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腹抚向他的发鬓a笑得纵容,笑得眸中合泪,粼粼银美。
「不是没勇气再做,而是不会再有第二个男人,教我想霸占、想争取,绝不让给任何人……」
话语,消失在他蛰袭而来的唇间,擒获那般甜美的声音、甜美的小嘴,以及倾吐而出,最甜美的情意。
一字一字,吞噬入腹,化为骨血,喂养他的贪婪,和渴望……
她无法再说,也无须再说。
迟钝的他,在这一刻,聪慧起来。
完全懂了。
懂了他是如何地被她所爱着。
他贪心吻看、吮看,丝量不客气,甚至,想榨取更多。
她放任这样的他。
面对他的索求,她给予,她回应,她也同样,渴求看他。
「你是在领取奖赏吗?」这么热切?主动缠着索吻,像舔食饵食的猫儿,简直是要魅惑人。
「我今天的表现,不值得奖励吗?」她贴看他的唇,一啄一啄,喘吁吁笑了。
收获前的耕耘,她可是尽心尽力做了呢。
「行为不值得,心意无价,有赏。」虽然他没资格说,但……愚勇,是不好的行为呀!不鼓励。
「赏什么?」
重新封了她的嘴之前,他低低轻吐,「我。」
这奖赏,正合她意。
领赏了,来呀。
终章(1)
曾答应过,偶尔,带她回陆路上去,呼吸新鲜空气,见见故乡发朋。
出口的承诺,总是要还。
蒲牢心里,忐忑,担忧,充满不安。
如果可以,他不希望她再踏上这块土地,不希望她去忆起,在陆路上才能拥有的那些……
偏偏——
「我想回去走走、看看。」某一日,她主动开口,道出要求。回去。
自然是指,她自幼生长的家园。
再不情愿,蒲牢也只能点头,择期不如撞日,带着她出了海空。
蒲牢满脑子全是胡思乱想。
万一,她下一句说:我不想离开沇川……
万一,她说:我不想再回到冰冷海城里,我不走了。
万一,她开口求他了……
该怎么办?
「蒲牢?」
红枣撩起帽纱一角,在浅绿色薄纱底下,脸蛋浮现忧心,轻唤他。
她不解,从站上海岸开始,他便心在不焉,双眉皱燮,唇不时抿撇,神色困扰,嘴里念念有词。
与她交扣的手,总是不自觉绞紧,把她握紧 ,掌心一片的汗。
他,不舒服得……很明显。
他快手拔下帽纱,拢平,确定它覆盖完好,没让旁人窥见她的容貌。
他们正乘坐轻舟,泛行于沇川河上。
舟上仅仅三人,船夫、蒲牢,以及她,即便如此,蒲牢仍是小!x翼翼,不许半点闪失。
他怕她会被故发认出,热络交谈起来,聊着他无法参与的往事,牵动她的思乡心情。
「你习惯这儿的懊热,是吗?」她拎起手绢为他拭汗。
比起龙骸城,沇川燥热许多,当头的炙阳,虽有稍偏,河畔楼影落入河面,带来些些遮蔽、些些荫凉,仍不及龙骸城的沁爽。
他摇头,没说话,还操着莫名的心。
两旁河畔,绿柳正翠,一阵阵微风,抚得细叶曼舞,一屋一亭、一树一石,两两相衬。
海中一日,人间一年,只是谣传。
她再回到这儿,并非已过十数年,她离开洗川快满一年,城里景致略有增减,瞧得出变化。
「那处水榭,先前好似没有……」红枣指向右边河畔的新建物。
那儿……记忆中是片草圃,不大,一大群毛孩子,最爱在上头打滚白天扑蝴蝶,夜里还能躺平赏着流萤。
「夫人以前来过沇川镇?」船夫划着桨,熟练而优哉。
「嗯……」她只能这般虚应。
她识得这位船夫,他姓胡,她唤他胡叔,他总爱跟她买两坛药酒,说是夜里喝一小杯,好睡。
「水榭是半个月前盖好的,下方是歇脚亭,小梯子上去,则是祠堂。」
「祠堂?」
「祭那些在沇川里失去性命的镇民,前两天,才又溺了个小女娃,娃儿入不了家祠,就送进这儿。」船桨拔水,声音清冽,掩住船夫的低叹。
当轻舟行经水榭之际,红枣双手合十,诚心一拜。
