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玲月的脸色快黑出墨来,这个覃清菡,又在卖弄知识了,怕人家不知道她有个秀才爹吗,那个穷秀才有何好显摆的?会识几个字就了不起了吗?她景玲月可是堂堂战郡王的嫡亲妹妹,血缘是断不了的,而覃清菡不过是占了元配的位置,哪日下堂了便什么也不是。
此时马车停了下来,中止了马车里的剑拔弩张,几个人在各自的丫鬟搀扶下下了马车。
夜色降临,四通八达的京城大街上,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店家纷纷打起了灯,酒楼客栈比比皆是,处处人声鼎沸,宅子鳞次栉比、小巷密布,人潮如流,自有一番热闹景象。
覃清菡见到景飞月已在马车外等他们,抬眸看到横匾上烫金大字写着「敬阁绣庄」,视线又回到景飞月身上。
他身穿深青色银织长袍,乌发束起,戴着嵌玉银冠,剑眉飞扬,双目清澈,鼻梁高挺,他鹤立鸡群,站在那儿,令四周的所有人都变得失色。
覃清菡用一种看偶像明星的眼光在看着景飞月,赞叹他面如玉,俊美无俦,颜值高实在吃香,定然是走到哪里都无往不利。
第四章 京城大不同(2)
景飞月一落眸,不偏不倚正对上覃清菡在欣赏着他的目光,那一汪水眸,亮如清泉。
他胸口一热,觉得有哪里好像不对了。从前覃清菡被他抓到如此痴傻地看着他时,他便会怒从心起,恼怒到恨不得将她挫骨扬灰。可现在,那股子恼怒的感觉不见了,他的心不正常跳动,几乎要听到自己剧烈的心跳声,颈脖有感的烫了起来,若不是夜色降临,怕是会叫人看清了。
这一阵子,他不止一次认真的打量覃清菡,却始终没有答案,她给他的感觉和从前的覃清菡截然不同,说是脱胎换骨也不为过。
不是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吗?一个人真的可以改变这么大吗?此时她看他的眸子里已不是迷恋而是欣赏,单纯的欣赏,好像在欣赏一只上好的瓷瓶那般,单纯的因为是美好的事物而欣赏。
他说不出自己心里是什么感觉,有些复杂,有些不是滋味,这不是他想要的吗?那么他现在感到不太开心是怎么回事?
「哥哥,听说你要给我们添购衣物,那么是要买多少身衣裳都可以吗?」景玲月一马当先的到景飞月身边,贪婪地问道。
景飞月让景玲月叽叽喳喳的问话拉回了现实,他语气淡淡地道:「先买一些应急,其他的再让绣娘到府里裁做。」
景玲月讨好的陪笑。「虽说是应急,但买个五、六身应该也不为过吧?毕竟我如今身分也不同了,是不?」
景飞月对这样的小事没有异议,景玲月看他不反对,便兴高采烈的率先步入绣庄里,其余人也跟着进去。
覃清菡的步子依旧不紧不慢,方才听到景飞月心里的声音后,她觉得好笑,景飞月不是讨厌原主吗?这会儿她不迷恋他,他却不高兴了,这是哪门子的道理?是否只是大男人的占有欲在作祟?
