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可能……”他口中也流出大量鲜血,表情十分狰狞。
慕韬天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拉开衣襟,露出里头的护心镜。
此时此刻,他真的感谢师元儿,因为有她的深情与保护,让他避过了这一劫,也让国家避过了苦难。
慕听天终于知道自己败在哪里——皇宫里亲太子派的突然反扑,还有北征军对于禁卫军布置的了解,再加上慕韬天胸口精致的护心镜……该死的!他居然忽略了那个小宫女……
连句后悔都还来不及说,慕听天头一偏,结束了他悔恨的一生。
在大皇子叛变终于平定的这一刻,慕韬天将手上的刀往天上一举,此举代表着他成功为父报了仇,也在所有臣民军士的面前建立了威严果敢的形象。
“吾皇万岁万万岁……”
广场上,所有人都跪了下来,迎接新皇的诞生。
接受欢呼拥戴的慕韬天,眼神坚毅地直视着众人,心中却闪过一丝柔情。
元儿啊元儿,你看到了吗?我成功了……
宫变动乱平息,慕韬天继位,慕戎天授司马大将军,镇守北疆,其母庄氏成了皇太后,并嘉奖有功人等,扫除朝廷中有异心者,一时间政治清明。
北方狼族此役元气大伤,短期内无法恢复过去荣景,加上附近异族同样对他们虎视眈眈,估计约莫数十年间,狼族都不可能再有南侵的能力。[梦远书城]少了狼族和大皇子支持的罗刹教,则是突然低调地隐匿了形迹,即使朝廷派人搜捕,也总是一无所获。
风波过后,慕韬天忙于政事,自然是由师元儿去将避居师宅的慕宛蓉迎回宫内,而当她一脸深思地来到御书房时,慕韬天也不由得纳闷地放下手中的笔。
“宛蓉回宫了吗?”他问。
“是啊,不过我觉得她不是很高兴……”师元儿的表情有些苦恼。
“怎么说?”慕韬天好奇地问。如今还有什么事,能让这个小丫头烦得好像天塌了一样?
“小公主似乎和定平产生了情愫,根本不想回宫。”想到那小俩口依依不舍的样子,她还是觉得硬要将小公主带回宫的自己很残忍。“我和小公主一块儿回来,她一路都是哭着的呢。殿下……喔,不,现在该叫你皇上了,你能帮帮她吗?”
依旧是“你你你”个不停,叫殿下和叫皇上有什么差别吗?慕韬天心中好笑,但对她提出的问题只是摇了摇头。
“定平只是个平民,若公主真对他有意,不如等他考取功名后再说,也不致让朝中大臣议论。”他持平而论。
所以平民就不行吗?师元儿心情不禁一沉,绷着俏脸道:“我不也是个平民?”
“不,你不一样。”慕韬天一口否定她自贬的说法。“你平乱有功,早就可以封赏,只不过现在还不到封赏的时机,朕才尚未颁下旨令。”
“喔?你要赏我什么?”又可以加俸禄了吗?说到这个,她终于能挥别一些心中阴霾。原本当个冷宫的小宫女月俸有六两,后来变成十两,到了东宫服侍后,又涨到十二两,难不成她真的可以和领头太监拿一样的薪俸,二十两?
二十两啊……她可以做多少事?不但定平的生活能过得好些,她也不必再到束市寄卖小钱不料她心中所想,和慕韬天的计划是完完全全两回事,瞧她小脑袋里不知又装了什么异想天开的事,他不由得失笑。
“自朕登基之后,太后便催促着我立后这件事……元儿,你该知道我心中的皇后只有一人。”
师元儿心头闪过一丝不妙,目瞪口呆的指着自己,“你……你真的要立我为后?”
“就是你。”他说得斩钉截铁,语气不容置疑。
原以为她该感动得痛哭流涕,想不到她竟一脸惊恐,抵死不从地直摇头。“不不不!千万不要!我……我自认不是当皇后的那块料,宁可待在冷宫里扫地扫一辈子,也不想被关在深宫里。”
慕韬天皱起眉,这可是天下女子都想要的殊荣,她却往外推?“但只有你当上皇后,我们两人才能永远在一起。元儿,你不想吗?”
