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她莹白小脸笑若桃花,两颊酡红,眼眸藏水,更加水灵清丽,他不由得心念一动,但仍故作镇定地问道:「你不是去相看人,看得如何?」他端起还有点热的汤药,喝了一大口。
堂堂男儿岂会怕药苦?但是……真的好苦,谁熬的药?
狠厉的目光一射,一旁的乔语儿忍不住身子微微发颤。
「看什么看,一堆的人,我眼睛都看花了,后来实在太累了,我就留窝儿和王婆子在那陪着姊姊,先溜了回来。」万福说完,手一擦,手心突然出现一颗大甜枣,一口一口的啃着。
其实她是懒病犯了,不肯久站,和姊姊说了一声便返回香客大院,人挤人的盛况还真没什么可怕,不如王母娘娘的蟠桃大会有趣,吕洞宾追着嫦娥姊姊,天蓬元帅好色又贪嘴,太上老君说起他的炼丹炉……
「不怕她看错了对象?」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娘说过女人的婚嫁是第二次的投胎。
一想到母亲,赵天朔眼神微黯。
「看错了又何妨,只要她看上眼了,对方又不算太差,总有办法喜结姻缘。」她万家有得是银子,还愁拿不下一名男子,有钱连鬼都能使唤,何况是人。
「你想逼婚?」很像她会做的事。
万福摇摇莹润指头。「非也,牛不喝水,总不能压着它喝吧,要彼此心甘情愿,才能比翼双飞。」
大不了她去找月老聊聊,有月下老人的红线牵系着,千里姻缘怎么也跑不掉。
「那你呢?」赵天朔又问。
「我什么?」被问的人一头雾水。
「相看。」他取笑道。
万福没好气的啐了一声,「别学我娘,还没长牙就急着吃肉,我才不和人看来看去,姻缘天注定,该来的时候就会来,急也没用。」
她是仙胎灵骨,她的婚配不可能由人做主,虽被福神爷爷丢下人界历练,但她还是神仙,自由天定。
「如果没来呢?」赵天朔嘴角一扬。
她不在意的扬手。「没来就没来,这是天意,天意不违,刚好我也不想嫁,赖给包子养。」
「包子是谁?」此人罪大恶极。
「我的两个弟弟。」谁教两人嘴贱,老是说她嫁不出去。
赵天朔一愕。「令弟是包子?」
「两颗大肉包。」在万福眼中,两个弟弟就像两颗刚出炉的鲜肉包子,软乎乎地让人想掐一掐、捏一捏,他们不听话的时候,更让她想大口一张,吃个干净。
「令弟日后会成亲,有自己的妻小,姊弟再亲也亲不过亲骨肉,他们岂能养你一辈子?」赵天朔很不喜欢她过度依赖两个弟弟,他说不上所以然来,却知他从此时开始讨厌肉包。
「朔哥哥你想得太多了,以后会发生什么事我都不晓得,为何要先存起来担心,而且你当年给我的银票已经当祖宗了,一堆的钱子钱孙孝敬着,我不愁没银子花。」千金散去还复来,她手中的银子已是昔日的数倍。
而且有空间在手,哪天嫌这世道不好玩了,她便遁入其中,那里和福地洞天很相似,充满丰沛的灵气。
再说了,她也没想过嫁人一事,毕竟这副身躯才十岁,过个三、五年再说也不迟,爹娘宠她,她一说准成。
一听到钱子钱孙钱祖宗,赵天朔不由得发笑,「看来你赚了不少,能借些来花花吗?」
万福一双晶亮水眸微眯。「亲兄弟都要明算帐,你要借几分利?什么时候还?最多一年借款,我不跟你客气,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敢不给我利钱,我绝对砸破你家大门讨债。」
「姑娘,公子家是……」王府。
乔语儿不敢直呼世子爷,怕世子爷怪罪她守不住秘密,把他的身分泄露出去,在她心中他仍是主子。
「闭嘴。」
「话多。」
赵天朔和万福同时目光一冷,却未看向自认为很重要的乔语儿。
乔语儿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为何他们的神情都带着冷意?
「贺迟没教好她。」心大了。
「不错了,武力值我很满意。」说打哪儿就打哪儿,毫不迟疑,不过一旦有了其他心思,就难管教了。
「我再换一个。」赵天朔听不懂武力值是什么意思,但明白要给她的人武功一定要高,身手差的她还不耐烦收。
闻言,乔语儿相当不安,不敢再开口,脑中却不断想着世子爷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是要将她调离姑娘身边吗?
