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次言语往来的探询,知道对方很清楚季燕的性情,追了两年多少有基本认知,并不是盲目迷恋她美丽的外表而已。
理解、接受,并且能够当成优点去欣赏,应该就没什么问题了。
最重要的是,季燕喜欢,而且开心。
“我觉得,我好像跟这种才子型的人物特别有缘,大概因为那是我很缺乏的特质,所以有一种追求互补的心理渴求吧。”
她家的大哥,是文学院的头号才子;最知交的朋友,是企管系永远的状元郎;连交的男朋友都是财经系的金榜才子,她身边,真的都是一些很出色的人呢。
他倒觉得,是因为她有很严重的恋兄情结。
从小看着哥哥的背影长大,成为心中最仰慕的偶像,觉得男人就应该要像她哥哥那样,聪明、温润、有才情,要是被哥哥否定,大概就像世界末日那么严重。
并非有缘,而是,那是她下意识的追求。
既然确认是她喜欢的,看她笑得那么甜,他也就放心了。
他是这么以为的,原本。
大三下学期,他也交了女朋友,是系上学妹,彼此志趣相投,性情也相近,是他所欣赏的那种聪慧知性的女孩子,便试着往来看看。
有一回,与女友出去吃饭约会,却让他撞见那个与杨季燕交往了半年的男人,与另一个女孩在同一家餐厅吃饭。
吃饭不稀奇,正常人际关系的互动而已,他会留意到,是因为对方身旁的那个女孩是潘佳琳,那个在楼梯口道季燕长短,酸她凭什么得到财经系才子的追求,然后被朋友安慰自己应该还有机会的那个人。
听起来很复杂?不,一点都不复杂,在他看来,单纯得很。潘佳琳心仪那个追求季燕的男人,才会嫉妒、心理不平衡,并且时时到他面前暗示季燕是个喜欢与男生搞暧昧的人,与很多男生过从甚密。
他从很早以前就告诫过季燕,对这个女生绝对要保持距离。
那么身为男友的人,为什么会与一个对自己女友毫无善意、且对自己怀有遐思的女人走那么近?
“孟——”他食指放在唇边,示意女友噤声,留意后方那桌的动静,头一回,很不磊落地当了隔墙的那只耳。
用餐期间,两人聊的话题都还算寻常,不外乎学校、课业、活动那一类的,只是偶尔,会夹带几句男方的抱怨。
抱怨对象,自是现任女友杨季燕。
说她讲话不得体,不会看场合说话,好几次都害他在朋友面前丢脸。
说她徒具外表,两人的高度不同,与她相处愈来愈觉得力不从心。
说她……徐孟磊愈听,脸色愈沈。
多像外遇模式?第一步骤必然是抱怨元配,声称貌合神离、话不投机、心灵空虚,没有人懂他,多需要柔情慰藉。
就算跟潘佳琳现在还没什么,哏也铺得十足了。
瞧,潘小姐这不就软言安慰,陪他同批那只花瓶元配?
天晓得,他上个礼拜才跟这对小情侣吃过饭,有人还在他面前晒恩爱呢,实在看不出一点心灵苦闷的样子。
季燕心直口快不是今天才有的,那时不是说欣赏她的率真吗?现在却抱怨她处事不够圆融,害他在朋友间失了颜面。
要不是用理智压抑下来,他都想到对方面前问:所以你的高度是多高?
坦白说,还真看不出来,至少这一刻,徐孟磊觉得自己必须把头低到脚底板的高度才能看见他。
就因为比别人会读书、会考试、会说话,所以可以这样瞧低别人?
后头那桌用完餐便离开了,他能听到的壁脚也只有这样,从头到尾,这两人连手都没有牵,要指责对方出轨太牵强。
可是如果季燕在他心目中的评价如此不堪,为什么要卯足全劲去追求两年?
他没有任何的证据,无法妄下定论,说对方动机有多不单纯,但一个会把季燕形容得如此蠢笨不堪的人,要说曾经有多喜欢她,他打死也不信。
徐孟磊始终深蹙着眉,女友没季燕那么神经大条,很安静地在一旁没出声打扰他。
他想了想,拿出手机拨号。
“杨季燕,你在哪儿?”
“跟小艾逛街。”
“那你男友咧?”
“他说要跟同学去做报告。你要找他喔?”
做报告?财经跟舞蹈系的是能做出什么报告?
他吸了吸气。“晚上我去找你,有话跟你说。”
挂了电话,见女友若有所思地望着他。
“你好像挺关心杨季燕的?”
他对杨季燕的保护者姿态,会不会太过了?
“她是我的朋友。”
朋友被欺骗,他怎么能坐视不理?
“但你真的要这样做吗?”