“我不是不想和你在一起,而是我没那个资格,光是定平和小公主之间的恋情,就被你以平民与皇室地位的差异而否决,更何况是要立一个平民为后?”她并不想卷入后宫诡谲的争权夺利之中,她以前是个宫女,看得还不够多吗?“我在冷宫里当差,你一样可以来找我……”
“你太天真了!堂堂天朝皇帝夜会冷宫的小宫女,成何体统?太后已开始甄选秀女,若你不当朕的皇后,难道能容忍朕以后身边抱着的女人不是你,替朕生儿育女的不是你,宠爱呵护的也再不是你吗?”慕韬天俊脸微沉道。
师元儿当然知道他不高兴了。自从他当上皇上之后,多了一股难雷的威势,虽然她还是不怕他,但他心绪的波动却会加倍影响她,因为她知道,他在她心中越来越重要了。
可是过去宫内那些不被宠爱的嫔妃,只能老死在皇宫之中的那种凄凉及悲哀,在她小小的心灵中留下了太大的阴影,她不觉得自己能够克服。
“我……可是我没有办法……”她回忆着方才送小公主回宫时,公主那如丧考妣的表情,一张脸也跟着苦涩起来。“光是小公主回宫,马上就被关进了她的宫殿,起居作息都有女官看着,所有仪姿恣态都受到监管,举手投足必须照本宣科,完全不能有个人意志……万一真成了皇后,我还必须假情假意地应付那些别有居心的人……想到我就受不了。”
“有得必有失。元儿,为了朕,你就不能牺牲一些吗?”他为了两人之间感情能维系,尽了那么多力,她却试也不试就要放弃?其实凭她的机灵聪颖,要当后宫之主并不难,何况还有他这个天子在背后撑腰。
“你还是让我留在冷宫吧,记得偶尔来看我就好了……我……我可以让自己视而不见”师元儿仍想替自己争取,却被慕韬天不悦地打断。
“元儿,似乎朕比你更重视我们之间的感情?你可知要让你当上皇后,朕要面对多少大臣的质疑与反对?你太让朕失望了!”
第9章(1)
慕韬天并没有虚言伪饰,皇太后庄氏确实很积极地在筹划立后之事,先选了一批秀女至储秀宫,而师元儿因平乱有功也在秀女之列,这当然是慕韬天的特别安排,自然成了庄氏的眼中钉。
庄氏是个很精明的女人,她知道先皇并不欣赏自己的儿子慕戎天,把太子之位给了慕韬天,她也忍住不发。如今她成了太后,慕韬天也登基了,景况自是不同,她安排同是庄氏家族的年轻貌美女孩们入宫,若有哪一个被皇帝看上成了皇后,再生下龙子,还怕未来这江山不是她庄家的吗?
打着这个算盘,庄氏选入宫的女孩们自然都是一时之选,其中赵雅更是佼佼者。她是庄氏亲妹的女儿,长得如花似玉,从小就以未来皇后的目标作栽培,因此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仪态行为高雅端庄,重点是她与慕氏的几名表兄妹都处得很好,即使是之前宫变的慕听天也对她颇为倾慕。
本以为赵雅必然是未来皇后了,让她选秀女不过是个形式,怎料却半路杀出了一个师元儿,理由还无懈可击,让庄氏恨得牙痒痒的,只是表面上她仍需维持皇太后公正的态度。
所有的秀女皆需留宫住宿,以观察其言行举止是否符合大家闺秀的仪态及宫中要求。在宫内,秀女一人有一间房,有太监及宫女服侍,且不时有女官来评分。选出皇后后剩下的秀女,若是一般人家来的,可充作宫女;若是家世显赫的,则充作妃嫔;至于某些特例如隐疾、德行有亏者,皆遣送回家。不过一般说来,遣送回家的女子也嫁不出去了,最后不是出家为尼就是一死了之。
所以,每个秀女都争破了头想让皇帝见到自己,也尽量展现出最美好的一面,偏偏这就是师元儿最痛恨的争风吃醋情况,因而打心里排斥。
在分发房间时,她被分到最旁边的一间,是所有房间内最偏远、最小的一间,不过胜在清幽,离其他人远些,让她在不平抑郁之中多少能稍作安慰。当然,这是庄氏做的一点小手脚,只是正中师元儿下怀罢了。
也因此,所有秀女间的活动如诗会、棋局、绣花、赏鸟等,她一律缺席,以这种方式消极的向慕韬天抗议。时间一久,评分的内容送到慕韬天面前时,自然引起他的注意。
看着写满缺点的选秀评注,沉稳如慕韬天也不由得脸色微变——懒散、失仪、孤傲、粗俗等等负面字眼,几乎把师元儿评得一无是处,他知道她是故意的,但他又能如何呢?
于是,他决定以观察秀女为由,亲自宴请所有秀女,他要让师元儿知道,他决定的事就一定会发生,即使是她也不能忤逆。
消息传到了秀女居所,引起轩然大波,每位秀女从早便开始打扮自己。兼之皇太后趁着这个机会,要秀女们在皇上面前展现一样才艺,秀女们更是使出浑身解数,就希望能让皇上多看一眼。
虽然大多数人知道皇后必然是趟雅,但若自己能当到个贵妃,也能光耀门楣,扬眉吐气啊。
时至宴席,秀女们衣香鬓影地由太监领着出发,待所有人到齐,慕韬天环视了一圈,却没有看到心中那个人,俊脸微沉。
“全数到齐了吗?”