「不用了,只要不背主,我用得挺顺手的。」万福性懒,再适应一个新人多有不便,还是将就着用。
「姑娘,奴婢只有你一个主子,绝对不会有丝毫逆意。」听懂两人对话的乔语儿双膝落地,脸上难堪一闪而过。
暗卫一旦被舍弃只有一种选择,是当不回寻常百姓的。
「小福妹妹,这样的人我不只一个,你真的不换?」心性不定的下人一旦生了异心,比敌人还可怕。
那声「小福妹妹」把万福惊着了,她心坎儿一抽。「朔哥哥,你伤没好,快把药全喝了。」
他一定伤着脑子了,此时还看不出来,日后便会显现,脑伤最难治。
「苦。」药凉了。
「良药苦口,我可是切了半根参须给你补身。」万福取出剩下的半截,带着招摇意味。
看到比拇指还粗的人参根须,赵天朔惊讶的问道:「你又找到一株人参娃?」
她笑着摇摇头。「不是。」
「别人送的?」这年分的人参百年难得一见,谁送得起?宫中的几株都在太后那里,她怎么也不肯拿出来。
谁敢跟她抢呢!一句「身子虚」,连皇上也开不了口,孝道在前,身为子侄辈的哪敢不孝。
「你送我?」她杏目一睐。
「买的?」更不可能,拥有这般的品性,恐怕没人肯卖,留着救急,完整的人参娃更有价值。
「买不起。」若以市价来说,大概是天价吧!
赵天朔更加错愕了。「那它从哪里来的?」
「我种的。」她得意地一抬下巴。
「你种的?」他一脸的不相信。
「我有一个福地洞天,水好、土肥、气候适中,作物一种下去会比一般的作物生长得的更好。」万福并未说得太明白,只隐隐约约地让人猜测到她有一块福地,日后她拿出什么就不稀奇了。
「但不会好到这种程度。」看这根须的粗细,估算主根有一、两百年的年分,地再肥也种不出来。
一直跪着的乔语儿没人理会,不由得眼眶泛红。
「我本事呗!你不晓得我是天上神仙下凡吗?」她说的是实话,但没人相信,只当她在开玩笑。
「打雷时躲远点,人家当你扯牛皮。」扯牛皮做大鼓,雷声轰隆隆,全打在鼓面上。
雷公电母可疼她了,才舍不得伤了她。「药,一口喝了。」
看了一眼还有半碗的汤药,赵天朔眉头一皱。「我好得差不多了,应该不用再……」
「喝。」
万福莲花指一比,再苦的药也涓滴不剩。
「朔哥哥,你比孩子还糟糕,你知道你伤得有多重吗?」若非灵水抢救得宜,他此时还在生死关头。
赵天朔面上一讪,自知伤势不轻,但好得太快启人疑窦。
「朔哥哥,你喜欢光着膀子吗?」他有二头肌。
他不解的低头一瞧,倏地脸一红,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未着上衣。「谁脱的?」
「我。」万福扬声回道。
「小姑娘家的,不知羞。」他用右手拾起外袍,尽可能不牵动伤口,接着披在身上,两耳红得有如女子的胭脂。
第六章 某人得寸进尺(1)
「什么,要让我找个稳妥的地方让你养伤?!」万福难以置信的惊呼。什么叫得寸进尺?这就是!
赵天朔理所当然的神态便是有一就想双,双字去滚出个三,三、四是一家人,凑个五就有福了。
弥陀寺的法会只办三天,三天后便各自下山返家,人群三三两两的散去,池塘的荷花开出粉紫、粉绿、红、白青各种颜色,姹紫嫣红,蝉声绵绵,盛夏到来。
万欢相看的人家姓夏,在众多的信众中两人居然有缘碰面,小儿小女都有点害羞,你看我、我看你,好像那织女牛郎相会,含情脉脉,彼此都有些小鹿乱撞,心花朵朵开。
成不成是一回事,但两家似乎有那么一点意思,不求高门大户,只求两心结同心,白首不相离。
王婆子急着把这桩喜事传回去,催着姑娘们回城,粉腮红艳的万欢低着头,羞中带笑的不敢抬头,怕人取笑。
可偏偏这个时候,万福遇到了无赖,救了人还得保他身后无追兵,有恩未报反招仇,她被老天爷坑了一把。
「小福妹妹,人都走到桥头了,臭着脸多难看,人要随遇而安,心安则人安。」这丫头真会享受,外表看起来不起眼的马车,里头却摆设不少,有装甜点的暗柜,泡茶的红泥小火炉,塞了棉花的座垫,置冰的冰柜、被子、毯子、虎皮,甚至还有镶嵌在马车底部能烧炭取暖的设计。
最让赵天朔意想不到的是马车的车壁是双层的,最外面一层是铁,防刀剑弓弩,里面是实心的铁木,坚硬无比,任何武器也难以刺穿,铁板和木板间是紧实的棉花。
为减轻马车的重量,铁板并不厚,因此四石、五石的弓弩便能将其射穿,但是穿过铁后已减少一层冲力,再射入棉花层,根本是被卸了劲,不管劲力有多足,再射到铁木车壁已虚软无力,伤不到马车内的人。
人一有钱,总想做些什么以防不时之需,万福是个懒得动的人,但她却是闲不住的,想到什么就做什么,因此她叫了一群工匠来,依她给的图纸造了一辆随心所欲的马车,有备无患,好过被人追着跑。
