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对这些杂耍压根没兴趣,她想去成衣铺、香粉铺逛逛,最好再添几样首饰,置几身新衣裳,虽然一路上吃好住好,可她哥哥毕竟是男人,都没想过要为他们置办行头,覃清菡也不提醒她哥哥,叫她好生气闷。
景玲月有意无意的领着众人往香粉铺走去,忽见大街上两个小姑娘被个凶神恶煞的大汉拖着走,那大汉口里还不干不净的骂骂咧咧,「别给老子哭哭啼啼的,是你们的爹将你们抵给老子的,老子将你们卖到窑子还亏本了哩,要怪,就怪你们的爹去!」
「不要!不要!救命啊!」两个小姑娘高声呼救,均是一脸惊恐。
周遭虽然人来人往,却没人拔刀相助,人人都不想多管闲事。
覃清菡也不想,可她听见两个小姑娘心里的恐惧,她们才多大?不过十三、四的模样,这年纪进到窑子里就是雏妓,不知会被如何糟蹋……
正在天人交战,便听到旁边妇人在窃窃私语,「这个天杀的李老三真是造孽啊!嗜赌成性,现在还把两个女儿都输掉了,孩子的娘若地下有知,可真要死不瞑目了。」
覃清菡终究还是无法若无其事的走过去,她不是古人,这里的人当人是货品,可以交易,可她做不到袖手旁观。
她忽然停了下来,其他人也跟着停了下来,正当众人不知道她要做什么时,她转身看着景飞月。「我到京城之后,总要有贴身伺候的丫鬟吧?」
景飞月闻一知十,不过面上依旧是不置可否的神色。「你想救她们?」
覃清菡点了点头。「看着可怜。」
景玲月蹙眉。「嫂嫂你也忒不懂事,来路不明的人怎么可以随便买下?咱们如今身分不同,身边伺候的人自然要千挑万选,路边买的丫鬟既不知根又不知底,谁知道手脚干不干净,怎可进郡王府?」
覃清菡倒是笑了。「要伺候你的人,你再去千挑万选好了,我相信眼缘,这两个小姑娘合我的眼缘,将来肯定是忠心的。」
景飞月对元昕使了眼色,示意元昕过去与那大汉交涉。
这是重逢之后,覃清菡第一次请求他,他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于是这一趟出门用饭,覃清菡带回了两个小姑娘,虽然手里有她们的卖身契,但她并没有打算强迫她们留下。
「若是你们想回家,这卖身契我便撕了。」
两人立即跪了下去,眼泪又扑簌簌地落下。「求夫人收留!我们不敢回家了,若是回去,不知何时又会被卖到窑子里,我们想跟在夫人身边伺候,只求有一口饭吃就够了!」
「你们起来吧。」覃清菡伸手将两人拉起,收起了卖身契。「既然你们不敢回家,就先留在我身边,若有一日想走了,尽管跟我说便是,我便会把卖身契还给你们。」
两个人异口同声,「不不!我们不走!夫人是我们的救命恩人,我们一辈子都要留在夫人身边做牛做马,伺候夫人!」
覃清菡想到卖身契上写着十两银子,心中很是感叹,两个女孩竟然只值十两银子,人命在这个时代真是不值钱啊。
「别说什么做牛做马了,以后有机会你们得学学读书识字,对你们日后会有帮助的。」
「读书识字?」两人瞪大了眼睛,那是她们想都不敢想的事。
覃清菡笑了笑。「我们是战郡王的家眷,如今要往京城里去,日后会定居在京城,你们先知道这些便可以了,至于将来你们要做什么,我想想再做安排。」
两人一听居然是郡王家眷,顿时吓得不轻,战战兢兢地道:「奴婢遵命。」
覃清菡不想听她们自称奴婢,可她也得入境随俗,名义上是买来伺候她的人,总不能姊妹相称吧?
