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我爱妳。」爱让他想通了一些事。
他也挣扎过、愤怒过,情绪低落到什么也不想做,对着沙包挥出一次又一次的重拳,让身体疲倦到无法动弹,好忘记他又再次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女人被带走的事实。
那是一种他难以形容、也没法拥有的力量,绝不能再以「魔术」两字自欺欺人,世界之大,并非仅止于他所了解的那样,他必须放下身段学习,才能彻底解决问题。
其实他很实际,在累到四肢移动不了的当时,脑子反而变得清明了,他想到情人的发根是艳红的,而红发男子也是一头野红色,曾有一面之缘的辛家二女儿,绿眸也和男子如出一辙,虽然有些难以置信,但不无可能。为了求证,他在执勤之余,仍旧持续发挥警察查案的耐性,一一探访附近的商家、居民,由他们口中得知自己的猜测无误。
现在,他知道该去哪里找她,也明白了两人是何关系。
唯一还困扰他的是,他们究竟是谁,真实身份为何,为什么光凭一个手势就能做出旁人做不到的事?
难道真的是……
第九章
「我还是讨厌你。」道拉奇用看害虫的表情嫌弃女儿的新男友。理由是:眼神太正直,行事过于严谨,作风太沉闷,意志力顽强如钢铁,很难受到魔法摆布,而且对他一点也不尊敬。
他是巫师耶!多么崇高的地位,一般人若想达到他的境界,除了要找对家庭投胎,还要有足够的智慧通过重要考验,不少小巫小魔连他的一半也达不到,就很快被刷下来,沦为魔兽的食物。
而他,一个普通再普通不过的人类,居然敢大言不惭的说巫师没什么了不起,没有了魔法,连一般人也不如,丧失生活机能。
可恨的是,他亲爱的老婆竟然赞同他的见解,连连称是,一副相见恨晚的神情,好像那小子说中她多年不敢说出口的心底话。原来在人类眼中,巫师只是靠魔法维生的杂耍团?
「我也不见得喜欢你。」声音有力的仇厉阳直视他的眼,毫无畏惧。
三番两次带走他的女人,不可一世地以为自己无所不能,明明已年过半百还端出一张帅脸,仗着不老的容貌欺世。
骗别人也骗自己,说得天花乱坠的嘴没一句真话,一双桃花眼瞟来瞟去,流里流气的像专骗女人的爱情骗子,一点也无为人长辈的庄重。
人必自重而后人重,想得到他的尊重,必须先改掉轻佻的语气,左一句宝贝,右一句心肝,听得很刺耳,直想把拖鞋往他脸上丢。
「你知不知道你踩在谁的地盘?只要我手指轻轻一指,你这条小命就没了。」
哼!女儿已经够不可爱了,找到的男人更惹人厌。
「令暧说过了。」果然是父女,倨傲的神情如出一辙,丝毫不差。
红发帅哥不满地瞪了女儿一眼。「不孝,干么抄袭我的台词。」
拾人牙慧,害他乱没面子。
「少吠好不好,有本事你去登记专利,专属你所有,滥用者必究。」关她什么事,老男人的更年期到了。
「就是妳识人不清,引狼入室!咱们巫界的坏男人那么多,偏妳瞎了眼挑了个没用的人类,我们迪尔家族的沦落就由妳开始。」他对不起列祖列宗,无颜见撒旦大人。
道拉奇是法力仅次于金巫的银巫,魔法高出女儿甚多,所以能轻易突破她封锁的心灵,听见她心里的声音。
「你对人类有什么意见?」清清柔柔的嗓音低扬,带着一丝泥土香。
没发觉身后多站了个人,柔细的轻音从头顶传来,他当女儿又顶嘴了。「人类有什么好的?既懒惰又贪婪,成天不思上进,只想着天降好运,只要有人肯帮他们达成心愿,连灵魂都可以卖。」
魔族的灵魂市场相当热络,不时有不满现状的人类前来交易,造成人界黑心肝的政客和商人越来越多,危及巫界的平衡。
「既然如此,你何必娶个人类女子为妻?巫女乌兰木明明说了非你不嫁,还向外宣布替你生了个儿子。」为了此事,他的婚姻一度触礁。因为没人相信他忠于婚姻,包含他的妻子,婚前太过放荡的男人怎么可能甘于守着一棵树。
「妳……妳胡说什么?!谁告诉妳这件烂到不行的番石榴事?我才没背着妳妈乱搞,那个死花痴是变态,我一根头发也没碰过她!」生得出儿子才有鬼。
像是被踩到痛脚,道拉奇气急败坏的跳脚,大声为自己辩解。
他真的是无辜的,事后也查证是子虚乌有,可是花心的形象太过鲜明,即使什么也没做仍遭到挞伐,说他光是用眼睛放电也会让女人受孕。
「平时若端正言行,不做出引人诟病的行为,别人再怎么无的放矢也不会中箭落马。」行不正,理就偏。
「辛爱妮,妳敢评判我的……」等等,她抽筋不成,怎么眼角一直往上吊?
