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是不会死了?”两张一模一样的小脸透着同样的忧愁。
殷秋水吃力的点了下头。“我都还没把本门的剑法全都教会你们,怎么可以就这么死了呢?”
“就算教完了也不可以死!”兄弟俩异口同声地嚷道。
“我不会死的。”殷秋水动容地说。
子亮眼眶红了又红。“我和子光已经没有一个娘了,不能再失去你这个娘,要是你死了,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的,听到没有?”
“我听到了。”殷秋水眼圈发热地说。
子光用力抹去眼泪,用命令的口吻说道:“要快点好起来知不知道?”
“我知道。”殷秋水声音微梗地说。
听见她答应了,兄弟俩这才扑到殷秋水身上,紧紧地抱住她,仿佛很怕她会突然消失不见了。
殷秋水抬起一只手,笑中带泪地摸着他们的头。
而此刻站在房外的雷昊极静静的听完三个人的对话,决定不进去打扰他们,更高兴两个儿子经过这次的事件,也长大不少,心中的悲伤在这时得到纾解,不再那么痛了。
疗伤调养了十天,殷秋水不想老是像病人一样躺着让人服侍,趁着婢女出去,起身盘坐在床榻上,试着运气练功,可是不管怎么尝试,内力就是没办法凝聚起来。
“是因为体力还没完全恢复吗?”殷秋水一面喘着气,一面困惑地喃道。“看来还得再过一阵子才行。”
殷秋水靠坐在床头,连想去倒杯水来喝,都觉得力不从心,对于这样柔弱的自己还真不习惯,才这么想,就听到房门被推开了。
“醒了?喝过药了吗?”雷昊极处理公务到一段落,总会不时来看看她的状况。
“刚喝了。”殷秋水看着他在床缘坐下,情不自禁地伸手抚过雷昊极眼下的阴影。“这几天是不是都没睡好?”
“因为有太多事要处理,我会找时间休息的。”雷昊极握住她有些冰凉的小手,想着起码还能让自己握得着、摸得到,为此他已经很感谢老天爷了。“你呢?今天觉得怎么样?”
殷秋水也反手握住他。“已经没事了,我想再过几天就可以下床走动,只是担心这么多天没有练,剑法都生疏了。”
“只要你能活着就好了。”雷昊极不想再尝到失去她的恐惧,只不过她失去武功的事,还是再过一阵子,等殷秋水的元气都恢复之后再跟她谈比较好,他在心里这么打算。
“你六叔……”殷秋水想问,又怕触痛他的伤口。
雷昊极垂下眼帘。“我已经简单的办好他的后事……这样他也不会再痛苦,只希望他下辈子投胎能过得快乐一些。”
“我也希望是这样。”殷秋水伸出另一只手,揽住他的头,将雷昊极拉到自己的怀中。“不,一定会的。”
将脸埋在殷秋水的颈窝之间,也因为她的安慰,让雷昊极释放了心中的悲伤和痛楚,无声地流下泪来。
殷秋水没有说话,只是轻抚着他的背脊,让他发泄压抑的情绪,这是她唯一能为雷昊极做的事。
叩、叩——
“大当家,马匹都准备好了……”赫连修平在外头唤道。
闻声,雷昊极整理好情绪,坐直身躯,才朝外头喊道:“我马上就出去。”
“你要出门?”殷秋水随口问道。
雷昊极沉吟一下。“九大门派似乎决定收回让雷府举办明年武林大会的权力,要我将信物交给丐帮的长老。”
“他们怎么可以这么做,你为了武林大会的事费了多少心力……”殷秋水不禁为他打抱不平。
“我不在乎他们收回去。”雷昊极倒是一副无所谓。“直到今天我才发现,即便在武林之中拥有再大的权势地位,也比不上跟家人相处的机会,这些年来我花太多时间在维护雷府的名声上头,忽略了亲情,现在才明白没有任何东西比得上它,人总是等到快失去了才明白它的重要性。”
殷秋水微微一晒。“我想子光和子亮会很高兴常看到你。”
才这么说,就听到跑步声由远而近,接着见到两颗小脑袋从门缝里探了进来,就怕她还在睡见。
“原来爹也在这里!”兄弟俩笑着冲进来。
雷昊极站起身来,叮嘱他们。“爹有点事要出去一趟,你们不要待太久。”
“我跟娘说几句话就会走。”子光点了下头说。
“我也是。”子亮也点头答允。
“嗯。”雷昊极听到他们已经改口叫殷秋水一声“娘”,露出赞许的眼神。“那爹出门去了。”
兄弟俩目送父亲步出房门,这才开心的来到床前。
“娘今天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子亮问着每天来这儿都会说的第一句话。
殷秋水眼珠转了转。“没有……不过口有点渴,想要喝水。”
“我来帮娘倒。”子光马上奔到桌旁,倒了杯白开水端过来给她。
“你们今天还是要把教过的剑法从头再练一遍,等我的伤都好了之后,再教你们新的。”殷秋水真的很希望能可以快点下床,不然一天不拿剑,就觉得全身不舒坦。
子光和子亮大声的回道:“是,娘!”一转眼,半个月又过去了。
“为什么会这样?”殷秋水一连试了好几次,内力就是无法凝聚,一个念头瞬间闪过她的脑海。
由于丹田是习武者的内力汇集之地,一旦受损,内力便无法凝聚起来,那么武功等于被废了。
“难道”殷秋水好不容易红润些的脸色陡地又刷白了。
不可能!一定不是这样!