她温言问道:「你们叫什么名字,几岁了?一直以来是怎么过的?怎么会在大庭广众下要被拉到窑子里?」
姊妹之中大一点的目光怆然,哽咽说道:「奴婢叫小红,今年十四,奴婢的妹妹叫小柳,今年十三,我们姓李,原来生活得好好的,后来我们的爹迷上了赌博,田也不种了,我们娘整天忙田里活,操劳死了,娘死后,爹变本加厉,把两亩薄田和屋子都卖了,不久也全赌光了,还欠了一身债,前几日就开始有凶神恶煞到家里讨债,爹都不见踪影,今日爹回来了,却是带了刚刚那大汉回来,说是把我们姊妹卖给那大汉了,要我们跟那大汉走,我们死活不肯,那大汉便把我们从家里拖出去,若不是夫人,我们这时已经在窑子里了。」
小红说着,眼眶又是一阵泛红,低头抹了一会儿泪。
「赌真是害人不浅,把好好一个家给毁了。」覃清菡感叹道,她不想姊妹俩一直沉浸在悲伤里,便道:「你们跟了我,从今以后要展开新生活了,我想给你们换个名字,象征重新开始。」
两人忙不迭道:「我们都听夫人的,请夫人赐名!」
覃清菡想了想,「小红你以后就叫听兰,小柳叫舒兰,至于姓嘛,就随了郡王的姓,姓景。」
两人得了新名字,又从了郡王的姓,均欢喜的露出了笑容。「多谢夫人赐名!」
第四章 京城大不同(1)
战郡王府乃是御赐府第,富丽堂皇不在话下,朱漆高门上龙飞凤舞的「战郡王府」四个大字在阳光下闪闪发亮,气势逼人,令人不敢直视。
马车缓缓停了下来,就见大门外有名六旬开外的老者领着百名家仆下跪迎接。「恭迎郡王、郡王妃回府!」
覃清菡和众人下了马车,他们几个从乡下来的大小土包子不免被眼前的排场震慑,两个小家伙更是紧紧黏靠着覃清菡不放。
覃清菡虽然知道古代尊卑上下之分极为严谨,可穿来之后她在小镇上并没有太大感觉,因为镇上也少有家里有奴仆的人家,每个人都是平等的,可现在,眼前壮观的黑压压人头让她有了一番新的体悟,看来她要好好调适心态才行,她这郡王妃的身分可比前世的高官夫人之类的,行为举止都要格外当心才行。
一行人随着景飞月入了郡王府,分别上了两人一抬的青衣小轿,一路上就见府内亭台楼阁,飞楼绣栏,假山池水,雕梁画栋,佳木葱茏,美轮美奂,处处皆不同凡响,如此的世家大府,根本不是覃清菡等人想像得到的,他们自然都偷偷的掀起轿帘往外看。
记不得穿过了多少道门,就在众人皆感到眼花撩乱时,小轿终于停了下来。
覃清菡下了轿子,进了一处雅致院子的正厅,这时已不见景飞月的人,先前那领头恭迎的老者到她跟前躬身见礼。「见过郡王妃,老奴江福元,是郡王府总管。」
「江伯,以后要劳烦你多关照了。」覃清菡颔首微笑,依序介绍道:「这是大姑娘,这是二姑娘,这两个是双胞胎,眼睛稍微圆点的是哥哥,不难分辨。」
「是!老奴见过大姑娘、二姑娘、大少爷、二少爷。」江伯有条不紊的见礼之后说道:「老奴照郡王爷吩咐,已替郡王妃和两位小少爷、两位姑娘安排好了院落,等主子们稍事洗漱之后便能用晚膳了。」
不等覃清菡回应,景玲月已兴奋地道:「是吗?我的院子在哪里?快带我过去瞧瞧!」
「是。」江伯立即安排一个管事媳妇伺候着景玲月去她的院子。
景珑月胆怯,她不安的看着覃清菡。「嫂嫂,我怕……我不能住这儿就好吗?我看这儿也挺大的,咱们四人也住得下。」
「万万不可啊二姑娘!」江伯忙道:「两位姑娘皆有自个儿的院落,两位小少爷也是,不能坏了规矩。」
覃清菡拍了拍景珑月的手。「你先去院子看看,若是真不敢一个人住,我再帮你想法子。」
江伯连连点头。「郡王妃说的是,二姑娘先去院子看看,院子里里外外有十多名丫鬟婆子伺候,没什么可怕的,这时节,院子里一大片月季花开得正好,二姑娘看了肯定喜欢。」
景珑月万般无奈,只得三步一回头的跟着另一个管事媳妇去了。
覃清菡知晓接下来便是景金玉、景满堂要被送去他们自个儿的院子了,便道:「江伯,两个孩子还小,初来乍到,不免陌生,我陪他们过去吧。」
哪知,两个孩子却是中气十足地道:「不用了,娘亲,孩儿已大了,自个儿去就成!」
覃清菡吓了一跳,也不知景飞月路上怎么给孩子洗脑了,他们向来黏她,怎么忽然独立了起来?
不过,独立是好事,她自然不会拦着,从前是家里窄小,没有多余房间,母子三人才会一间房,如今她也可以渐渐放手了。
江伯又拍胸脯保证道:「老奴亲自领两位小少爷过去,定会吩咐下去,好好照顾少爷们的,云轩阁的嬷嬷都是有照顾孩子经验的,请郡王妃不必担心。」
江伯领着景金玉、景满堂去那云轩阁了,覃清菡看着这陌生雅致的厅堂,一时也不知道要做什么,此时进来一名圆脸的管事媳妇,脸上笑盈盈的,让人一见就有好感。
「见过郡王妃,奴婢探春,是这远翠楼的管事,当家的是在帐房管钱银发放的,郡王妃有任何事,只管吩咐奴婢便成。」
覃清菡正愁没人可问,听闻探春的丈夫是在帐房管钱银的,想必他们夫妻是极受重用,可以信任的。
她微微笑道:「探春,我初来乍到,什么也不懂,你跟我讲讲府里有多少人,平素的规矩如何,以及京城里的风土人情。」
探春圆脸上挂着笑容应着,「是。」
探春说得详细,覃清菡听得仔细,发现郡王府并没有太多规矩要遵从,她如今也没公婆要伺候,要天天睡到日上三竿也可以,看来她日后的生活悠哉得很,只要撒开手脚享福就行了。
她唤来一直战战兢兢的听兰、舒兰,对探春说道:「她们是姊妹,姊姊叫听兰,妹妹叫舒兰,是我在路上买的丫鬟,打算留在身边当大丫鬟用,你费心调教,不过刚开始也不必太严苛,等她们适应了再说。」
「奴婢明白。」探春笑着回答,「院子里原就有两名一等丫鬟,名叫珠儿、琴儿,都是家生子,手脚伶俐,人也聪明,奴婢让她们两人先来伺候郡王妃可好?听兰和舒兰两位妺妺也能在她们身边跟着学习。」
覃清菡笑着点了点头,「如此甚好。」
探春又道:「郡王妃一路过来肯定累极了,奴婢去安排让郡王妃沐浴,等郡王妃沐浴后再传晚膳……」
「等等——」覃清菡忽然想到一个重要问题,遂叫住了探春。「郡王爷是睡这里吗?」
探春一愣。「是啊,这里原来就是郡王爷的寝房。」
覃清菡只差没登愣一声,怎么跟她想的不一样?厌妻的景飞月怎么没安排她住别处?