一群人进到铺子里,敬阁绣庄的当家掌柜已接获通知是战郡王和其家眷,自然不敢怠慢,亲自招呼。
覃清菡等人从未逛过如此大的绣庄,自是开了眼界,白莲镇上的小绣坊连这里的百万分之一都比不上,映入众人眼帘的是满眼的华光溢彩,华丽的刺绣屏风看起来价格不菲,五花八门的布匹、成衣、绣样,还有绢花、抹额、荷包、络子、手链、丝帕、盘扣等等饰品,看得众人目不暇给,移不开眼。
女人的天性就是爱美,覃清菡不是清心寡欲之人,不能免俗的也被那些美丽的衣裳饰品给吸引了,过去是碍于穷困,她压根不会去看这些身外之物,且白莲镇上也没得看,如今这些美丽的东西摊在眼前,她不会视若无睹,可也不会像景玲月那般贪心,一副全想搬走的样子。
「郡王妃看这身衣裳如何?您肤色白皙,极为适合这桃粉色,衬得郡王妃您的肌肤更加白里透红。」
掌柜的是人精,很快看出谁是能做主的人,便绕着覃清菡恭维。
覃清菡给两个孩子各挑了三套衣裳,自己也挑了三套,又帮着手足无措的景珑月挑了三套,其他荷包、帕子等饰品也挑了一些,一回头,就见跟在景玲月身后的两个伙计手里捧着半天高的一大叠衣物,都快看不见路了,顿觉啼笑皆非。
这贪心姑娘,一心想让人看得起,殊不知她流露的举动才真是小家子气,像是过了今天没有明天似的,摆明了没见过世面。
「景大哥?真是你!」
一道惊喜的声音扬起,覃清菡等人看过去,就见一位十五、六岁的姑娘立在那儿,一双明眸正又惊又喜的睐着景飞月,她的装束一看就不凡,鹅黄色的彩蝶淡淡的飞满双袖,一块上等琉璃玉佩挂在腰间,身姿娉婷,妆容精雅,浑身上下无一不透着富贵逼人。
萧雨菲莲步轻移,脸上挂着甜美的笑容朝景飞月走过去。「我见到外头有郡王府的马车,还奇怪王府里什么人会搭马车来绣庄呢,原来是景大哥,可景大哥为何心血来潮来逛绣庄,这可不是你平常会做的事啊。」
景飞月之所以陪同覃清菡等人来逛绣庄,亦是为了昭告天下,他将妻子接回来了,他有妻子并非子虚乌有的事,亦不是为了推托公主婚事才找的借口,所以他才会破天荒做了平常不做的事——逛绣庄。
覃清菡立即看出眼前的姑娘对景飞月爱慕有加,不说姑娘眉目流情,双眼冒爱心,她也听到了姑娘心里欢快的声音了——怎么会在这里遇到景大哥啊,真是来对了!
景飞月神色并无不同,寻常地说道:「我陪同妻小妹妹来添些衣物饰品。」
萧雨菲心头咯噔一下,当场愣住。「妻小?什么妻小?」她只听到这两个字。
景飞月微微蹙眉,像是觉得萧雨菲的问题很失礼,他脸上的神情终于有了一抹变化,冷淡地道:「我的妻小。」
萧雨菲只当他在说笑话,「景大哥说什么呢?你哪里有妻子了,又怎么会有孩子?」
景飞月将人招了过来,淡淡地介绍道:「这是内子,我的儿子玉儿、堂儿,我两个妹妹,玲月、珑月。」
萧雨菲脸色乍变,那些她以为在逛绣庄的平头百姓是他的妻小妹妹?是哪里出了错?他怎么会有妻小横空出世?
她伸了手,悄无声息的捏了一把身边的大丫鬟燕儿,咬牙切齿的低问:「这是何时发生的事?为何无人告诉我?」
她不过是去江南外祖家住了三个月,怎么回来就天地变色,她爱慕的心上人竟然有了妻儿,儿子还这么大了?
燕儿眼里闪着焦急,她低声道:「是夫人吩咐不许告诉小姐……」
那么,是确有其事了。萧雨菲深吸了口气,命令自己冷静下来,此时当着景飞月的面,她不能乱了阵脚。
景玲月一见萧雨菲的派头便有心想结交,插嘴道:「哥哥,这位是?」
景飞月道:「这位是镇南王府上的郡主,闺名萧雨菲,镇南王对我恩同再造,择日我再带你们拜访。」
萧雨菲拽紧了手帕,强自镇定,目光落在覃清菡身上,脸上挤出个笑容问道:「你便是嫂子?」这个贱人,凭你也配占据景大哥身边的位置?
