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她发誓不再生育,不管丈夫如何劝她求她,绝不点头。
也因此,他只能做个没有兄弟姊妹的独生子,从小孤伶伶地长大,父母大多时候不在身边,难得回家就当是他捡到。
仔细想想,他一年几乎跟爸妈见不上几次面,更别说他搬出来自己住以后,简直都快不认识彼此了。
但这也没什么不好,他习惯了这样的生活,习惯在家里一个人安静地独处,总比一直忐忑不安地等着某个人回家好。
这辈子,他不再等任何人了,等待的滋味太磨心,他承受不起……
方睿希漫然沈思,目光一转,忽地瞥见路旁街灯下一道朦胧的身影,是个女人,一个看起来似乎正嚎啕大哭的女人。
怎么会这么难看?他蹙眉,很难想象有人会跪在路边痛哭,形象荡然无存。
他漠然地盯着那女人,心弦不动,像看着某出电视剧里的狗血画面,不带一丝同情。
红灯黯灭,绿灯亮起,他踩下油门,缓缓驶过湿漉漉的柏油路,往照后镜看,原本跪在街灯下的女子忽然起身,冲向路中央。
她做什么?该不会想自杀吧?
几声雷鸣般的喇叭此起彼落,伴随尖锐的煞车声,一辆车差点撞上女子,驾驶从车窗探出头来大吼,她像是吓了一跳,频频道歉,展臂紧紧拥住一个瘦弱的老婆婆。
原来不是想死,是为了救人。
方睿希心念一动,不觉停下车——
“婆婆,你没事吧?”康恩惠焦急地检视受惊的老人家,她过马路到一半,忽然变了灯色,大概是太紧张了,心脏负荷不了,痛得倒地。
“我……喘不过气。”老婆婆嘶哑着嗓音。
“你别急,慢慢深呼吸,这附近就有医院,我马上送你过去。”说着,康恩惠抬头,左顾右盼,一辆辆车在雨夜宽广的路面上狂飙,竟没人停车伸出援手。
她只好勉力扶着老婆婆起身,踉跄地走两步,一双大手忽然伸过来,主动抱起老人家。
她惊异地拨开湿淋淋的发,认出站在面前的是个男人,夜色深沈,她看不清他长什么模样,只依稀感觉似乎很俊。
“我的车就在附近,跟我来。”男人话不多说,直接下令。
她点点头,跟他上车,直奔医院急诊室。
医护人员接过心脏病发的老婆婆,为她急救。
“你们是婆婆的家人吗?”一个护士过来问。
康恩惠一愣。“不是,我们是在路上看到婆婆不舒服,才送她来医院。”
“这样啊,我们暂时找不到她的亲人,你们谁可以帮忙代办个手续吗?”
“我来吧。”男人上前,跟护士前去办理手续,她在一旁看见他苍劲有力的签名——方睿希。
这是他的名字吗?挺好听的。
她愣愣地出神,方睿希办完手续,转身看见她茫然站在原地,剑眉一拧。
“小姐,要我顺便送你回家吗?”
“嗄?你要送我?”她回过神。“不用了,我自己可以回去,而且……我担心婆婆,想留下来看看情况。”
方睿希冷然扫视她狼狈的外表,她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不觉后退一步。
看他西装笔挺,长得又帅,一身劲酷的雅痞味,一定很瞧不起她这么土里土气吧?就像应诚说的,像她这样的女人,根本带不出门,只会让男人丢脸。
“你刚刚是不是跪在路边哭?”他突如其来地问。
她更窘了,脸颊烫红。“你都……看见了?”
他目光一闪。“你哭成那样,还有心思救人?”
他这是在嘲讽她吗?她听不出他冷漠的语气是何用意。
“因为我看婆婆站在路中间,好像很难受的样子,所以才想过去看看情况……”她愈解释愈小声,不明白为何他看她的神情如此奇异。
“你为什么哭?”他直截了当地问。
“因为……”康恩惠眨眨肿得像核桃的眼,她不该说的,也不想说,但不知怎地,在他深邃的眸光逼视下,她找不到拒绝回答的理由。
因为他的眼神,是那么霸气却又温和,像个能一肩挑起重担的大哥哥,顶天立地。
“因为我失恋了。”不知不觉间,她向他吐露了所有的沈痛与委屈,泪珠纷然零落,点缀苍白的容颜。“……他说他不要我了,说我比不上他的新女友,说我又土又丑,带不出门,跟他不配,我……”
她蓦地抽气,心痛到语不成声。
方睿希听罢故事,默然看她,她以为他是同情她的遭遇,她以为会听到他的温言鼓励,但他只是冷冷撂下一句——
“你前男友说的没错,你是很土很丑。”
“什么?!”她愕然震住。
“你糟透了!我没看过这么不懂得打扮的女人,连眉毛都不修,像杂草一样,还有看看你的指甲,里头还藏污纳垢。”他一字一句,毫不留情地重击她,她顿时晕头转向,惶然望向自己的手。
他怎么连这么细微末节的小处都注意到了?天哪!好丢脸!