「这河啊,平时瞧它温驯,带走的人命还真不算少。
「沇川……仍会时常泛滥酞灾吗?」她问。少多了,瞧,以往这个时节,年年涨水年年淹,说也奇,就今年没淹,河水平得像面铜 镜,还能出船做生意。」希望明年同样如此,川水宁静。
船夫笑声爽朗,续道:「以前相信河里有神,早晚对着沇川拜,求河老爷心花怒放,求河老爷大发善心,求呀求,求来的还是河水暴淹,现在,没人求了,反而风平浪静。」
「城里人……不再拜河老爷了?」
「哪有什么河老爷?」就是一只蛟嘛,大伙亲眼目睹,还看见那只蛟被龙神给香进嘴里。」
薄纱底下的眼,淡淡瞥向身旁男人。
胡叔若是知道,那条「天蛟龙神」正坐在他的小舟上,不知做何感想?
「夫人怎么听了……一点都不吃惊?」这件事他时常草出来说,当成神话故事一样,外地游客最爱听此类神怪,听完都会喳呼个好半晌,他倒是头一回载着这么……淡然冷静的夫妇。
一个,脸绷得好凶恶,浑身发散着「本大爷心情差,别来招惹我」的气息,让他连试图去攀谈都不敢。一个,面蒙都会好彻底,不知是貌似买仙,不想分人欣赏;或是貌若无盐,羞干见人?嗓音倒是清脆好听,有些耳熟,却一时想不起在哪儿听过。
「蛟耶,从河里窜出来!比镇东的豪华大酒楼,高出半层楼有!……您是不是以为我在胡诌呀?」
「不是,我听了嗯?很怕,蛟耶,世上真的有?」她很尽责,扬了一下声音,给了胡叔想要的「反应」。
「真的真的真的」船夫胡叔连说三次,头点得可猛烈了,「不过,中交也不算什么,那条火红色的龙,巨大威武——」
接下来,再多的描述,也不及红枣对「那条龙」的认识。
船夫胡叔开始叙述那一段,有河蛟、有龙神,还有迫嫁河神的苦命女子,交织而成的故事……
自己经历之事,由旁人口中听来,颇为新奇,那是透过第三人的眼所看见的情况,与实情多少有些出入。
例如,胡叔对于龙神吃完河蛟 7没放过苦命小女子,反倒行径同样恶劣,强迫小女子投海,胡叔可是骂了好半晌,滔滔不绝呢。
「大家求龙神放过她,她完全不理,强硬坚持……都不知道那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大家事后哭了好几日,心里头,多难受呀……」
红枣不打断胡叔的说书情绪,静静聆听,偶尔点头,偶尔应声。
知道镇民们为她难过,她窝心,也自责。
她平平安安活下来,却无法捎来信息,让他们宽心……
胡叔的神情,分明仍在责备他自己……
「那位姑娘……不会乐见你们为她伤心、难过。」红枣希望镇民们皆能走出阴霆,可也仅能淡淡劝道。
「我们知道她不会责怪我们……她是个好姑娘,正是知道才更不舍,要是她还活着……多好……」胡叔大概也自觉感伤的情绪,会破坏客人的游兴,悲哀的神色一敛,不敢在脸上多做停留。
抓起颈上的巾子抹了把脸,将汗呀泪的全吮进巾布里,巾子一离脸,又是张热络的笑脸。
「老爷夫人您们瞧,那是沇川镇的钟楼,每日固定敲三响,一响是天亮,二响是正午,三响是歇工回家吃晚膳……」轻舟靠近的城景,胡叔立即介绍起来。
「胡……船夫大哥,请在前头岸边稍做暂停,好吗?」红枣在下一处河湾前,出了声。
「夫人,您要做什么?」
「我想买两块菜饼,它的滋昧教人好怀念……」
「您真内行」蒋婆婆的菜饼可算是沇川的特产呢。」胡叔操着轻舟,俐落轻松地将小船靠岸,还没泊妥,便先朗声道:「蒋婆婆,我船上客人要买圣饼,两块」
「马上来」
红枣更为熟识的面容——蒋婆婆包妥两块热呼呼的饼,步下河畔石阶,那速度令她险些惊呼,提醒老人家当心。
「慢点慢点,不急嘛。」胡叔也看不惯蒋婆婆一把老骨头了,还用跑的?!