覃清菡微微笑道:「我就是。」
呵呵,可真有教养,这花一样的姑娘竟然会在心里骂一个初次见面的人贱人,景飞月知晓这个萧雨菲是个表里不一的姑娘吗?
「我与景大哥情如兄妹,既然知道嫂子来京城了,哪有不一块儿喝盏茶的道理?我来请客,就移驾到碧澜湖畔的月季茶楼喝盏晚茶如何?」萧雨菲和颜悦色地询问。
景玲月立即道:「哥哥,我正好渴了,既然郡主盛情相邀,咱们就一块儿去喝茶吧!」
她不笨,看得出这位雨菲郡主喜欢她哥哥,要是她能说动她哥哥把覃清菡休了,郡主肯定会对她感激万分,那么,也会有源源不绝的好处随之而来。
覃清菡对晚茶之邀也没意见,结清了购买的衣物之后,一行人便分乘马车来到碧澜湖畔。
月季茶楼临湖而筑,两层楼宇建筑相当雅致,覃清菡一入内便嗅到淡淡的烹茶香以及刚出炉点心的香味,一楼大堂的散座也有三三两两的姑娘家在品茗聊天,足见大黎的男女大防并不严谨,没有姑娘家不可抛头露面的规矩,也没有禁止姑娘家晚上不可出门。
萧雨菲是东道主,要了二楼的雅间,路上她已逼问了燕儿,知道景飞月迎回妻子的始末,一方面暗恨景飞月竟然老早有妻有子,一方面又庆幸没让金霞那贱人得逞,虽然景飞月有妻儿对她是个打击,但想到金霞被拒婚会有多难堪,她心底便有一丝丝快意。
金霞肯定是故意的,故意挑她不在京里时请皇上出面赐婚,为的就是不让她有机会阻拦。这下好了吧,偷鸡不着蚀把米,看金霞往后怎么抬起头做人,若她见到了金霞,非刺激她几句不可。
覃清菡与萧雨菲面对面坐着,把她心中所想听了个仔细,想来那金霞就是霞光长公主了吧?原来是两个女人的战争,而她是半路杀出来的程咬金,生生碎了她们的美梦,只是不知道,景飞月厌恶霞光长公主,不愿尚公主,对这位郡主又是何种态度?他对郡主有意吗?
「路上听我丫鬟说了,嫂子是由宜州桐雨县来的,那儿没有这样的茶楼吧?月季茶楼可是京城一等一的茶楼。」萧雨菲谈笑风生,态度大方地说道。
覃清菡笑了笑。「我也不知道,我一直待在白莲镇上忙着讨生活,也不知县城里是否有这样雅致的茶楼。」
连县城都没去过?萧雨菲心里鄙夷,面上却是带着笑意。「那么,就由我做主点茶品和几样点心可好?」
「都可以。」覃清菡语气有些随意,她对茶没研究也没兴趣,倒是对茶楼里的点心充满兴趣,京城一等一的茶楼,做出的点心应该不同凡响才是。
萧雨菲点了名叫「十叶香」的顶极茶品,店小二要伺候,她却挥挥手让他退下,说自己要煮茶,覃清菡看得出来,萧雨菲嘴上美其名是待客之道,不假他人之手,其实是想秀自己煮茶的技巧。
就见萧雨菲用沸水冲淋了壶,跟着烫洗茗杯,几道繁复的手续之后把茶倒入公杯中,几个动作下来,既熟练又优雅,面色带有几分得意。
这时,小二端了茶点上来,覃清菡和景金玉、景满堂的视线全被茶点吸引了去,事实上除了景玲月也没人在看萧雨菲如何煮茶。
覃清菡定睛在茶点上,白色碟子里有六样点心,分别是酪樱桃、桂花粟粉糕、七彩花糕、花型豆沙糕、蜜汁蜂巢甜糕、香滑芝麻糕。
果然,大黎的甜点大同小异,大多都是糕来糕去,且多是守旧,了无创新,若她做出马卡龙、蛋糕……
景飞月的视线一直没离开过覃清菡,就见她见了茶点忽然眼睛放光,且眸光落在茶点上久久不放,着实叫他一愣。
她是饿了吗?