殷秋水穿上靴子,起身拿起悬挂在床头的长剑,就往外走,可是才走几步,两腿竟因为紧张而发抖,差点走不动了。
“夫人?”婢女恰巧端着午膳进来,见她神情有异,连忙把手上的东西搁下,要扶殷秋水坐下来。“你没事吧?”
“我不要紧……”殷秋水推开她的手,咬紧牙关,一步步的踏出房门,来到外头的院子。
待殷秋水拔出剑来,才试着运气,剑力不从心的自掌中滑落,铿锵一声,硬生生地掉在地上了。
“怎么会这样?”殷秋水不敢置信地瞪着地上的长剑,她连把剑拿稳都这么吃力,更别说跟人比剑了。
殷秋水咬着下唇,弯下身将长剑拾起,不肯就这么死心,于是再试一次,但还是一样的结果。
原来那一掌的毒性已经伤到了她的丹田,殷秋水小脸惨白地思忖,如果要重新再练,可能又得花上十几年的功夫,或者这一生都没有办法恢复,从此只能像个普通人……
“我想要一个比剑的好对手……”
“跟你比剑时总是特别开心,那种感觉不是任何人可以取代的……”
雷昊极说过的话言犹在耳,就因为自己跟他一样擅长剑法,所明上彼此的关系更亲近几分,可是现在的她武功被废了,已经变成了一个柔弱没用的女人,他又怎么会爱上她呢?只怕这辈子都不可能。
“呵呵……”殷秋水想笑,可是听起来却像是在哭。
原来失去引以为傲的武功是这么痛苦的事,因为她再也不能和雷昊极比剑了,也不能再教子光和子亮剑法,那么自己还能做些什么呢?殷秋水不禁茫然无措地想着。
一旦失去了武功,她就真的什么也没有了。
殷秋水慢慢地蹲下身子,将惨淡的小脸埋在膝盖问,曾有的自信都在这一瞬间被击垮了。
她该怎么办?
想到这辈子都要靠别人保护、依赖他人,这对殷秋水来说,是件无法忍受的事,她的自尊不容许自己变成这样。
“夫人的身子才刚好而己,千万不要太逞强了……”婢女在旁边干着急。“要不要再去请大夫来?”
“不用了。”就算大夫也帮不了她,殷秋水靠着婶女的搀扶站起身来。“我只是有点累了,想要躺一下。”
婢女忙不迭地扶她进房。
“你去忙你的,我一个人没关系。”殷秋水才坐在床榻上,就对婢女说:“不用担心,我真的没事。”
听殷秋水这么说,婢女也只好退下了。
“相公要是知道我再也不能和他比剑了,他会怎么想?”殷秋水喃喃自语。“他一定会说没关系,他还是会疼我、宠我,给我想要的一切……”可是她不要这么卑怜,更不要这样的施舍。
若是有一天,雷昊极遇到一个跟自己一样爱剑,又会使剑法的女子,她会成全他们的,殷秋水才这么想,心就整个揪了起来,她不要等到真的发生,亲眼看他和另一名女子兴致勃勃的比划剑法才被迫离开。
“他并不爱我……”殷秋水喉头一梗。
对她,也许是喜欢、是欣赏、是惺惺相惜,也或许真有感情,可是那都不是爱二雷昊极不只一次说过这辈子都不会再爱上女人不是吗?那么现在失去武功的自己更不值得他爱了。
这么想着,殷秋水知道该怎么做了,她拿出上回西门灭送给她的黑教令牌,她要先找他来。
第八章(2)
两天后,西门灭再次踏进雷府,不过这回是从大门进去。
“西门教主!”
“雷大当家!”
