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无心考虑还是没办法考虑?绮雯,虽然我们认识的时间不长,但相处中我能感觉出来,你对我也是有意的,如果你怕顾思朝会对我怎样,那大可放心,我本来跟他就是敌人多过朋友,只是碍于生意往来不好撕破脸罢了,只要你愿意跟我走,他同不同意又算得了什么!”
庄绮雯想到顾思朝听到董成名字时的反应,又看董成的态度,不禁问他:“董公子,你跟顾思朝之间有过什么过节吗?”
董成一愣,几乎是有些错愕地反问她:“你不知道?当初顾思朝接管玲珑玉行手,把你爹的人都赶了出去,其中就包括我爹!”
“什么?”这次轮到庄绮雯吃惊了,“你的意思是,你爹原本也是玉行的人?”
“你跟在顾思朝身边这么多年,怎么会不知道?”
看她没有骗人,董成于是说:“当年拜顾思朝所赐,根本没有雕的玉行愿意给我爹工作,要不是我爹当年有些积蓄,自己干起了买卖,我们董家早已流落街头了!”
“这……”
“绮雯,我起初没告诉你这些,也是因为不想你觉得咱们是同病相怜,我才会对你动心,咱们的人生都是因为顾思朝那小子改变的,我理解你,你没有做错任何事,只是被牵连其中成了顾思朝报复的手段,我不忍看你继续过这样的生活是真,对你一见倾心也是真。”
他又重新握住她的手,“绮雯,你嫁给我,我会好好照顾你,补偿你所有错过的美好时光,以你看玉的眼光和我家的财力,咱们一起打垮玲珑玉行,不是没有可能的,到时候也让顾思朝尝尝自食恶果的滋味!”
一起……打垮玲珑玉行?打垮顾思朝?
庄绮雯呆呆地眨了眨眼,就像是暗无天日的世界中突然出现了一道门,而她却开始犹豫这道门的后面,会不会是个更危险的世界,她没有立刻奔向那道门,而是在思考这暗无天日的世界,是否还有她留恋的东西存在。
“不,不行,我爹还在牢里,如果我帮着你对付他,不知道他会对我爹做什么事来!”
“你爹?你爹不是已经去世了吗?”一时之间,庄绮雯甚至没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她呆愣愣地看着董成,像是在看一个她不认得的人,最后,她面色无波无浪,只是轻轻摇了摇头,说:“不可能,我上个月才去看过他的。”
“怎么不可能?牢头一定已经派人通知了顾家,去给你爹收尸,是顾思朝没有告诉你罢了,你爹在十天前猝死在狱中,这是千真万确的事啊!”
“十天前?”庄绮雯更加混乱了,十天前,田总管是找过顾思朝一回,他还把她遣出了书房没让她听是什么事,一般情况下他是不曾避讳过她的。
难道董成说的是真的?她爹真的已经……庄绮雯心狂跳,“我要去见我爹!”她说着就要往外跑,被董成一把拉住,同时她发现他将一张纸条,也塞进了她的手里。
“你不信我,当然可以亲眼证实,只是错过这次,咱们不知道什么时候选能再见面,如果你想明白了,就照纸条上的时间、地点等着我,到时候我会去接你!”董成脸上露出焦急的样子,最后跟她说:“绮雯,顾思朝不值得你为他这样!”啊?庄绮雯发现自己真的有好多话都听不懂,她为顾思朝做什么了?
为什么这样跟她说?
董成有些慌里慌张地跟她说完最后这几句话,对着她身后叫了声:“丰公子。”庄绮雯转身,在他们说话期间,来到她身后的正是丰乐程。
丰乐程也对董成笑了笑,并没有和他深谈的意思,只说了句:“真巧啊,我来看看烟火师傅们准备得怎么样了,没想到董公子也在这。”
“我只是偶然见到庄姑娘,聊上几句罢了,这就要走了。”董成跟丰乐程行了个礼,有些灰溜溜地跑走了。
庄绮雯脑中一片混乱,也没注意到两个男人的短兵相接,直到半天丰乐程还站在她跟前,她才觉得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丰乐程笑笑,说:“庄姑娘,我是来找你的,顾思朝发现你不见了,又被人缠着脱不开身,我看他那随时准备掀桌的样子,可不想我爹的寿宴被他给毁了。”
“我不想过去。”庄绮雯才不管顾思朝是不是在找她,她对丰乐程说:“程公子,我可以离开吗?我想去一下大牢,看看我爹!”
“看你爹?”丰乐程沉思片刻,“是吗,你已经知道了啊。”
“什么?你也知道?这么说董公子说的是真的了,我爹他真的已经……”怎么可以这样?
他们怎么可以都瞒着她?庄绮雯不由得退后一步。
“他……他是怎么对待我爹的?”她突然想起,顾思朝本来就对她爹恨之入骨,连她爹的死讯都不告诉她,已经十来天了,顾思朝是怎么处理她爹的尸体的?
