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点规矩,苏珊,” 维尔说。“等崔博迪回来时你就可以自由了。”他拉着皮带喃喃自语。
苏珊垂着头随他走入勒盖伊街三十二号的门槛,随即趴下来,大头放在前爪上,发出殉道者的叹息。
“我又没有强迫你跟我来,是你哀哀叫我才可怜你的。” 维尔说。
这狗应该是在他上楼更衣时跟着蓓蓓和敏敏来的,他看到它在花园里,拍拍它就要出门,可是它紧跟不舍,并在他关上花园的门时开始低鸣。
“苏珊,你挡住门了,站起来。”他现在说。
一些男人的声音向公爵保证大狗并没有挡路。
“这不是重点,”他说。“重点是它故意这样做想要气我。你真会觉得它可能一路跑到圣詹姆斯广场,而不是趴在马车上在我的脚边乖乖睡觉。”
年轻的店员从柜台后出来。“这是公爵夫人的獒犬,是吧?我见过它,它只是想担任守卫,保护你。”
维尔看看狗,再看看店员。
那男人鞠个躬。“请容我冒昧对您最近的喜事表示道贺。”
一阵低语,许多人也说了好些类似的话。
维尔立刻觉得领巾好紧,店里好热。他也低声说些什么,然后看向认得这狗的店员。“我想买些漂亮的东西,送给我的夫人。”
“当然,请跟我来。”他把维尔请入一个私人房间。
十分钟后,苏珊逛了近来,趴在维尔脚上。
两个钟头后,脚趾麻痹的维尔抱着一个小包裹出来。
他并没有看见经过橱窗但立刻躲进一条巷子的女性,也没注意到苏珊到底对谁生气的咧嘴。更没有发现布克蕾如刀的眼光,以及她对他手上这些东西的致赠对象的恨意,更别提她喃喃发誓一定要报复的憎恨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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莉缇在傍晚发现窗台上的东西。那时她已经知道昂士伍带着狗出去了,因为敏敏拿东西要去花园给又闹情绪的苏珊吃时,看到公爵经过花园,拿起皮带把它带走了。
因为只有主卧室尚未受到仆人的攻击,所以蓓蓓把莉缇的晚餐送上来,并说爵爷从主卧室窗口出去。
“亚契非常生气,因为他穿的是裁缝店刚送来的新衣服,”看见莉缇皱眉,蓓蓓很快又说:“亚契知道他不应该打小报告,可是他担心爵爷今天晚上若以同样的方式近来,会百你吓到,所以要我跟你说一声。”
蓓蓓离开后,莉缇走到窗前。爬下去并不容易,这片漆得很好的砖墙不像有可供踩脚的凹洞。他出去的时候如果正在下雨,很可能滑下去而跌断脖子。
这时她注意到那个盒子,黑色漆器小盒,放在黄色的窗台上特别醒目。
她想起昨晚昂士伍找不到东西时的愤怒,和煞费周章的不让她知道盒子里的东西。
身为记者,把头探进别人家里算是她的基本功夫,何况她还是个女人。
她打开盒子。
那里面是一截铅笔、一颗黑色的扣子、一支发夹,和一小段黑檀木。
她立刻关上盖子,想要将它放回原位,随即忍不住再次拿起,并且按在心口。“噢,昂士伍,”她轻声说着。“你这可恶又可恨的男人,原来这就是你的宝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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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真是我所见过最可恶的女性了,任何事情都无法讨你欢心。” 维尔在苏珊的旁边蹲下来。“天在下雨,当你可以在温暖、宽敞又干燥的屋子惊吓女仆又陷害男仆跌倒的时候,你干么要待在雨里面?妈妈在里面呢,你不想见到妈妈吗?”
不耐烦的狗狗叹息,是仅有的回答。
维尔捡起刚才苏珊突然趴到地上时,他放在身边的几个包裹。
一进门,他立刻大叫亚契。看到贴身男仆他立刻说:“那只狗不肯进来。”
让亚契去操烦狗儿,他快步上楼,进入主卧室。
先把几个包裹扔在床上,他脱下湿掉的外套,转身正要把它丢到椅子上时,看见妻子抱着腿坐在炉火前面。他的心跳立刻以三倍的速度跳动。
避开她的视线,同时设法平稳呼吸,他在她身旁蹲下。他没敢看她的脸,思索着该说的话,也逡巡着视线应该停留的地方,因此看到她沾有墨水痕迹的手里握着的小漆盒。
他望着它,眉头皱了起来。想了好久,一定是亚契要在他出门前交给他,但是他忘了带走。
“莉缇,那是什么?”他故意用轻快的语气说。“毒死可恶丈夫的毒药?”