她润了润唇。「那么,或许……我是说或许,我跟郡王爷是不同房间?」
探春一脸纳闷,心里揣摩主子说这话是何意思,最终还是想不明白,她斟酌着字句,谨慎地回道:「郡王爷并无特别吩咐要让郡王妃住在别的房间。」
覃清菡顿时乱了方寸,她一心认为可以和景飞月在一个屋檐下相安无事,井水不犯河水的过日子,她要的只是脱离务农的辛苦生活,却没想到要跟他同房……
景飞月不是很厌恶原主吗?他怎么没将她隔离开来?这府里他最大,又没长辈盯着,他若下令要她自己一个院落也没人敢置喙不是吗?
那他为何要与她同房?
夏季夜短昼长,用过了晚膳,天色还亮得很,覃清菡正想去看看孩子们住的云轩阁,探春却是来报,景飞月要带他们上街,马车都备好了。
覃清菡不免奇怪,他们才刚来,风尘仆仆的,一定要今天就去逛街吗?
探春看出她的疑问,笑道:「奴婢听元昕说,明日郡王爷要领郡王妃、两位姑娘和两位小少爷进宫拜见皇上,眼下裁做新衣裳已来不及了,得给郡王妃和小少爷添些行头。」
覃清菡心中的惊讶自然不在话下,她压根没想过会有拜见皇上这等事。
所以,她明天就会见到天子圣颜?传说中的皇帝?
覃清菡心里记挂着明日要进宫面圣之事,对于一上马车就没停过话的景玲月不怎么搭理,景玲月兴高采烈说的无非是她的院子有多大,贴身丫鬟有多少人,伺候的婆子下人又有多少,总之,没见过世面是怎么样,景玲月就是怎么样。
覃清菡没看到景飞月上马车,想必是骑马去了,他是武将,素来是不坐马车的,路上因为要亲近孩子才会坐马车。
景满堂似乎也想到了景飞月,拉拉覃清菡的手说:「娘,刚才爹教我们射箭呢!」
覃清菡万分惊讶。「你爹教你们射箭?」这实在太出乎她意料之外了,她没想到景飞月会去孩子们那里。
「不止呢。」景金玉献宝似的说道:「爹还跟我们一块儿洗澡。」
覃清菡一瞬间愕然,又像鹦鹉似的跟着重复了一遍,「跟你们一块儿洗澡?」
「是啊!」景满堂挺起胸膛,用力点头道:「爹还给我们刷背呢!」
覃清菡眨了眨眼。「刷背?」
哎呀,她真是错怪他了,以为他一回府就把他们丢着不管,原来他是陪孩子去了。
景金玉又道:「娘,爹的背好宽哦,爹让我摸摸,我便摸摸了。」
覃清菡噙着微笑,笑呵呵的摸了摸两个孩子的头。「是吗?那玉儿、堂儿以后还要不要跟爹一块儿洗澡?」
景金玉微微抬起下颔,不置可否地说道:「爹若想,孩儿也不会推辞。」
覃清菡心知两个小豆丁嘴上不说,其实心里已接受景飞月这个爹了,果然血缘是天性,父子之情进展得比她预期的还快。
「珑月,你呢?」覃清菡看着文静端坐着的景珑月。「你的院子如何?可还满意?」
景珑月有些害羞地说:「挺好的,两个大丫鬟名叫画眉、染墨,做事很仔细周到,一直陪我说话,沐浴后,还帮我抹发膏,说这样发丝才会乌黑漂亮。」
覃清菡很高兴胆小的景珑月能够适应。「那么,现在你自个儿住不会怕了?」
景珑月羞涩的笑了笑。「不会怕了。」
「怕啥呢?」景玲月对景珑月表现出来的小家子气很不以为然。「你啊,就是小鼻小眼,没嘴葫芦似的,刮风下雨都打不出一句话来,要知道,咱们现在是主子,你再这样唯唯诺诺的会给下面人看轻了去,到时爬到你头上,就没人当你是主子了。」
景珑月牵强笑道:「怎么会呢?我看下面的人都挺和善的,断不会奴大欺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