「烫,小心草。」蒋婆婆递来菜饼,收下她给的饼钱。
「谢谢。」帽纱下,红枣热泪盈眶,看蒋婆婆老当益壮,只是发更白、背更驼,仍是心有感叹。
蒋婆婆一怔,这声音……
「走哆,夫人老爷,坐稳」胡叔木桨一撑,船再度离畔,顺水而下。
蒋婆婆脚步瞒姗,追了几步,不肯停下,目光牢牢地定在红枣背影,眯着眸,想要看得更清楚些……
蒲牢瞧向逐渐远小的蒋婆婆,她脸上的表情、眼中的泪光,还有似乎要出声,喊叫红枣姓名的迟疑,教他惊惊。
她似乎……认出了红枣。
蒲牢不由得收掌,将掌心间的她拢得更紧,像怕谁来抢走。
「来,尝尝看,很好吃的。」红枣草了饼,要喂他。
直到完全看不见蒋婆婆身影,蒲牢才收回视线,落在那块饼上,唇一抿,不甘不愿,咬了一小口。
菜的清香,饼皮的香气,充满嘴鼻。
「不怎么样。」哼,又大大咬上一口。
他死也不夸它好吃」
不要她为了这种饼,而动起念头,想留在这里」
红枣以为是饼的味道有变,草回来,也尝了一口,仍是记忆中吮指回味的好滋味呀……
或许,不合蒲牢品味吧。
毕竟,海与陆,吃食之物、料理之法,确实差异颇大。
她不强迫他接受绒喜爱,自己默默吃饼,品昧久违的饼香,吃得眉开眼笑,一脸满足。
船夫胡叔瞧见了,真替小夫人不值。
那大老爷的牌性,未免太糟了吧?」
从一上船,就摆起一副脸孔,活似谁欠了他十万八千两。
小夫人好几回与他交谈,他爱理不理就算理了,也是「哼、嗯,悴」之类的简短单音,小夫人肿气好,处处忍让、处处纵容,但胡叔这旁观者,快看不下去了!
在外头,连假装恩爱都不愿了,回到家,哪可能善待小夫人?!
他开始同情起小夫人了……
「莲开得好美,你快瞧。」小夫人对牛弹琴一般,指看一畦引河水种植的莲田,笑音满溢,可惜,大老爷属生,只眸了……不,是嗯了一声。
「回去煮些莲子汤给你喝,莲子好,清心益肾,健肿止泻,降心火。」
回去煮莲子汤?