“它装了一些宝贝。”她说。
“才不呢,”他的声音粗率,明知通红的脸已经说明自己在睁眼说瞎话。“我喜欢在口袋里装一些垃圾来惹亚契生气,你那一路走一路掉东西的坏毛病,提供了很多机会。”
她微笑。“你觉得不好意思的时候最可爱了。”
“我哪有不好意思,花了一整天跟狗说话的人,才不会不好意思呢。”他伸出手去。“还我,你不应该窥视男人的私有财产。你真该感到惭愧,我有在你背后偷看《底比斯玫瑰》的下一章吗?”
他正看着她的脸,所以是感觉、而非看到小漆盒放入手中,因此他也看到她眼中闪过的惊讶。
“我不是下子,”他说。“我看过丹恩夫人的红宝石戒指,那很像《底比斯玫瑰》中所描写的,至于木白先生,当然就是柏瑟钦的柏。今天,我也发现,即使珠宝商并不确定,丹恩夫人的红宝石即使并非来自法老王的陵寝,但它来自埃及则是可以肯定的。”
莉缇的确名不虚传,并没有假装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你以前就猜到了吗?”她蓝色的目光因惊讶而柔和下来。“连观察力一向很强的朴小姐在我告诉她之后,都有一整分钟说不出话来。”
“你最近的两章露出了马脚,狄洛说话的口气太像我了。”
一阵衣料声中,她站了起来,像昨晚那样开始踱步。
他往地毯躺去,双手放在脑后,但是侧脸看着她。他喜欢看她走路,自信的大步伐透着男性的高傲,虽然高耸的胸部破坏了效果。它们是绝对的女性。
这只是暂时的缓刑,甚至连缓刑都算不上。他虽然状似悠闲的躺着,许多影象象船难的罹难者漂于海上那般,上下来回的一再出现。
今天他带了苏珊到南华克区和马夏西监狱,他看到那些步伐沉重、为狱中的父母奔走办事的孩子。他的妻子也曾经是这些孩子之一,而他知道马夏西监狱从她身上偷走了多少东西。
……带我去见你的家人。
他知道她想从贝福郡得到什么了。
“噢,那不可能!”她扑进一张椅子里。“我永远都不可能把你变好。”她把手肘架在椅子扶手上,面颊贴着拳头,责备地看着他。“你埋伏在每个转角偷袭我,每次我要你做你不愿意做的事——你几乎每一样都不愿意——你就找到一个方法,把我的心变成一滩水。你是怎样办到的?细读我写的每个字,加以解剖分析吗?”
“是的。”他转而望着天花板。“早知道这样就可以把你的心变成一滩水,今天花掉的大笔金钱就可以省下来,更别提陪那可恶的苏珊一整天的力气。”
室内寂静下来,看来,床上的包裹总算被注意到了。
“你这可恶的男人。”她小小的声音在发抖。“你买了礼物要送我?”
“我是要贿赂你,”他偷看过去。见她离开椅子走到床前。“以免我必须睡在马厩。”
去过朗布精品店、马夏西监狱,除去简单吃个饭,他还去了好几家商店。
“看来你对我的心思终究不够了解,”她说。“我从来没有那个念头。”
他站起来,向她走去。“打开来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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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包是笔记本,漂亮的米色纸页有着软如奶油的真皮封面。有一包是附带着一个小墨水管的银质钢笔。另有一个包裹内是旅行用的书写工具匣,外表的浮雕是神话故事,小隔间里装着笔、墨水瓶和吸墨盒;小抽屉放着信笺和银质削铅笔刀。还有银质笔架,以及装满了铅笔的纸浆笔盒。
“噢,” 莉缇每打开一个包裹就发出赞叹的声音,直到床边都是包装纸而床上都是宝藏。“噢,谢谢你。”她终于说,拉出工具匣的小抽屉看看里面的东西,又欣喜万状的放回去,好象得到了新玩具的小孩。
她真觉得自己变回小孩。她当然在生日和圣诞节时收过士帝叔公和爱菲婶婶给她的礼物,通常都是衣物、耳环或手环。但是,这些东西不一样,它们是她的专业工具,而她这以文字为业的人居然找不到任何一个字可以说,它们连同她的心一起失落了。
“谢谢你。”她再次低声说,无助地望向他俊美的脸,不再要求自己保持理智了。
他绿色的眼中出现快乐,嘴角弯成的微笑将她的心化成的那滩水转为糖浆。那是一个小男孩的微笑,既调皮又害羞。
“看来我谦卑的贡品讨得女王的欢心了。”他说。
她只是点头,怕自己会大哭而不敢开口说话。
“那么你应该已足够心软,承受得起最后的打击了。”他伸手从背心里又拿出一个小包裹。