领头太监低下头,恭敬地道:“禀皇上,秀女共二十八人,其中二十七人全数到齐,只有师元儿一人因病请假。”
“生病吗?”如果他会被这理由搪塞过去,那他就不是慕韬天了。“皇宫前几次办的茶会,她请假;踏青,她也请假,这次朕特地邀请,居然仍是请假?!李公公,你们领头太监对秀女们的指导,是不是太松懈了?”
李公公闻言,背脊一麻,忙道:“陛下恕罪,臣立刻命人请师元儿出席。”说完,他急急退去。
其余的秀女冷笑在心头,唯独赵雅面无表情,却是开口道:“皇帝表哥请息怒。雅儿在入宫这段期间也没见过这位师姑娘几次,足见她可能真的身体虚弱,表哥可等师姑娘来后观其颜色,莫急着降罪于她。”
这话说得漂亮,表面上看起来是在关心别人,显出她的大度,另一方面口称表哥,代表和她慕韬天的关系比其他人都近了些,甚至也暗指了师元儿装病。
这宴会埸上除了慕韬天与皇太后,最清楚师元儿背景的就是赵雅了,她会这么好心,实在令人大威意外。
“皇儿,你见雅儿多么体贴大方。”皇太后欣慰地笑着。
慕韬天碍于皇太后在场,且与赵雅为旧识,即使听出端倪也不露颜色,只是淡淡点头作罢。
不久后,脚步声传来,李公公带来了一名女子,直走到慕韬天座下,行了宫礼后缓缓下拜。“启禀皇上,师元儿带到。”
慕韬天几乎是贪婪地望着师元儿,她只着一身素净的白衣,发际简单地插了支簪子,整个人消瘦一大圈,显得小脸蛋上的眼睛变得更大,看来楚楚可怜。
楚楚可怜……他从不认为这个词可以用在她身上,想不到今天就用到了……
见她默然站在他面前没有说话,他只好开口淡淡地道:“秀女师元儿为何不赴朕的宴会?”
师元儿并没有抬起头看他,直视龙颜是大不敬的,她还不想在这里就掉了脑袋。只不过他的质问,令她不禁一股愠火升起,他明明知道她不想来又何必问,她连选秀女都不想。
“民女病了,请皇上恕罪。”她也执礼道,却是固执地反抗他。
“就我认识的你,很少生病。”他简单一句话,便带出两人有旧识的事实,宴会场里顿时兴起一阵低语声,秀女们看向师元儿的目光也带了深深的敌意,尤其是皇太后,一双利眼几乎要刺穿她。
师元儿当下犹如万箭穿身,还兜头被浇了一盆冰水。她知道慕韬天是故意造成这种情形,便略带讽意地回他一句,“民女水土不服,如果可以,请求皇上让民女回去休息,免得坏了大家的兴致。”
当然水土不服,因为他把她摆在她最不喜欢的位置啊!然而慕韬天偏偏当作没听懂,他要她认清事实,除非她有勇气、有意愿站在这里,否则两人间的感情将没有未来。为什么她就是不肯为此做点努力?
“你还能站得住且伶牙俐齿,看来身体还可以。李公公,赐坐师元儿。”
慕韬天说着这句话的同时,师元儿忽然抬起头,望向他的目光充满埋怨与挫败,像是过去两人的感情再也不存在,让他心中有些凛然。
师元儿默默地落坐,宫殿内丝竹声起,宴会开始。
每位秀女都准备了一项才艺,有的昤诗、有的作画、有的献唱、有的舞蹈,让原本有些沉闷的气氛终于活络了些。然而慕韬天虽对每人都赞美几句:心思却全不在上头,而是不时地将眼角余光飘向木头一般呆坐的师元儿身上。
终于轮到了赵雅,但见她盈盈起身,福了一福后,移身到中间太监替她准备好的一把琴前“承蒙皇上表哥不弃,雅儿这就献丑了。”她浅浅一笑,花容几乎让四周的美人都失色。
不过慕韬天倒是没有让她迷了心,仍是拘礼地道:“雅儿琴艺高明,何来献丑之说?且让众人聆听仙乐为是。”
“皇儿怎么这般偏心,方才都没听你说什么仙诗、仙画之类的?”皇太后打趣着说,其中也暗含巩固赵雅地位的深意。
全场都笑了起来,虽然听不出有多少人是真心,多少人是假意,但师元儿却没有跟着大家反应,只觉得自己与这一切格格不入,怎么坐怎么别扭。
当赵雅纤手落在琴上后,一段优美的乐音传出,一开始如小溪潺潺般清新,接着拔了几个音阶后,如同在山上层层转了又转,于高耸处一跳,落入了雄浑磅砖的大江,乐音转为厚实激昂,最后渐渐收束,又细腻婉似情人的呢喃,直至结束。
这段表演,连师元儿都听得入迷,不得不佩服赵雅的琴艺已然出神入化,当然也博得场上众人的喝采。
慕韬天鼓着掌,不吝赞美道:“雅儿琴艺了得,为兄久未聆听,今天才知有多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