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入眠后,他每隔一段时间就叫醒她,那是医师交代要确认她神智没有因为脑震荡而恶化的必要步骤,这样的睡眠很零碎,所以谭越觉得妻子的休息其实并不是够。
“再休息下去,我的骨头就要散了。”微嘟着嘴,孙雅曼看着丈夫的脸说道:“我头己经不晕,也没有想吐的感觉,所有脑震荡的后遗症统统都消失,你明天可以回公司上班了啦。”
“再看看吧。”谭越摸着她的柔细长发敷衍。
“我真的没事了。”眨眨眼,她用认真的语气保证:“如果又不舒服,我会打电话给你,所以你真的可以放心去上班!”
“喔。”他依旧是敷衍的语气。
“谭越!”听出他明天仍打算留在家里照顾她,脸色偏白的娇人儿发火了。
“你去上你的班,不要管我啦!”
望着妻子,谭越叹了口气问道:“你就这么不喜欢被我照顾?”
“喜欢啊,前提是你不要像个牢头,连我上个厕所也要杵在门边守着。”
她又不是监狱里的罪犯,管这么严做什么。
“守在门边是怕你晕倒,要是你……”话才说到一半,有人的脸色却越来越尴尬。
“雅曼,你在害羞上洗手间的味道被我闻到吗?”谭越总算发现妻子在闹什么别扭了。
“才没有!”偏头看向另一边,她睁眼说瞎话。
“雅曼,是人都要吃喝拉撒睡,上厕所是一种很自然的生理现象,你不要太在意。”
哼,丢脸的不是他,上厕所上到一半被开门的也不是他,他当然可以说得这么理所当然。
“不管,下次就算我没应声,你也不准冲进来。”绝不承认上到后来累得打起瞌睡才没听见他的叫唤,也不承认她的脑震荡症状比她想像的严重。
“反正,你不要太紧张就对了!”
“好,我下次一定会得到批准再进去。”
“本来就应该……”不对,她的意思是要他根本不可以进去。
“你没听懂我的话,人家的意思明明清楚……就是……”
可恶,又没被撞到嘴,怎么一句简单的话也讲不清楚!
“就是……”越急嘴越笨,被榼已经很倒霉了,现在居然连话也不会说,觉得自己怎么这么可怜的某人,娇蛮怪罪起害她失控的丈夫。
“你……呜,你欺负我……”
“好好好,都是我的错。雅曼,你不要哭了。”谭越低声哄她,深邃的眸满满是心疼。
“我哪有哭!”用力吸吸鼻子,不肯承认的事又添上一桩。
“看清楚,我在笑,脸上根本没有眼泪。”
“雅曼……”将故意对他龇牙咧嘴的可爱妻子揽入怀中,谭越低声在她耳畔道:“只要你快点好起来,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娇容病恹恹的,她一直没恢复平日的健康脸色,他真的好担心。
前一刻还在耍任性的人,听见他担忧的语气,霎时感动得乱七八糟,情绪起伏非常剧烈。
“老公!”伸展纤臂抱住丈夫,她爱娇的将脸埋入他宽厚的胸膛磨蹭。
“明天还是在家里陪你?”抱了好一会儿,他绅士的征求她同意。
“嗯。”轻叹一声,刚刚还喊着不要人管的她,很柔顺很甘愿的答应。没办法,当谭越用那样温柔的语气问她时,她很难坚持己见。
被供在家里,什么事都不准做的日子过了三天,孙雅曼身体上的不适才完全消失。
第三天傍晚,谭越在厨房弄晚餐,被规定躺在床上看小说等吃饭的她,因为觉得一个人待在房间实在很无聊,正想溜下楼去看丈夫做饭时,他搁在妆台上的手机忽然响起。
“喂。”
这几天谭越在家边照顾她边办公,秘书Lisa帮他送了几趟公文到家里,几位主管也透过电话指示工作,孙雅曼看看时间,以为是公司尚未下班的Lisa拨来的电话,于是直觉的替他接起手机。
“这里是谭越的电话,请问哪位找?”
她边接听边走出房门,心里想如果是打来的,她还可以先跟Lisa聊个几句。
“喂?”没有人回话,讯号有问题吗?
孙雅曼看了一下荧幕的格数,确定收讯良好,耳朵又贴回手机。
“请问哪位找?”
还是没应声。
正当她决定挂掉电话时,线路的另一端终于传出声音:“我是……赵若璃,谭越不在吗?”
虽然柔柔怯怯的,却是很好听的声音。
走至楼梯前的孙雅曼正要请她稍等,却忽然觉得这个名字很耳熟。
“他在。请等一下。”
那副好听的嗓音还没应声,孙雅曼已蓦然记起……
赵若璃这三个字,不正是谭越前妻的名字?
“你是孙雅曼吗?”
她不解赵若璃为什么知道她的名字。
“……如果方便的话,我可以请你吃个饭吗?”
