴从灵安寺回来,梁璟宸外出未回,她与孟氏小叙,从言谈中,她猜测贪渎案件益发明朗,但却牵连到她亲爹一事,梁璟宸是隐瞒婆婆了。
不一会儿,梁璟宸回来了。
孟氏来回看着这对夫妻,怎么觉得两人的神情怪怪的,“怎么了?”
梁璟宸微微一笑,“没事,娘,我们先进房了。”
“也是,璟宸过几天就要下江南,这一去,快则半个月、慢则一个月才会回来,小俩口多聚聚。”孟氏笑着催促。
梁璟宸与赵湘琴相视一眼,即往青泽院走去,但跟在身后的小芷跟吴桐也不时的交换着目光,都觉得两个主子怪怪的。
接着,两人一入寝卧,就要他们退下,不必侍候。
寝卧里,是好长好长的一阵沉默,赵湘琴的目光不经意的看往寝卧后方的浴池,多么讽刺,不过相隔一天,两人从天雷勾动地火的激 情热吻,回归到此时相视无言的静默中。
终于还是她先开了口,但也显得手足无措,“就我爹的那件事,你打算怎么处理?我不相信我爹会涉贪——”
他摇摇头,“这事我还得跟其他人再讨论,你不必担心,我还有事要到书房处理。”
就这样?!她难以置信的看着他转身就往书房走去,是怕她会对父亲通风报信,所以没打算透露他要怎么做?他不相信她!这个认知令她心里发酸。
只是,他要下江南总需要她的易容术吧?
所以,她等着,等着他开口邀她同行,但一连两天,彼此碰面他却是只字未提,再过了一天,他才开口,“我已经让下人准备南下事宜。”
“只有你一个人?”她的胸口莫名揪疼。
“当然,但要请你制作一个人皮面具。”
“谁的?”
“我的。”
“就、就只有这件事?”所以,他不需要易容术,还是担心她知道一切的计划,会私下将消息送去给她爹,让她爹脱罪?毕竟,她也知道这是一赵收网之行。他看着她好一会儿,点点头。
她暗暗的吸了口气,努力撑住脸上的笑意,“好,我这几天就完成给你。”
他点点头,转身就步出寝卧。
就这样?好,很好!她该欣喜若狂,她可以放轻松了,不必夜夜替他易容,不必担心他的洁癖,也不必担心被他又抱又吻,不必听他不想和离的话,这样很好,很好……她在心里一遍一遍的跟自己说。
接下来,他几乎忙得不见人影,而她则好几次以吩咐小芷到街上店家买胭脂为由遣走她,让自己得以在房内赶制梁璟宸的人皮面具。
这事一点都不难,只是做着做着,她才发现自己对他的五官太清楚,每个表情变化、每一个线条……她边做着,眼眶泛红,心好酸、好痛……
她难过的发现,她对他不仅仅有了感情,而且,这个感情比她自己预想的还要深、还要浓,不然,一颗心怎么会这么痛?
接下来两天,他几度回房,但也是来去匆匆,即使她从他口中得知,皇上已颁布他将以河道总督之名下江南的圣令,他也未就细节部分再进一步的说给她听。
“人皮面具完成了,你看看。”这一夜,她将手上的人皮面具交给他。
“谢谢。”梁璟宸收下了,却也不跟她提是要给谁用的。
如此保密,是因为认定她爹也在贪渎名单内,对她不再信任,所以也不愿再让她参与?
梁璟宸看着她,知道有些事他没说清楚,让她感到很受伤,但是——他的目光移到窗户外,隐约可见一名躲藏在茂密树叶中的黑衣人,那是他安排的自家人,近日来,王府日夜都有杜鹏的人在暗暗监视,他只能请灵安寺的师兄弟来帮忙抓人,
日夜警戒、反监视,也是保护她。
“你先睡吧,我今晚会在书房忙到很晚。”他温柔的道。
“好。”她勉强挤出笑容,目送他步出房间。
两天后,梁璟宸与几名随侍在孟氏、赵湘琴等主仆的目送下,轻车简装的下江南。
少了梁璟宸的日子,时间突然走得好慢,赵湘琴做什么事都显得意兴阑珊,提不起劲来,即使是刻意支开小芷来到灵安寺杀时间,面对疯师父马拉松似的碎碎念她也无感,这可让空峒看不下去了,“不过五天,这么快就想你老公了?”