她当然知道他晚上去找杨季燕要说什么,但是他一厢情愿把人家纳入保护伞下,别人未必领情。
有些事情,就算知道也只能点到为止,对方采不采纳是个人的问题,尤其是感情的事,多说多错,只会招人怨。这个道理他不会不知道,可是一直以来,他对杨季燕就是开诚布公,话说得比纸还白,连最基本的自我保护都没有,这真的不是他的作风。
“我不是想离间什么,只是,孟磊,我也是女人,通常这种事,女人第一时间会维护的是男友,而不是朋友,你知道吗?”
“季燕会相信我。”
一开始就约法三章过了,她允诺过会全然信任。
“你有这样的自信就好,别净做吃力不讨好的事,最后把自己搞得两面不是人。”
徐孟磊没想到,还真让女友一语成谶。
他自以为了解杨季燕,但或许,他并不了解女人,就像女友说的,女人为了维护恋情,有时六亲不认是人之常情。
他太自信,也太高估自己了,然后,就如女友所言,搞得自己一身腥。
很伤。
伤到决然与这个人断绝友谊,不再往来。
那天晚上,他们约在住家附近的小吃店,点了两碗豆花。她都吃到见底了,他还在思考要从哪里开始说。
这种事,说得浅了,以她两光的脑袋,怕是意会不过来;若是说得深了,却又太伤人,怕她无法承受。
左思右想,拿不定主意。
而那个没良心的,完全不懂他的困扰,在那里吃得很开心。“你找我就是要请我吃豆花喔?”
“想得美!这次你付钱!”
补偿他被摧残死了大半的脑细胞。
“喔,好啦。”
然后回头再叫一碗。
“但你真的要这样做吗?”
她当然知道他晚上去找杨季燕要说什么,但是他一厢情愿把人家纳入保护伞下,别人未必领情。
有些事情,就算知道也只能点到为止,对方采不采纳是个人的问题,尤其是感情的事,多说多错,只会招人怨。这个道理他不会不知道,可是一直以来,他对杨季燕就是开诚布公,话说得比纸还白,连最基本的自我保护都没有,这真的不是他的作风。
“杨傻妞,拜托你汤匙停一下,听我讲!”
“你说啊,我有在听。”
顿了顿,不忘坚决为自己正名:“不、准、再、叫、我、傻、妞。”
他挑挑眉。“国王的驴耳朵。”
不准人说就能改变什么?
“我没有驴耳朵!”
“不驴的话,就聪明一次给我看。杨季燕,我现在说的话,你把耳朵洗干净了听清楚。你那个男朋友,如果可以最好早点分手,以后都不要往来也没关系。”
“为什么?”
“他不是个好对象。”
“总有个理由吧?”
怎么可能凭他一句话,无缘无故就真的跑去跟交往半年多的男友分手?
“他对你不诚恳。”
“好笼统,可以给个明确一点、立体一点的举例说明吗?”
“……”
就知道跟这傻妞说话,婉转不得。
“他跟你说今天要跟同学做报告是吗?我看见他和潘佳琳一起吃饭,请问这是哪门子的同学?哪门子的报告?”
“就这样?报告提早做完,路上遇到佳琳,用餐时间一起吃个饭也没什么吧?”
佳琳是她的同学啊,大家又不是不熟。
“你脑袋直,不会去怀疑别人,做过度的联想,但在我看来绝对没有你说的那么单纯,他……有意无意在别人面前抱怨你,你知道吗?”
他已经尽量挑最没杀伤力的用词了,但愿她放精明一点,别逼他把不想说的话都说出来。
她神色一窘,摸摸发尾干笑。
“你知道了喔?就上礼拜他高中同学会,带我一起去,可能……我也不确定我到底说了什么不对的话,反正他事后很不开心,念了我两句,我有在检讨了啦。”
只是暂时还检讨不出所以然来。
“……”就知道不能对她抱太大的期望。
“你一定要我把话说白了吗?他对你不是真心的,他在跟你同学玩暧昧,你现在不分手以后会伤得更重,这样够清楚了没有?”
“你……”杨季燕被他恼怒的神情唬得一愣一愣。“会不会太解读过度了?”
他解读过度?徐孟磊摸摸额头,不确定上头的青筋有没有一根根浮起。
“你这二百五!全世界就你想得最少!”人家都羞辱她脑袋空空,把她说得一无是处了,还会是他想太多?
“你干么出口伤人啊。”
“……”别人在你背后伤得更难听!我敢当着你的面说,是要你放聪明一点,你到底有没有搞清楚状况?
“总之你听我的就是了。”
“我才不要!”
那是她的初恋耶,凭什么他几句话就要照办。
“杨季燕——”
“他们有什么暧昧的肢体动作吗?”
“是没有……”
“那他到底是说了什么,让你这么生气?”