“那是因为……我刚刚在路上走,所以我的手才弄脏了……”她难堪地试图解释。
“一个有品味的女人,不论是处在什么样的境地,都不会让自己沦落到像个刚从精神病院跑出来的疯婆娘——你要不要看看你自己,现在是什么样子?”
疯婆娘!
这就是他对她的印象吗?一个疯婆娘?
康恩惠呆若木鸡,料想不到一个陌生男子竟对她下如此恶毒的评语,而她又为何要傻傻站在这边听?
“你……不觉得自己很过分吗?”她恨恨地瞪他,含泪控诉。
他冷笑,俊唇一撇。“我是说实话,与其在路边痛哭流涕,埋怨你前男友没良心抛弃你,为什么不试着改变自己,让自己焕然一新?”
改变自己?焕然一新?
她呆然凝望他。
他从西装内袋掏出一张传单,递给她。“你需要的,是一场自我的革命。”
自我革命?康恩惠蹙眉,望向传单醒目的标题——星光演艺经纪公司新人甄选活动。
这是什么?她惊骇,发呆数秒,再抬头时,方睿希已不见踪影。
他来如风,去也如风,却在她心海里,卷起惊涛骇浪。
第2章(1)
她需要的,是一场自我的革命。
这是那个名叫方睿希的陌生男子丢给她的劝告,还附上一纸印刷精美的宣传单。
他的意思,是要她参加演艺经纪公司的新人甄选吗?
那些在荧光幕前的艺人或模特儿个个美丽出众,凭她这副平凡的相貌,能够在竞争激烈的甄选活动中脱颖而出吗?
只懂得打扫洗衣的灰姑娘,真的能够蜕变成为颠倒众生的优雅公主吗?
他在……开玩笑吧?
就凭她?
恩惠攀在浴室洗手台前,瞪着镜中苍白的容颜,唇角颤颤地扬起苦笑。
那个男人一定是在开玩笑,就凭她这样,怎么可能?
还是别做梦吧……
她拧干冷毛巾,敷在热烫的额头上。由于淋了一夜的雨,起床后,她便发现自己发烧了,喉咙焦干,四肢无力。
她向公司请了假,在床上昏昏沉沉地躺了一天,烧仍然未退,她又懒得出门买药,事实上,连在租的这间小套房内行走,她都摇摇晃晃的。
不想吃,也不想动,她就这么躺在床上,瞪着天花板。
好想打电话回家,好想跟谁诉诉苦。小时候,每当她生病,吃不下东西的时候,妈妈总会炖一锅冰糖梨子水,一口一口喂她喝。
爸爸会焦急地在房门口张望,一下摸她的额头,一下替她盖被,怕被吵醒她,都是蹑手蹑脚的,而她闭着眼,其实心知肚明。
她可以感受到爸爸妈妈对自己的疼爱,他们是真心包容她。
长大后,到外地念大学,换她包容另一个男人,她照料他的生活细节,他生病时,花时间熬细细的葱花白粥给他喝。
已经很久很久,不曾向爸爸妈妈撒娇,就算有时候跟应诚吵架,她回家时也总是笑笑的,假装自己过的很好。
跟他分手这件事,她根本不敢跟爸妈说,她怕他们一再追问,而自己会崩溃。
真的……好想家啊!
好想回家,吃妈妈亲手做的菜,赖在爸爸身边聊天,在爸妈眼里,她可是个小公主啊!可是在赵应诚眼里,她只不过是随手可抛的大型废物……
泪水,静静地滑落颊畔。
又哭了。恩惠漠然寻思,这阵子她真的哭很大,眼泪像关不住的水龙头,不停漏出来,她都怀疑自己怎么没有哭干的一天?
到什么时候,她才能忘了前男友,重新振作起来?
她倏地咬牙,伸手抹去眼泪,抽出夹在书里的传单。
星光演艺经纪公司。
就连她这种很少关心娱乐新闻的人,都听说过这家公司,名模莎夏便是出身于此,还有其他许多知名艺人。
听说是一间很强势,在业界影响力很大的经纪公司。
这次的甄选,是公司每年的例行活动,他们会从成千上百的报名者当中,选出最值得栽培的明日之星。
“我可以么?”恩惠哑声自问。
怎么想都不可能,若是应诚听到这件事,肯定笑掉大牙吧!
但是……
方睿希严厉又温和的眼眸在她脑海里浮现。
与其在路边痛哭流涕,埋怨你前男友没良心抛弃你,为什么不试着改变自己,让自己焕然一新?
他说,她需要一场自我的革命。
不知为何,这句话在她耳边缭绕不去,也许听一个陌生男子的劝告很傻,也许他只是随便说说,但是,她想相信他,或者该说,他说话的语调有一种让人不得不信的魔力。
他身上有股坚毅冷锐的气质,让人莫名其妙地想追随他。
恩惠倏地抓紧手中的传单,昏蒙的神智乍然清明——
她想试试看!
“小姐,你在开玩笑吧?”