而马车座垫也是双层的,一拉变床铺,可容四至五人合躺,底下有个藏身柜,挤一挤能藏两人。
此时的赵天朔便以身上有伤为由,大剌剌的横躺,一脚横跨软垫上,十分惬意地吃着秋天才有的甜柿,眼半眯的好似偕美岀游的公子哥儿,风流倜傥地等人服侍。
为了他的伤,万福只好向姊姊谎称要去庄子几天,看田地作物的情况,万家二房都晓得她名下有地,而且还不少,光是大小庄子就有不下七、八座,因此不疑有他。
万福没带随身丫鬟窝儿或王婆子,她带的是乔语儿,以及两名体型壮硕的家丁和车夫一名。
「这地方不错。」
还用你说,我费了不少心思打理,规划出最完善的衣庄,连化粪池和生态池都弄出来了,庄子四周栽种四季花井,铺上碎石子小径,还让人搬来几颗太湖石做庭园摆设。
万福的几个庄子都各有特色,有的古朴,有的简素,有的弄成景观式,有的是一般农舍,有的纯粹让人来玩的,养上牛、羊、兔子等温驯动物,有的是疗癒系,使人心情放松。
她随兴得教人头大,稀奇古怪的主意一大堆,家人早已见怪不怪了,很能适应她突如其来的奇想,就算她指鹿为马,大家也会捧场的说:「这头鹿养得真壮实。」
「小福妹妹,这些年你果真赚了不少。」见她抿着唇生闷气,心里发噱的赵天忍不住想逗弄她。
万福回头一瞪。「不许叫我小福妹妹,我跟你不熟。」
「还不熟?你想跟我多熟?」他似笑非笑的嘴角微扬。
「永不往来最熟了。」君子之交淡如水。
闻言,赵天朔不由得低笑。「好像很难,我们似乎挺有缘分的,每次我一有急难总会碰到你,你真是我命里的福星。」
「哼!我叫万福,有千千万万的福气,谁碰到我都沾福。」万福大言不惭的自夸,还告诉他不用太得意,福气不是只给他一人,她天生带福,身边的人,人人有福。
「那我是不是该带着你走,好确保我福运亨通。」看到她气鼓鼓的小脸,赵天朔的笑意更甚。
在弥陀寺休养了两日,原本至少得卧床半个月养伤的他,已能行走自如,从外表看来不像受过伤的样子。
其实他也非常讶异伤势好得如此迅速,他归功于人参娃根须,连喝了数次后气血充沛,元气十足,体内好似有股暖流流窜,他觉得他的功力亦增进了几分。
殊不知是灵潭的水起了作用,人参娃的根须也功不可没,两者相辅相成才让他的伤口快速复原。
但是几乎致命的剑伤还是造成不小的伤害,剑尖擦着心窝边缘而入,看来面色平和的他,短时间内还是不能有太大的情波动,大笑和气愤都不允许,即使轻轻一笑也会牵动正在癒合的伤口,让他有被撕扯开的抽痛。
所以他尽管是自己走着,但额头可见一层淡淡的薄汗,不知情的人以为是天热出汗,实则他并没有表面上的舒心,从下了马车起就不让人搀扶,徐步而行故作自在。
「你想得美,最好别动这个念头。」她不是一动也不动的死物,由着他撺掇。
「福妹妹,我倒是挺想的,一遇到你就化险为夷,你说谁不想把你这个吉样物带在身侧。」若是她,他可以忍受,即使她嘴上不饶人,句句刺心但轻软的嗓音像和情郎打情骂俏。
万福两颊一鼓,气呼呼的瞪眼。「去你的吉祥物,你恩将仇报,我救了你,你还以怨报德。」
他轻佻一笑。「我无以为报,要不,以身相许?」
些话一出,两人的神情都有点玄妙,气氛莫名地暧昧起来,却又有些扑迷离,瞬间还有股冷风低掠。
也许一盏茶,也许一息,场面又恢复寻常。
「景王世子在说笑吗,以身相许是让我当妾不成?别忘了我的身分是民女,高攀不起天家贵胄。」她才不会自找麻烦,一头栽进那个天底下最肮脏的漩涡里翻搅。
万福的神情凶恶,彷佛他敢点头就咬死他,管他神仙戒杀生,万物皆有轮回,她助他解脱。
「原来你知道我是谁了,看来我的人变节了。」卖主卖得很欢,同时也失去了该有的本分。
走在两人身后的乔语儿突然打了个冷颤,双腿微微打颤,因为跪得太久了,没人叫她起身,两膝跪得发肿,行走不便。
从暗卫营出来时她才八岁,虽然师父贺迟仍带着她练武,可毕竟渐渐松驰了,少了伙伴的相互砌磋竞争、紧凑的训练,以及规律而严格的搏斗,她失了一开始的自律和严肃,心绪变得放松,把自己融入万家的生活,心思上也有了转变。
她看着长房、三房妻妾之间的明争暗斗,又和婢仆婆子中有少许的交流,环境造就一个人的心性,加上别人有意无意的提起,她一点一点的听进耳朵,最后进入心里。
在没见到赵天湖之前,她还能心如水,二房的两位少爷年纪还小让人起不了心思,而二爷太老,又是宠妻如命,根本不作他想,唯有容貌出众、气势凛然的世子爷能勾动潜在心底的情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