两个男人气势相当,看似客气,却暗中较劲。
“让本座从大门进来,当真不怕损及雷府的名声?”西门灭自然也听到不少风声,说九大门派对雷府颇有微词,倒是很意外他没有马上赶人,还敞开大门让自己进来了。
雷昊极一脸冷漠,若不是殷秋水说有事要找这个男人,才让人拿了令牌和信件到黑教位在临安城的分舵,否则他压根儿不想见到西门灭。
“那么西门教主就别待太久,说完话就可以走了。”雷昊极不客气地说。
西门灭高傲地嗤道:“本座也不想多待。”
“请!”雷昊极比了个手势,就算看对方不顺眼,但是为了殷秋水,他也会稍加忍耐。
待雷昊极领着他来到院落里的小花厅,殷秋水已经坐在那儿等了。
“相公,谢谢你。”殷秋水面有难色地问道。“可明上我和西门大哥单独说几句话吗?”她还不想让雷昊极知道自己失去武功的事,也难以启齿,更不想让他因为同情而接受自己。
闻言,雷昊极眉头一皱,不是因为不相信她,而是不喜欢自己的女人和其它男人单独说话,但他还是勉为其难地答应说:“我一会儿再过来。”
殷秋水轻轻领首。“不会太久的。”
待雷昊极步出小花厅,坐在一旁的西门灭似乎猜到殷秋水请他来的原因。
“幸好过两天我才会离开临安城,否则只怕没办法这么快见到面,你找我来,是想问有没有恢复内力的办法吧?”西门灭不想毁了她的希望,但还是得实话实说。“中了‘绝阴毒掌’的人,重则当场毙命,轻则便是武功被废……我真的没办法帮你。”他也希望有。
“西门大哥也不用太过自责,这不是你的错。”殷秋水只能强颜欢笑。“我托你带来的东西呢?”
西门灭从衣襟内抽出一样用油纸妥善包好的东西。“这是你之前寄放在我这儿的,怎么夹然要我把它拿来?”
“当然是有用处了。”殷秋水接过爷爷留下的遗物,也就是“龙隐剑法”的剑谱,出嫁之前她想到放在身上不保险,便寄放在西门灭身上,当时是再安全不过的做法。“多谢西门大哥这段日子代我保管。”
“往后有任何事,一样叫人拿着令牌到分舵,不管是什么事,我都会想办法帮你。”西门灭希望她能好好地活着,不要像自己的亲妹妹那样红颜薄命。
殷秋水感激地答应了。
当天晚上——
殷秋水坐在床上,两手捧着纸张已经有些泛黄的剑谱,想到雷昊极等一下拿到它,应该会很开心才对,因为这是他这一生当中最大的愿望,而爷爷地下有知,知道有人会珍视爱惜它,也会高兴的。
喀地一声,雷昊极推开房门进来了。
“你的身子才刚好,先睡投关系,不用等我。”说着,雷昊极的目光不期然的掠向她手上的书。“那是什么?”
“龙隐剑法的剑谱。”
雷昊极先是一怔,没料到会是它,随即想起他答应过殷秋水,除非她主动给,要不然绝不会有半点强迫之意,所以只是多看了一眼。“为什么突然把它拿出来,不怕我把它抢走?”他半开玩笑地问。
“不用抢,我就是要给你的。”说着,殷秋水便真的将剑谱递给他。
“你不是一向坚持不给的吗?”殷秋水这突来的举动,反而让雷昊极迟疑了,因此并没有马上伸手接过去。
殷秋水喉头紧缩了下。“剑谱可以给你,但是我想交换一样东西。”
“要交换什么东西?”雷昊极纳闷地问。
“……休书。”殷秋水费力地说出这两个字。
“为什么?你不是答应我会留下来?”雷昊极脸色一变,还以为他们之间的关系已经不同,不用担心她又说要离开他。
“就当我说话不算话好了。”殷秋水态度坚决地说。“如果你不给我休书也没关系,明天一早我还是要走。”
“为什么?到底发生什么事了?”雷昊极一个箭步上前,扣住她的双肩,将殷秋水从床榻上拉起来。
“再过两天西门大哥就要离开临安城,我打算跟他一起走。”殷秋水不敢直视他的眼,就怕被雷昊极看穿了。
“……你说谎。”雷昊极差一点就上当了,幸好他很快便恢复了理智。“你不是那种朝三暮四的女人,你爱的人是我,不是西门灭。”
“我……不爱你。”殷秋水别开脸蛋,说着违心之论。
雷昊极克制着用力摇晃她的冲动。“你在说谎……否则为什么不敢看我?你要是真的不爱我,那就看着我的眼睛说!”
“我……总之我不想再待在这儿了。”殷秋水还是不肯看他。
“是他威胁你吗?”雷昊极想到她和西门灭白天单独谈话的事,虽然没有待太久就离开,难保中间有什么事是自己不知道的。
“不是……”殷秋水不想牵连到朋友。
“那是为什么?”雷昊极嘶哑地低吼。
“……我已经失去武功了。”殷秋水知道自己没办法再说谎下去,只能强忍着泪水,对他说出实情。“那一掌让我的丹田受损,内力也无法汇聚,练了十多年的武功……就这么废了。”
闻言,雷昊极紧绷的神情才放松下来。
“这件事我早就知道了……”想到换成自己,只怕也无法承受这个打击,便将她紧紧的拥进怀中。“原本打算这两天找机会跟你谈的,没想到你已经先发现了。”
“既然这样,你总该知道我为什么要走了吧?”殷秋水不敢眨一下眼睛,就怕泪水会滚下来。“你之所以希望我留在身边,有大部分的原因是喜欢跟我比剑,能找到一个好对手是件很快乐的事,可是现在的我连拿剑都很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