此时道拉奇才发现地上多一道影子,心一惊,暗暗开始数起人头,一家子也不过才几个人,他越数越心慌,额头的汗也越冒越多。
不过他见风转舵的速度也很快,可说是超级不要脸的代表,下一秒立即舌紧莲花地大赞人类有多好,只有优点没有缺点,又说老婆是宇宙无敌大美女,他爱爱……爱死他老婆。在说到第三百六十五个爱字时,辛仲文已经全身起疹子,一脸水蛭爬满身子似地惊恐模样迅速远离。
「够了,老头,辛小姐去擦恶心肉麻过敏药了。」辛爱妮越来越怀疑厚脸皮冠军的父亲,当年是不是就用这一招逼得母亲不得不嫁他。
谁受得了满口爱不完的男人,尤其是他死皮赖脸的功力天下无双。
妻子一离开,道拉奇马上露出狰狞本相。「为什么没告诉我妳妈在我背后?」
肩一耸,她露出自做孽,不可活的表情。「连自己老婆的声音都认不出来,你敢自称是世界上最爱她的男人?」
「妳……妳……」他一副大受打击的模样,差点没喷出两管泪水。
这辈子他最怕人家说他不爱老婆,因为他真的很爱她,爱到没有她就活不下去。
「其实妳和令堂的声音很相似,若是未面对面交谈,是很容易错认。」就事论事的仇厉阳发出正义之声,以警察观察入微的角度加以评论。「知音呀!兄弟,你果然是个值得深交的好朋友。」道拉奇喜出望外地在他背上重拍,好像找到不小心拉掉的蛔虫。「待会记得跟我老婆解释,我请你喝巫师特调的精力汤。」
「精力汤?」他看到女友轻轻摇头,眼底似说着:别相信他。
「宝贝,妳在使什么眼神,别以为我没瞧见,我这双绿色眼珠子比鹰眼还利。」别想逃过他眼皮底下。
这样他也捉得到?老滑头。「好吧,鹰先生,你不去陪你老婆种花,一直盯着我们做什么?」
被那双绿得深邃的眼眸盯住,感觉很毛。
「年轻真好。」道拉奇忽然说了句令人满头雾水的话。
「……」他不会得了智能退化症了吧?辛爱妮与仇厉阳无言地对望一眼。
「小妮子,如果妳真爱这小子,盯紧他,他这几天会出事。」一团黑雾逼近,死神的气味将出现他左右。若不是他,便是他身边的人。「咦?」谁敢对一名警察下手。
「检察官都敢杀了,何况区区一名小警官。你手上这个案子很麻烦。」简直是自找苦吃。
一听到他点出检察官遇害一事,仇厉阳神色一厉。「你知道多少,可以提供我们凶手的线索吗?」
又来了,查案第一,老忘了他是人家的男朋友。辛爱妮一翻白眼,努力接受他是认真过度的男人。
「急什么,先把自己顾好。」道拉奇低斥,然后转向女儿。「宝贝,把妳的『龙之心』取来。」
「『龙之心』?」虽不知用意,辛爱妮仍是摊开左手手心,伸出右手食指朝左手心划三个图,一道暗红色的光芒慢慢浮出,凝聚成血红色石状。
「龙之心」尚未成熟,犹可见微微浮动的心跳,微软,并不坚硬,指尖一戳仍有微量血丝沁出,是颗毫无作用的龙心。但是当道拉奇一接过,他以两手包覆住,嘴唇蠕动,念念有词,再打开双手时,入目的已是一颗黑色宝石,他做出打结的手势,一条皮革搓成的细绳串起结晶石,形成适合配戴的项链。
「不可离身,切记。」
仇厉阳并不想带着受魔法保护的宝石,他自认有自保能力,但是指尖才碰到「龙之心」,它就像会认主似的飞到他胸前,绕颈一挂。
非常奇妙的感觉,胸口一阵温热,似乎有什么爬上皮肤,不痒不痛,却像电流通过全身,酥麻之后是遍体通畅。
就在他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时候,扰人的手机铃声再度响起,他藉由接听的动作避谈魔法的玄妙。
不过听完电话后,他神色变得有些凝重,甚至是愤怒,手握成拳,差点捏碎上万的多功能手机,直到辛爱妮怕他弄伤自己而扳开他的手。
「怎么了?」瞧他的神情好像要杀人似的。
「我得回警局一趟。」努力了这么久,仍然是迟了一步。
「发生什么事?」一定相当严重。他深吸了一口气再缓缓吐出,「言家小女孩的尸体,疑似在一幢大楼的地下室被发现,死前曾遭到凌虐。」
「什么?!」
辛爱妮下意识地看向躺在花架上打盹的小猫,将牠抱起放在怀中。
「爱妮,我不能陪妳了,我……」案子不等人,他不想才一合好又起争执。
「我陪你去。」
「妳陪我?!」他惊讶地瞠大眼。
她轻笑着拉起他的手。「我带你走快捷方式。」
真的很快,仅在眨眼间,她呼唤出「疾疾光」,两人走进一道光洞,再出来时,已在吵杂不休的警局。