也不惯赵若璃为什么要背着谭越请她吃饭。
“我没有恶意,只是想跟你见个面而己。”
第7章(2)
她不明白自纽约返台未久的赵若璃,私下跟她见面做什么?当两天前电话里那个好听的声音,变成眼前这道美丽的背影,孙雅曼开始后悔答应来赴这个约。
她真的很美。
不是没见过赵若璃,当年守在篮球场偷看谭越打球时,孙雅曼曾远远看过温柔的陪在场边的赵若璃好几次;当时远看就感觉是个大美女了,今日一瞧,岁月的痕迹不但没留在赵若璃脸上,反而因为距离拉近,更清楚看见她脂粉未施的五官有多细致漂亮。
弯弯的睫毛镶在好看的鹅蛋脸上,秀气而婉约,两只形状古典的眼眸灵秀澄澈,散发着优雅的眸芒,而那小巧的鼻子、红滟的樱桃小嘴和滑腻粉嫩的肌肤,更显示她楚楚动人、我见犹怜的女人味。
现实世界里,怎么有人可以美得这样清雅脱俗?低头瞧瞧身高一七二的自己,再瞄一眼对座娇小玲珑的仙女,一股自惭形秽的感觉自孙雅曼心底扬升。
“赵小姐见我有什么事?”打过简单的招呼后,对方一直不出声,沉不住气的孙雅曼只好先出声。
赵若璃望着她,微微一叹后,终于用她好听的嗓音说话:“想看看越的太太,是一个什么样的女子。”
越?她都这样叫他吗?好亲昵、好温婉。自己从来不曾这样唤过谭越,长相美果然比较吃香,绝色如赵若璃单唤谭越的名给人感觉既好听又自然,如果换作她,定然令人觉得造作轿情。
“我只是个平凡人,没什么好看的。”对方的态度明明和蔼可亲,但孙雅曼不知为什么却隐隐觉得烦躁。
她不聪明,但也不是笨蛋,前任妻子想见现任妻子,用脚趾头想也知道绝不可能只有吃饭这么单纯。
“为什么想看我?难道你想跟谭越复合吗?”她冲动的问。
话刚落,赵若璃的眼眶就红了,孙雅曼望着她,心里时凉了半截。
“复合不是我想就可以实现的。”赵若璃幽幽的说,水漾的眼眸中尽是哀愁。
“他是那样一个负责任的男人,即使他爱的是我,也绝不会跟你离婚。”
赵若璃真的想回到谭越身边……孙雅曼茫然地看着眼前泫然欲泣的美丽女子,思绪紊乱无章。
“为什么想复合?你不是己经放弃他了吗……”
她变心爱上一名来自纽约的男子,背弃了深爱她的谭越,导致谭越伤心不已,几乎毁掉当时已小有所成的事业。
如果不是顾虎手下员工需要薪水养家活口,他的人生或许从此一蹶不起,爱情毁了谭越,但他的责任感终究将他拉回正轨。
学姐告诉她这一对金童玉女分手的经过时,语气仍带着叹息,“谭越太爱赵若璃,所以愿意成全赵若璃和那个男人,他们十余年的感情虽然就这样结束,但我想他心中仍忘不了她。”
因为忘不了,所以才会相亲那么多次都不成功。
她缠着学姐要她帮忙介绍谭越跟她认识,学姐笑她也要去当炮灰部队的戏语言犹在耳,那个谭越深爱的女人却回来了。孙雅曼真不知该替谭越高兴,还是为自己难过。
“当时的我太年轻。”
柔润的声音拉回她的注意力,不去想学姐说过的那些事,不去理莫名发疼的心口,孙雅曼凝神倾听赵璃即将说出的话。
“我以为彼此的互动变得平谈是因为爱情变成亲情,我以为他重事业多过于我是因为他不再那么爱我……我才会……”
经过这些年,她长了几分智慧,多了一分感情的历练;她终于明白当柴米油盐走入生活,再浪漫的爱都将随时间化为平淡,也终于领牾再深刻的动心,也不能保证那一分感情就可以永远。
一定要受了伤,才能体会那个与她携手走过十一载的男人,其实是最爱她的人;一定要流了泪,才会明了平淡是幸福,他对事业的专注也是在为被此的生活打拼。
可惜的是,这一分领悟来得太迟。
谭越的身边,已经有了一位非常率真可爱的妻子……
“我不是来求你离开他,我只是想看看可以得到他一辈子宠爱的幸运儿究竟是谁。”盈盈秋水羡慕地望着孙雅曼,好听的柔嗓真诚地说着:“越是一个很好很好的男人,他既然娶了你,一定会呵护你、疼爱你一辈子,请你……也请你好好待他……”
赵若璃跟她见而的目的居然是这个。
孙雅曼再怎么猜,也猜不到赵若璃是这样真诚的希望他们可以过得很好。
“你不必这么说。谭越若知道你想跟他复合,心里一定会很高兴。”苦涩地说出这些话,讲完后孙雅曼才发现她说的可能是谭越的心情。
“他不会。”
“为什么不会?你又没问怎么知道他心里怎么想?”她低声的问。
“他怎么想并不重要……”
那双美丽的眼眸幽幽地望者她,并没有把话说完。
孙雅曼几乎要恨起自己为什么不再笨一点。
再笨一点,她就听不出赵若璃的言外之音;再笨一点,她就不会了解谭越之所以不会和前妻复合,完全是因为他对她这现任妻子有一分责任感!