他爹会不会死时,没有儿女送终,至今尸骨未寒……
“庄姑娘你冷静点!”丰乐程看出她的急切,连忙安抚:“你爹被葬在西郊的墓园里,墓地是顾思朝亲自挑的,风水很好,下葬时请了诵经的和尚,该有的一样都没少,我想如果你爹无声无息地下葬,董成也不会知道的!”
“真的?你说的是真的?他真的有好好安葬我爹吗?”她追问。
量乐程欺了口气,“你的心思,我也不是不能了解,但还是希望你能冷静地想想这件事,你爹下葬的地方确实在西郊,你自然可以去拜祭,至于顾思朝为什么瞒着你,我想他也是有他的理由的。”
“他能有什么理由,他对我爹恨之入骨,只是下想他死时还有儿女相送!”
“那他又何必大张旗鼓地安葬你爹呢?”丰乐程问得庄绮雯也是一愣,“庄姑娘,我跟顾思朝这么多年的交情了,他做的事我都看在眼里,我知道他对你不好,也没资格左右你的决定,但是我仍希望你能冷静地想一些事。”
“一些事?”庄绮雯看他。
“那个董成和他爹,我们根本没有邀请,是他们托了人混进来的,而假如董成所言你们是偶过,那他又怎么会凭空变出个纸条来,他只跟你说了你爹去世,却没说是谁安葬了他,把一切的矛头都指向顾思朝,这又是为什么?”庄绮雯下意识地,将手里的纸条捏得死紧。
丰子程无奈地一笑,说:“你放心,我不会告诉顾思朝的,你们间的事终还要你们自己去解决,只是有的时候,像我这样的旁人也是会瞧得心急的。”丰乐程心急个什么劲,庄绮雯并没有心思去深想,她一时间接受了太多的消息,以至于思绪变得浑沌。
她被丰乐程带回了大厅,她看到一直忙于向各个宾客回酒的顾思朝,一直焦躁地瞥着大门,直到看见她出现时,他狠狠地瞪了她一眼,用他一惯对她的目光。
然后,他喝下那杯酒,同对方谈着什么,似乎显得不那么焦躁了。
第6章(2)
那天顾思朝被丰老爷子劝了很多酒,喝得有些醉了,本来打算质问他她爹的事情,但看他走路都有些摇晃,庄绮雯只得先压下心头的火。
回去后顾思朝酒劲未消,精神亢奋的不休息不说,一个人在宅子里转悠了起来,要知道,顾思朝平时在家的活动范围,基本就是书房、卧房和正厅,整天忙于玉行的事情。
所有人早就知晓顾思朝的作息,虽然他待下人称不上和善,但要把他侍候好也不是什么难事,所以当顾思朝大半夜,兴致勃勃地逛起后院时,所有下人都惊慌了起来,不知道主子今天唱的是哪出。
需要守在一旁侍候吗?这样贸然地打扰他会不会挨骂?
本来就跟人有些距离感的主子这样一反常态,让人摸不着头脑,提心吊胆。
庄绮雯抱着一件披风站在回廊处,望向后院鱼池旁的凉亭,顾思朝正像个诗人一样双手背后,立于谅亭内举头望月,看上去好不雅兴,也好不吓人。
庄绮雯很能理解那些无措的下人的心情,顾思朝一向是很有自制力的,这么多年应酬不少,但从没见他真正喝醉过。
但现在的他是真的醉了吗?从他的一反常态看来,也没有其他解释了。
只是一个寿宴而已,怎么就把自己弄成这样?
她抱着那件田总管塞给她的披风,慢慢走去顾思朝身后,月色下他的影子被拉得好长,她停在他的影子旁边,静看着他的背影好一会,看得她莫名发起呆来。
“你来这是陪我罚站的吗?”顾思朝转过身来,倒叫庄绮雯一怔。
看他眼中不自然的晶亮光彩,她知道他是真的喝多了,原来他喝醉了酒是这样的?怎么跟想象中有点不一样。
“兄长,田总管让我拿件披风给你,说是要变天了,别着了凉。”她说着将披风递出去,他只是背着手扫了一眼,很不屑的样子。
“我可不是你的什么兄长!”啊?庄绮雯感到莫名其妙,伸出的双手就那样悬着,看他也没有接过那披风的意见,好像压根没听懂她话中的意思。
“你明知道我收你做义妹,只是为了奚落你,你一口一个‘兄长’这些年倒是越叫越顺口了,难道说你没有尊颜吗?不明白这个称呼,只是一种对你的讽刺吗?”他一字一句说着,但不知是不是语气过于僵硬的关系,听起来倒不觉太过刺耳,反而是觉着他有些像在……闹脾气?
“我在问你话,为什么不答?”平时惜字如金的人连发三问,庄绮雯断定,果然是喝得多了。
“不管是讽刺还是什么,我确实是你的义妹,是你要求我在人前要那样称呼你的。”“现在这又没有人!那些人都怕死我了,哪个敢在我发话前擅自过来!”他唯我独尊地嚷嚷。
原来他也知道自己很不受欢迎啊!