受理报名的柜台小姐Amy瞪大眼,吃惊地打量面前的女人。
她看看手上的报名表,再看看这女人,愈看愈觉得不可思议,简直好笑。
“康……恩惠小姐。”她照着报名表上填写的名字念。
“你今年二十六岁了?”
“是。”恩惠点头。
“你知不知道来报名的大部分都是二十岁不到的年轻美眉?就算超过二十岁,也顶多是多个一、二岁。”
“这个活动应该没有年龄限制吧?我看传单上并没有写。”
“是没有写啦。不过……”Amy顿了顿,再度打量恩惠,这次,表情明摆着不屑。“康小姐你知道吗?我们公司每年甄选活动都几百上千个人参加,今年也是,竞争真的很激烈。”
“我知道。”
“所以呢,说真的,报名费也不便宜,我是希望你不要浪费……”
“我不觉得浪费。”恩惠诚恳地说。“这对我来说,是一个机会。”
机会?
Amy呛到,就凭这个二十六岁的过季老处女?瞧她脸上还挂着一副黑框眼镜呢!
Amy鄙夷地轻哼,转头跟另一个柜台小姐Betty咬耳朵。“喂,这个女人说要来报名,你会不会觉得很好笑?”
Betty嗤笑。“我看她第一关资格审查就会被刷下来了。”
“就是啊!如果凭她也能参加甄选,那我们俩早就是公司顶尖模特儿了。”
“呵呵!”
两个柜台小姐恶意嘲笑。
虽然她们自以为讲的很小声,但恩惠从两人的表情也约莫猜得出她们在嚼什么舌根,她脸颊泛红,努力压抑羞愧。
她不能退缩,既然决定了,就该勇往直前,何况她们的侮辱算什么?比不上赵应诚一句话伤人!
“请问,我应该要到哪里缴交报名费?”她装作若无其事地问。
Amy及Betty听了,更加爆笑,笑声回荡在大厅内,引起两个刚走进办公大楼的男人的注意。
“怎么回事?”罗明杰好奇地望向接待柜台。
方睿希跟着调转视线,一眼便看见全身挺着僵直,活像个稻草人的康恩惠,他眯起眼,若有所思。
“好像是那个女人说要报名甄选……”罗明杰很快搞清楚状况,眉峰愕然扬起。
“拜托!怎么那种人也敢来报名?瞧她身上穿的,简直就是一场时尚灾难!啧啧……”他频频摇头,身为公司公关总监,他的眼光可是一等一的敏锐。
“所以你不认为她是一块可以琢磨的璞玉?”方睿希淡淡地问。
“当然!”罗明杰斩钉截铁望向好友似笑非笑的表情,不觉一愣。
“Ricky,你可不要告诉我……”
“你去帮我告诉那两个柜台小姐,接受她的报名。”
“什么?”罗明杰惊骇,斜眼扫向方睿希,看他像在看某种异类。“你不是吧?你从哪点看出那女的是璞玉了?”
“她是不是璞玉我还不能确定,但是我对她外表变美以后会怎么做,很有兴趣。”
“什么意思?”罗明杰狐疑。“你认识她?”
“只是一面之缘而已。”方睿希语气清淡,拍拍好友的肩。
“总之交给你了。记住,别跟她提起我。”语落,他头也不回地走进电梯,把堂堂总监一个人丢在原地当电线杆。
罗明杰摇头,再摇摇头,半天想不出端倪,只好走过去,捡起被柜台小姐刻意扫落在地的报名表,潇洒地弹回桌上。
“让她报名。”他下令。
“什么?”Amy跟Betty面面相觑,不敢相信。
“我说,让这个女人报名!”罗明杰不耐烦地重复,转向木然站在一旁的恩惠,将她从头看到脚,再从脚看到头,啧啧啧三声惊叹。
“好吧!”他倏地搭住她的肩。
她吓一跳,一阵震颤。
他微笑,伸手挑起她尖润的下巴。“我就把你当成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好了。”
罗明杰,星光演艺经纪公司公关总监,负责对外发言,打理公司形象,经营媒体关系,简而言之,就是公司的化妆师。
但这名专属于公司的超级化妆师,如今却对一个平凡丑小鸭愁眉苦脸,思索着该怎么把她变成天鹅。
“真是……不可能的任务吗?”恩惠看他摇头叹气,一副为难的模样,怯生生地开口问。
“也不能说完全不可能的啦!只是——”罗明杰双手环抱胸前,锐利的目光上下逡巡,一一挑剔。
恩惠被他看得几乎抬不起头,悄悄咬唇。“请问罗总监,你为什么……要帮我?”
她没钱没势,没任何关系,长的又不是特别出色,为何会引起这位公关总监的注意,还主动说要帮她进行大改造?
“你真的不晓得我为什么要帮你?”罗明杰意有所指。
她摇头。
“你认识我们公司总经理吗?”
“总经理?谁?”
“就是我们老板的独生儿子啊!小老板、太子爷,在业界提起Ricky的大名,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罗明杰加重语气。
她更茫然了。“我不认识那么上流社会的人,除了我们公司的老板。”