怅然若失的她没说话,只是闷着头做人皮面具,做的还是梁璟宸的脸,因为她怎么做,到最后都会成了他的脸。
但空峒可不希望视线所及全都是梁璟宸,他起身,将她拉出室外,看着周围的好山好水,做了个深呼吸,再回头看着还是郁郁寡欢的赵湘琴,突然开口问,“你是被吃干抹净了?”
哈!果然有反应了,就见她马上有精神的瞪向他。
“当然没有。”
“没有就弱了!你啊,人生难得有第二回合,你不把握,是要等第三回合?”他语重心长,希望能点醒她。
第9章(2)
但她不想谈这件事,刻意转移话题,“杨平还是不肯合作?”
他瞪着她,看着她难过的转开脸,他也知道小俩口的问题很麻烦,赵柏庆究竟在凑什么热闹嘛!
好在梁璟宸是个有脑的徒弟,后续的计划已算了赵湘琴一份,他这个老人还挑灯做了两张人皮面具给他,失魂神伤的她不会难过太久的。
想到这里,他回答起她的问题,“说来,你的老公要走一趟江南全是杨平造成的,就你的师兄们查出来的情报,他知道何洋很多事,就连例行大会重要帐本的流向他也很清楚,但就是坚持不肯透露,”
空峒顿了一下,又道:“我昨天才跟他说,是你求情,我才没对他严刑逼供,但事实是我相信璟宸,杨平不吐实,他也一样能将杜鹏那奸臣绳之以法。”
她也相信梁璟宸,相处这么长的日子下来,他有很多面都令她刮目相看。
“我去看看杨平。”再跟疯师父在一起,难保不会又将话题绕回梁璟宸身上。
空峒点点头,看穿她的心思,但未点破。
片刻之后,她缓步来到柴房门前,推开了木门,看着仍被铁链限制住行动的杨平,他身上的伤已经全好了,疯师父心存仁厚,说他身子太臭,点了他昏穴,要师兄们替他净身更衣,所以眼前的他,撇开蒙眼的黑巾、手铐脚缭不说,清爽干净的模样,就像是她彻夜为梁璟宸易容成的杨平……
她苦笑,她是怎么了?眼前想见的仍是梁璟宸吗?她沉沉的吸了口长气,咽下梗在喉间的硬块,转身就要离开——
“等等,既然来了,没有话要跟我说?”杨平突然开了口。
她一愣,脚步一停,回头看他,“你知道我是谁?”
“多事的女人,为我擦拭又上药,还说些讨厌的话,总之,很多事,而你的脚步声跟别人不一样。”他闷闷的答。
她点点头,看着他被蒙住眼睛的脸孔,又觉得自己可笑,他怎么看得见她的动作,她又开口道:“我的确没话跟你说。”
闻言,他似乎激动起来,“既然如此,为什么要跟那名臭和尚求情别再点我的穴,让我免受全身椎心蚀骨之痛?”
“每个人有每个人的选择,我只求无愧于心。”
“我的痛楚跟你的无愧有何干系?”他粗暴的吼。
“所以,那是我的选择,我可以对你的痛视若无睹,但我的良知却指责我的冷漠,所以,我的多事是因为我的良知还在。”
“良知还在?”
“是,所以能无愧于心。”她突然走上前,解开他眼睛上的黑巾。
不似上回因阳光的强度,让他无法看清她的面容,这一回,黄昏的日光柔柔的,他不觉得刺眼,并能清楚的看到她美若天仙的容颜,再对上她那双清明坦率的眼眸,他浑身一震,竟有一种相形之下惭愧的自卑与不堪。
“我不会说什么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话,但是善与恶应该不难选择。”她平静的说完话,就离开了。
师父说过,他跟她拥有第二回合人生,这样的机会不是人人都有,所以更要惜福、惜缘,而出现在身边的任何一个人,都有其存在的意义,让他们懂得自省或拿来借镜,让自己变成更好的人,或是将别人感化成更好的人……
她希望能将杨平感化成好人,只是,她之于梁璟宸存在的意义又是什么,她却无解。
一天又过去,她回到敦亲王府,与孟氏用晚膳时,因没胃口,她吃得极少。孟氏以为她担心儿子,出言安慰,“璟宸的武功很好,也有几名心腹随侍,你别太忧心。”
“我知道的,娘。”赵湘琴也只能挤出笑容。“忙了一天也累了,吃不下就早点回房休息。”
她微笑点头,在小芷的陪伴下,缓步回到青泽院,沐浴梳洗过后,她便要小芷回房休息。
独自靠着床柱,看着窗外的星月交辉,婆婆不知道,她其实不是忧心,而是想念,还有好多好多的伤心。
这几日她不敢回娘家,就怕自己会忍不住开口问爹涉入贪渎案的事。
在灵安寺,疯师父也变得体贴,不提查贿的事……
燠热的白天在入夜后倒是变得凉爽,她倚着床柱,却始终无睡意。
青泽院一向寂静,入夜后更是静谧,偶尔只有夏虫唧唧,添点夜曲。
但这会儿,她柳眉一拧,似乎听到房门极为轻微的开关声,她看着桌上仍明亮的烛火,下了床,正要往门口走时——
她一瞬间屏住呼吸,瞪着走进来的梁璟宸,她在作梦,还是——
“你是?”