“……”
那些话,能说吗?说了,他也成伤害她的刽子手之一。
有些话,最好是她一辈子都不要知道,否则,他无法想像她会有多痛。
“那这样你要我相信你什么?我不知道你跟他有什么误会,他不喜欢你,我也觉得那是他不了解你,没有因为他说你多少坏话就跟你断绝往来呀。”
原来已经有人先下手为强了吗?那他动作还算慢了。
徐孟磊冷笑。“你以为我对他不满,在挑拨离间吗?我是这种人?杨季燕,你承诺过的信任呢?”
“我哪里没有信任你?你要我怎么做我就怎么做、叫我不要跟谁交朋友我就保持距离,现在连交男朋友都要我听你的,你不觉得你很过分吗?”
第5章(2)
徐孟磊觉得,有根名为“极限”的弦就在眼前,而且即将绷断。
他深吸了一口气。“好,你现在是在抱怨我多管闲事就是了,是这个意思?”
“我没有这样讲,但你确实是管太宽了,我又不是没有行为能力的人,你这样好像把我当白痴一样,连看人都不会,而你永远都是对的,你让我觉得你很瞧不起我。”
饶是脾性再好的人,也会被她搞得失去耐性,何况他才二十出头,沟通技巧没那么圆融,只觉一把火烧得理智全失。
好,很好,真的太好了!
当个老妈子成天替她操心东、操心西,怕她吃亏、怕她被欺负、怕她被人骗,结果到头来,变成是他在羞辱她。
以前的杨季燕,心思单纯,断然不会有这些曲来拐去的心思,现在会觉得他看轻她、认定她没有处事能力,她那了不起的男友不知花了多少工夫在给她洗脑,她看似没有采信,但潜意识早就受影响。
还真让女友说中了,女人在爱情里,个个是瞎子,也宁愿当瞎子,谁多事替她们复明,只会招来怨恨。
是他白目,受教了。
“杨季燕,我之前就说过,如果不能真心信任,这朋友不交也罢。既然你是这样看我的,那我们朋友就做到今天。”
“你不要我不听你的,就拿绝交来威胁我,这样很幼稚……”
是威胁吗?
“不,我很认真,你今天狠狠踩到我的底线了。”
“绝交就绝交!”
她赌气地脱口而出。不要以为她每次都会被他吃得死死的,她才不稀罕。
“记住你今天的话,以后不管发生任何事,绝对不要来找我哭。”他起身,头也不回地离开。
杨季燕愣愣地,没想到他会这么认真。
说说气话嘛,干么吵个架就闹绝交,器量这么小……她在心底不断地腹诽他,目光却是看着对面那碗一口都没动用过的豆花。
他是不是很烦恼,连这家他最爱吃的三色豆花都没有心情吃……停!他们在吵架耶,干么管他在想什么?他也没有体谅过她的感受啊!老是专制地要她怎样就怎样,哪有人朋友是这样当的,难怪男友会觉得他在欺负她。
她一气之下,端来那碗没动用的豆花,泄愤地吃光它!
一开始,他气、她也气,所以在路上碰到了,都当没看到,撇过头去。
后来,一个月过去,她气早就消光光了,在学校遇到,他还是当不认识,冷冷地走过去,她反而不知道该怎么打破僵局。
她以为他只是说说气话,不是真的要绝交。
哪个朋友没吵过架嘛,是不是?气头上什么狠话都会说,吵完就算了啊,了不起赌气冷战一下下,谁会把气话当真?
现在她知道了,徐孟磊很当真,没半点跟她闹着玩的意思。
他现在,真的完全把她当空气路人甲,她找朋友去探他口风兼当说客,他一察觉到对方的来意,立刻就转移话题,连谈都不想谈,一副她这个人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的模样。
她开始有些……慌了。
那时“绝交”撂得很豪气,卡在面子问题,他都说出来了,她不快点同意气势上就输了的感觉,可是心里其实压根儿都没有想过不要这个朋友。
两人一直僵到学期结束。
她后来去探问了一下,他暑假还是有照例去堂哥那里打工,工作归工作,私交归私交,这点他分得很清楚,不会混为一谈。
以前她偶尔会提着饮料点心去探班,现在去,收发部门每一个员工都吃得很开心,独独他,看都不看一眼她送来的东西。
“你到底要气到什么时候?”有一次,她气恼地对着他的背影吼。
他脚步一顿,瞥了她一眼。“我没气,只是觉得,跟你……我没什么好说的。”
回完,抱着成叠的公文,到各部门收送去了。
不是呕气、不是冷战,他表达得清楚,就是一个毫无关系的陌生人,无话可说的冷淡。
“干么要这样啊……”她喃喃抱怨,委屈得想哭。
就算她那天真的有点口不择言,说得太过头了一点,他自己讲话的口气也没多好啊,她都先摆低姿态了,他还穷追猛打。
暑假过去了,大四开学以后的第二个月,刚好是她生日,她想说办个小小的生日,邀亲友玩乐开心一下,请她哥去邀请徐孟磊,三年下来好歹有点小熟,看看他是否多少会看她哥的面子而应邀。
“你干么不自己跟他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