「这好看归好看,可也是没有娘亲做的糕点好吃。」景满堂吃了块七彩花糕后评价道。
「哦?」萧雨菲将信将疑。「这么说来,嫂子做糕点的厨艺了得喽?」
覃清菡轻描淡写地说:「我们常年住在小镇里,也没得比较,孩子们不过是习惯我做的口味罢了。」
萧雨菲扬起了嘴角,笑道:「原来如此,我说呢,这月季茶楼的厨子可是御厨退下来的,若嫂子做的糕点能比月季茶楼的好吃,那不是说嫂子有做御厨的能耐了,是吧?」
「郡主说笑了,我怎么会不知道自个儿的轻重?」覃清菡在萧雨菲心里看到浓浓的不屑之意,她笑了笑。「其实,我自知配不上郡王,也掌不了偌大的郡王府,若郡王身边有可心之人,迎为平妻或郡王侧妃,我也没话说。」
这一番话实在出乎萧雨菲的意料之外,她还以为得花多大力气对付这个女人呢,没想到她还算有自知之明,于是对覃清菡的敌意瞬间少了大半,面上也有了真诚和热切的笑意。
「嫂子,以我家和景大哥的情谊,我叫你一声嫂子太生分了,不如咱们姊妹相称?」
覃清菡眼神闪了闪,和颜道:「能和郡主姊妹相称,是我占了便宜。」
萧雨菲别提有多高兴了,她轻轻一笑,「姊姊莫要如此说,日后咱们便是一家人了。」
覃清菡好笑的看着萧雨菲,见她高兴的又招来伙计,加点了十多样点心,又讨好地招呼景玲月、景珑月用点心。
当真是进展神速,这么快就是一家人了,看来她那句平妻侧妃有打动到萧雨菲,小姑娘对景飞月的心思藏都藏不住啊,那么景飞月呢?他是怎么想萧雨菲的?
出于好奇,她往景飞月看过去,却见他眼里藏着冷,眼底闪过一抹情绪,神情带着不明意味。
她读不出他的想法,因为他什么都没想,只有情绪,浓浓的不满情绪。
覃清菡有些意外,难道,他对萧雨菲同样没意思?是萧雨菲自作多情?
第五章 进宫做甜点(1)
回到郡王府后,夜已深了,府内廊下皆点着灯,虽不到灯火通明,也另有一番温馨气氛。
众人逛了一晚上都累了,各自回房,覃清菡回到远翠楼,听兰、舒兰为她卸了珠钗,又伺候她净了面,换好寝衣,铺好了床,她体恤她们一天也累了,便让她们去歇着。
窗外,月娘洒下如轻纱般的月光,覃清菡瞪着床,心里忐忑不安。
景飞月应当有别的住处,不会到远翠楼来吧?
正猜疑不定,一道高大身影从屏风后绕了进来,不是景飞月又是谁?
覃清菡明知道进来的会是景飞月,却还是生生被吓了一跳,他真的要睡这里?真要与她同张床?
景飞月一见到她,眉头就皱了起来,覃清菡以为他是不高兴她在这里,耽误了他休息,忙道:「这里原是你的寝房,我去云轩阁跟孩子们睡好了。」
她是能得知他人心里的声音,不过那也要对方有心声才行,像现在这样,景飞月只是瞪着她,心里没有任何声音,她也不知他是何意思。
「你不能离开。」景飞月看着她,阴阳怪气地说道:「如今人人皆知你是我的妻,若是我们分房,非但臆测流言会四起,皇上也会起疑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