庄绮雯真不懂自己还憋着一肚子火,干嘛遗要同他纠缠,陪着他说醉话,“不叫你兄长,又要叫你什么?”
“你以前不都是一口一个‘顾哥哥’叫得人心躁吗?”他很不满地瞪向那一池子鲤鱼,口中还念念有词地嘟囔起来。
“顾哥哥这个字怎么读?顾哥哥看我抓的蝴蝶,顾哥寻好高啊!……顾哥哥顾哥哥的……”顾哥哥这个字怎么读?扎着小辫子的女孩兴冲冲地举着本书,肉肉的小手指著书中的某个字,被问的少年于是随意地瞥了眼,告诉了她那字念什么,她又会马上接着问那是代表什么意思,一个问题接着一个问题,没完没了。
其实,她只是看他总是一个人,好孤单的样子,她总是想找机会跟他说话,顾哥哥看我抓的蝴蝶!扎着小辫子的女孩捏着一只白粉蝶,露过缺了门牙的笑容,讨好地举给那个清瘦的少年看,不管他的评价是什么,最后他们都会一起将蝴蝶放飞。
其实,她只是想听他表扬她而已,大家都说只有男孩子才抓得到蝴蝶,女孩就笨笨的。
顾哥哥好高啊!已经换完牙的女孩惦着脚尖将手臂伸得高高,才勉强够得着少年的头顶,虽然少年可以轻易地将她举起来,举过他的头顶,但她不要他那样做。
她每天都在盼望着自己能快些长大,能靠自己的力量与他平视,那样的话,或许她也就能些许读懂他的心了也说不定。
那些在顾思朝的记忆中,全是些很烦很烦的事,类似的事还有无数件,为什么他要提起?
为什么他还记得?为什么随着他一句无意的抱怨,像山一样高的记忆便轰然压下,将她的思绪填得满满的。
“有过那样的时候吗?怎么我都记不清了。”她笑了下,回避了他的视线。
“是吗?上次听你说了那么多,我以为这些你也都记得呢。”他说,两人间短暂的停顿后,他拍了下凉亭的木栏,“算了,无所谓了,反正都是些过去的事情,你从小就知道怎么激怒我,总在我身边转来转去的,还有一次竟然为了要跟我学打水漂,结果把自己当成水漂掉进了池子里,害我挨了好一顿打,就是在这个池子里。”是这个鱼池吗?庄绮雯也下意识地望亭边的鲤鱼池。
小的时候觉得那个池子好大,所以她一直以为是别的什么地方的池子,经他一说,原来那件事就是在她家后院发生的啊。
那一年的夏天,她看到他在鱼塘里打水漂,那小小的石子擦着水面跳动,在她看来神奇极了,她闹着要学,缠着他学,结果只知道用蛮力而已,用力过大自己一个不稳也掉进了池子里。
“原来那次你被打了……”
“被打得可惨呢。”那时他跳进池子里把她捞上来,后来赶到的娘,只是反复检查她有没有受伤,还感谢他救了她,她当时觉得他真的好可靠啊。
“那时觉得你真的是个麻烦,一沾上跟你有关的事我总要倒霉,但是倒霉的事还是一件件的发生,我多想离得你远远的,每每看到你天真快乐的样子,我时常想……”他转头看她,接过她手中的披风,丢在了凉亭的长椅上,他为的不是那件披风,随之他拉着她的手,将她拉到了自己身边,然后另一只手顺势卡在了她的脖子上。
她怔怔地望着他,他墨石般的黑眸中反射着月亮银白的光,看上去有几分慑人。
“我时常想,能就这样,让你停止你那些愚蠢的行为就好了。”他平淡地说。
奇特的,她竟然没有一丝的心慌。
不知是不是酒精的作用,这样的顾思朝反而感觉更好接近了,他主动地说起从前,用那种带着醉意,但全然发自本性的目光直视着她。
她脖子上的那只手掐进她的肉里,她想咳,但是咳不出来,却没想过要躲。
渐渐地,那手撤回了力道,仍抵在她的脖颈处,“我们只能持续着彼此伤害的日子,是吗?”
庄绮雯看着那个说出了自己心声的男人,心头涌上的酸涩瞬间抵达眼眶。
她也曾想过无数次,他们之间到底算什么呢?两个两见相厌的人,却强要朝夕待在一起,为的到底是什么?
为何今天的顾思朝显得格外阴恨又格外的脆弱?话多了,一点都不像他,让她觉得他好陌生啊。
好想象关心一个陌生人那样去关心他,问问他,今天发生了什么事吗?
夜风吹来,庄绮雯缩了缩肩膀,地上的披风显得有些孤零零的。
“回去吧。”顾思朝甩了甩手,刚向前迈了一步,脚下就是一个踉枪。
她眼疾手快,更多的是出于本能,及时以身体撑住他,可他完全没有稳住自己的意思,将同部的重量都压给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