梁璟宸一身黑衣,显然是刻意要靠夜色的掩护进房,“不会吧?不过几日未见,你就不识你丈夫?!”
她抚着评抨狂跳的胸口,仍然是一脸的不可置信,但下一秒,她突然走上前,伸手去扯他的脸。
“湘儿,你干什么?会痛,这是我的脸,不是——”他突然明白了,而她也收手,后退一步,眼眶竟然红了。
他顿时感到不舍,“几天前,我让周子靖戴着你做的人皮面具佯装成我下江南了,因为这段日子杜鹏的人一直盯着我,所以我们只得格外小心,不跟你说太多,全是为了你的安全。”
她眼泛泪光,她是开心,没想到自己会这么高兴看到他,更没想到他一直有将她放在心上。
“我现在要请你去将娘请来我们房里,因为我还有事跟她谈,包括你要跟我一起下江南的事。”
“你要带我去?”她又惊又喜,盈眶的泪水瞬间滚落脸颊。
他伸手温柔的为她拭泪,“这一趟收网,我们都必须易容下江南,见机行事,找出杜鹏的帐本。”
原来——还是因为这个原因,她不想承认自己的心有些失落。
但眼下,她仍先行套上外衣,去将孟氏请来青泽院,说是有些体己话想在自个儿的房里说,她才自在。
孟氏体贴,也不让何嬷嬷跟,都是自己家里嘛,只是她怎么也没想到,以为已在前往江南路上的儿子竟然在家里!
梁璟宸微微一笑,随即将周子靖利用人皮面具扮成他佯装为河道总督,还要赵湘琴跟他下江南,夫妻同行好行事等等一一告知孟氏,两人也已备妥人皮面具,那是空峒大师的杰作,绝不会让人起疑。
听到这一点,赵湘琴不知该哭该笑,疯师父根本知道很多事,却一点口风都没透露。
此刻,梁璟宸看她一眼,继续对母亲说着,“只是湘儿多日不在王府,定会引起猜疑,徒增不实流言,所以请娘对外宣称,湘儿是要回咱们老家修祖坟,明日她就上马车,由我乔装侍卫驾车,小芷不能随行。”
“我明白,那丫头我会找个理由让她留下,”孟氏频频点头,看看儿子,再看看媳妇,“出门在外都要小心,璟宸尤其要小心媳妇,也许她的肚子里已有咱家的骨肉了。”
会这么说,也是因为她曾听到赵湘琴对着杜可儿说出“夜夜都来,弄得她浑身酸疼……”等话,床笫之事频繁,怀孕也是应该的,虽然,她也失望几个月了。
瞧婆婆说到脸儿红红的,赵湘琴的脸也红了,婆媳颇有默契,因为她也想到自己跟杜可儿说的那些A级情\yu\片片段,头低低的,不敢说话。
“娘放心,我会小心的。”他边说边蹙眉,不解赵湘琴的脸皮何时那么薄了,一颗头都快垂到胸口。
孟氏瞧媳妇儿羞了,也不好意思的再次叮咛出外小心后,即先行回房。
赵湘琴听见门关上了,这才抬起头来,却对上梁璟宸好奇又饶富兴味的笑脸,“想到什么?总觉得你跟我娘之间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
“没有,哪有什么事,呃——我们是不是说一说我们要怎么扮夫妻?要做什么?”她急于改变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