这一句稍稍让蒲牢开心了些,抿闭的唇线柔软下来。
不为一碗莲子汤,而为她的「回去」。
意思是,她会跟他「回去」,对吧。
「船夫大哥,麻烦你,前头靠岸吧,我们下去走一段路,散心。」红枣说道,河岸两旁约数十尺便搭个木栈小道,方便船只停岸可上下般,木栈小道边,也正有人等着搭船。
「好的。」
胡叔照办,舟桨一摆,抛了粗绳,勾向前端的木桩,稳住船身,下船,要扶小夫人一把。
臭脸大老爷一把拨开他的手,位置一换,横档在中间,胡叔连她的衣角也沾不到。
他轻轻松松抱她下船,由摇昊的小舟跨到森栈上,毫不见狡猾颠簸。
动作很是俐落,但那张冷脸,让胡叔真的忍不住了。
「这位老爷,别怪我老胡多嘴,您对夫人的态度实在有待改进,两夫妻出来玩,开开心心,快快乐乐,不是挺好的吗?板张脸孔,对夫人不爱理睬,当心夫人一气之下,收拾包袱回娘家去。」胡叔并非咒人,而是说出最坏情况。
教训完蒲牢,轻舟载满下一批客,解开粗绳,又咄喝着上路。
「那只雄人类……是在教训我吗?」呆住的蒲牢终于回神。
「连胡叔都看出来了你的不悦。」她牵看他,走过木栈小道,踩上街砖,「你今日若不方便上陆,可以直接告诉我,我只是说『想回来走走』,不是非今天不可,我能等你有空闲些,也有想游玩的心情时,再跟你一块儿来。」
她没有动怒,淡淡说看,认为他的不悦,来自于她的突兀要求。
「我……不是的……啧!跟那个没关系啦……」
「不然,跟什么有关系?」
她问,他却是抿嘴,不说话。
「再陪我去一个地方吧,只要再一个地方就好。」她的口吻,有种「抱歉,请你再忍耐一下下……」的亏欠。
她步行的方向,牵动他的记忆。
七街,左拐,第二个转角……直直走再直直走……
当初,他走过相同的街道。
为了找到「红枣」。
上了半山腰,瞧见一间竹屋,新鲜的、晒干的、熏烤的,或是笑起来甜甜、抱起来软软的,都有。
那片绿荫,依旧青翠。
那丛间的果串,一样累累饱满。
他就是在这里,初见了她。
屋舍同样完好,由窗外望入,里头摆饰不变,似有人居住一般,整洁有序。
四周的药草圃,绿意然然,不见半裸枯死,土壤仍微微带湿,杂草除得干净,药株长得极好,正逢花期的那些,开起了鲜妍的药枕。
唯一不同的是,多了一座坟。
她卸下纱帽,走近细看,竟是她的坟。
写着她姓名、她生卒之年的衣冠家。
坟前,一盘素果,一杯清茶,一性快燃尽的清香,显示着,孤坟在此地,并未被遗忘。
「谁的坟?」蒲牢跟着凑来,看见墓碑之名,睦大了眸。
「我在这儿,已经是个死人了。」她不意外,但意外……镇民为她造坟。
亲眼见她投海的镇民太多、太多,她相信,他们事后出过海,寻过她,希望生能见人,死能见尸……
不知寻了多少回、失望了多少回,他们才愿意接受事实。
她再度环视她的家园,由这儿的一草一木,都能感受到镇民们对她的疼爱和怀念……
她,在沇川镇,短暂的一生,没有白活。
深深几回吐纳,嗅满无数草药的昧道,清芳熟悉,和着泥地气息,当做最后的巡礼。
「我们,回去吧。」
她说,准备戴回纱帽之际,看见他浓眉一动。
那神情,像惊喜、像讶异,像……
如释重负。
她看着他,一丝清明,一些领悟,如曙光,乍然而现。
「……你从上岸后,闷闷不乐,若有所思,意兴闹珊,不会是……闹别扭吧?」她试探问。
当他唇线一抿,一副「不打自招」的坦承,她知道,她完全猜中。
「你怕我……回了一趟流川,便不想离开?」她又蒙测着。
「你怎么知道?」他啥话都还没说呀!
因为,你太容易看透啦……
回顾他一路上的反常,终于获得了理由。
难怪,介绍沇川美景时,他不屑一顾,咕嚷:「哼,龙骸城美多了」
难怪,喂食沇川美食时,他嗤之以鼻,碎悴:「这有什么好吃?」
他就是故意贬低沇川,不让她心生眷念嘛。
这只龙子,真是……
她几乎失笑,不知该气,或是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