他们的婚姻,从来就不是因为爱而结合;他对她的温柔体贴,全都是建构在责任和承诺之上;何况,就算两年半多的婚姻生活培养出那么一点点情感,又如何比得上他们连系十一年的爱呢?
望着赵若璃绝丽凄楚的脸,孙雅曼非常后悔来吃这顿,谭越前妻请的中餐。
昨天后来又谈了什么,孙雅曼己不太记得了。
她只知道赵若璃从纽约回来后,己经和谭越见过好几次面,也知道二度离婚的赵若璃,打算就此定居台北不回纽约了,更知道原来世界上真有人美心也美的人存在。
“老公……”心不知在慌什么,她伸臂紧紧抱往丈夫。
“怎么了?”
早上时分,谭越正着装准备上班,他才扣好衬衫的扣子,原本倚在衣物间门畔的妻子,突然上前拥住他。
“雅曼,哪里不舒服吗?”他担心的问,怕上星期意外出了车祸的妻子,身体又出现不适。
“没有,我头不痛也不想吐,没事的。”说完,她仍紧紧抱着他。
“如果不舒服定要告诉我。”
虽然有些奇怪妻子今早特别黏人的行为,但谭越并没有追究起她的小反常,他更关切她车祸后的身体。
“有些人受伤之后,要一段时间才会出现出后遗症,答应我,就算是一点点不舒服,也不可以忍着不说。”
“好,我答应你。”想到他对她的好都是出于责任,孙雅曼的心不由得淡淡泛酸。
他是那样一个重责任的男人,即使他爱的是我,也绝不会跟你离婚。
赵若璃昨天说过的话,不请自来的在她脑中响起。
吃完那顿饭后,她老是有一种自己拆散了这一对金童玉女的罪恶感,如来没有她,他一定很高兴他爱的女人愿意再回来他身边吧。
“我……”抬头看着谭越,她欲言又止。
“有什么事,你尽管说,”
“我……有一个朋友,对,我有一个个朋友感情问题,我想帮她问问男生的看法。”
“喔,哪一位朋友?”妻子的表情那样为难,令谭越不由得好奇起来。
“唉呀,你不要管是谁。”她在台北的朋友谭越都见过,对于这个临时胡诌出来的人物,孙雅曼只能快快带过。
“反正,就是她已分手的前男友回头找她,她很高兴又很彷徨,因为她的前男友曾经做过对不起她的事,而且她也己经认识了另一个对她很好的男生,一个痛改前非、一个温柔体贴,这两个男人现在都热烈追求她,她不知道该选择谁才好。”
将他们的状况略微修饰,编成她那位“朋友”的故事,孙雅曼又期待又害怕的问:“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办?”
“你那位朋友心底真正爱的是谁?”在回答妻子的问题之前,谭越更进一步问清楚细节。
“……前男友。”很心不甘情不愿的声音。
“那她对另一位男士又有什么感觉?”谭越又问。
“还不错吧。”孙雅曼皱眉,谭越曾说过她漂亮温柔又有耐心,可是和赵若璃一比,她恐怕只是一只不起眼的丑小鸭。
“那么我建议她选择她爱的人。”
所以,他心底是想和赵若璃复合了……孙雅曼愣愣地看着谭越,干涩的喉咙好半晌发不出声音。
“雅曼?”谭越不懂妻子的表情为何那样悲伤,他说错了什么吗?
正想追问,但妻子嘴一扁,负气跑出衣物间不理他,只撂下一句:“我不喜欢这个答案!”
是夜,夫妻俩沐浴完,和衣准备入睡时,孙雅曼又问了一个令人伤脑筋的问题--
“那我问你,我另一位己婚的朋友,她前男友也回头找她,本来考虑要离婚,结果因为他先生很爱她,即使知道我朋友爱的人是前男友,但只要我朋友愿意留在他奇边,她和她前男友做什么他都愿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觉得我朋友还需要离婚吗?”
半躺在床上,她背靠着垫高的枕头,螓首侧往谭越这一边,两只眼晴眨也不眨的盯着他的脸问。
“你的朋友感情问题怎么那么多?”谭越听完这一段复杂的叙述后,不禁皱眉。
“雅曼,即使是交情很好的朋友,仍然不适宜提出太多有关感情方面的建议。”
何况,有了早上某人听完答覆后闹别扭的前车之鉴,谭越也不太想回答这个复杂的问题。
“可是我想要知道你的看法。”用近乎恳求的语气,她可怜兮兮地望着丈夫。
“你说嘛,我不跟那位朋友讲就是了,你觉得她该离婚吗?”
既然妻子那么坚特,谭越只好再度提供意见。不过,怕有人听了又会闹别杻,他尽可能委婉的表达看法:“如果你朋友不想离婚,那就保持三人行的状态吧。但是,一桩包含了三个人喜怒哀乐的婚姻,到头来必定有人要受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