没人为他们的出现感到讶异,只觉得刚才没看见的身影,怎么一下子无声无息地冒出来,让人吓了一跳。
一点也不意外的,古若梵也在人群其中,他正和哭红双眼的言静心大声争论,就为了遗嘱是否属实,以及遗产问题。
「你以为尸体找到了就能领取我大哥的财产吗?未免太天真了,只要案子不破,真凶一日不落网,我就不会签字终结此案,我会向法官申请冻结资产,直到水落石出的一天!」
为了争产而原形毕露的古若梵脸色涨红,颈边青筋浮动。「妳根本是假借司法之名,行侵占之实,想一个人独占所有的钱!」
「我不像你这么卑劣,取之社会,用之社会,我会把它全捐出去。」染上亲人的血,她用了也不安心。
「说得真好听,人心隔肚皮,谁不知道妳在美国被骗了一大笔钱,正急着筹钱还债。」他可是有一条极佳的管道得知一切。
「你……」她震惊地刷白了脸,不知他为何会得知她替美国籍男友背债一事。
「等一下,你们要吵再等一会儿,谁告诉我,你们怎么确定死的是言家遗孤?」太不可思议了,居然有「尸体」为证。
「其实现在还没确定,只是学姊说她曾看过小侄女穿那套衣服,两个人就吵起来了。」封御书好心的回答辛爱妮的疑惑。她看了看正在打哈欠的猫,做了个暂停的手势。「给我三分钟,我马上回来。」
三分钟?
连仇厉阳都不知道她想做什么,只要求大家噤声,在她走向化妆间的这段时间,不希望有人再争吵不休,造成警务人员的困扰。
不过三分钟还未到,辛爱妮已然现身,只见她走姿怪异,极为缓慢,手中的小白猫却不见了。
蓦地,她身后多出一只小孩的手,紧拉她的裙子,而后怕生的小脸偷偷一探又缩回,可爱圆润的粉嫩脸蛋令人会心一笑,心想着这是谁家的小孩。
只见言静心捂着嘴哭出声,而古若梵则脸色铁青地暗自低咒。
「她就是言子萱。」
闻言,现场一片死寂,呆若木鸡的警察个个僵直了身体,双目瞠大的瞪向「死而复活」的小女孩。
好不容易骚动总算平息后,言静心才带着侄女先行回家。
随着言子萱的出现,原本陷入胶着的案情似乎也在冥冥之中受了庇佑,开始有了好消息。
一名队员匆匆赶到仇厉阳的办公室,面露喜色。「查出来了!在不完全的子弹上勉强采集到的指纹比对出嫌疑犯一名,是离职一年的高阶警官,全国射击比赛连续三年的冠军。」
「真的是自家人干的?」虽在意料当中,却让人心情沉重。
「对,三年前的一椿砂石买卖造成两派人马互砍,他逮捕了元凶,但是被言修齐检查官以一句证据不足驳回,没多久他的妻子和两名孩子便惨遭砂石车碾毙,听说是刻意行凶以做报复。」
「虽然立刻有司机出面顶罪,赔了一千多万,但是在检查官有心放水下,人最后居然无罪释放,砂石厂老板也继续年近上亿的营收。」
另一名队员跟着报告手中资料。「还有,言家的货梯除了采集到该名警官的指纹,另一枚则是古若梵的,大楼监视器拍到他下午三点进入的画面,却没有下楼的影像,涉嫌重大……啊,对了,遗嘱鉴定是真的,但下面多出的两行小字则是后来添加,属于伪造部份……」
一有了确切证据,仇厉阳立即分配局中人手,分成四组人马同时出动,兵分四路进行逮捕行动,务求将丧尽天良的歹徒绳之以法。
先被收押的是遭到收买的律师,他泄露当事人的个资,协助加害人修改遗嘱,以其私利危及他人权利,罪行重大。
而另一小队赶到涉案的警官家中时,他早已倒卧血泊中多时,看得出已无求生欲望,留下遗书一封,请求与妻儿安葬,并在死前写下出资买凶者的名字。
果然就是古若梵。
不过当大批荷枪实弹的警官赶至其落脚处时,却已是人去人空,整齐的屋内不见凌乱,可见他心思细腻的早做好准备。
「什么,有人企图潜入言检察官家中,对她连开数枪?!」仇厉阳接到另一头人马的消息,眉头几乎可以夹死蚊子。另一批前往保护言静心的队员慌乱通报说,有一男一女两名凶犯闯入,枪伤了数名警察及检察官,言静心腹部中枪紧急送医,而言家生还者言子萱则被强行带走。
「什么人像水一样流过头顶,还能在地上滑动,忽扁忽长地闪身进入封锁线卷走小女孩?根本是推卸责任编出的胡说八道,谁会相信?」
相较于封御书嘀嘀咕咕的埋怨,仇厉阳的神色则显得平静了许多,在得知自己的女友是女巫后,没什么事是他不能接受的,再古怪的事件也有合理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