这一个他转过身去,亲手打开来,不让她看见。
“闭上眼睛,”他说。“放开那个工具匣,我不会把它抢回来的。”
她放下工具匣,闭上眼睛。他拿起她的右手,在无名指上套进一只戒指。清凉顺滑,她知道那是戒指,她的手指在发抖。
“你可以张开眼睛了。”他说。
那是矢车菊那般蓝色的蓝宝石,简单的长方形,手指不像她那么长的人戴在手上,可能会很怪。蓝宝石的两边都镶着钻石。她发现眼泪开始闪现,别像个爱哭鬼啊,她警告自己。
“它……好漂亮,”她说。“我决不说你实在不该破费,因为我很喜欢。我觉得自己像童话书里的公主。”
他弯身亲吻她的头顶。“我会带你去贝福郡。”他说。
第十六章
周六早上,维尔坐在书桌前,身边都是揉起来的纸团。他想要写一封信给麦尔斯爵爷,那本来很容易,可是莉缇叮嘱他要写得委婉一些,这下他反而无所适从。
维尔正想要去找她,要她把“委婉”两个字解释得清楚一些,她正好推门进来。
“麦尔斯爵爷来了,”她说。“从他的表情判断,应该不是社交拜访。”
几分钟后,他们在图书室见面。
麦尔斯爵爷风尘仆仆,满面于思且因旅途而显得十分疲惫。“她们俩不见了,” 维尔和莉缇一近来,他立刻说。“看在老天的分上,请你们立刻告诉我,她们安全的在这里。我是说丽姿和艾美那两个女孩。”
维尔冷漠而茫然地注视着他。
莉缇连忙从边桌的盛酒器倒一杯酒,交给麦尔斯爵爷。“请先坐下来再说。”
“她们不在这里?”他的肩膀垮了下来,沉重地坐到椅子上。“这正是我最害怕的,可是我一直希望不会是这样。”
害怕、希望、告诉我她们安全的在这里。
房间变暗、缩小,又膨胀起来。维尔的内心有太多黑暗与沉重的东西在翻搅。“该死的,”他咬着牙说。“你连让她们安全地待在家里都办不到?”
“安全?” 麦尔斯跳起来,他的脸苍白而僵硬。“我爱那两个女孩,像我亲生的孩子。可是我对她们的疼爱毫无意义,因为我不是你。”他从口袋抓出一张皱巴巴的纸,砰地拍在桌上。“你自己来看她们写的,那两个被你不屑一顾、丢在一旁的女孩,你从来不去看她们,不给她们片纸只字,在你眼中,她们几乎跟她们的父母以及弟弟同样埋在棺材里面了。可是,她们仍然离开我庇护着她们的家,不管我们是如何深深地宠爱与保护着她们;只因为她们爱你,忠心于你。”
“请你坐下来,爵爷,”莉缇说。“你累坏了。而昂士伍说话也太过分。”她促请麦尔斯坐下,把酒杯再次塞回他的手中。
维尔读着那张留言。只有几行,可是每行都像一把匕首用力插入他的心中。他看向他的妻子。“她们想要来参加我的婚礼。”
她拿走纸条,很快的看一遍。
麦尔斯喝口酒,脸色渐渐恢复。他继续说,他相信两个女孩应该是在星期一黎明十分离家,他和他的连襟十点多开始寻找。可是虽然只晚了几个小时,可是一点踪迹也找不到。客栈、马厩都没有两人的踪影。
麦尔斯拿出两张小画像放在图书室的桌上。“她们的相貌并不平常,怎会没有人看到她们?”他说。
维尔垂眼望向两张椭圆形的小画,并没有拿起来。羞愧腐蚀着他的嘴,心上则压着冷冷的巨石。他在她们脸上看到他的查理堂哥,但是他几乎没有听过她们的声音,他几乎不认识她们。
可是她们逃离爱和保护,想要到场观礼他结婚,因为丽姿写道:“我们必须让他知道,我们为他高兴。爸爸如果还在,他会为他高兴,也会去参加婚礼。”
维尔逐渐听到妻子的声音。“我们让麦尔斯爵爷休息,虽然他一定不愿意,” 莉缇对他说。“把你的朋友都找来,越多越好,你带一半的仆人,我带另一半,大家分头去找。你也要带几个女仆,女性看到的地方跟男人不同。我也会去联络所有能帮忙的人。”
她转而对麦尔斯说:“你必须送个信给你的夫人,向她保证事情已在正确进行。我知道你会想要等到好消息再告诉她,但是让她在家苦等会很可怕。”
“你真慷慨,让我很惭愧。” 麦尔斯说。
公爵夫人的眉毛扬了起来。
“我们用身世排斥你,” 麦尔斯说。“因为你出身不高,还有那些丑闻。”
“她是柏家的人,” 维尔说。“是丹恩侯爵的表妹。你们竟然排斥柏家的人,真够势利眼的。”
麦尔斯疲惫地点头。“我也听说她是柏家的亲戚。我以为只是谣言,但我刚才看到我的错误。”他起身,发抖的手小心放下杯子。“我太久没睡,本来以为是我眼花。”他想微笑,但是没有成功。“但是,你的样子跟丹恩的父亲、也是我在上议院最大的敌人非常相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